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绩文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嘛,还成天拿自己当外人呢:“你们公司不是错峰制嘛,还是你想让我陪你坐地铁?也不是不行啊。”
见他说得认真,宋斯琪没了办法:“算了算了,你送吧你送吧。”
说完抱着胳膊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周绩文只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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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斯琪一个人睡得很不好,不敢关灯,闭上眼睛就会有晕眩被拉扯的幻觉,一夜坐起来好几次,握着手机犯困,闭上眼睛清醒。凌晨终于眯了一会儿,以为睡了很久,惊醒看了眼时间,才过了三十分钟而已。
所以她起得很早,没想到周先生已经起来了,静静地在厨房做三明治,看她过来,指挥她榨了两杯橙汁。
周绩文没有忽略她因为失眠而憔悴难看的脸色,不过没在难得悠闲的早餐时间问起,只是就请阿姨的问题再次讨论了一下,周绩文很担忧小琪潜在的焦虑症,觉得这种时候,家里还是不要多个陌生人比较好:“咱俩之间还有得磨合呢,我们先熟悉一下彼此的生活习惯,再请阿姨,怎么样?”
宋斯琪点头:“我还挺常做饭的,晚饭一般在家吃。”
“那早餐我负责,晚餐你负责,正餐比较费事,所以费用我来支付,你不用和我分摊,OK吗?”
“行,不做晚餐的话我会提前讲,你不在家吃也知会我一声,我不太喜欢浪费。”
“好。晚上六点半接你,不加班吧?”
“不加班。”
当宋斯琪平静地站在电梯角落接受眼神洗礼的时候,竟然有人祝她“新婚快乐”,还是平时照面不会打招呼的别组同事,宋斯琪礼貌地回应,笑着说“谢谢”。
和宋斯琪预想的有点不一样,她被下药,报警进医院的事情没有人提起,说得比较多的是结婚的事儿。爱八卦的无非说她长得好,果然嫁得好,也有说他们组资源得天独厚,不像别组难得接触富豪圈。
当然说风凉话的也不少,40楼茶水间无意被拉下的某期《豪闻周刊》,以及无意被宋斯琪听到的 “豪门三流”、“纨绔败类”、“拜金女”、“会勾搭”等字眼,有些人真的很怪,他们同当事人甚至根本没什么交集,揣测起事情来却能言之凿凿,不过都是些造谣生事的无能鼠辈。
宋斯琪手头事情多,懒得管那些人闲言碎语。李欣然找她说话,直赞她心态好:“我要是你,早去撕人了,有几窝子讲话可真难听。”
宋斯琪转了转手中的笔:“医生嘱咐我保持心态平和呢。”
“身体还好吗?我真的可以给你假,你的年假攒起来得有十来天儿了,婚假病假凑一块儿,够你躺一个月的。”
宋斯琪拿笔点了点本子:“我身体没问题,你也知道我的,手上有点儿事就爱往心里去,不干完总是梗着,休假也得惦记,不如不休。”
“都像你这样,我就能当甩手掌柜了。”
宋斯琪笑笑:“我这做事风格一半儿以上得您真传,这话我可不信。”
“贫。林楠的策划看了吗?你觉得直通车交给她做行不行?”
“看了,写得很细,对内部分没什么问题,对外的部分,拟邀请嘉宾名单得改改,第一期起点高,请嘉宾的时候胆子可以大一点,播放渠道和赞助模式也可以调整调整,集团的线上频道流量也就那样,我们不如自己做,交给她做我觉得没问题,她没有大项目经验,我们做过的视频节目也不多,可能还得带两期。”
李欣然听着频频点头:“我想着还是让你做。”
宋斯琪想了想:“我手上的事情目前不太好交出去,总会和红会我可刚磨顺了,您别一来大项目就推我,别人会觉得难出头。”
李欣然想想也是这个理儿:“那你带她呗,反正你们也熟。”
“啧,熟才不好带呀,再说我们平级,有些话我不好说,你换资历深点儿的。”
李欣然乐了:“姐姐,我们这工作室才干五年,你算上实习时间在这儿快四年半了,跟谁谈资历呢。我正好想让你做副组长,级别管够。”
“副组长?我们这儿有这级别?”
“没有也能创嘛。”
“涨工资吗?”
“暂时不。”
“那还是别了,我来的话,就说我先和她配合两期,后面我会撤去别的项目吧。”
“也行,那就定了。我就是怕周总知道了不高兴。”
宋斯琪大概知道第一期是怎么做上的:“周总不是这样的人啦,哪会公私不分。”
李欣然嗤笑了一声:“才怪,你给我兜着啊。”
“周总人挺好的,您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他怎的。”
李欣然一副看小白菜的表情看着她:“你知道董事长为什么那么想撮合我和小周吗?”
