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心里已经懂不少事了,田小珊愤怒,愧疚,放下所有工作陪女儿看医生,看心理医生,可女孩儿最终还是自杀了,田小珊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办完女儿的丧事,回村杀了张家父子俩,转头就去派出所自首。
“记者同志,法律判我杀了人,我认,但是我自己心里,我觉得我没有杀人,它们能算是人吗?我杀的是两个畜生,它们不配做人。等我死了,万一在地下再遇见他们,我还要再杀一次,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再杀一次。”
这段采访,宋斯琪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觉得难受:“根据相关部门的数据统计,去年,全国媒体公开报道的儿童性侵案有317起,受害者856人,其中超过九成受害者是未成年少女,317起案件中,熟人作案210起,占比66.25%。这仅仅是媒体关注并报道的案件数量,在我们看不到的社区角落,城市边缘,在封闭落后的村镇山区,有多少女孩儿正在被黑暗吞噬?她们受到的伤害往往会成为一生的阴影,但加害者受到的惩罚,与她们受到的伤害相比,微乎其微。犯罪成本如此之低,是否是性侵案件逐年攀升的原因之一?相关法律保护的,究竟是无辜的她们,还是无耻的它们?”
宋斯琪去了一趟田小珊为女儿报仇的那个村庄,那间屋子,小小的一处院落已经废弃荒芜,被同村的人视为凶宅鬼屋,她靠近的时候还有附近的村民阻拦她,说那个地方不吉利。
村子里还有人记得田小珊,说她是个狠心的恶毒女人,宋斯琪当时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张山父子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手一挥:“张家父子两个不是东西,但不也是被婆娘逼的嘛,好好在家里待着,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节目中,宋斯琪没有对这个老汉的话做出点评,只是让镜头对准他,无言的放大了他的面孔。
过年前,陆雨约宋斯琪吃饭,他和菲菲已经把话说开了,两个人决定年后再分别告知家中。
知道陆雨和小琪约饭,菲菲也跟着一起来了,从前三个挺常一起搭伙儿的,自从小琪结了婚,三个人的饭局显得弥足珍贵。
三个人都觉得冬天约饭就该涮羊肉,于是选了从前经常吃的馆子,老板娘认识他们,大方地送了小菜和酒水。
上锅子的时候,老板娘看到宋斯琪手上戴着婚戒,有些兴奋地问她:“小宋,你和小陆终于修成正果啦?”
宋斯琪一愣,陆雨反应过来:“得,老板娘还以为咱俩是一对儿呢。”
宋斯琪这才想起来,她和陆雨第一次来这家店吃火锅,是某个情人节,还点了情人节特惠套餐,之后两个人就常来了,难怪老板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
不过这会儿要是解释,让老板娘觉得被骗就不好了,所以调皮地笑说:“老板娘,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啦,我是已经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老板娘一脸遗憾:“哎呀,我在这里开店好多年,就属你们俩相貌最出众,最般配,还以为……嗐,不提了。”
宋斯琪和老板娘说:“他相貌就是平平啦,我老公比他帅多了,下次我带我老公过来吃羊肉,您才知道啥叫般配呢。”
“成,你带他来,真是帅哥儿,我给你们打折。”
“说好了,帅八折,很帅七折,特别帅五折。”
老板娘乐极了:“打劫呢你,你老公特别帅,吃饭还刷脸,半夜三更不哭死我,嫁个丑八怪还亏钱。”
陆雨举起胳膊:“老板,老板娘说你是丑八怪!”
“小兔崽子,人小宋结婚了,你呢?有着落没?”
宋斯琪旁边的菲菲低下头,陆雨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我不着急。”
“是,都还小呢,不着急。”
陆雨今天有点兴奋,还招呼着要喝酒:“你们俩都能叫人来接,我直接打车回去,咱们仨什么时候能喝点儿酒呢,择日不如撞日。”
三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心里都有点憋闷,老板还送了啤酒,不喝白不喝,一人开了一瓶,也不敬酒,自斟自饮,倾吐着心里没处说的话,菲菲先和陆雨一通道歉:“小雨,该说的话咱俩那天都说了,今儿当着小琪的面,我再郑重给你道个歉,这件事儿是我不对,以后有用得着姐们儿的地方,一句话,随叫随到。”
陆雨端起面前的酒杯:“人跟人,相逢就是有缘,随缘聚随缘散,你和铃铛分开,我和小琪都替你们惋惜,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里多得是祝福,不要再觉得抱歉了。”
“好,以后我和铃铛一定好好儿的。”
“这就对了。”
宋斯琪说了说最近接触的一些人和案子,陆雨说了许多话,但都是劝慰别人的话,他心里的苦闷,倾诉甚少。到肉都吃完了,菲菲一定要去结帐,宋斯琪看陆雨依然淡笑着,心中不是滋味:“你和菲菲分手的事情,你家里要是知道了,恐怕会闹翻天。”
陆雨有些醉了,说话有点唱调儿:“船到桥头自然直呀自然直,女朋友,未婚妻,八字儿里就没带着,你说,要是早一点,你是不是就不用和那谁结婚了。”
“别这么假设呀,我和你姐夫感情挺好的。”
“跟你说实话,菲菲提分手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今天你好些话不方便说,赶明儿咱俩单独喝一回。”
“姐夫肯放人啊。”
“啧,小看我不是。”
这时桌边站了一个人,抬手推了陆雨肩膀一下:“你和菲菲分手了?”
