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是。”
只要不考他书法,其他都好说。
皇帝怀疑的瞟了眼赵骊娇,见公主好整以暇的立着,气定神闲,皇帝本是随口一说,眼下却来了兴致,皇帝自各书中随意抽了几道题目,郎君皆一一应答丝毫不差,皇帝眼里的赞赏愈加明显,突然福临心至,考了今科殿试题目。
苏卿对此一无所知,可以此命题,定是需要书法。
赵骊娇知道苏卿那无法入眼的字,眼神一闪道:“你说,我替你写。”
要真让他在这里写了文章,赵骊娇觉得回府后他得把公主府给她掀了。
公主路过郎君身旁时,只得了人一个白眼儿。
赵骊娇叹口气,郎君不好养啊。
一个时辰过去,公主桌案上的纸张已是满满一页漂亮小楷,而赵骊娇早已正了面色,郎君的文才远远超出她所预料。
皇帝神色凝重,这篇文章若参与科举,或许压不过苏三元贺晚舟,但绝对比秦樰略胜一筹。
郎君神采飞扬,眼里有璀璨万千,声音如流水涓涓,温和中带着冲击的气势,与在一旁奋笔疾书的女郎相得益彰,如诗如画,岁月静好。
等公主放下笔后,皇帝才道“朕听说,你未读过书。”
苏卿恭敬道:“回陛下,自入公主府后殿下为我请了先生教导。”
皇帝一愣,失了音色:“你十三岁才上学堂?”
苏卿:“是。”
皇帝惊愕,苏卿不可能拿此事说谎,若真如此,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假以时日,定是光彩夺目无人能与他争锋。
瞧公主得意的眼神,皇帝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有这般天赋才华,怪不得有如此底气。
掌印太监将笔墨晾干呈皇帝,皇帝越看越满意,却有些不解:“你刚刚说是为娇娇挣个状元郎,听着似乎志不在此,你就不想出人头地?”
苏卿闻言轻轻一笑:“回陛下,我的志向便是殿下。”
“我可为殿下考取功名,护殿下安宁,亦可站在殿下身后,不离不弃。”
他进可入朝野,退可居一方庭院。
重要的,是殿下需要什么。
皇帝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如此,他便能安心将娇娇交给他了。
只是此等人才,不入朝堂着实可惜。
皇帝原本担心公主被美色所惑,如今瞧见郎君倾世之才喜不自胜,将苏卿招到跟前左右询问,直到苏卿再三说明自家兄长真的大字不识才放过他。
不怪皇帝紧追不舍,实在是这苏家兄弟二人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人才,他总觉得另外那对兄妹也不是凡夫俗子。
“你幼妹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苏卿很是耐心的一一作答:“家妹刚刚十三,还未许配人家。”
说到此处,苏卿也有些忧心,前些日子收到娘亲来信,隐晦提到妹妹容颜过甚,已引来不少人觊觎。
皇帝眼睛亮了亮:“模样可周正?”
苏卿点头:“尚可。”
对这句尚可皇帝是不信的,有这般绝色的哥哥,妹妹岂能逊色。
“我家老六你见过吧,你瞧着与你家妹可般配?”
苏卿怔住,求救的看向赵骊娇,这来时也没说要陛下要指婚啊。
赵骊娇哭笑不得:“父皇,你怎地又乱点鸳鸯谱了。”
皇帝瞪她一眼:“老六也老大不小了,你母后不在了没人给他周旋,还不是要父皇给他物色女郎。”
赵骊娇低下头,没再吭声。
苏卿眼珠子一转,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陛下,妹妹年纪还小,长幼有序,您能不能先给我指婚。”
第57章
皇帝盯着苏卿抓着龙袍的手有片刻的愣神,自几个孩子长大后,再没人这般同他撒娇,就是老六回京后也没同他如此亲近。
苏卿恍若不觉,抓着皇帝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那模样乖巧极了。
皇帝心中微软,面上却哼了声:“你挣个状元郎回来,朕便给你赐婚。”
苏卿转头瞧公主,公主淡淡道:“我不需要他入朝堂。”
她要将他藏在公主府,不让任何人觊觎。
“陛下,公主说不需要我入朝堂。”苏卿又转头盯着皇帝。
皇帝瞪了赵骊娇一眼,而后冷哼道:“那便看朕何时心情好再说。”
苏卿眼珠子一转,见皇帝别扭的眼神,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道:“那我便每日进来给陛下请安,总能遇着陛下心情好的时候。”
赵骊娇瞟了眼苏卿,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陈忞高兴的合不拢嘴,这苏公子不仅才貌双全,连心思也通透。
皇帝心中高兴,面上却淡淡的:“朕每日公务繁忙,哪有空见你。”
这话说的就跟个孩子似的,有几分赌气的味道,苏卿朝皇帝的方向挪了挪:“那我便等陛下忙完。”
“我会煮茶,会下棋,能同陛下解闷。”
皇帝唇角一抽,怪不得娇娇如此宠他,这么会撒娇谁招架得住,瞧郎君眼里星光闪耀,皇帝冷嗤一声:“说吧,有何事要求朕。”
苏卿顿住,眨眨眼:“陛下这都猜出来了?”
