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眼里终于有星光闪烁,郎君小心翼翼的接过,看了一遍又一遍,眉眼处弥漫着无限欢喜。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觉得甜到了心坎里,许是太过激动,苏卿将红绸塞到赵骊娇手里:
“殿下念给我听好不好。”
赵骊娇恨恨瞪他一眼:“得寸进尺!”说是这样说,手却顺其自然的接过。
香凝香晚瘪着嘴偷笑,在苏公子面前,殿下越来越不像殿下了,这么多年来,可没有谁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
香凝突然回忆起那次在破庙,苏公子伸手往殿下的脸上抹了一把灰,还说那是他找的最干净的灰。
所以从最开始起,苏公子在殿下面前,便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公主捧着红绸,眉目温柔,红唇轻启:
“郎君苏卿,我心悦之,愿携手此生,相伴白首,以书为证,不悔不离——赵骊娇。”
女郎声音柔和,情意绵绵,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苏卿耳中,郎君欢喜的盯着她,好似面前的人便是他的全世界。
而一旁的侍女,听到这一字一句已惊的不知所措,久久都没回过神。
苏公子不知,可她们知。
红绸做底,倾诉情意,托付终生,这是婚书!
第35章
苏卿还是小少年时就入了公主府,没议过亲更没人同他讲过成亲该走的形式,况且一般平民百姓家成亲,并没有权贵人家这般讲究,所以苏卿并不知晓什么婚书,只将它当作公主给他的情书,小心翼翼的收在枕边。
得了这份“情书”后,郎君圆满了,消失几天的笑容再次绽放。
郎君开心了,公主脾气也就好了,侍女再也不用每晚听公主恶狠狠的凶人。
香凝香晚震撼之后也终于明白,苏公子已不仅仅是府里的公子,婚书一生只为一人,在殿下写下婚书的那一刻,就已是认了苏公子驸马的身份。
因此,知情的侍女侍卫待苏卿愈加恭敬,曾经将他当做府里公子尊重,如今已是正经主子般敬重。
苏卿整天眼里只有公主,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今年是他们在姑苏过的最后一个年,年宴筹备的比以往都要丰盛,府里上下忙的脚不沾地,只有赵骊娇与苏卿最清闲,苏卿的手受了伤不能练字,便与赵骊娇凑在一处下棋解闷。
郎君的棋是公主亲手教出来的,俗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这话一点都不假,早在一年前,公主就已经不是郎君的对手了,刚开始郎君还顾及公主颜面有意让她,后来人胆子越来越大,亦或是心里有气时就将公主杀个片甲不留,公主每每都气的要扔棋子。
这次也不例外,郎君仗着手上有伤,半颗子儿都不让,还将那只受伤的爪子堂而皇之的搭在桌案上,公主再生气也只得将火气压下去,被“杀”得狠了才叹口气,郎君怎么在写字上没有这般天赋。
等苏卿手上的伤痊愈时已至年关,烫伤即使愈合也还是留了疤痕,公主勒令医师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伤痕除去,医师被逼的连连叹气,这疤痕迟早都得消,也不知公主在急什么。
医师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某人常常拿那疤痕要挟公主。
公主舍不得同人撒气,自然就是下头的人受罪。
—
大年三十,烟花爆竹响彻天际,因着是在姑苏最后一个年,便让府里上下所有人一起吃年夜饭,每人都发了丰厚的赏银。
晚宴过后,便照旧放府中下人各自回家与家人团圆,也有少数无家可归的,便留在府里凑在一起找乐子。灯笔小说网
往年都是赵骊娇苏卿赵鹤一起守岁,今年赵鹤因在晚膳上多饮了几杯酒有些醉意,早早就回了云来殿,苏卿便拉着赵骊娇要去看星星,赵骊娇拗不过他,顺手拿了几壶三阳春将人带到云来殿的房顶。
苏卿坐在顶上不敢动弹半分,他拽着公主的衣袖眼睛瞪得像一双铜铃,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掉下去。
“殿…殿下,就不能在院子里看星星吗?”
“下头看不见,屋顶才看得清。”
苏卿:……
郎君抬头望了眼星空,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
夜里风凉,屋顶更甚。
郎君女郎相依相偎,又以三阳春对饮,倒也不觉寒冷。
“殿下,京城也有这般璀璨的星空吗?”等适应了这高度后,郎君才缓缓放松下来。
赵骊娇闻言饮下一口酒,敛下眼底的伤怀,幽幽道:“京城的星空有些不同,不如此般明亮。”
自懂事起每年年三十,长兄都会带她去皇宫顶上看星星,后来幼弟长大了,便也将他一并带着。
她记得,阿弟第一次上屋顶那会儿,也如身旁郎君一样,吓得脸色惨白。
自长兄走后,她这是第一次在屋顶饮酒,远处烟花不断绽放,美轮美奂,璀璨耀眼,公主突然道:“等去了京城,我带你到皇宫房顶去上看星星。”
苏卿身子一僵,皇宫房顶上…
别说房顶,就是皇宫大门口,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可瞧公主说的理所当然,郎君心里隐隐生了股期盼,他想看看皇宫的屋顶长什么模样:“好。”
几壶三阳春下去,公主脸颊开始有了红润,而郎君仍旧面色不改。
公主不满了,捏了捏郎君的脸:“你怎就喝不醉呢?”
