“太后娘娘,臣妾冤枉。”柳银雪面色煞白。
她知道太后的意思,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名声,楼逸是太子,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太后想要保全太子妃的名声。
要保全太子妃的名声,就有人要有所牺牲。
可是她不甘心,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她被迫去东宫,被强行扣上罪名,为了保全太子妃的名声,她还要被迫接受惩处,以儆效尤……
柳银雪狠狠地咬了咬牙。
她不甘心,凭什么?就因为她只是王妃,而洛音凡是地位高她一等的太子妃?
太后目光深沉:“银雪,哀家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绝干不出刻意谋杀皇孙的事情来,但是这件事情终归要有个结果,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陷害你,且太子妃生性柔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又如何会诬陷你?定然是你自己不小心,且还忘记了。”
柳朝远当即跪下,朝太后磕头道:“太后娘娘,老臣……”
“柳太傅,你年事已高,又不在场,这件事你就不必多言了,哀家和皇上,自有决断。”太后打算柳朝远的话,跪在地上的柳朝远顿时不敢再多言。
柳银雪知道太后这是强行要将屎盆子扣在她的头上,以保全洛音凡,但这种罪名,她不接受,她没做就是没做,她不接受。
她望向孱弱的洛音凡,声线冷沉:“太子妃娘娘,您到底为何会落水?您分明身怀有孕,分明知道荷塘路面湿滑,却偏生不许宫女跟着,您怀的可是龙孙,臣妾和王姑娘与您并无交情,您却要将您和腹中龙孙的安危交托给臣妾和王姑娘,您到底安的什么心?”
洛音凡煞白地望着咄咄逼人的柳银雪。
“不说话?好,臣妾再问您,您明知荷塘危险,还要去摘荷花,王姑娘害怕您出事,将您扶到旁边,您才让臣妾替您去摘,臣妾已经在帮您摘荷花了,您却还要凑过来,您明知一不小心就要掉进荷塘,您身怀龙孙,金贵无比,您不顾及皇孙的安危,不好好保护您腹中的孩儿,却偏要往荷塘边沿走,您到底安的什么心?”
“祁王妃慎言,我当时只是害怕你落水,所以才特地过去想拉你一把,并非不顾及皇孙的安危,祁王妃这是要将好心当作驴肝肺吗?”洛音凡反驳。
柳银雪呵呵,洛音凡果然不愧为太子妃,要比王曹燕机灵多了,不会轻易掉入她的陷阱,但柳银雪无惧,她道:“当时王姑娘就在您的旁边,您不让王姑娘来拉我,您一个怀着龙孙的来拉我?太子妃娘娘,您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
指甲陷进肉里,洛音凡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至于您和臣妾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请皇上、太后、皇后和贵妃娘娘参照王姑娘对臣妾的仇恨,太后娘娘的寿诞上,臣妾一身皇后娘娘亲赏的红装,难道还不足以让旁人嫉妒吗?赏春宴上,臣妾一曲《过山河》抢尽太子妃风头,谁又知道,太子妃娘娘不是自那时起,便对臣妾恨之入骨了呢?毕竟王姑娘便是因着臣妾过于出众而恨上臣妾的。”
“人心难测,诡谲多变,爱恨岂是摆在脸上给人看的?太子妃名声好,王姑娘的名声又何曾不好了?若是她的名声不好,又如何能得长公主青睐而亲自上他们王家提亲?”
萧贵妃厉声道:“柳银雪,你竟说太子妃嫉妒你,你大胆!”
“臣妾风华盖世,才貌无双,她嫉妒我,也是人之常情,”柳银雪目光倨傲,一眼看去,竟有几分不可一世,而她又忽然冷冷地笑了笑,“而且,臣妾想,太子妃腹中的皇孙,原本就应该是保不住的,否则,她不会拿皇孙来陷害我。”
洛音凡双眸大睁:“你胡说八道。”
“皇上,臣妾请求宣为太子妃例行诊脉的太医前来对质。”柳银雪深深叩首道。
这是她在暗室里想破了脑袋才想到的关键,给太子妃例行诊喜脉的太医才是那个能救她的人,洛音凡腹中的孩子绝对有问题,否则,她不会如此。
洛音凡看向楼允,眸中闪过慌张。
楼逸正要说话,皇后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臣妾以为,可以宣太医来问问,也好让祁王妃死心。”
萧贵妃暗恨恨地瞪了皇后一眼,说的是让柳银雪死心,但实际上却是站在柳银雪那方的,就如柳银雪额头上的伤势,她偏生要提出来,让皇上恼了太子。
柳银雪抬眸,感激地望了皇后一眼。
皇上道:“宣刘太医。”
刘太医乃是太医院的院叛,在太医院已经有四十余年,得知交泰殿宣他,联想到今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妃落水一事,见惯了后宫勾心斗角的刘太医心中早有计较。
太子殿下早就吩咐,他自然只能选择站在太子那边,将这件事情瞒下来。
刘太医躬身走进交泰殿,在殿中跪下来,俯首行礼。
皇后问道:“刘太医,你负责每日例行给太子妃诊脉,你且说清楚,在太子妃落水前,孩子可全然康健?”