皇帝哼了声,小狐狸!
在公主的默许下,苏卿乖巧道:“陛下,我想见见宗人令。”
皇帝皱眉,这事娇娇竟都告诉他了,皇帝沉默半晌才道:“你想查这个案子?”
苏卿点头:“想。”
就算居一方庭院,他也想为殿下分忧。
皇帝盯着苏卿瞧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这些年他去见他的次数不少,可都是无功而返,一个疯子,能知道什么。
“你想去,便去吧。”
苏卿欢喜的摇了摇皇帝的衣袖:“谢陛下。”
皇帝被郎君的笑意感染,唇角弯起一丝弧度:“陈忞,带他去暗室。”
陈忞上前恭敬道:“苏公子请。”
苏卿看了眼赵骊娇,见赵骊娇点头后他才起身跟了上去。
直到暗室再次被关上,皇帝才打趣道:“娇娇既然不放心何不一起去?”
赵骊娇转过头憋嘴:“他不让。”说什么她去了会让人有戒心,不许她跟着。
皇帝难得见自家女儿如此小心翼翼,哈哈大笑后:“娇娇就是太惯着他了,男人啊,可不能惯。”
赵骊娇挑眉,您刚刚没宠?那眼里的慈祥别人是看不见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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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暗道的苏卿极为震惊,这密道竟然在陛下寝房里,这里头的人到底是谁,能让陛下如此相护。
“陈公公,不知这宗人令是何身份。”
陈忞笑道:“回苏公子,您刚来京城有所不知,我朝宗人令历代以来都是由皇亲国戚担任,里头的这位是陛下的亲弟弟。”
苏卿惊愕:“是位王爷。”
陈忞:“正是。”
苏卿皱着眉,若是陛下的嫡亲弟弟,他如何要与旁人联手谋害自已亲侄儿。
“这位王爷与太子殿下关系如何?”
陈忞叹了口气似有惋惜:“王爷一生未娶膝下无子,是以最是疼爱太子殿下。”
连他都不信,这事有这位的手笔,也正是因此,三年前这位才是宗人府唯一活下来的人。
苏卿面色逐渐凝重,他记得秦樰说过,当初宗人令咬死那认罪书是太子殿下亲笔所写,也就是说事发时王爷还没有疯,他若真是疼爱太子殿下,当初又为何要让太子殿下死后都要背上这滔天罪名。
暗室里烛光闪耀,布置的很舒适,有不知从何处渗来的丝丝微风,让这里头还算清爽。
苏卿隐约听到有铁链的声音:“锁起来了?”
陈忞回道:“正是,三年前这位亲眼见到二殿下血洗宗人府,没过两日便疯了,陛下怕出意外,便将人锁起来了。”
苏卿皱眉,果然是在口供后才疯的,若真是受到惊吓,何以过两日才疯?
陈忞顿住脚步:“老奴在此等候苏公子,苏公子别靠他太近,这周围虽有暗卫相护,可难保他不会突然发病。”
苏卿不解:“发病?”
陈忞:“这位近日来疯病越发严重了,发起病来力气大的很,逮着什么便咬,陛下怕他伤着自己,里头许多物件儿都换成了软的。”
苏卿:“太医如何说?”
陈忞摇摇头:“太医只说惊吓过度损了心脉,时日已无多。”
苏卿心中一紧,时日无多。
他已是当初唯一的证人,若他出了事,想要翻案就更难了。
苏卿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逐渐靠近暗室唯一的床榻,远远瞧着似有人影跪坐在塌上,还有极轻的怪异笑声。
直到走近塌前,苏卿才算看清。
眼前的人身上松松垮垮的搭着干净的浅紫色锦袍,头发虽用玉冠束着,但却有几分凌乱,想来应是被他自己所抓,因双脚锁着粗壮的铁链,他的活动地方并不大,仅仅只是一个床榻。
他此时正跪坐在塌上低着头把玩手中物件,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乱松散,但胜在干净,显然是有人长期伺候的。
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有些惊慌的抬起头,直视苏卿片刻后笑嘻嘻拍着手掌:“好看,好看。”
苏卿轻轻勾唇,试着往前挪动,却见那人突然变了脸色:“别过来!别过来!”
