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骊娇疑惑:“改名换姓?”
刘相:“回殿下,苏员外的父亲本是入赘,是以苏员外随了母姓,出了苏四郎这事后,为替他隐去行踪,便让苏四郎冠上祖父的姓,取名贺晚舟入贺家祠堂,在贺家同辈里行五,如今称为贺五郎。”
张之润陈郭听得津津有味,陈郭忍不住感叹:“这贺五郎的境遇倒是比话本子还精彩。”
刘相轻笑:“谁说不是呢。”
张之润皱眉:“不过如此私密之事,长史又是如何知晓。”
刘相垂目:“属下母亲姓贺。”
陈郭:“嘶~原来这神童还与长史有这层关系,长史瞒的可够深啊。”
刘相也不尴尬,面上带笑:“家母嘱咐,不敢不从。”
赵骊娇:“那此事便交由长史了。”贺五郎若真如此了得,于她而言可是极大的助力。
刘相忙恭敬作揖:“微臣尊令。”
陈郭:“听长史刚才的意思,是还有武试举荐?”
刘相闻言摸了摸鼻子:“家中有一侄儿,唤作刘昶,年方十四,因自小喜欢习武,家中给他请了武术师傅悉心教导,如今武艺尚可。”
话音刚落,便见陈郭不满的皱眉:“你这人倒是把你家亲戚全安置进来了。”
刘相略有尴尬,但也不心虚:“虽说这二人与我沾亲带故,但文韬武略做不得假。”
赵骊娇抬眸:“若真乃人才,也无不可。”
刘相:“微臣尊令。”
而后众人看向张之润,这长史司马都举荐了,他一方刺史也该出些力。
张之润被众人紧紧盯着,沉默半天憋出了一句:“我…我家小郎年方十一,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但胜在机灵,年纪也小,稍加培养或许能有用武之地。”
陈郭当即跳脚:“你们也忒不厚道了,怎地都是沾亲带故。”
张之润脸色微红,怼他一句:“你倒是在你家找一个出来?”他是有私心想把自家那个纨绔塞进来,可是幼子确实头脑转的快,谁敢保证将来不会出人头地。
陈郭一滞,他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女,如今才九岁,亲戚也都不在姑苏,就是想举荐,也无人可选。
“罢了罢了,我便把希望寄托在苏三元身上吧。”陈郭挥挥手,心里怅然若失,只愿苏三元这小子争气些。
赵骊娇轻笑:“既然人选已定,选个日子都带来府里瞧瞧。”
几人起身恭敬应下:“微臣尊令。”
而后众人商讨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几个少年郎带进府中,最后得出结论,少不得是要将苏卿拿出来应对。
末了赵骊娇突然道:“你们觉得,苏卿如何?”
几人一愣,反应过来后张之润率先道:“苏公子从未上过学堂,只有三年怕是来不及。”
赵骊娇:“我倒不指望他三年科考,他年纪小过几年也无妨。”
陈郭勾唇:“殿下所言甚是,苏公子既然入了公主府,便不能胸无点墨。”
赵骊娇点头:“嗯~此事我再斟酌一二。”她原本想说可让泥孩子随着几个少年郎一起学习,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妥,他连字都不识一个,不可能赶得上他们的进度。
张之润几人走后,苏卿才入了殿内。
赵骊娇正要让香凝去唤他,却不想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你怎么来了?”
苏卿“砰”的跪倒在地:“我有事求殿下。”
赵骊娇瞟了眼他的膝盖,微微皱眉:“说。”
苏卿小声道:“我…我想回去看看爹爹。”
瞧着小郎君紧张的模样,赵骊娇挑眉,她原本就是要让他去将苏三元带回府里,他就算不来也得走这一遭。
赵骊娇没回答苏卿的话,只道:“你家三弟学习如何?”
苏卿一愣,殿下怎突然关心三弟?
但还是很快回道:“三弟学习很好,夫子经常夸他聪明呢。”
赵骊娇嗯了声,随后道:“若本宫说要将你三弟接来府中教他读书,举荐他去科考,你觉得如何?”
苏卿眼睛一亮:“真的吗?”
赵骊娇瞪他:“本宫一言九鼎,何时玩笑过。”
苏卿欢喜不已连忙磕头:“谢殿下,谢殿下。”
那头磕的砰砰作响,赵骊娇冷着脸道:“行了,起来说话!”
苏卿不解赵骊娇为何突然变脸,不敢触怒公主便赶紧起身,但眉眼里却是忍不住的欢喜。
赵骊娇见此脸色微微缓和,她道:“你可喜欢读书,可喜欢写字?”
