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绩文不在意地笑笑:“没有,问题不大。”
但他的笑容难掩疲惫,宋斯琪有点急了,尽管他不愿意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宋斯琪总觉得和自己的事情有关,焦虑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点,她扶着沙发坐在地上,有些焦急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手抖着在纸上写写画画:“你看,警察应该会在薛谦这里结案,警方内部有问题,薛谦被关其实是变相的被保护起来,我们很难再从他身上挖到东西,这一块儿不管他,周先生你在查三条线,药品的来源,警方的可疑人物,酒店服务员,我们公司内部暂时算然姐和我在观察,因为我们结婚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开,所以排除了有人因为你而针对我的可能,这些讯息串起来看,背后的人目的在我,他做事很小心,极其谨慎,你也说了他必然有钱有权,否则不敢对我这样在公众面前多少露过脸的人动手。我思来想去,在我之前给你列的人物里面,有两个相对比较有动机,一个是明成集团的蒋示明,一个是泰和银行的官宏,我一开始觉得官宏的嫌疑比较大,泰和有黑色背景,放高利贷起家的,80年代洗了白,但据我所知,银行管理是他太太一手操控,他自己的事业还是半黑不白,我们工作室曝光过泰和银行的公益项目名不副实,当时来公关交涉的是官宏的亲信,他们不知道然姐的背景,放话要我们工作室的人全去陪酒,后来是董事长出面摆平了这件事,官宏可能是觉得面子过不去,又不好拿然姐做筏子,便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再追究,那时候我还没毕业,贫穷大学生一个,他这么说大家都往那方面想了,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虽然现在还会隔三差五问候我一下,不过对我的影响有限,前两天我和泰和的人聊天,官宏经营的山庄惹了官司,死了个身份很敏感的人,他最近焦头烂额忙这件事,没必要节外生枝。”
宋斯琪在“泰和”两字边打了个叉,继续说蒋示明:“云基金的事情闹得很大,你看过我们工作室的资料应该知道,因为那件事,不仅我们工作室丢了好几个合作伙伴,集团整体的广告赞助都有影响,商报的文佳一直暗示我亲自去给蒋低个头,我一开始没怀疑他,因为我连他的面也没见过,他何必在我身上使这种手段,但怪就怪在,商报的文佳隔天就出国了,走得很急,他们组的人都不知道她有出国的计划,时间太巧了不是吗?”
宋斯琪讲得又快又急,纸上圈圈画画写了很多,但不得不说,她即便着急,说的写的东西都很有条理,周绩文想夸她,想告诉她你是最聪明最棒的,但咬着牙忍住,握着她的手说:“别急,你别急,我都知道。”
宋斯琪点点头,这么多线索,周先生不可能毫无头绪,那就是遇到了麻烦:“是蒋对不对?找不到切实的证据,还是他拿什么威胁你,阻挠你继续查?”
“没有,你安心,等有了结果,我第一个告诉你,好吗?”
宋斯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样难以言说?周绩文已经起身:“早餐来不及做了,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脸就送你上班。”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到他一遍一遍说“没事没事”,背地里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宋斯琪心里憋闷,一时来了情绪,高声说了句“不用”,兀自拿了包摔门就走。
速度之快,周绩文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没影儿了,周绩文不禁苦笑,暂时觉得张医生的建议算是行之有效。
第27章 .人的性命算什么?
这么一闹别扭,周绩文陪宋斯琪坐了三天地铁,宋斯琪心疼他每天忙得觉都睡不好,还跟着自己挤地铁,心软之下给他炖了一锅鸡汤,晚饭时主动说了话:“明天让何竣来接你。”
周绩文一愣,抬头看了看她的表情:“我送你。”
宋斯琪皱眉:“你喜欢挤地铁?”
周绩文反问:“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可我已经习惯了,而且那是最适合我,也是最方便的出行方式,但不适合你,周先生。”
“我知道,我陪你。”
“可是你很忙,看上去很疲惫。”
“不耽误坐地铁啊。”
“你给何竣打电话吧,让他来接你。”
“我陪你。”
宋斯琪叹了口气:“我明天去望京采访,本来同事说来接我,但他还要送小朋友上学,你能不能送我过去?”
