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有了些空闲时间,谢清瑰让秦枝牵着狗,自己低头和他聊了会儿。
“和谁发信息呢这么入神?”秦枝带着狗跑跑跳跳,还不忘嘲笑她:“眼睛长在手机上啦,小心撞到别人。”
谢清瑰笑了笑,刚想回她乌鸦嘴,结果一个不注意还真的差点撞见同样走湖边这条窄道的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狭路相逢。
“抱歉…”谢清瑰连忙道歉,刚刚抬头,后面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为什么会撞到人了,因为这人是故意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的前男友,冯嘉年。
“清清,真的是你?”男人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略有些娃娃脸的脸上眉目俊朗,笑起来两颗小小的虎牙十分稚气:“刚才在远处看到就觉得有些像。”
谢清瑰愣了两秒才回神,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冯嘉年家里虽然不是太平胡同的,但也住在附近,她曾经来过几次。
这条人工湖街道谁都能逛,碰到也挺正常的。
这时候领着狗跑回来的秦枝也看到冯嘉年了,立刻瞪圆了眼睛。
“我去,冯嘉年?”她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枝,你好。”作为曾经和谢清瑰交往快两年的男友,他当然认识她最好的朋友,立刻笑着打招呼。
碰都碰到了,三个人就一起走了段路。
成年男女,和平分手,重新碰见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谢清瑰自问当时和冯嘉年相处得还算愉快,就算分开的时候也是体体面面。
只是前任走在一起的氛围还是让秦枝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拎着菱角,又跑到前面去了。
周围没人,冯嘉年才开了口,温声问旁边的谢清瑰:“清清,叔叔现在怎么样?”
他之前也去看过谢槐,还看过不少次,自然是关心的。
“挺好的。”谢清瑰淡声:“出国治疗了,希望能有奇迹吧。”
“出国?”冯嘉年愣了愣,下意识地问:“是国内的医院不行么?”
“也不是,就是在德国有一位认识的神外医生,想给我爸一些更多的希望吧。”谢清瑰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你是不是压力更大了?”因为之前和谢清瑰交往的缘故,冯嘉年多多少少也了解医疗这方面的费用。
在国内,普通人家想要供养一个病人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把病人送到国外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谢清瑰也没有感到冒犯,反而是笑了笑。
毕竟冯嘉年几乎了解她所有的底细——他甚至和她去过太平胡同的亲戚家里,虽然最终没有修成正果,但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清瑰明白,他这个问题完全是出自关心。
“压力肯定会更大的。”她想了想,如此回答:“但也更有动力了。”
如果谢槐有机会能醒过来,她会更有动力的上班赚钱的。
冯嘉年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不自觉地侧头看她。
眼前的姑娘和他记忆里一样,美丽动人,大方利落,看着冷冷淡淡但一直都充满着对生活的元气。
他连看着她,都会不自觉地有些羞惭。
毕竟,他们分手的原因是那么世俗——就是因为简单的金钱原因而已。
他家里人认为谢清瑰的家庭是个拖累,是个无底洞,不同意他们结婚。
而他……他做了自己当时认为很正确的决定。
但分开这两年里,梦里梦外都常常想到谢清瑰绮丽的影子时,冯嘉年才意识到他错得厉害。
“清清。”他修长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哑声问:“你…你现在是一个人么?”
谢清瑰侧头看了他一眼,冯嘉年几乎被这一眼看的心脏骤停,脊梁骨冒出冷汗。
生怕司马昭之心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但谢清瑰的回答并没有给冯嘉年想入非非的空间。
“不是哦。”她摇了摇头,微笑道:“有男朋友的。”
……
冯嘉年恍惚中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是、是么?”他勉强笑了笑,眼神空洞,无意识地问:“他是做什么的?”