苏卿一怔,喜欢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记事起,他便有干不完的农活,只偶尔停下来去看一眼弟弟的书本,可他都看不懂,后来就干脆不去看了,一心指望弟弟有出息。
“不…不喜欢。”
他生来便不知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知道帮爹爹娘亲下地干活,给一家人洗衣服做饭,从来没人问过他喜不喜欢,他也没有资格说喜欢。
赵骊娇一滞,随之而来的是无名怒火,亏她还在计划如何教他,结果人家根本不喜欢!少年公主冷冷一哼:“不喜欢那你便一辈子在公主府做个男宠!”
少年公主疾步而去,显然是生了气。
苏卿惊疑不已,他抿着唇双手交叠紧紧握住,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殿下问他喜不喜欢实则是想要教他读书写字?
男宠,戳脊梁骨,以色侍人,入幕之宾,这些话充斥在他脑海久久不息。
苏卿突然明白,这是他的机会,是他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注定生死都是公主府的人,为何要做那被人瞧不上的入幕之宾,而想要成为驸马就不可能连字都不认识。
这一刻苏卿终于下定决心,他得为自己去争取,就算将来仍旧失败了,至少他努力过不会留下遗憾。
少年郎焦急追出去,拦在少年公主的面前,跪倒在地:“殿下,我喜欢,我喜欢读书,喜欢写字。”
赵骊娇见到苏卿眼里前所未有的光芒,沉默半晌后轻轻勾唇:“好。”
第17章
晋渊二十三年,六月十八
苏卿一大早便带着小侍侍卫浩浩荡荡的乘着马车,往城外杏花村而去。
杏花村是苏卿的出生地,杏花村一名是因北山一片杏林而得,此时正值杏儿果期。
苏卿前些日子在城门口的嚣张蛮横已传遍姑苏城,甚至还得了个“蛮横小公子”的称号,这一次路上的行人再也不敢大肆围观,见那马车上挂了公主府苏公子的牌子,远远就绕道而行。
王川因“伤”公主府公子之罪领了责罚,至今都未下的了床,所以苏卿出城格外顺利,见着那牌子城门守卫拦都未拦恭恭敬敬的放了行,许是小公子见他们有眼力劲儿,也许是要回家心情好,还打了帘子笑容灿烂的说回城时给他们带杏儿。
众守卫连忙致谢,心里头却忍不住道,只要您不来找事儿,我们给您送杏儿桃儿啥果儿都行,王统领那事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显着是小公子故意坑人,可最后王统领还不是被人抬着出了公主府。
虽说他们早就对王统领仗势欺人很是不满,也对小公子把人狠狠修理了一顿后兴奋不已,暗地里还组了酒局庆祝,可舒爽过后又有些胆颤,小公子如此蛮横,指不定哪天看他们不爽就要发作呢,是以,众人远远瞧着那马车上的牌子,就规规矩矩的让了路,哪还有人敢上前去拦。
出了府,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午时到了杏花村。
马车华丽,锦绣琉璃,随行小侍十人,骑马侍卫十人,村里村里百姓哪曾见过这个阵仗,纷纷吓得回屋关了门。
苏卿打帘时正好看到行人匆匆,他出声唤道:“马叔,马婶儿。”
正慌忙拉了孩子要进屋的中年夫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惊讶的转头看去,正好见到苏卿探出头瞧他们。
夫妻两震惊不已,看那熟悉的脸想认又不敢认,还是他们怀里的小儿欢喜的唤道:“二锤哥哥。”
“哎。”苏卿欢喜的应了,回身抓起一包早已分好的瓜果递出去:“石头过来,给你糖果。”
小孩子不看什么形势,听有糖果忙要上前,却被夫妻二人拦住,阿白见此接过糖果上前递给小孩儿温声道:“我家公子赏的,接着吧。”
马叔一脸惊愕:“你家公…公子?”这分明就是那苏家二郎啊。
阿白客气回道:“是的。”
马婶儿挤着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拿胳膊撞了撞自己男人,轻声道:“前些时候苏才腿受伤发高烧,这二锤刚从买家那里脱身回来就又急匆匆出了村子,然后连夜就来了贵人将苏才带去诊治,第二日送回来时还带着不少药材补品呢。”
马叔恍然大悟:“哦,是有这事儿,看来那贵人是二锤去找来的,可是…这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什么公子了?”
马婶儿:“谁知道呢,莫不是他将自己卖给了哪家没有孩子的贵人?”
阿白无声叹口气,这两人当着他的面讨论公子的身份,也不知是心大还是不知所谓,阿白怕他们说出些不好听的话,遂客气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乃公主府的公子。”
夫妻两双双一惊,失声道:“公…公主?”