苏卿无辜摇头:“我也不知。”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进公主府时殿下让他在几壶三阳春与卖身之间做选择,他当时本要选择喝酒的,是司马一句话阻止了他。
想来,司马那会儿也没想到他有如此过人的酒量。
苏卿瞧着女郎微醺的模样轻轻勾唇,说起来,他应当好生感谢司马,让他有幸与殿下相知相伴。
郎君柔情万种,让公主迷了眼,良辰佳境,最是情动。
公主抬头印上郎君的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亲吻的次数多了,郎君不再甘于唇瓣的浅尝,酒香逐渐在唇舌间蔓延,女郎带着酒香的软舌透着一股诱人的香甜,让人欲罢不能。
郎君意乱情迷,酒后的身体愈加滚烫,原本抚在披风上的手不知何时越过披风抚在女郎的纤细的腰间,手心的滚烫灼热,让女郎忍不住轻轻低吟一声,直到…公主腰间的腰封在郎君纤长的手指下轻轻解开,赵骊娇才微微睁开眼,亲吻过数次,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态。
腰封握在手里时,苏卿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当下便停了动作,然随着腰封松开,公主腰间的暖玉蓦地滑落,苏卿一急,松开赵骊娇伸手就要去抓那块玉佩,却忘记自己正身处房顶。
“啊~”
赵骊娇还未从情迷中回神,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才解了她腰封的郎君突然从屋顶上滚下去。
直到人已经滚到了屋檐处,赵骊娇才蓦然清醒,脚尖一点飞身而下,在苏卿落入地上前将人抓到了怀里。
苏卿脑袋一片空白,身体悬空的那一刻他甚至在想有什么未了的遗愿,短短一刻郎君就已经想了许多,许多…
有家中父母兄妹,有京城三弟,然最舍不得的,却是殿下。
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摔死了,可却突然落入一个香软的怀抱,苏卿睁眼,对上赵骊娇略微惊慌的眸子。
苏卿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这么落下去,不摔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还好有惊无险,还好她自幼习武。
唐钊生生止住飞身而上的身形,香凝脸上却无半点惊慌,只要殿下在,苏公子就绝对不会落的下来。
衣袍飞扬,发丝轻舞,郎君女郎缓缓落入地上,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
脚踩入地上后,苏卿才重重呼了口气,幽幽道:“殿下,我要是因此摔死了,是不是真的应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像是要应景似的,一阵微风袭来,遗落在屋顶上的堇色腰封缓缓飘下,两人目不转睛的瞧着它,端端正正落入郎君下意识伸出的手心。
堇色的腰封搭在郎君手中轻轻摇摆,赵骊娇沉默了许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公主笑得肆意张扬,郎君捏着腰封抿着唇使劲儿憋着,可到底也没憋住。
程楚原本与香晚在月下漫步,乍听二人乐不可支的笑声,对视一眼后,循声而去。
香凝唐钊看见两人笑成一团,虽不知因何而起但也忍不住勾起唇。
直到苏卿发现程楚香晚几人时,才想起公主隐藏在披风底下的腰封已经解开,他急忙将赵骊娇拦腰抱起快步走向惊凤殿。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香晚皱起眉头:“苏公子手里握着的可是殿下的腰封?”
经她一提醒,另外几人都眯起了眼,刚刚苏公子手中可不就有一抹堇色么,苏公子今日锦衣蓝袍,怎么也不可能会搭堇色腰封。
气氛沉寂了好一会儿,程楚轻咳一声,揽着香晚离开:“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唐钊挑眉,看向香凝:“走吗?”
香凝暼他一眼转头离去:“不走在这儿吹冷风?”