宋斯琪头撑着胳膊,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坐直了,看到来人果然是陆雨的大姐:“淑姐,你好,好久不见啊。”
陆淑瞪了她一眼:“你闭嘴,我和陆雨说话。你刚才什么意思,菲菲为什么和你提分手?”
“没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分开了。”
“你长本事了啊,婚都订了,说分手就分手,菲菲到底为什么要和你分手,是不是因为她?”陆淑指着宋斯琪。
没等任何人分辨,她扬手给了宋斯琪一巴掌:“我就知道你个小狐狸精没安好心,从前就一直跟在陆雨身边暧暧昧昧的,你跟他好就罢了,光吊着他当备胎是吧,看他要结婚了受不了是吧。”
宋斯琪咬牙忍下:“我和陆雨是朋友。”
菲菲结完账回来,陆雨从对面起身,两个人同时拉住陆淑,菲菲本来就不喜欢陆雨的大姐,看到她欺负小琪更加生气:“我和陆雨分手,和小琪没关系,她也是我的朋友,您别太过分。”
陆雨站起来身子还有点晃:“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你别在外面无理取闹,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
宋斯琪也站起来:“有什么话你们回家慢慢说吧,人家饭店还要做生意,我先走了。”
她想着赶紧撤,陆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依不饶起来:“想跑?你心虚什么”她推开站不稳的陆雨,走到宋斯琪面前撞了她一下,“打你一顿不冤枉!”
宋斯琪腰撞到大理石桌沿,半边身子歪倒在桌面上,看到陆淑过来要扯自己头发,她下意识一退,胳膊撞到了桌子上的铜炉火锅,炭灭了没多久,这会儿锅里的肉汤还滚烫的,溅出来的汤汁直透薄薄的毛衣,疼得宋斯琪惊声尖叫。
第52章 .知道吗?
周绩文刚迈进这家羊肉馆,就听到小琪凄厉的尖叫声。他眼皮跳了一天,这会儿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的位置比较靠里,但不难找,桌边围着人,这会儿菲菲把陆淑两只胳膊绞着站在一旁,陆雨扶着宋斯琪的手腕,老板娘拿着剪刀给她剪衣袖。
宋斯琪缩在沙发上疼得直抖,看到周绩文拨开人群进来,立马哭出了声儿:“绩文,我胳膊好疼。”
周绩文从老板娘手里拿过剪刀,一把扯开陆雨,他动作不像老板娘那样小心翼翼,因为越是犹豫不决,她越疼得厉害。利索地剪开整个衣袖,端起桌上的凉水轻轻给她冲洗。
一旁陆雨有些崩溃地抹了把头发,指着陆淑半晌骂不出话:“这位是小琪的老公周绩文,京建听过吧,周家知道吧,我问你,她要我这样的备胎干嘛?她吊着我干嘛?”他靠近了扶着自家大姐的肩膀,小声说,“你问我为什么分手,因为你弟弟我,是gay,是同性恋,我不喜欢女人,我和小琪是朋友,朋友,要跟你们说多少遍才能听懂,朋友你懂吗,同性恋你懂吗?”
陆雨咬着牙,推开陆淑的肩膀转身跑了,宋斯琪担心他这样出去危险,起来想追出去,周绩文一把按住她,菲菲松开陆淑:“小琪你和你老公去医院吧,我去追陆雨,电话联系。”
“好,你们注意安全。”
陆淑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今天对她来说真的是太糟糕了。她不敢去看宋斯琪,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也想走,老板娘一把抓住她:“你别想走,你得赔钱!我的东西和生意,小宋受伤的医药费,你可别想赖!”