马婶儿拿眼去瞟苏卿,见他正探出头与自家刚刚溜过去的石头说话,还又从马车里拿了一袋吃食给了石头,小郎君俊俏干净,与以往破烂脏兮兮的样子已是天壤之别,她心里又高兴又酸,戳了把自己男人:“难道二锤是卖给公主做儿子了?”这未免也太好命了。
阿白听得这话皱了眉,脸色也淡了几分:“莫要妄言,公子乃是殿下驸马人选。”
夫妻两再是不懂,也明白驸马是何意,当即惊的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而这里发生的事早有那热情的村民急匆匆跑到了苏家:“苏才,苏婶儿你们赶紧出来,你们二锤回来啦。”
苏母正在厨房做午饭,听得外头嚎这一嗓子连忙放下铲子奔出去:“二锤回来了?”
苏才得到上好的治疗,又有名贵药材喝着,如今腿伤已好了许多勉强可以下地走路,他颤颤巍巍的走出门,看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儿子,便问那气喘吁吁的妇人:“刘婶子,人呢?”
苏母赶紧跑过去搀他:“你出来做什么,才刚好了些,可不要又摔着了,我们一家子人还等着你养活呢。”
刘婶子因跑得太快正喘着大气,又在院里水缸中舀了一瓢水喝,气息才慢慢稳下来,乍一听苏母这句话连连摆手:“嗐…以后哪里还需要苏才养活你们呐,我跟你们说,你们苏家可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要走大运了。”
苏父苏母听得莫名其妙,苏母将苏父安置在那破旧的椅子上,才转身对刘婶子道:“刘婶子你这是在说些什么呐,我们怎么听不懂。”
刘婶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儿:你们老苏家走了运,可别忘了大伙儿了呀,苏才伤了腿我们家可也出了不少力。”
苏母越听越茫然:“刘婶子这是哪里话,乡亲们对我们的恩情我们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哪里敢忘,只是刘婶子说二锤回来了,这人呢?”
刘婶子靠近二人,神神秘秘的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你家二锤呀,做了公主府的公子啦,听说啊,将来是要当驸马的。”
苏大锤正好出门听到这一句,他一惊:“刘婶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刘婶子瞪他一眼:“我怎地就乱说了,你自个儿去看看,你家二锤那排场,那架势,坐着光鲜亮丽的马车不说,还有好多个下人伺候着,骑着马的兵跟着。”
“我亲耳听到那白面小哥说:我家公子是公主府公子,将来要做驸马的。”
苏父苏母怔住,这刘婶子平日里是爱传些闲言碎语,可要她编造这样的谎话,她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大锤你赶紧去看看,有兵跟着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啊。”苏母焦急的催苏大锤出去打探,为给苏父治病不得已卖了二锤已经是天大的愧疚了,前些日子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恰逢苏父高烧,这孩子连夜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当天半夜突然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大人带他们去看病,送他们回来后苏母壮着胆子问了句,那人只说苏公子如今很好,让他们别担心。
可是他们能不担心吗,二锤要因此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可怎么对得起他啊。
刘婶子气的跺脚:“我说的话你们怎就不相信呢,你们二锤好得很……”
刘婶子的话还没说话,苏大锤便顿住了脚步,他望向浩浩荡荡转弯而来的一行人,一脸担忧和急切。
“看吧…我说你们还不信,你们自个儿看看,你们二锤是不是坐着华丽的马车来的。”刘婶子指了指那辆被护在中间的马车,气哼哼的道。
然没有人回答他,几人的目光都随着那辆马车而移动。
马车停在了苏家门口,马车夫在地上放了矮凳,清秀小侍恭敬的抬手立在一旁,帘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搭在小侍的手臂上,紧接着便见俊俏少年弯腰而出,青衣锦袖,脚踏华靴,在小侍的搀扶下,踩着矮凳稳稳立在地面,一举一动极尽贵气。
他抬头时,众人到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哪家郎君竟如此好看,不对,这可不就是他们苏家的么。
苏大锤盯着苏卿,不敢上前去认,他一直知道二弟弟长的好看,可是从未见他如此…如此漂亮,他没上过学,漂亮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赞美词。
苏父在苏母的搀扶下起了身,激动又紧张。
“爹爹,娘亲,大哥。”少年郎灿烂一笑,朝他们飞奔而来,衣袂飘飘,贵气逼人。
苏大锤离苏卿最近,见着日夜思念的亲人,少年郎想也没想的去抱了抱苏大锤:“大哥,好想你们呐。”
少年身上的清香与干净,还有锦绣华衣让苏大锤身子僵硬,他不敢伸手,怕弄脏了弟弟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