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一个转角处,他仓惶撞进了一个怀抱,对方虽是一身黑衣,但那淡淡的药香让他立刻明了对方的身份。
苏三元还没开口,对方便从他腰间拿走信号弹抢走了他手中的盒子,里头的东西被尽数取出塞到他的怀里,然后他就被他推到了另一人的身边:“带他出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三元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已被人点了哑穴抗在肩上藏身于假山之后,透过石缝,苏三元眼睁睁看着贺晚舟拉响了刚刚从他腰间取出的信号弹,看着贺晚舟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
苏三元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只得焦急的挣扎让身后的人去救贺晚舟。
这人是贺晚舟从钱三处要来的,唤作暗六,是钱三隐藏在宫中的探子,他将苏三元紧紧抱着不让他往外冲,离赵缙太近他不敢带苏三元逃离,恐一有动静会被发现。
贺五郎来时便吩咐了,若出了事一定要将苏三郎平安送出宫,而他也清楚苏三元身上有重要情报,此时绝不能放他出去。
赵缙见贺晚舟发了信号,心下怒火更甚,阴沉着脸抽了一旁侍卫的剑朝贺晚舟砍过去。
贺晚舟身子本就弱,又不会半点武功哪里挡得了他这一剑,只得生生受下,手臂上顿时便冒了长长的血痕。
赵缙持剑指着贺晚舟,沉着声音:“摘下面巾。”
他不是没有怀疑的人,刚刚看着背影便觉得眼熟,此时只待他摘了面巾确认。
贺晚舟捂着手臂,痛的额头起了冷汗,他明白赵缙是将他当做了苏三元,为洗脱苏三元的嫌疑,他摘下了面巾。
郎君俊美的容貌在火把下略显几分惨白,赵缙看清后眉头一皱:“贺晚舟!”
怎么是他!
他刚刚明明瞧着是苏三元。
然看着贺晚舟手中的盒子,赵缙便没了其他心思:“将东西交出来!”
贺晚舟冷笑:“交出来三皇子就会放过我吗。”里头已经没了东西,他交出去赵缙定会知道有人接应。
贺晚舟瞟了眼侍卫手里的火把,一边微微挪动一边在盒子上轻轻擦拭:“交不交三皇子都不会放过我,我又为何要交。”
赵缙眼里的杀意毫不遮掩,他冷嗤一声:“你已被我拿住,你觉得交不交是由你说了算么?”
就在此时,贺晚舟突地扑向最近的侍卫,侍卫猝不及防被他整个人压倒在地,手中的火把也落入地上,贺晚舟以最快的速度将盒子置于火把之上,只片刻,盒子便被熊熊火焰包裹。
他刚刚往这盒子上抹了火油,沾火便燃且易灭,火油是他从钱三处要来的,原本准备放火声东击西为苏三元打掩护,却没想来时他已经动手了。
赵缙看着燃的正盛的盒子,气的双眼发红,他一脚将贺晚舟踢开,踩在他的脸上怒吼:“敢烧我的东西,好大的胆子!“
贺晚舟忍着脸上的火辣,轻笑一声:“既然带不回去,还不如烧了干净。”
“我帮三皇子毁了罪证,三皇子不高兴么?”
赵缙咬紧牙关,若只是证据倒也罢了,可里头还有东西是他需要的!
怒极之后,看着贺晚舟在火把下那张完美精致的脸,赵缙残忍一笑:“五弟让你来的?”
贺晚舟变了脸色:“这事与五皇子无关。”
赵缙轻嗤:“倒是条衷心的狗。”
“既然落入我的手里,你这名动京城的贺五郎恐怕是要折了,只是没想到五弟竟舍得让你来,他手底下那么多粗人,却偏偏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探花郎来行如此勾当,莫非,我这五弟是不信任你,特意让你来送死。”
贺晚舟沉着脸:“是我自己做的,与五皇子无关。”他知道他越是要将五皇子抛干净,赵缙便越会认定他背后之人是五皇子。
赵缙冷哼:“是么。”这语气显然是已经认定贺晚舟是赵愠派来的。
赵缙自小习武,平生也粗鲁惯了,本就见不得那柔柔弱弱的男子,尤其是像贺晚舟这种浑身冒着仙气儿的郎君。
他踩着贺晚舟的脸,用几尽残忍的语气道:“你说,我要是将你的狗腿打断,五弟会如何,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赵缙眼里泛着残忍的光,不是翩然如仙不染尘世么,他非要将他打入凡间染上一身的浊泥!