刘太医哆哆嗦嗦,半晌没有说话。
太后不悦道:“刘太医,你是哑巴了吗?”
刘太医正要说话,柳银雪忽然道:“刘太医,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太子妃腹中孩儿何等金贵,难道太子和太子妃真的只会找你这一个太医看诊吗?有些事情,你没有办法,却不代表别人没有办法,毕竟民间的偏方可多了去了,若另外给太子妃看诊的被找出来,人家说了实话,你就是欺君之罪。”
刘太医浑身一抖,柳银雪说得没错。
太子和太子妃太想要那个孩子了,不可能将希望全然寄托在他的身上,定然还找了其他人,若是皇上查出来,他全家都得死。
他不敢冒那个险啊。
洛音凡厉声道:“祁王妃,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找过其他人看诊。”
柳银雪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那人姓李,眉间有颗黑痣,左手断了一根手指,不是吗?”
“你……哪有这样的人?”
柳银雪却不再回答,她望着刘太医,等着刘太医说话。
刘太医见柳银雪说得有鼻子有眼,已经确定太子妃的确找了其他人,而且柳银雪还见过那人,他便不敢帮着太子撒谎了,他咬咬牙,俯首道:“太子妃身娇体弱,腹中孩子本不是特别稳,后来又不小心动了胎气,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
萧贵妃大惊失色。
洛音凡颓然地跪坐到地上。
第 67 章
萧贵妃大怒:“刘太医, 你好大的胆子,太子妃腹中胎儿有漾,你竟敢瞒着不说,你一把年纪,是不是已经活腻了?”
“娘娘息怒,微臣并非刻意隐瞒, 只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孝顺懂事, 体贴入微,知道娘娘和皇上期待这个皇孙已久,不忍心告诉你们这个噩耗, 所以才严令微臣不许外传,且让微臣暗中想办法定要保住太子妃腹中孩儿, 只是微臣能力实在有限, 一直未能想出好法子挽救皇孙,微臣自知有罪, 请皇上责罚。”
柳银雪冷笑,这位刘太医不愧是当了二十多年院叛的老滑头,这话说得当真漂亮。
他若是生硬地按照实情来阐述, 指不定又会被太子和左相报复, 于是在说出实情的同时,又给太子和太子妃扣上一顶孝顺懂事、只报喜不报忧的高帽子。
如此,太子和太子妃就不会过多憎恨于他,毕竟谁都无奈,此一箭双雕。
洛音凡面容比鬼还白。
都说柳银雪艳绝无双, 柳银雪的艳绝她亲眼所见,当真是芳华逼人,不容任何人不承认,可是说她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她却始终抱有怀疑。
如今御前对质,是让她切身感受到了柳银雪的聪慧,的确过人。
这样的女子,楼允日日所见,夜夜与之相拥而眠,如何能不爱上她?
倘若她是男子,定然也会爱上她吧,曾经的承诺算什么?过往的情谊又算什么?有美人如厮,灵动逼人,哪个男人能扛得住?
枉费她呕心沥血一番心思,还特地找了王曹燕这个恨柳银雪入骨的女子来,却根本不能让柳银雪倒台,甚至,都不能让皇上令他们和离。
虽然,让他们和离,才是她最终的目的,有柳银雪那样的女人日日在楼允眼前晃动,她就像日日都在吞活苍蝇一般难受。
没有了柳银雪,楼允还是以前喜欢她的楼允,再不会给旁的女人买什么糖葫芦。
一切,皆如柳银雪所料,就连楼允都格外意外。
他从不知道,柳银雪算人心,竟然能算到这个地步,一步一步,将自己从完全的劣势中拯救出来,洗清别人强泼在她身上的脏水。
萧贵妃道:“就算皇孙本就保不住,也不能证明你根本没有推太子妃,柳银雪,你玩儿了那么多花样,你能证明什么?你什么都不能证明。”
“娘娘说得对,王姑娘的证词作废,所以我不能证明我没有推太子妃,但太子妃也不能证明我的确推了她,不过,太子妃嫉妒我,想利用本就保不住的皇孙陷害我,却是有可能的,以上种种,皆有迹可循,相信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定能公平公正,圣裁此事。”
想要给她泼脏水,那大家就一起脏,谁也不要比谁干净。
洛音凡失望地望着柳银雪,惨然一笑:“祁王妃,本宫本想为你遮掩,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伶牙俐齿,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反咬本宫一口,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必费那等心思了。”
柳银雪抬头,凝眉望着她。
“你说我嫉恨你,到底是谁嫉恨谁?你问问你的夫君祁王,是你嫉恨我还是我嫉恨你?”洛音凡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本好心拉你,你却反手将我推下荷塘,因为什么?因为你嫉恨我,因为你对我恨之入骨,因为你知道祁王钟情于我!”
