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了分寸,我没道理保他。是铭伟求到我跟前来,说和他做了点什么生意,抽不出身,你若方便,能不能缓缓?”
周绩文垂眼,听他的意思,他与蒋的关系不深,但和刘难以割裂,如今刘又和蒋绑在一起,反过来对郑造成威胁,让他不得不保下蒋。
周绩文收起微笑,神情严肃地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您觉得刘和蒋在做什么生意?走私,洗钱,金融犯罪,人口买卖,不就是有点黑,你觉得问题不大,但你有没有想过,哪个涉黑的不碰毒品,贩毒是什么性质你比谁都清楚,挣钱的路子多了去了,您到了现在的位子,求财不如求稳,与其东窗事发晚节不保,不如趁早了断。”
郑明伯沉着脸,紧攥的左手狠狠捶了下茶桌:“妈的,竟然敢贩毒!什么都有得商量,这点没得商量!我走到今天,许多事情骑虎难下,你要做什么放手去做,若能肃清,我必然以国家为重,个人利益不足挂齿。”
之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周绩文出来,心中冷哼,他走到人工湖边,小琪已经不在这儿,正好陈东成来了电话,他在湖边石头上坐下,想想怕惊了鱼,又起身走远了些:“老狐狸,当谁是三岁小孩儿呢,身边的人搞这么大的动作,眼睛瞎穿了嘛不知道。”
“我没想到是郑明伯,他胆子也太大了。”
“是他我反而觉得不意外,你家,我家,两位老爷子还在,他们是干革命出身,做不出背叛国家的事情,秦家老爷子高瞻远瞩,选的继承人不是最聪明的,但是正派,郑家从前立场就晃荡,根儿上就是歪的,不然闻泰至于和家里闹成那样儿嘛。这次见面,郑明伯是想给我施压,搞蒋,无所谓,但我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担这个后果。”
“你觉得他是个人行为还是集体顶风作案?”
周绩文想了想:“看我出不出事吧,我这边肯定是查不下去了,好在他也摸不清我手上有多少东西,如果是他个人行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以儆效尤,如果是集体……那他有恃无恐,乐意耍猴儿,看我蹦达。”
“我知道这方面你有经验,但是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小琪的安全你也要注意,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
宋斯琪在湖边看了会儿鱼,觉得有点困了,就想去周绩文的房间眯一会儿,还没走到客房大厅,远远地看到吴女士坐在窗下喝咖啡,不想和她照面儿,宋斯琪从花园绕出去,想从车库坐电梯上去,反正周先生的房卡在她这里,能直接刷电梯进客房。
走到地下车库,门口拦了一排锥形路障,两个工人打扮的人看到她,提醒说:“这边正在维修管道,从那个门走吧。”
宋斯琪看了看他们,身上没有佩戴王府的临时出入证,里面虽然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但没看到暴露在外的管道。
“大概还要多久?”
“我们才开始,要很久。”
宋斯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虽然绕道有点远,但比起和吴女士相遇,她果断选择多走点路。
等她从另一边进到车库,那头儿已经很安静,没有了敲打的声音,她觉得奇怪,那工人分明说要很久,怎么感觉已经弄完了?
她心里觉得不对劲,一路走过去,发现刚才在施工的人果然已经不在,入口处的路障也全移走了,她俯身仔细查看地面和墙面,几乎没有施工的痕迹。
这是被耍了还是平行空间?宋斯琪想得心里直发毛,赶紧去找周先生的车,她记得周先生的车位靠近这边,是520号,旁边的521号被他空出来说是留给自己。
很快找到他的车,位置没错,宋斯琪站在车前,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进来的时候,车头是朝左边还是右边。想了半天没结果,她觉得有点自己吓自己了,兴许只是修理工人手脚快,活儿齐整,平行空间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那就无解了,想得越深越恐怖。她自嘲地笑笑,按了电梯上楼。
电梯上行,到一楼的时候停住了,她还心不在焉,抬头看到吴女士,不夸张地说,那感觉就像恐怖片里鬼突然出现的情节,吓了她一大跳。
吴女士甚至诡异地笑了笑:“你在躲我?”
宋斯琪抚住心口:“您找我?”
吴女士正要迈步走进电梯:“聊一聊吧。”
宋斯琪赶紧从电梯里出来:“还是在大厅聊吧。”
两个人坐下,吴女士又点了杯咖啡,宋斯琪要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压惊,靠在沙发上发短信,等着吴女士开口。
“你知道王府的老板是谁吗?”
宋斯琪面露疑惑:“是您吗?”
吴女士轻笑:“原来他连这件事也没告诉你,你们之间,好像也没那么相爱嘛,看来我儿子还不算傻。听说你们,签了财产协议,你说实话,你和他,是不是协议结婚?我还得忍受你多久?一年,两年?”
宋斯琪没理她,王府分管后勤的经理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站在宋斯琪身边恭敬地说话:“太太,因为今年春节期间,包间全都安排满了,客房部预订率也很高,为了保障假期正常运转,我们对王府所有设施都进行了一轮检修,今天是最后一天,检查的是客房部供水供电设备,管道上一周已经排查过了,车库一段是存在老化的问题,但暂时不影响使用,翻修工程很大,所以定了年后再施工。”
宋斯琪皱眉:“有查监控吗?在车库维修的工人是哪里的?”