“不过,贺五郎姿色过人,要是断了双腿该多可惜啊,对了,我想起来我军营里倒有些儿郎好男色,不如将你送过去让他们快活快活如何?”
赵缙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苏三元耳中,苏三元吓的一身冷汗,他拼了命的想要挣脱身后人,可奈何他的力气对常年习武之人来说不值一提。
该死的!他怎能如此待贺晚舟!
苏三元气的双眼发红,因挣扎的太过激烈手在石缝抓出了一道道鲜红的血迹。
“不过就这么把你送去我可不放心,贺五郎心思敏捷天人之姿指不定能哄得我那些儿郎放了你,我看还是先断了双腿再送过去吧!”
赵缙挪开踩在贺晚舟脸上的脚,阴森的开口:“动手!”
贺晚舟半眯着眼,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已让他昏昏沉沉,但这一刻他无无比庆幸留在这里的不是苏三元。
他那么骄傲,若是折了双腿,怕是活不下去的。
第一棍落在贺晚舟腿上后,贺晚舟已经痛的浑浑噩噩,他好似的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苏三元猩红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脖子上青筋暴起。
不要,不要打!
他想让他们住手,可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一刻,苏三元浑身发凉,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苏三元挣扎的太过激烈,暗六怕闹出动静暴露,便狠下心点了他的穴道。
被点了穴道的苏三元连动也不能再动,他望着那地上的人,心痛的快要窒息。
贺晚舟!
贺晚舟,你怎能如此。
第二棍落下后,贺晚舟仍旧紧紧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他知道苏三元就在那里,他不想让他担心。
苏三元绝望而又痛苦,他身子那么弱,那么怕疼啊,却因不愿让他听到死活不吭一声。
贺晚舟,不要!不要……
你本该是立在云端上的仙君,怎能折了双翼。
瞧着那地上的人已没了动静,苏三元频临崩溃。
贺晚舟,求你,求你一定不要出事。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只能隐约看到那翩然如仙的郎君趴在地上了无生息,苏三元的心如撕裂般的痛。
为何要来,你为何要来!
贺晚舟,我后悔了,不该去那福月楼,不该来京城,更不该遇见你。
若知今日,我宁愿从未与你相遇。
直到钱三的人冲出去将贺晚舟抢出来时,暗六才趁乱扛着苏三元出宫,一路直奔福月楼。
钱三见到信号弹响时便知是出了事,是以见到苏三元完完好好时,蓦地松了一口气,可观苏三元满目猩红便知事情恐怕不简单,急忙道:“怎么回事?”
暗六垂着头,眼睛微红:“是贺五郎。”他当时只能护住一个,他若去救贺五郎苏三郎也一定会被发现。
钱三听暗六大致讲了经过,面上一片死寂:“人怎么样了?”
“救出来了,生死不明。”
钱三身子一僵,生死不明!
苏三元怒目瞪着钱三,那眼里的恨意似要将他吞噬,钱三避开他的目光解了苏三元的穴道,低沉道:“先等等,他们救了人会带到福月楼。”
苏三元得了自由,起身一把抓住钱三的衣襟,吼的歇斯底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他来!”
“你知不知道他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知不知道他可能会死!”
钱三没有反抗,任由苏三元发泄。
看着郎君的暴怒,和那眼里的绝望与害怕,他知道若贺五郎今日没了,苏三郎恐怕这一生都不会走不来了。
“楼里有上好的医师,只要人活着就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最怕的,就是救回来时人已经没了。
“去给公主府传信。”钱三沉着脸吩咐暗六。
“是。”
苏三元放开钱三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贺晚舟,你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郎君目露凶光,面容狠辣,贺晚舟,若你死了,我要赵缙全府几百人命给你陪葬!
你说过的,你不想杀人也不想我杀人,所以,贺晚舟,你别死好不好。
第60章
暗六到公主府时,赵骊娇已经起了身。
赵骊娇这些年本就睡不安稳,更何况皇帝寿宴将至她更是浅眠,是以烟花响的第一声她就惊醒了,黄色信号,是唐家军的紧急求救信号。
此时能从宫里发出求救信号的,除了稜叔的人,就只有贺晚舟与苏三元。
赵骊娇再无睡意,思索再三到底是没让人去通知苏卿,眼下情况不明不必让他白白忧心。
“殿下,福月楼来人了。”没过多久,香凝便急匆匆踏入殿内,她也是被那求救信号惊醒之后再无睡意,直到暗六上门她才确定怕是那两位出了事。
赵骊娇心中一凛:“宣!”