楼允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
柳银雪色变,屈辱之感,油然而生,她却忽然想笑,笑楼允愚蠢。
原来他看上的女人,竟是这般不折手断,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能拉出来垫背,洛音凡竟然是这样的女人,好事啊!
洛音凡此话落下,气氛满场凝滞。
太后怒道:“太子妃,休得胡言,祁王怎可能钟情于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挑拨皇室兄弟的感情,简直罪大恶极,你可知道下场?”
洛音凡道:“皇祖母,臣妾有没有胡说八道,您亲口问一问祁王便是了,臣妾本想给祁王妃留些颜面,可如今看来,祁王妃她不配臣妾手下留情。”
这便是说,是柳银雪为了泄私愤,故意推她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楼允的身上,皇上和皇后沉默不语,萧贵妃暗恼洛音凡为了洗清自己竟然将祁王牵扯进来,祁王好歹是太后的亲孙子,皇上的亲侄子,此乃家丑。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祁王真的倾心于她,她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太后必定会恼了太子妃。
但洛音凡话已出口,太后就不得不问清楚,她道:“允儿,太子妃说的话,可是真的?”
柳银雪凝着楼允,男人神情阴冷,眸光深邃,无人能读懂他眼里所藏的旋涡,楼允半晌没有接话,他低眉望着跪在他身边的柳银雪。
女子莹白的脸白得透明,凤眼凝望着楼允。
只要楼允否认了太后的话,就能将她从这件事情里彻底摘出来,就能让洛音凡彻底地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滚下来。
可是柳银雪知道,楼允不会那么做,他不会保自己,因为一旦他否认了太后的话,洛音凡挑拨皇室兄弟感情、引起皇家内乱的罪名就会坐实,这罪名坐实,洛音凡这辈子就毁了。
楼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能,以前真的瞎了眼吧,他悲凉地想,他原以为她就算被烈火烹油,也绝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可是原来竟然是他一直以来都看错了。
她为了保自己,毫不留情地将他拖下水,将他推到风尖浪口,让他成为别人的笑话,让他的妻子成为别人的笑话,所以,这些年,都是他被骗了?
本该保护他的人不但没有保护他,反而还捅了他一刀,他从未想过会保护他的人却至始至终闭口不言,当棍棒朝他落下来的时候,她还会扑上去挡在他的面前。
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
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瓜,楼允苦笑。
洛音凡可以无情,他却做不到无义,楼允薄唇微启,回答道:“回皇祖母,孙儿对太子妃有意的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孙儿只想跟银雪好好生活,至于银雪知不知孙儿以前的心思,孙儿也不知。”
好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证明了洛音凡没有撒谎,也没有承认柳银雪知道他对洛音凡有意,他像抛雪球一样,将这个问题又抛回给了她们。
他站在中立的位置,两不相帮,还能让洛音凡不被问罪,回答得好啊。
柳银雪无声地冷笑。
这种在关键时刻不站在自己身边帮自己的丈夫,她要来做什么?
他有大仁大义,却不是她想要的大仁大义,身为丈夫,她可以接受他不爱他,毕竟当初他娶她,并非他所愿,可是却不能接受,他因为一个陷害自己的女人而选择中立。
他既然是她的丈夫,便理应尽全力护她周全。
他与她既不同心,又何必当夫妻。
太后脸色气得涨红,正要说什么,外面忽有内侍匆匆进来,跪在地上朝皇上禀道:“禀皇上,有东宫的小太监过来,请求面圣,说亲眼目睹了太子妃落水的整个过程。”
众人神色一凛,皇上道:“宣他进来。”
从大殿的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十分纤细的小太监,身量很高,人很瘦,像竹竿似的,生了张瓜子脸,左脸上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他眼睛狭长,眯起来的时候,只有一条缝隙。
他稍稍抬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楼允,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楼允眉头一拧,正要说话,那小钳子已经跪到柳银雪等人身后,禀道:“禀皇上,奴才是东宫负责养殖荷花的小钳子,太子妃落水的时候,奴才就在不远处,情况如何,奴才亲眼所见,看得分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身材纤细的小钳子身上。
皇上道:“说清楚。”
小钳子继续道:“当时祁王妃在荷塘边摘荷花,太子妃原本站在离荷塘边沿有一点距离的位置,后来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想拉祁王妃还是想推祁王妃,就走到了祁王妃的旁边,祁王妃当时并未回头,而是反手推了一把。”
萧贵妃沉声道:“所以的确是祁王妃将太子妃推入荷塘的?”
小钳子脑袋埋得更低,回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是的。”
已成定局,柳朝远颓然不已。
柳银雪眉心紧锁,不知道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起当时的情况来,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的在场,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