谢清瑰却没有继续回答了。
冯嘉年等了半晌什么都没等到,回过神来只看到女人渐渐走远的纤细背影,才猛然间回过神。
他现在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自然没有资格去探寻那些,是他逾越了。
可好不容易重新遇到谢清瑰,就这么放弃的话,他又实在不甘心。
冯嘉年咬了咬牙,迈开长腿追了上去。
“清清。”他挡在她的面前,一脸正色:“我能重新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你别误会,只是…我家里长辈生病住院,我想询问你一些医院相关的知识。”
因为遛狗中途出了冯嘉年这个岔子的缘故,谢清瑰牵着菱角回去的时间稍稍晚了些。
没赶上家里的包饺子活动,又被陆娴抓住阴阳怪气了一通。
“表姐,你怎么取个狗那么慢啊,也不帮着包饺子。”她撇了撇嘴:“就等着吃现成的么?”
因为刚刚的‘正式工作’言论,到现在陆娴这心里还憋着气呢,就想找机会刺回来。
谢清瑰没理她,兀自走去洗手想要帮忙。
倒是姥姥像是被这群人吵得烦了,皱眉斥了陆娴一句:“能不能少说两句?就你话多,和苍蝇似的嗡嗡嗡。”
陆娴哼了声,也不说了。
但这暗流涌动的唇枪舌剑是梁家的老一套了,她并不会因为短暂的偃旗息鼓就彻底老实。
吃年夜饭的时候,找到机会还是挑事儿。
“表姐。”陆娴歪了歪头,佯装天真的模样:“你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来啊,给姥爷姥姥看看。”
“刚处不久。”谢清瑰咬着饺子,淡淡道。
“不久是多久啊?”她咬唇笑着:“也不用等个三五年再带来吧,谁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呢?表姐,你这几年也处了不少个对象,到最后不还是……”
“行了!”坐在主位的梁震突然暴怒,一下子把碗摔在桌上:“还能不能吃饭了?!逼逼叨叨个没完没了!”
整个客厅都因为他的怒火陷入寂静,陆娴更是吓得直哆嗦。
可下一秒,她就能委屈得不行——
“姥爷,您怎么这样啊?”陆娴眼睛里憋出几抹泪花,呜咽道:“我们在这边天天陪着您和姥姥,结果您因为这一年回家一次的来吼我!”
梁震气得说不出话,怒目圆睁地瞪着他,直捂心口。
“行了。”梁玉珍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拉了拉陆娴:“算了,少说两句。”
“干嘛要少说啊!”陆娴却是被家里骄纵惯了的,一向无法无天,再加上对谢清瑰积怨已久,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指着她冷笑:“你们都说她是狐狸精,扫把星,人来了就不敢说了?怎么我骂两句就骂不得……”
话音未落,陆娴说到一半的音调就被‘啪’的一声打断。
谢清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像是按下暂停键,把一切乱糟糟的声音都给弄得静止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不想和你这种庸俗没见识,同时满口胡言乱语的恶心亲戚交流,多说一句,都感觉把自己拉低了一个层次。”
谢清瑰盯着陆娴惊慌的双眼,唇角冷冷地抬了抬:“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随便骂人,肆意造谣,陆娴,我只是懒得理你,并不是不会反击,懂么?”
“你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完,谢清瑰立刻一手拉着惊呆了的梁敏菁,另外一只手拉着狗离开这人凑成一堆氛围也并不温暖的鸽子笼,直直地向外走去。
“谢清瑰!”陆娴回神,盯着她的背影尖叫起来:“你不许走!你打了我凭什么走!”
说着,她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就立刻追了出去。
只是谢清瑰走得更快,已经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太平胡同里有些黑,且窄巷没有路灯,离开明亮的院子骤然切换到昏暗的场景,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以至于让她差点撞到人。
但鼻尖嗅到一股松木香的古龙水味道,谢清瑰就立刻反应过来她不是撞到人。
是眼前的人不请自来。
“你,”谢清瑰讶异地抬头,看着沈季屿近在咫尺的俊颜,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和他提了一嘴自己今天在太平胡同这边吃饭,结果他就根据定位找过来了?
“这不是想见你么。”沈季屿撇了撇嘴,很有些嫌弃的模样:“这路弯弯绕绕的真难开,幸亏我车技好。”
……
要不是谢清瑰看到他说完最后那几个字时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信了他没打黄腔了。
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她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谢清瑰!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贱人打了人之后就想这么走啊?!”
