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来,柳银雪并不着急回去,被楼允背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后,那条蛇带给她的害怕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她让楼允放她下来,自己沿着山路继续走。
柳银雪玩儿得高兴,等两人回到西山别院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丫鬟打了水来给楼允和柳银雪净手,杨妈妈在旁边笑道:“厨房准备了好菜,等会儿王爷和王妃定要好生尝尝。”
“真的?是什么好菜?”柳银雪问。
“一只兔和一只鸡,养了好些年了,得知王爷和王妃要来,今儿早上就给宰了,兔用来红烧,鸡顿了药膳,正好给王妃和王爷补补身体。”
柳银雪早就饿了,被杨妈妈说得都想流口水,待他们洗了手,杨妈妈便吩咐厨房摆膳。
晚膳就摆在大厅的案桌之上,原本用膳不是在这个地方,但是柳银雪走了半日山路,早就不想动了,楼允就让杨妈妈把晚膳摆这里来。
人在外面,柳银雪便没有过于拘泥于礼节,就坐在案桌边的小凳上,她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不雅,但因为舒服,便不想另外换姿势,就抬手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下去。
“沉鱼落雁,你们随杨妈妈去用膳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柳银雪道。
都是在柳银雪身边伺候多年的,自然了解自家王妃的性子,两个丫鬟没有坚持,敛衽行礼后便退了下去,高高兴兴用膳去了。
楼允找话道:“你对那两个丫鬟真是好。”
“你对来福和来宝也挺好的,”柳银雪回应道,“他们俩是你救的?”
“他们原是御膳房的太监,有一次宫宴上有人想动皇后,让皇上治皇后一个管理不善的罪名,便在太妃的饮食里投毒,来福和来宝就是专程负责给太妃送饮食的,当日我正巧去给皇祖母问安,遇见了这件事,便顺手救了他们两个。”楼允轻描淡写道。
“给太妃投毒,不是小罪名吧,他们若是坐实了罪名,你如何救他们的?”
“不是我救的,是皇后救的,皇后坐镇后宫多年不倒,胸中城府极深,这等小伎俩根本不可能难住她,是她把真凶找出来的,谋划这件事的是芸贵人,在此之前,芸贵人在皇后那里受了训斥,但是芸贵人是萧贵妃的人,不过这件事也只能查到芸贵人那里了。”
“为何?”
“芸贵人自己承认了罪名,她膝下有一个女儿,她死后,她的女儿便由萧贵妃抚养,就是八公主楼珍,尚且年幼。”楼允用汤碗给柳银雪盛了一碗汤。
“你怀疑是萧贵妃指使的?”柳银雪用勺子舀起汤慢悠悠地喝起来。
汤汁味美,十分可口。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毕竟芸贵人自己承认了全是她指使的,当时来福和来宝年纪也不大,他们继续留在宫里,只怕萧贵妃会想办法弄死他们,所以我就将他们要了出来。”
柳银雪笑:“你的确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就算不死,将来也没有好日子过,可跟着你,我看他们过得挺好的。”
楼允道:“我身边正巧也缺两个贴身伺候的。”
晚膳虽然美味,但是柳银雪却没敢吃太多,晚膳后,到水榭上的凉亭上喝了会儿茶,丫鬟泡的是上等的铁观音,茶香清爽,配着这份景致,有种别样的意趣。
然而,令柳银雪有点无语的是,她对面还坐着楼允。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除了她入茅厕的时候,楼允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像个影子似的完全没有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的自觉。
楼允抿了口茶,道:“温泉就在寝室的后面,你若想睡了,现在就可以去泡温泉。”
柳银雪眼眸一亮,起身朝沉鱼落雁挥手:“走。”
沉鱼落雁赶忙跟上。
温泉池很大,里面还冒着袅袅热气,柳银雪脱了衣服下水,把自己劳累了一天的身体沉浸在温水里,四肢都松懒了下来,她笑道:“这么好的地方,我竟然是头一次来。”
沉鱼笑话她:“您又不是第一次泡温泉,柳府也有自己的别院,别院里也有温泉啊,以前您不是常去吗?”
“没这里好,”柳银雪道,“我听楼允说了,这里不止这一处温泉,等会儿伺候我泡完了,你们就去后院的温泉池泡一泡,难得出来,不用随时都跟在我身边伺候。”
沉鱼落雁笑弯了眼睛:“多谢王妃。”
泡温泉虽然舒服,但是柳银雪也不敢跑得太久,泡了小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沉鱼落雁伺候她穿上衣服,将她的头发擦得半干后,又准备好夜里要用的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柳银雪躺到床上看书。
门扉忽然打开,楼允从外面走了进来,柳银雪一惊:“你怎么进来了?”