若那求救信号是稜叔的人发的,就定不会这个时辰来找她,月色下,香凝听出了公主声音里的颤抖:“何事。”
暗六躬身道:“殿下,苏三郎贺五郎出事了。”
赵骊娇背后双拳攥得发紫:“人在哪?”
“福月楼。”
赵骊娇沉默片刻,朝香凝道:“别声张。”
香凝知赵骊娇这是要瞒着宣雨殿,垂眸回道:“是。”
这个时辰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福月楼,赵骊娇换了夜行衣飞身没入夜色。
香凝轻呼一口气,但愿人无事,否则苏公子怕是受不住,但她也明白,不是大事,福月楼不会来请殿下。
赵骊娇到福月楼小院时,医师正在给苏三元包扎双手,郎君一身狼狈,整个人颓废至极,只有那双死死黏住紧闭的房门的眼睛还算有一丝活气。
他的脑海里全是刚刚趴在暗卫背上毫无生机的贺晚舟,连赵骊娇到了都恍若未觉。
赵骊娇的目光快速在苏三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双刚被包扎好的双手上,赵骊娇皱眉,房里浓烈的血腥味远不止苏三元手伤所致,刚刚才放下的心顷刻间又提了上来。
苏三元浑身冒着的冷气与死寂告诉她,出事的是贺晚舟,且情况不乐观。
钱三恰从房内出来,见到赵骊娇正要行礼便被冷声打断:“如何!”
钱三避开苏三元希冀的目光,垂眸道:“送回来时还有一口气,医师正在抢救。”
他不敢说的是里头的人已经快没了气息,他怕再刺激到那个刚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少年。
赵骊娇听出了钱三的未尽之言,沉声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
钱三恭敬应下:“是。”
房门再次被关上,苏三元已撑不住将头埋在膝盖,传来极轻的呜咽声。
赵骊娇瞥了眼暗六:“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来。”
暗六:“是!”
半刻后,赵骊娇眉头紧锁,她偏头看向将头埋在膝间的苏三元轻轻一叹,再稳重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乍经这事定承受不住,若贺晚舟因救他出了事,他这一生怕都要活在这阴影里。
而此时房内,钱三听着医师的诊断心中发颤。
“手臂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双腿膝盖骨头碎裂,必须立刻切开接骨,但他身体太弱,又无求生意识恐怕撑不过去。”
“且就算能撑过去,日后也站不起来了。”
钱三捏紧拳头,别开眼:“不惜一切代价保他性命!”
无求生意识,他是宁死也不愿接受没了双腿,可蝼蚁尚且偷生啊。
赵骊娇内力不浅,里面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她转身看着苏三元,目光复杂。
失了双腿,对一个刚刚入仕有着大好前途的郎君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救回来他这一生也算毁了,清高如贺五郎,他受不住这沉重的代价。
所以,他这是宁愿一死。
苏三元似有所感的抬头,看清赵骊娇眼里的悲伤和欲言又止后,蓦地起身扑在地上:“殿下……他……他怎么样?”
赵骊娇将他扶起来,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必须得让他有心理准备。
可对上苏三元那害怕希冀的眼神,赵骊娇如鲠在喉,好半晌才开口:“医师说,双腿骨头碎裂要切开接骨,但他体弱恐撑不过去,可就算……就算能撑过去,日后也很难再站起来。”
“所以……他无求生之念。”
苏三元身子一晃,从赵骊娇手中跌在地上,半晌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他的世界一片灰暗,入眼空白,入耳无声。
无求生之念,你是在求死吗。
你是知道失了双腿,所以不想再活下去吗?
不,贺晚舟,你不能如此残忍,不能!
过了许久,赵骊娇听苏三元轻声道:“殿下,我进去看他。”
赵骊娇沉默片刻:“嗯。”
或许,有他陪着,能让贺晚舟生一分活下去的念头。
郎君步履蹒跚,背影凄凉无力。
直到苏三元进了房门,赵骊娇才道:“动用全部势力,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能保命的药。”
即使贺晚舟有了生念,也很难撑过这一关,若是寻常人活下去的几率会大很多,可贺晚舟不一样,他自小体弱,如今这条命都是常年以药养回来的,他的身体受不起折腾。
眼下,也只能跟阎王抢命了。
暗六迟疑:“殿下,以三皇子的性子,当着他的面将人抢走,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三皇子恐怕早在京城各个药铺安插了人,尤其是太医院,若动用全部势力,恐会暴露。”
到了这个节骨眼,绝不能节外生枝。
赵骊娇淡淡瞥他一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