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吉将师父奇怪的事情说了一通,其中掺杂了些小时候被师父揍的个人恩怨,言辞有些不怎么友好。
说完了之后,子吉扭头看师妹,满心以为自己能得到赞同,却看到了略带谴责的目光。
子吉:?
你们不是关系不好吗?
子吉不明白,觉得非常费解。
第二日,他看到了更加不理解的事情,他和师父同行在山上,迎面看到了小师妹。
若是往日里,师父和小师妹定是互相装作看不见,擦肩而过罢了,但今日,小师妹竟然站在原地,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师叔好。”
曲肃仍然是冷冷淡淡一张脸,没有开口,脚下未停,但在走过囡囡身侧时,口中发出了轻不可闻的一声“嗯”。
子吉:?
子吉:!
他抓耳挠腮,转着弯问师父,也追着问囡囡,但没人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吉晚上看着月亮,深深觉得这个世界太过复杂。
他还是喜欢没什么脑子的三师叔。
作者有话说:
侯朴:?我招惹你了吗!
第九十九章
侯朴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他感觉到最近子吉似乎对自己亲近了一些。
但他是个心大的人,凡事都不追求甚懂,所以也不多问。
子吉愿意亲近就亲近吧, 侯朴自信地觉得这是自己作为师叔的魅力。
侯朴现在进展很好,他其实心境比曲肃和何染霜好很多, 没有心境上的困扰, 只要能力够了,便自然而然地升了境界。
现在他是元婴了, 但还是比楼探阳慢了一步。
楼探阳作为他的徒弟, 着实过于出彩了一点。
楼探阳和侯朴也只是名头上的师徒关系,其实根本不存在谁教谁的问题。楼探阳现在手下也有很多弟子,只是他的徒弟亏了点,要叫侯朴师爷。
现在魔教的实力算不得弱势了,有四个元婴。
香叶和秋以都金丹了, 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有不少金丹,和弱小的时候已不可同日而语。
魔教正在蓬勃的发展中, 而修仙界早已陷入瓶颈近百年。
对上这么个腐朽的对手,只要再多些成长的时间, 他们胜券在握。
修仙界现在指望着上层的命令,而最上层的寂融等着儿子的消息。
东陵在后山已经两月多了, 他来时已经还是夏季,现在已经入秋了。
东陵原以为这里日子会难熬, 但待下来觉得还好。
这里和他们楚山不一样,这里的人没什么规矩, 只分长幼, 不分贵贱。东陵刚开始不习惯, 觉得这里粗陋,竟然对修者和凡人都差不多的态度,实在没什么体面。
但日子久了,他便有些习惯了,习惯之后便觉得这样其实很舒适。
他在楚山时自卑又自傲,为人圆滑得很,在小弟子面前有些威严,在大弟子面前便友善和爱,若是到了长老面前,便又是另一幅谦卑模样。
东陵那样子活了很多年,早就认定自己是个圆滑又世故的人。
他能根据环境调整自己的状态,所以到了魔教后山之后,他便立刻意识到这里喜欢的并不是圆滑又世故的人。
于是,他便扮演出另一幅模样来。
后山的百姓多朴实,待人以诚,所以东陵便变成了一个真诚的寡言男人。
他是夜校的先生,傍晚的时候,在学堂里教书,白天没事做,便也去孩子们的学堂帮忙,帮其他先生批改作业。
他牢记自己的身份,平日里除了上课,便不怎么说话,但若是有学生有问题了,他便温柔又有耐心地解答。
其实东陵也看不惯这里男女同学堂,但他从不显露出来。
若是课堂上有女学生壮着胆子问了问题,东陵便露出一点鼓励的笑,然后细细解答,同时还会如同真正的先生一般,夸赞两句那女学生的好学。
只是,他这虚情假意的夸奖,似乎真的让那女学生信了。之后,女学生在课堂上更加积极了,举手问问题也更多了。
有些问题很是傻气,看得出来她没读过多少书。
但日子久了,她也有了点长进。
东陵并不在意后山的百姓,但慢慢的,也记住了那女学生的名字――春甜。
春甜,东陵第一次听闻时,就觉得有些俗气,但细细想来,也有些质朴的味道。
东陵是教诗的,放在最后上。刚开始很多人来听,但日子久了,大家发现听不听得懂诗其实不影响种田和砖窑烧砖的速度,于是很多人上了识字课后便离开了。
东陵的诗词课,人数不多。
他的课是最后一堂,所以每次结束后,都要收拾下东西。
后山提倡尊师重教,但夜校的学生们都劳累一天了,东陵体贴地让他们先走,自己摆放桌椅就行。
刚开始,春甜和大家一起离开,只是犹豫着回头看他一眼。