细细微风,吹散了女郎脸上几不可见的红润。
待人都走远后,赵鹤才踏出云来殿,盯着苏卿离去的方向弯了唇角。
姑苏与京城不一样,这里平静淡然,如微风细雨让人心生眷念,可京城说是狂风骤雨也不为过,尔虞我诈,权谋算计,一旦身处其中,便再无如今的安宁。
这是在姑苏过的最后一个年,他想把这份美好的回忆留给他们二人,不为别的,只因阿姐与苏卿相处时的那种欢喜与自在,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还记得那日,苏卿捧着红绸欢喜的来告诉他,说阿姐给他写了情书。
可那分明是婚书,他愣了许久,到底是没有说穿,只让他好生保管,万万不可弄丢了。
只愿,将来他们能如阿姐写的婚书一样,携手一生,相伴白首。
第36章
进京的日子没能等到皇帝七月寿宴,新年十五,京城传来消息。
皇帝病重,召二公主六殿下回京侍疾。
赵骊娇盯着急召看了许久,秦樰曾在信上说过父皇病重,却没想已严重到这个地步。
若非真的情况危急,这道急召发不下来。
赵骊娇接连几日心情都有些低沉,她知道父皇一向偏疼他们,只是世家错综复杂,很多事父皇有心无力,兄长的死,她曾记恨父皇,恨他为何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护不住。
可她也明白,兄长殁了父皇比谁都痛心。
所有的怨也好,恨也罢,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公主的心里只余下女儿对父亲的牵挂。
回京侍疾拖延不得,可回京之路不会平坦,赵骊娇收到急召的第一时间就已给唐靖去了信。
秦樰在前几日来信说阮家失势,阮贵妃从贵妃位降至妃位后,又接连查出阮家许多罪证,可皇帝念及多年情意,只将阮静儿降至嫔位,撤了阮家几人的官位后便再没追究。
阮家世家出身,就算削了些权势,仍旧不可小觑,如今几家斗的如火如荼,就算得知她与六皇子即将回京,恐怕也腾不出太多的精力。
但说完全放任也不可能,请些江湖杀手沿路狙击也并不影响他们在京城的争斗。
“殿下,我想回去向爹爹娘亲拜别。”得知即将启程进京,苏卿想在临别前回去见见亲人。
赵骊娇自然应下了,想了想又道:“我同你一道去吧。”
苏卿先是惊讶不已,反应过来后激动点头:“好。”
这……算是见双亲了吗。
公主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去见,只坐在苏卿的马车里悄然前往,一路上都没有露过面。
苏家父母得知公主来了,吓得好一通跪拜,赵骊娇亲手将二老扶起来,让他们不要声张。
若得知她特意前来,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公主在,苏家几人都格外拘谨,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赵骊娇自然也清楚,只留了一小会儿便先上了马车,让苏卿与家里人好好道别。
苏卿没让赵骊娇久等,大致说了弟弟的情况后,便拜别父母兄长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后几日,便是收拾行囊准备随时启程,阿白愿随苏卿一道离开,苏卿便去同赵骊娇说了此事,第二日,张之润便将阿白的卖身契送了过来。
除了阿白,公主府其余下人一个也没带。
等行装收拾得差不多时,唐靖的回信也到了,随着回信而来的,还有两千唐家军与唐军半块兵符。
唐军骁勇善战,内外闻名,当初随着唐靖离开京城的零零散散共计有千余人,这三年仗着山高皇帝远,唐靖没日没夜的训练,足足将人数加了一倍。
当年离开是形势所逼,仓促慌乱,因事出紧急唐家军分散在各地,且又要先护住六皇子才让赵骊娇一路狼狈不堪,而如今回京是名正言顺,唐家军打着护送两位嫡出殿下回京的旗号,再不用东躲西藏。
两千唐家军,再是江湖杀手,也要掂量一二。
赵骊娇负手立在公主府外,看着塞满整条街的兵马,心中生了股怅然,若当初兄长的人没有被害死在边关,东宫侍卫没有因救主惨死半路,再加上詹事府,谁又敢将储君害死在宗人府。
公主眼眶微红,兄长,香玉香音原砜香庭香苑,还有几百侍卫,这每一条人命她都要一个一个的讨回来。
她身负血海深仇,回京索命。
紧紧捏着的双拳突然被人握住,赵骊娇回头,见苏卿不知何时已与她并肩而立。
苏卿温柔的看着女郎,前方刀光剑影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我都陪着你,生死不离。
二人对视良久,最后轻轻一笑,许多话不必说出口,他们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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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赵骊娇一行人便启程回京,张之润率部下人马护送,宁都琴川如今还不确定为哪方势力所用,少不得需要一番周旋。
两位殿下他们不敢明着拦,但两千人马却肯定不会放行。
“殿下,若他们不放行,该如何?”临行前,张之润问了赵骊娇。
公主冷笑:“若敢阻拦,宁都琴川便是本宫回京送他们的第一件礼物。”
张之润闻言笑的如狐狸,许久没动筋骨,他们应是都忘了他张之润这个名字了。
当初被拦在宁都城外,这口气他忍了三年,如今,该是时候出了。
即将到宁都城外时,苏卿掀起骄帘问赵骊娇:“殿下,真的会打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