周绩文眼睛一亮,咽下一口鸡汤忙回:“能!我送你过去。”
讲话太急,他被呛得咳嗽,宋斯琪给他倒了杯温水:“你最近都不要自己开车,你吃的卡马西平片有副作用,会让人觉得视线模糊,疲惫困倦,何竣好像不知道你吃什么药,立风什么时候回来?”
周绩文听见她的问话后背一直,那药是拿出来凑数的,根本没在吃了,清了清嗓子说:“为什么何竣是叫全名,立风叫他立风?他叫何飒。”
宋斯琪莫名其妙:“以前我叫他何助理,现在何竣也姓何,也是你的助理,我怕叫混了,立风是跟着你叫的,有什么问题?”
“那我还叫何竣阿竣呢,你怎么不跟着叫。”
宋斯琪觉得他没事找事,自己不过是怎么顺口怎么称呼的,咬了咬牙说:“行,那我以后就叫他阿竣。”
“不许!”
他说得咬牙切齿,宋斯琪吓了一跳,周绩文看到她眼中的迷惑与惊吓,后悔自己讲话太大声:“你不要这样叫他们,让我觉得我还不如他们。”
宋斯琪轻轻哼了一声:“周绩文你可真幼稚!今天你收碗。”
说完起身要走,周绩文见识过她甩头就走的速度,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怕把她扯痛了,揽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圈:“爷爷叫我们去他那儿吃饭。”
宋斯琪正抬手推他,一听来任务了,低头问:“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老大一家也去,我妈也去。”
宋斯琪点点头:“正好我明天结束早,先回来换衣服。”
“嗯,我去接你,我也回来换衣服。”
宋斯琪感觉腰上的手在收紧,赶紧挣着要走,周绩文不给她跑,柔声道:“不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周绩文可不信:“你问我的话,我不是不和你说,有些事说了你也没办法,何必影响心情呢。”
“那是不是有麻烦?你都发火了。”
“我不过是和手下的人发发脾气,两三件事情一起查就乱了,干什么吃的。”
“可是,可是你好几天没睡好了,每天工作到很晚,吃得也少,你还在吃药,我有点担心你。”
“你怎么知道我工作到很晚?”
宋斯琪眨了眨眼睛:“我起来喝水的时候听到了。”
“最近是有点忙,不过都是正常工作,我不爱出去应酬喝酒,只好多管几个项目,省得大周那边的人说我光吃不做。”
“压力很大吗?”
“还好,没事。”
宋斯琪听到他说没事就来气,但又知道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办法:“今天也会很晚吗?”
周绩文抬手看表:“十点有个会。”
“为什么这么晚开会?”
“因为芝加哥的人开始上班了。”
宋斯琪一默,这才想起他说过,他的事业重心在慢慢转回国内:“难怪你说赚的都是血汗钱,真的好辛苦。”
“所以不管什么事,你都要直接和我说,不要让我猜,好嘛?”
宋斯琪眨着眼睛点了点头,周绩文发现她说假话的时候,眼睛就很不自然,但起码她表面是答应了,也就没有拆穿她。
“今天还帮我准备宵夜吗?”
宋斯琪撇嘴:“哪天没给你准备。”
“今天不是让我收碗嘛。”
“那你撒手,我去给你弄,鸡汤冷了再热就腥了,得去温着。”
周绩文耍赖:“我没困着你啊。”
宋斯琪羞恼,转身想走,周绩文就是不撒手,咯咯笑说:“诶,你力气这么小的嘛。”
宋斯琪好不容易跑开,嘴里嘀咕着“真是幼稚”,背对着他在厨房做事,不再搭理他。
早上是何飒来接,宋斯琪许久未见他了,笑着和他打招呼:”何助理,好久不见。”
何飒礼貌地笑了笑,倒是周绩文脸色好看起来:“何助理,早上好。”
周总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打招呼,搞得何飒一头雾水,宋斯琪知道他是抽风,垂眼上了车,一直到目的地也没说几句话,路上周绩文竟然睡着了,到公司才被何飒叫起来。
周绩文扭头没看到宋斯琪,惊得一下醒过神来:“小琪呢?”
何飒看了眼后视镜:“在望京SOHO下的车,我们到公司了周总。”
“怎么不叫我?”
“琪姐说,就让您睡一会儿。”
周绩文抬手抹了把头发:“琪姐?”