“我今晚要睡在这里,”楼允很是忐忑,生怕柳银雪将自己赶出去,赶忙补充道:“杨妈妈安排的,我总不能跟杨妈妈说,我们是分开睡的且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圆房吧?”
柳银雪恍然,她和楼允是夫妻,他们来别院,杨妈妈自然只会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这点她倒是忘记了。
楼允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觉得有一支伤心小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他道:“放心吧,我睡地上,不会扰你睡眠的。”
柳银雪便觉得无所谓了,她躺下继续看书,漠漠道:“随你吧。”
楼允拿了衣服进温泉室,他泡了大半个时辰才姗姗而出,又让守在门外的来福再去给他抱两床棉被进来,楼允抱着棉被铺在地上,往棉被上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入夜,屋里点着蜡烛,灯光昏黄,柳银雪丢了一个枕头给楼允,她从床幔里探出一个头来,笑问道:“你明天可以带我去山顶吗?山顶可以看日出吗?我想看日出。”
“看日出要起来得很早,你起得来吗?”楼允问她。
“啊?”柳银雪有点失望,她觉得自己根本起不来,“那到时候再说吧,我能起来就去,若是不能起来,那就不去了。”
“你很想看?”
“想的,听说西山的日出很美,我从来没有看过呢。”
“那明早若是你起不来的话,我背你去吧,你睡你的,等我把你背到了山顶,我就叫你,”楼允道,“西山的日出的确很美,难得出来,不看看可惜了。”
“山顶那么高,你背我上去,岂不是会把你累死?”
楼允笑了:“银雪,我背着你从西山脚下往山顶去,连续打五个来回都没有问题,我习武之人,只是把你从半山腰背到山顶,中途连口气都不用喘的。”
“这么厉害?”
“不是厉害,这是基本功,若是连这点体力都没有,我根本走不到今日。”
柳银雪被他说动,眼里冒出星星来:“那就辛苦你了,明日还要早起,你快睡吧。”说着她将手里的书放下,也准备入睡了。
楼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楼允起床让沉鱼落雁进来伺候柳银雪穿衣,柳银雪还在睡,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她还记得今日要去山顶看日出的事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任由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
楼允让杨妈妈准备了点心和水,又让丫鬟给柳银雪披上披风,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他蹲下身去,柳银雪就顺势爬到他的背上,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柳银雪睁了睁眼睛,很快又闭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到了叫我。”
第 100 章
她像只没有睡醒的猫似的, 浑身都懒洋洋的,楼允轻笑了下,点头应“好”。
清晨的风有些凉,好在楼允早让丫鬟将柳银雪裹严实点,他一路轻功畅行,等到了山顶, 天空才刚刚露出白鱼肚, 远处层峦叠嶂,迷蒙雾气将崇山峻岭笼罩得宛如仙境。
楼允轻轻拍了拍柳银雪的脸:“银雪,醒了。”
柳银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懒懒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仙境瞬间冲走了她的睡意, 她发现自己已然坐在山顶的最高处, 她惊喜道:“到了?”
楼允“嗯”了声,眼里尽是柔情。
柳银雪喜出望外, 她抬眸打量,发现他们坐在一处亭子里,她觉得奇怪:“这里怎么还有一处凉亭啊?”
“是父王为母妃所建的, 母妃和你一样, 也喜欢来山顶看日出,山顶雾气浓重,偶有雨水,父王怕母妃淋雨后感染风寒,特意命人在此处建了凉亭, 只可惜,我母妃命短,这日出也没有看过几次就离世了。”楼允遗憾道。
其实柳银雪不太懂,她问:“父王既然深爱你母妃,又为何要纳别的女子呢?”
“是皇祖母的意思,母妃嫁给父王后生下长姐,伤了身体,太医诊断说再难有孕,母妃顾及父王身后事,便答应了皇祖母给父王纳妾,那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我母妃还能有孕,而且怀的是个男婴,我听杨妈妈说,我满月那日便被父王立为了世子。”
“原来是这样。”柳银雪明白了。
她靠坐在凉亭上,远处有红日缓缓升起,金光透过层层迷雾照过来,洒在西山的山顶之上,有彩虹悬挂在天际,迷雾金光,七彩拱桥形成一幅无与伦比的画卷。
柳银雪解下身上的披风,站到稀薄的金光里,笑问楼允:“你想看我跳舞吗?”