等她得了几次夸奖之后,春甜自觉和东陵熟悉了一些,便自告奋勇留了下来,帮他收拾教室。
东陵自然愿意,这女子看起来不是很机灵,独处最好,说不定能掏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他演得很好,稳重又可靠,身世可怜却不自怜。
春甜一家原本都是种田的,她敬佩读书人,愿意和先生说说话。
于是,东陵慢慢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魔教教主竟然是个女子。
还有,魔教的化神不是教主,从不露面。
其他还有些零碎的信息,东陵全都写在了纸上,趁跟着巡逻队外出时,悄悄丢进修仙弟子门的亭子中。
里面有个仙修,不是楚山的人,却被打点好了,一收到消息就会送到楚山。
只是春甜毕竟是凡人,知晓的东西并不多,东陵在她这儿得到的,都是些不怎么真切的消息。
但还好,总算是有些成果,不会让父亲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
春甜的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知道女儿读了书,先生对女儿很是友善,于是专门抓了野兔子,让春甜给了东陵。
有一日,春甜的父亲因为种出了最好的庄稼,有利于明年的培种,是能改良庄稼的大好事,于是得了奖励,家里多了些难得的吃食。春甜的父亲便壮着胆子让女儿邀请先生来家里吃口饭。
春甜和东陵说这事的时候,东陵本是想拒绝的,但他转念又一想,说不定能在她家里得些最新的消息。
他看着她的样子,看得出来她谨慎又畏惧,生怕自己被拒绝。
东陵便应了好。
这一顿饭,吃得东陵有些不自在。
春甜一直都非常兴奋,春甜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粗糙的农家人,专门穿了新衣,也摆出了家里最好的饭菜,只是仍然有些不安。
东陵之前也曾去过凡人的店铺,他被恭敬又畏惧地对待,比现在的招待要好很多。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毫不藏私、摆出来的真心。
这一顿饭后,他走出门来,心情有些复杂。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这个任务的时间太久了,或者是自己扮演得太入戏了?
他竟然觉得现在不怎么说话的状态,让他很舒服。
他有些疑心起来,之前他认定自己是个圆滑又世故的人,到底自己真的是,还是只能是?
他到底是楚山长老的小儿子东陵,还是后山的教书先生东陵?
他越想越有些慌张,于是狠狠吸了口夜间的凉气,将自己的不安全部咽下。
东陵想着,应该就是任务时间太久了,他要快点结束这个任务,早点回归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上。
东陵安了心,走回了家中,他现在还是和另两个男子同居一栋房中。
看他回来了,一个同伴挤眉弄眼问他:“是不是去人家里吃饭去了?”
东陵莫名其妙,点了点头:“是啊。”
同伴笑起来:“这么快就见父母啊……”
同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另一个人看出来东陵脸上的茫然,于是急忙用胳膊怼了同伴一下。
“别说了,”他压着声音提醒同伴:“姑娘可能还没说出口呢。”
同伴于是住了嘴,不再说什么。
东陵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摇了摇头,自去洗漱了。
外面的仙修探子,生活得没什么意思。
他们看不惯魔教,但现在每日除了身边几个同样境遇的可怜人外,他们也只能见见魔教的巡逻队了。
身边人天天和自己一样的丧气,无精打采。只有魔教的人每次都看起来精神十足,大声说着话,有时还唱着歌。
魔教巡逻小队来一次,才能让他们这儿短暂的热闹一下。
仙修的弟子们开始热衷与和魔教的人说话。
虽然前些日子赵固义的事情,让他们紧张了几天,但之后便更加放松了。
仙修的弟子刚开始看不起魔教的人,觉得他们粗劣,但现在也学会了和他们一样在嘴中衔着一根草。
魔教的人每次来,都给他们带来一些新鲜东西。
有时候,魔教的人唱着歌就来了,曲调古怪,但非常欢快。
有人忍不住问了:“这是什么歌?”