苏卿顿住脚步,果真没再往前,只轻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那人却目露凶光直直瞪着苏卿,而后不知怎地开始发了疯的抓头大叫,有几屡发丝被他硬生生从头皮上扯下。
苏卿眼神一紧,连忙后退几步:“我不靠近,你别伤害自己。”
察觉到苏卿离他远了些,他终于恢复片刻的安宁,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眼里尽是惧意:
“不是我,不是我,别杀我。”
苏卿眯起眼,轻声道:“不是你,我不杀你,别怕。”
许是郎君的声音太过温柔无害,他逐渐平静下来,直勾勾的盯着苏卿,就在苏卿想要试着再次靠近他时,却见他突然泪流满面,喃喃道:“殿下,我的殿下,是你吗。”
“禹儿,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苏卿一怔,禹儿?他是在唤太子殿下?
“禹儿,我错了,不是我,不是我。”那人神情激动想要朝苏卿扑来,奈何被铁链锁着,只堪堪扑到了床榻边缘。
苏卿咬咬唇,他竟将他认成了太子殿下。
沉默片刻后,苏卿缓步靠近他柔声道:“皇叔,是我。”
那人眼睛亮了亮:“禹儿,真的是禹儿。”
苏卿试探着在床榻边坐下,轻声道:“是我,我来看皇叔了。”
那人突然拉住苏卿的手,力气很大:“走,你快走,他们要害你。”
苏卿急忙道:“谁,谁要害我。”
那人神色慌张一直摇头:“走,快走!”
“皇叔,谁要害我。”苏卿忍住手腕处钻心的疼痛,放柔声音问道。
那人却突然停住,猛地看向苏卿,眼里凶狠无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认罪!”
“为什么!为什么!”
苏卿的手腕被他紧紧捏住,他感觉骨头都快要碎了,却咬紧牙关道:“我没认罪。”
“你认了!你认了!”那人的情绪突然激动,一把将苏卿推倒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大叫:“啊!”
苏卿见他发疯跌坐在地上不敢再靠近,陈忞见动静太大,急忙小跑着过来将苏卿扶起来:“苏公子,您没事吧。”
苏卿用衣袖挡住手腕处的青紫,摇摇头:“没事。”
陈忞看着床榻上发疯的人叹了口气道:“这是又发病了,先出去吧。”
苏卿点头:“可有人照料?”
陈忞:“会有太医过来。”
苏卿嗯了声,随着陈原路返回。
看这样子不像是装疯卖傻,倒像极了真的疯病,回到皇帝寝宫后,赵骊娇便迎了上来:“没事吧?”
苏卿下意识遮掩双手,轻声道:“没事。”
公主瞟了眼郎君想藏起来的双手,眼神暗了暗却没说话,直到向皇帝告退后坐到轿鸾上时,公主才沉着脸一把拉过郎君的手,将袖袍挽起后那处青紫格外的扎眼。
“他发疯了?!”
苏卿从公主手里抽回手,圈住公主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喃喃道:“我没事,他把我认成太子殿下了,情绪太过激动才拉了我的手。”
赵骊娇想将人推开又怕伤着他的手,只得冷着声音道:“给我看看,可有伤着筋脉。”
苏卿确实疼的厉害,抱着公主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泪花,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是给殿下看到他疼哭了那也太丢人了。
“没伤着,只是看着吓人。”苏卿嘟囔道:“殿下,给他看病的太医可靠吗?”
赵骊娇皱眉:“是父皇的心腹。”
苏卿轻轻嗯了声后,却再没出声,手腕处实在太疼了,疼到他意识开始模糊。
公主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忙将人推开,还未说话郎君便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阿卿!”
赵骊娇忙将苏卿的衣袖卷起,刚刚的青紫此刻已经开始红肿,公主急切的朝车夫道:“快回府!”
轿鸾刚刚停在公主府,公主便拦腰抱起怀里的人疾步入了惊风殿:“传医师!”
香凝急忙应下:“是。”
医师匆忙赶到时,苏卿的手腕已经又肿又红,医师是随着公主从姑苏回京的,这些年这位给苏卿请平安脉的次数不少,也给他治过一些小伤,这还是第一次见苏卿伤的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