那女子站在光芒之下,身后是起伏的高山,她好似是从迷雾般的仙境里走出来,远山黛眉,潋滟凤眼,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楼允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雪白的披风落入他的怀里,少女一袭雪白长裙,她在光芒之下轻点脚尖,翩翩起舞,裙摆轻轻摇曳,晨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耳垂上一点玉石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好似也从光芒中而来,会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随光芒消散。
楼允凝着面前美得不似人间绝色的柳银雪,心中却忽然生出无限恐惧来,他总觉得她太虚幻了,好像只要他稍稍一松手,她就会如水流般从他的指尖流走。
她在晨光下旋转跳跃,仿若最轻盈的蝶,那双凤眼里露出笑意来,美得惊心动魄。
“楼允……”她笑问他,“好看吗?”
楼允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她,好像不用力点,她就要消失了,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呼吸。
“银雪,你会离开我吗?”他低声问,那声音里有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轻颤。
柳银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会,我不会离开。”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决不能离开我,”他偏头,在她的颈上落下一个轻吻,“银雪,我会倾尽所有对你好的,你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柳银雪目光一凝,心中生出无限哀婉来。
她正欲说话,楼允忽然抱着她往旁边一旋,柳银雪大惊。
下一刻,一支利箭从他们眼前飞过,紧接着无数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楼允抽出腰间软剑一面打落迎面飞来的利箭一面搂着柳银雪飞速后退。
“有人想杀我们!”柳银雪惊愕道。
楼允抱住柳银雪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利箭纷纷射在巨石之上,那声音催命夺魂似的,吓得柳银雪心尖猛颤,楼允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你就在这里,不要出来,交给我。”
这个时候,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柳银雪如何不懂。
她沉沉地点了点头。
楼允吩咐道:“命刖,保护王妃,寸步不得离开。”
目光一闪,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穿着漆黑的劲装,鬼影似的站到柳银雪的面前,柳银雪一惊,这人应该一直跟着他们,可是她竟然从未觉察。
他站到柳银雪的身前,如一座山般,岿然不动。
无数黑衣杀手冲上前来,楼允唇角冷冷地勾起,溢出一个冰冷无情的笑,他身影如同鬼魅,瞬间便蹿了上去,与那些黑衣刺客们残杀起来。
柳银雪望着命刖:“你去帮楼允啊,你守在我这里干什么?”
“宗主不需要。”命刖冷冰冰道,他取出怀中的信号弹,将信号弹放到高空,“嗖”地一声,信号弹在高空炸开。
“三四十个人,他如何能扛得住?你不是他的属下吗?保护他是你职责,你快去啊!”柳银雪着急得红了眼眶,“我这里不需要你。”
“宗主命属下寸步不离地保护王妃,这才是属下应该做的。”命刖一剑削了一个朝他们扑过来的黑衣刺客的脑袋,那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吓得柳银雪瞪圆了眼睛。
“银雪,闭上眼睛。”
楼允的声音传过来,柳银雪吓得赶忙将眼睛闭上,耳边都是打杀声,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尤其缓慢,那些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地传入她的耳里,让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不知多久过去,那些声音才逐渐弱下去,柳银雪悄悄地将眼睛虚开一条缝,从巨石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楼允还在和那些人残杀,却好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似的,陡然朝她望过来。
他这一分神,柳银雪就看见一把尖刀直接贯穿了楼允的左肩,他一脚将那人踢开,软剑割了那人的喉管,楼允在血泊中双膝一软,半跪到地上。
那些黑衣刺客被全数斩杀,他跪在血泊里,身上全是血迹,衣衫被刀剑划得破烂不堪,柳银雪再也顾不得什么人头和尸体,赶忙朝他冲了过去。
所以她没有看见,命刖的眼眸里闪过不解的神色。
“楼允?”柳银雪双眼赤红,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楼允脸色雪白,大量失血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撑住自己的身体,朝柳银雪惨然一笑,想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然而,他手上全是血,伸到半空,他又收回去。
柳银雪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样?”
“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种问题,你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柳银雪抹了抹眼泪,伸手去扶他,却听他不依不饶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是是,是为你流的,你别吓我了,我们快走,这里不安全。”柳银雪扶他起身。
命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上前扶着楼允下山。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波刺客,他们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院。
杨妈妈一见楼允满身是血,肩上还插着一把剑,吓得浑身一颤,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和治伤用的药箱,又问柳银雪:“王妃,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刺杀,”柳银雪的情绪已经恢复大半,她将楼允扶到屋里坐下,一见楼允肩上插着的尖刀,还是忍不住心尖颤抖,她道:“府里有会治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