“为什么?”
“媒体背后是资本,资本背后藏着政权,政权背后是更大的资本,我们国家特殊一点,大资本和政权旗鼓相当,董事长一直觉得自己再怎么有钱,也只是富豪底层,高级工具人。他不希望我嫁的人和他一样卡在处处受制的地方,他希望我能和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过一辈子,你家周总即便在京建不得用,他总归是周家长房嫡亲的血脉,人脉背景可不是一般资本家能比的,别听外头那些人一天到晚什么边缘,三流的乱讲,人厉害的地方,他们一点儿衣服边也看不到,这叫什么?这叫阶级差异。”
宋斯琪不禁想起周绩文教育自己的话:“打住打住,咱们国家,谁也不是,谁也不敢是,人民当家作主。长房嫡亲血脉,宅斗呢您。也就是说,您不是怕他,是对他手里的人脉资源感兴趣,所以要巴结着?”
李欣然咳了一声:“没那么掉价,我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充分利用好身边的资源。”说完还挑眉逗她,“是不是,周太太。”
宋斯琪低头笑笑:“就是直通车的事儿吗?”
“嗯,可以下班了。”
宋斯琪看了看手机:“我六点半走。”
“你们组不是人工考勤嘛,不用打卡吧,走,我带你一截儿。”
“呃……周总六点半来接我。”说完有点害羞,忙补了一嘴,“晚上有点事情。”
李欣然眯着眼睛看她:“哎哟哟,瞧我这记性,周太太可不是叫着玩儿的。”
“有事儿,也是顺路。”
“我知道我知道,二少奶奶害羞呢。”
“哎呀。”宋斯琪羞恼,赶紧扯开话题,“对了,周五晚上的事儿你是不是封口了?”
“那必须的,流言传到最后,永远是给受害者定罪,为加害者洗白,周总说他不希望我们这儿传出不和谐的声音,送了我四个字,先礼后兵。”
宋斯琪有点意外:“周总威胁你了?”
“应该算善意的提醒吧,我跟大家说了不要乱讲,否则就是和薛孙之类同流合污,我眼里不容沙子,工作保不住事小,别惹上我,到时候圈内圈外的不好混。”
“然姐,谢谢你。”她心里也同样感激周先生。
“不必谢我,别说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就是普通员工,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手下人乱说,这世道,女人活得太辛苦了,咱们自己不抱团,指望狗男人做主的世界善待咱们吗?还有无数被洗脑不自知的拜男癌女性呢,就说你结婚这事儿,我本意是借着周总的名气炒一炒话题转移视线,也好看看还有什么人跟这件事儿有关,哪成想有些贱嘴巴的说说就变味儿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事儿,您炒的?”
李欣然摸了摸鼻子:“钓鱼嘛,总得放铒……”
比起成为话题,宋斯琪的确更在意事情的真相,周先生也说了,这事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公司如果还有人牵涉其中,应该不是我们组的,这件事和周总商量了吗?”
“都通着气儿呢,我听说药物来源可疑,这两天给我刺激的,赶上犯罪悬疑片儿了。”
宋斯琪一边推门出去,一边拿手机给组长发了个表情。
[平平淡淡才是真.jpg]
第26章 .假装怎么能成真?
周绩文按张医生嘱咐的,观察了小琪一阵子,两个人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一起早餐晚餐,聊天做事开玩笑,包括李欣然反馈的她在公司工作的情况,都很正常。
但是她的黑眼圈却越来越重,周绩文知道,她一直没能睡好,可她什么也不说,即便是周末见张医生,她也一口咬定自己除了十分愤慨,没有特别焦虑,心理阴影肯定是有的,但绝没有影响生活,聊了会儿,还故作轻松地向张医生打听起神经药物对人的影响。
周绩文能理解她对自己的保护,可失眠甚至焦虑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会觉得难以启齿?
张医生却很理解:“如果说了没有用,你还会说吗?一个人,长期对身边的人事物抱以谨慎小心的态度,稍稍松懈,立马被现实打脸,换作是你会如何反应?”
说起来,周绩文也是深有体会:“我会比以前更加谨慎小心。”说完自己沉默了良久,“介意我抽根烟吗?”
“随意。周太太的眼睛是不是受过伤?”