宋斯琪正要开口,周绩文看了看陆淑对老板娘说:“放她走吧,损失我们来赔。”
老板娘觉得不对:“是她闹事动手,就该她来赔。”
周绩文竟然笑了一下:“这人我们认识,跟她私下算,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耽误你生意。”何飒看着给老板娘打了笔钱,又对周围的客人表达了歉意,希望大家不要把视频传到网络上,引起过分的关注。
周绩文一言不发地扶着宋斯琪上车,小琪缩在他怀里直掉泪,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去社区医院行不行,也就,开点烫伤药。”
周绩文还扶着她的胳膊,但是眼睛不看她:“去仁德,让上次给你看烧伤的医生看,他对痛症过敏有研究。”
宋斯琪知道拗不过,吸了吸鼻子:“给我张纸巾,我擦鼻涕。”
周绩文还是冷着脸,抽了张纸直接捏住她的鼻子:“擤。”
宋斯琪哪好意思:“我还有只手呢呀。”
“我告诉你,今晚最好乖乖顺着我点儿,不然我回头就把陆雨大姐家给点了!”
宋斯琪只好闭上眼睛,硬着头皮擤鼻涕。
“你怎么知道那是陆雨大姐?”
“长得有点像,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吧。”
“什么不是第一次?”
“她误会你和陆雨的关系,骂你,打你。”
宋斯琪叹气:“毕业的时候,我觉得户口在宋家很麻烦,陆雨开玩笑说咱俩可以结婚,被她姐姐看到聊天记录,误会了一场。”
“这次呢。”
“她以为陆雨和菲菲分手,和我有关。他家里人……陆雨活得这么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家里人普遍比较偏激,他父母,三个姐姐,除了三姐几乎不和家里联系,其他人都是掌控欲很强,容易歇斯底里的人,陆雨从小性子软,家里每个人都对他指手画脚,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人又对他无微不至,这让他很矛盾,亲情,不像友情和爱情,太难斩断了。我会要求陆淑向我道歉,这是我的事儿,你别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开车的何飒第一个表示不赞同:“我刚刚和店里客人协商删视频的时候,看到了比较完整的画面,除了烫伤,那位女士还掌掴了太太,道歉可能不太行,起码应该交由公安机关开具行政警告。”
宋斯琪直摇头:“不用了,我不太想让陆雨为难,只要她郑重地诚恳地向我道歉,并且承诺不再犯,我就放她一马,我和陆雨,我们是要做一辈子朋友的。“
周绩文原本也不想坚持什么,听到“一辈子”三个字,怎么都觉得刺耳,如鲠在喉,没压下那股子气,冷声道:“恐怕在你心里他这个朋友比我重要多了吧,我这儿但凡有点不是,你就要撇下我走的,跟我就是能过过不能过离,跟朋友倒有一辈子处头,宋斯琪你好样儿的,最会戳我肺管子。”
他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自己,宋斯琪理解他不高兴,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从震惊中回神,同样觉得难以理解:“你说过你永远会尊重我,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选择怎么处理,朋友之间因为有距离所以更容易包容,情侣多容易吵架分手你大概体会比我更深,你拿这种事情出来生气有意思吗?”
“我们是夫妻!”
“还不是!”
周绩文空着的手攥成拳头,内心的阴暗暴虐被她斩钉截铁的否定激出来,真特么的想把她按在床上狠狠弄一遍,老子拿着本子,占着身子,你再说一遍我们他妈的不是夫妻。
可这念头刚一起来,他自己心里立马自动否定,我老婆多怕疼多娇气啊,就是弄也得轻轻的,说也得讲道理,万一把她吓哭了气跑了,就她这倔脾气,指不定怎么别扭呢。
迅速冷静下来,他自嘲地一笑:“对,还不是,所以没资格过问。”
宋斯琪能感觉到他气着了,那只手都捏紧了,扶着自己的手还轻轻的,而且她哪是这个意思,心软下来和他讲道理:“不是不让你过问,这么点小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了,我是讨厌她不想原谅她,但她毕竟是陆雨的姐姐,我在讨厌她的同时,不想让我和陆雨的关系变得尴尬,他大姐性格是差一点,但也有好的一面,工作之余还在社区做义工,经常帮一些独居的老人买菜搬东西。这件事既然已经是第二次发生,那我一定会用我的方式让她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问题多严重,我是要解决问题,不是想报复她什么。我知道你心疼我,看到我受伤了很生气,但咱们还是心平气和的解决问题好嘛。我手好痛的呀,你亲亲我好不好,你亲亲我。”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枕在他肩头耳语:“就你这臭脾气还想做人老公呐,要我和安全气囊过一辈子,我可不干。”
周绩文不是第一次听到“安全气囊”这个词,有些不满地蹙眉,但语气已经软下来:“一心一意为你好,就落这么个诨名儿。”
“周绩文你好样儿的,真会跟我找茬儿,好好说话吧你。”
周绩文垂眼:“那我以后好好说话,收敛脾气,你也跟我好一辈子?”
宋斯琪被他幼稚的用词逗笑了:“周绩文小朋友,你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