“什么玩意儿?”沈季屿皱了皱眉,立刻拉着谢清瑰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眼神轻蔑地看向刚刚冲出来的陆娴:“这哪儿来的疯婆子?”
谢清瑰绷不住的‘扑哧’笑出声,她微微踮脚从男人身后探头,看戏一样地看着这副场景。
陆娴愣了一下:“你是谁?”
“你配问我的名字么?”沈季屿冷笑一声,眼皮子都懒得掀,模样妖艳中带着一丝慵懒:“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我可不想动手打女人。”
这家伙刚刚那几句话刺耳极了。
要不是他教养好,此刻怕是已经踹上去了。
第32章 顽
如果说刚刚梁震的发怒让陆娴只是微微害怕, 还能借题发挥接续撒泼的话,眼前这个男人的冷笑则是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栗。
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在窄巷里, 男人轮廓深邃的五官在这种影影绰绰下更显得意味难明, 如鬼如魅。
声音并不冷,但是慵懒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路边的蚂蚁,让陆娴毫不怀疑,这人是会真的动手打自己。
尤其是男人身后那辆车, 陆娴眼尖, 一眼就看出来是宾利。
这样的豪车立在身后, 更壮气势。
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小沈, 这是陆娴, 清清的表妹。”梁敏菁也是气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她没有第一时间解围, 等看够了戏才打圆场, 淡淡道:“别跟她计较了, 我们走吧。”
谢清瑰也认同母亲这个决定, 拉了拉沈季屿的大衣袖子示意他走人。
只是老虎不发威, 总是有人误以为他是病猫的。
“站…站住!”眼见着这三人要走,陆娴怎么能甘心,咬咬牙还是叫住了他们:“谢清瑰, 你打了人凭什么就走啊?”
“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
沈季屿皱了皱眉, 是真的不耐烦啊。
“打你就打你,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还得挑日子不成?”他回头瞧着陆娴, 代替谢清瑰说出一番‘恶毒女配’的言论:“她打你开心,那就打。”
陆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讲理的人,顿时全身发颤地呆愣在原地,眼圈都气红了。
而不少追出来的亲戚也听到了沈季屿这几句话,皆是被这狂悖的言论气地倒抽冷气。
“你谁啊你!”梁玉珍首当其冲,冲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居然敢这么说我闺女?你算老几?”
沈季屿看出这人是长辈,没立刻回话,而是侧头低声问谢清瑰:“这人能得罪么?”
谢清瑰弯了弯唇角,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随便得罪。”
她知道这男人说起话来能气死人,正好用来气一气这些奇葩亲戚。
她这个样子沈季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了然地笑了笑。
“阿姨,我在我家排行老大。”沈季屿耸了耸肩,盯着梁玉珍的模样痞痞的:“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指着我的鼻子说话呢,您是第一个。”
“是不想要这根手指了么?”
这□□一样的言论普通百姓哪里听过?梁玉珍只觉得脑子被锤了一闷棍,气得她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胸口踉跄了两步。
“妈!”陆娴连忙跑过去扶住她:“你没事儿吧?”
“你是什么人在我们家门口闹成这样?”沈季屿这般无法无天,气的谢清瑰的舅舅梁邵也跑过来骂人了:“小清,这小兔崽子是你男朋友?”
“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人满口脏话,连尊重长辈都不懂,从哪儿跑出来的小流氓啊!”
谢清瑰是真的有点想笑了。
她这位游手好闲又大手大脚的舅舅是真的勇,居然指着徽铭的太子爷骂他是小混混——沈季屿也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吧?
果然,沈季屿也被逗笑了。
“叔叔,我是不是小混混这不重要,人生路长着呢,小混混以后也没准能变成大财主。”他抬唇笑着:“但有的人啊,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个窝囊废,这就没救了。”
“滚你妈勒个蛋!”梁邵自然能听出他的内涵,怒发冲冠:“你说谁是窝囊废呢?找打是吧?”
“找打?叔,您真别跟我打架,您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伤了还不得讹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