周绩文点头。
张医生推了推眼镜:“所以她近视,但是不敢带眼镜,同样的道理,她因为神经类药物险些被人暗害,所以她即便失眠已经相当严重,也不敢再服用类似药物治疗,长此以往,状态会越来越糟糕,不断把事物不好的一面放大,陷在自己扭曲的认知中,时间越久越偏执,病症越难治愈。”
周绩文有点泄气,小琪还是不会向自己倾诉,不愿意主动向自己寻求帮助:“说说你的建议。”
“让她发泄出来,打破现有认知,然后重新建立。”
“您继续。”
“她觉得隐藏和忍耐安全,只要什么都不说,一切会慢慢好起来,那就破坏给她看,不说不做,不宣泄不反抗,只会更加糟糕。”
周绩文下意识摇头:“所谓的刺激疗法,适得其反的可能性太大,我不是很赞成。”
“她可以不是当事人,让她看到一个和她很像的人,比如周先生您,因为隐瞒和忍耐而承受巨大压力,粉饰太平却反而被伤害,让她看到不说不做其实毫无意义,她觉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是认知被打破的时候。她觉得你可以信任她,那她潜意识里也会更加信任你。在没有药物辅助的前提下,她身边的人就是最好的辅助。”
小琪不愿意吃药,周绩文也不想劝她吃药,张医生说得对,得让她发泄,得让她倾诉。
周绩文盘算了一路,回到家,匆匆进了书房。宋斯琪煮了海鲜粥,来叫他吃晚饭时,听到他在书房发脾气:“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还问不清楚,就打包回东南亚去吧,别在国内给我丢人现眼。”
他门没关严,宋斯琪听得很清楚,一起飘出来的,还有浓重的烟味。她轻轻敲门,周先生沉沉地说了一声:“进来。”
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怒意,让宋斯琪觉得有点陌生:“粥煮好了,一起吃点吗?”
周绩文掐了烟,按住太阳穴缓了缓神,看似强撑着站了起来:“嗯,一起吃。”
“事情很不顺利吗?你看上去好疲惫。”
周绩文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小问题。”
“真的没事?”
“嗯,好香,海鲜粥?”这也是小琪常用的躲避追问的办法,转移话题。
“是你自己说的,想吃海鲜粥。”
周绩文洗了手坐下:“是嘛,我都忘了,这个水萝卜还挺好吃的,有点辣,你自己做的?”
“我哪有这个本事,网上买的四川泡菜,同事推荐的店铺,据说相当正宗,好吃吧。”
“好吃,酸辣爽口,脆生生的。”
“本来买了炖鱼的,就粥吃也蛮好。”
宋斯琪再抬起头,周绩文已经拿起了手机,皱着眉翻看着什么,粥才吃了几口就不动了,等宋斯琪吃完,他径直回了书房,什么也不说,只是愁容满面。
回到书房,周绩文有点后悔,小琪做的海鲜粥很好吃,那碟子酸酸辣辣的萝卜,口感也很棒,应该再多吃两口的,今晚恐怕得熬一熬,过会儿肚子就该饿了。
宋斯琪在厨房有点茫然,一边给周先生留夜宵,一边想着事情前前后后的关节,生怕因为自己给周先生带来困扰。
这会儿两个人各有心思,晚上倒是一样的睡不着,早上起来,宋斯琪又是一阵恍惚,最近每天起床时都不知是梦是醒,偶尔会有“在此刻死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念头。
发了五分钟呆,宋斯琪逼着自己起来洗漱,换好衣服出来,却没有听到厨房有动静,轻手轻脚往前探了几步,刚想着要不去厨房做早餐,客厅里传来一声咳嗽。
宋斯琪吓了一跳,走过去看到周先生躺在沙发上,手遮着眉眼不大看得清表情,茶几上散落着药瓶和药片,咖啡杯见底,手机亮着,上面满满都是未接来电和消息。
周绩文又咳了一声,宋斯琪拿了边上的毯子给他盖上,小心翼翼蹲下,一个一个拧上没有盖好的瓶盖儿,好几瓶药之前没有见过,他头疼又严重了吗?
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周绩文自己醒了,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七点十分。”
周绩文猛地坐起来:“今天周一,我要给你准备早餐。”
他急慌慌穿鞋,刚要起身,被宋斯琪按住:“早餐不重要,你怎么在这儿睡了?药怎么又乱吃,我不是给你装好了吗?”
看她这样外露的关切,周绩文险些演不下去,好在一夜没怎么睡的他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脸上还是呆呆的:“忙忘了,没事儿。”
“调查很不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