巡逻队的人非常骄傲:“是我们魔教的教歌,教主编的词,先教给了安娘子,后来安娘子又教给了我们。”
歌词也很古怪,里面都是平等,照亮黑暗的天之类的。
修仙弟子下意识觉得这歌词有点不敬,但他们忍不住,独自的时候总是会默唱上几句。
有时候,巡逻队坐在他们附近休息,或者擦拭石碑,他们便聊得更多了。
巡逻队年轻人多,话也多,和仙修的弟子说起来最近上的课,男女平等,人人都有力量……
这冲击了仙修的三观,他们连连摆手,但又忍不住偷偷停下去。
常无忧知道了巡逻队和那几个仙修关系不算差,她并不管,只是安排了陈奇观将编书阁的书给仙修送上几本。
书自然是他们自己编的,里面内容是常无忧一字一字看过的。
这书送给他们不算浪费,文化是要宣传的,管他是朋友还是敌人,宣传出去总归有些用途。
但这书送到了仙修手里之后,他们倒是吓了一大跳,刚开始有点不敢接。
不接又显得露怯,只能拿在了手里,还强装无事道了个谢。
魔教的书,自然是禁书,按理来说不该看,但现在没人管他们,也没什么消磨时间的好东西,看一看也无妨。
也不会有人煞风景,说把书收走吧。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相互折磨。
但这一看,对他们的思想又是一番天崩地裂的颠覆。
他们看书的时候,自然不敢当着其他弟子的面看,都是晚上自己偷摸看。
但深夜多思,他们看久了,便想得也多了。
刚开始,他们会抨击魔教,说他们胡闹,但日子久了,看魔教巡逻小队的状态,他们隐隐是有些羡慕的。要是赶上过节,他们还能模糊听到山里笑闹的声音。
之后,他们便没什么抨击的力气了,心里隐隐想着,若有一日,我也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一百章
局势渐渐再次回归稳定。
但这次的稳定中掺杂着不少刀光剑影。
偶尔, 会有人受了伤,被送回来医治,洛秋以时常待在山中, 帮忙治疗送回来的人。
伤口自然是疼的,但这些受了伤的人满脸的兴高采烈。
“救了个老爷子……”伤员疼得呲牙咧嘴, 仍然在努力比比划划:“老爷子家里有祖传的好玉, 传闻是仙人赠的,被一伙仙修盯上了。”
“老爷子救回来了, 只是玉没抢回来。但也没便宜了那伙修仙的, 我用了一招把玉打碎了……”
老爷子有点难受,但总比被人抢走好,他一家子凡人拿着传世好玉,不是什么好事。
修仙之人隐约看了出来,魔修这是铁定了要护着凡人的。
这没什么关系, 顶多以后收敛点,或者对上了打一架罢了,他们也并不在意。
毕竟, 他们从凡人那里得来的好处也不是自己亲自去凡人家里薅过来的,偶尔欺负下凡人也是取乐或者泄愤。
他们得来的好处大多还是从衙门来的。
常无忧对魔教的人下了规矩, 绝不能伤害凡人。
能力差距太大的情况下,只是一挥袖, 弱者都是致命的伤害。
她知道,衙门听从皇族的话, 但皇帝早就站到了修仙人那边,成了修仙人的走狗。
但也有好的衙门, 即使是坏的衙门, 里面也有好人。即使看起来是坏人的, 也可能是好心,比如当时的楼会长一家。
所以,她要求魔教的人只能对同样能力的仙修出手,绝不能去伤害凡人,不管似乎普通人还是朝廷的人。
她希望魔修和仙修相互牵制住之后,给凡人一个喘息的时间,说不定皇族能反应过来,将衙门调整到为民的状态。
越缨走在路上。
她在水牢里跪了两个月,根本没人管她。
其延觉得这个弟子没什么用了,于是几乎放弃了她,也不曾去牢里看她。
最近,有小师弟在水牢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越缨听到了现在的一些变化,夜间,她挣脱了锁链,走了出来。
她没有御剑,而是步行,去了有魔修的城里。
越缨是仙修,是门派里颇有前途的仙修,却保持着凡人的很多习惯,这让她和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当时,她一人走去魔修的地方,就像现在,她徒步走向了有魔修的城市。
嗑瓜子的师弟说的是有魔修的地方,仙修都生活没之前舒服了。这话是抱怨,但越缨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
仙修不自在了,那是不是凡人就自在多了?
她想去看看。
她走得不快,虽然整夜未停,但到那座城里的时候,也已经是上午了。
今日阳光有些烈,她微微垂眸,低着头往前走。
越缨总是穿灰衣,现在低着头垂着眼,看上去便是衣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了。
她身后背着剑,之前她跟着师兄师弟上街的时候,凡人总是避之不及。
现在周围的人还是有些躲避她,但没了之前那么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