“哦,到望京的时候,我说‘到了,太太可以直接在左边下车’,她说‘叫太太好奇怪,叫名字就好了’,我说‘连名带姓的称呼有点不尊重,不连名带姓的,周总恐怕不爱听’,太太说‘那就叫琪姐吧’,我觉得可以,便这样叫了。”
“你说周总不爱听,她什么反应?”
何飒淡笑:“太太说您是幼稚鬼。”
周绩文冷笑:“你怎么好意思的,她可比你小呢,还琪姐。”
何飒点头:“我也觉得,还是叫小琪好一些,您说呢?”
“Shut up.”
“OK,OK.”
“菲律宾的情况你就不要跟了,全权交给你大哥就行。”
“太太那边也不说?”
周绩文摇头:“暂时不说。你带一组人把明成的关节摸清楚,办公室的事儿交给你手下的人。”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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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斯琪带着林楠在望京采访,采访对象是一家快速崛起的高新科技公司的总裁,四十来岁,文质彬彬,林楠第一次独立采访这样的高层,显得有些紧张,宋斯琪安慰她:“其实越是优秀层次高的采访对象越好沟通,一个真正成功的人,修养肯定不差,采访名单讨论了好几轮,组长咨询了很多圈内人,太难搞定的几乎没有出现在名单上,再说他或者他的助理已经看过你的采访大纲,按着提纲来,不会出错的,放轻松。”
林楠点头,她已经知道这个项目之后会由自己独立做,想趁宋在身边的时候多学点东西:“我很喜欢你的采访风格,通俗易懂,又不乏深度,既有提纲之内的东西,也有很多提纲之外的内容,很灵活,即便是两年前只有文字稿没有视频素材的时期,你的采访稿都是可读性很高的类型,你有规划自己的风格吗?”
宋斯琪第一回 听人这样说:“可能我遇到的采访对象都比较健谈吧,我倒是没有规划过风格,不过在采访之前,我常常期待大于紧张。”
“期待?”
“对,就拿林总来说,他是贝尔实验室出身,在此之前你有接触过贝尔实验室的人吗?”
“没有。”
“我也没有,所以会很好奇他在贝尔做什么学什么,对贝尔的由盛转衰有什么看法,从他的回答里面,你会挖掘出别的比较有意思的问题,准备几个主题之外的话题,就会有主题之外的收获,我们制作的内容,受众不是我们采访的圈层,枯燥乏味的东西很难传播出去。”
林楠为了采访做了很多功课,但多着眼采访者,没有考虑受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问的问题让对方觉得不舒服怎么办?”
宋斯琪轻笑:“你是新闻工作者,在尊重隐私的基础上,求实和追问是素养。”
林楠深以为是,连连点头:“不怪组长喜欢你。”
宋斯琪看她状态好多了,玩笑道:“好好儿干,组长花心着呢。”
“哈哈,懂了。”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下午在他们公司又录了一些素材,林楠就抓紧回去整理了。
宋斯琪在这边约了人,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等着,想起林楠说的“风格”二字,她回忆起刚开始工作时,在女子监狱做采访,那时候自己是完全的新人菜鸟,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得举一反三,那时候在做狱警的虹姐笑话自己:“你怎么这么听话,这个架子比你都重,他一爷们儿让你拿你就拿呀,一点儿个性没有,没有个性的人很难出头的。”
自己一直记得“没有个性的人很难出头”这句话,也许那之后就开始有所谓的“风格”了吧。
正想着,对面有人坐下,宋斯琪笑起来:“虹姐,哎,是不是应该叫一声陈主任?”
来人是个干练和气的大姐,明显和宋斯琪很熟悉,瞪了她一眼说:“少拿我寻开心,多少年了才升个主任,够没意思的。”
“那不是您热爱基层工作,一直舍不得挪窝儿嘛。”
“少跟我废话。”虹姐从包里拿出个档案袋递给她,“为你我可是犯错误了,就在这儿看,不许拿走。”
宋斯琪点着头翻看档案,虹姐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多少猜出点内情:“这个案子的被害人,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宋斯琪抬眼看她,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分明蓄着泪:“被害人,是我妈妈。”
虹姐看她的样子心里也难过:“那这个沈秋霞,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大伯的前妻。”
虹姐眉头皱了起来:“她服刑时间已经超过十三年,最近在申请减刑,有个姓沈的一直在帮她打点。”
“她有吸毒史,减刑会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