经理看了吴女士一眼,俯身靠近老板娘,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话:“今天下午,有一位客人,身份很敏感,有一部分监控,暂停了一段时间。”
宋斯琪也小声嘱咐他:“让安保部门仔细察看车库,感觉有问题。”
经理走后,宋斯琪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更甚,没有在意吴女士原本有些得意的脸色变得难看:“您找我,到底要聊什么?”
吴女士的咖啡好了,端上来冒着热气,宋斯琪腹诽,这么久,恐怕是手工现磨的,真讲究。
吴女士没心情再喝咖啡:“为了你之前被下药的事儿,绩文可是闹了不小动静,像他这么查下去,京州权贵都要被他得罪光了,这事儿因你而起,为了他,你也该劝劝,适可而止。”
宋斯琪也不是没劝过,但被周先生说服了:“我劝劝看吧,就这事儿吗?”
第59章 .去哪儿呢?
许是被她的漫不经心惹恼,吴女士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怒气,看到她,那种被儿子背叛的感觉愈发强烈:“没有价值的婚姻,只会让男人背叛起来成本更低,对你有感情的时候还愿意骗你,等感情耗尽了,你的青春也结束了,这买卖我儿子倒是不亏。你和你妈妈很像,但你没她精明,你光会勾引男人,她却能勾住男人的心,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就为你妈妈一幅画儿,千金买笑,千金卖笑。”
宋斯琪不知道怎么忍住的这口气,她攥着衣角,右手手腕有力按住自己,脑袋里面嗡嗡的,真想拿起桌上的杯子砸过去,但她是周绩文的母亲,她是周绩文的母亲:“吴女士,请你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你连已经去世的人都要诋毁,我不会再给你什么面子。”
吴兰淑得逞一般笑了,继续出言不逊:“啊,你妈妈已经死了,被人杀了。”
宋斯琪忍无可忍,她起身过去抓住吴兰淑的衣襟,用力把她按在沙发上:“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讲我妈妈,你不过是个靠父亲、丈夫、儿子养的废物,还没离婚就出轨,拿着丈夫的遗产养小白脸,把儿子赶走和情人成双成对,这些不要脸的事情都是你做出来的吧,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有几个人瞧得起你,连你儿子都瞧不起你,你有什么可趾高气昂的,吴兰淑女士。”
吴兰淑挣脱:“呵,原来还是只会咬人的狐狸精。”
宋斯琪松开她,平复怒气,一脸无所谓地笑笑:“您接着作吧,好好保护自己的财产,别让您的情人惦记上,我也想看看,他跑路的时候,会不会带上你,看看您伟大的充满价值的爱情,有多么坚固。”
吴兰淑觉得她姣好的面容碍眼极了,心里有个声音催促着快点毁掉她,她端起咖啡,朝宋斯琪脸上泼去。
宋斯琪躲闪不及,抬手只护住了原本受过伤的左半边脸,右边脸颊被热咖啡泼到,她本能地捂住脸后退,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稳,工作人员过来扶住她,酒店前台的人在责令吴兰淑离开。
周绩文闻讯赶过来时,宋斯琪已经在顶楼的房间洗了脸,咖啡的温度不算特别高,对宋斯琪来说很疼,但是伤害有限。
她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能听到周先生开门的声音,听见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手轻脚在自己身边蹲下,应该是一阵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连他呼吸里的愧疚都能分辨,但是宋斯琪不想动,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绩文膝盖抵着沙发半跪着,靠过来看小琪的脸颊:“琪琪,我们去医院吧,脸红红的。”
宋斯琪抬手遮住眼睛,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不去。”
周绩文又凑近一点:“疼吗?”
“嗯。”她应声,像呼吸一样轻。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你没必要道歉。”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实在没什么力气,“算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周绩文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话里的冷漠,轻伏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腰:“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知道你很生气,你有什么话都跟我说,别自己闷着,你别赶我走,跟我说话吧。”
宋斯琪转过脸来,冷冷看着他:“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告诉你你的母亲如何羞辱我,如何在我面前诋毁我的母亲?告诉你我抓住她的衣领同样恶语相向?告诉你我想扇她两巴掌但因为你忍住了?告诉你是她把刚煮好的咖啡泼在我脸上?然后呢?她就不是你的母亲了吗?她依然是你的母亲,无论做错什么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永远有人为她的行为兜底,替她道歉,我的自尊,我和我母亲受到的伤害,能抚平吗?我对她的怨恨厌恶会消失吗?不会,不会的周绩文,她触碰了我的底线,哪怕她真的和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她,我和她的矛盾永远不可能调和,所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周绩文不松手:“我知道你一个人待着想干什么,你会审视我们的感情,你要重新整理我们的关系,我不许,你不要这样对我,你不如打我骂我。”
宋斯琪试图拿开他的手,但他劲很大,又推他的肩膀:“骂你有什么用,打你有什么用?我想打她,我想拿烫水浇她,可以吗?你看得下去吗?我真的动手了,我们还有未来可言吗?”
周绩文任她推打:“你打我,你浇我,我们怎么没有未来,我们是夫妻,我们要天长地久的。”
宋斯琪停手,扶着沙发坐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可笑:“不对啊,发生这种事情你不该让我对你撒气,你不是应该把刘承宗送到你妈妈面前去,告诉她这是你的爱人背着你和别人生的孩子吗?你妈妈身体一直挺好的,应该不会心梗,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挺解气的,你觉得呢?”
周绩文松开手,仰头注视着她,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琪,眼里满是不屑,笑得冷淡又极尽嘲讽,周绩文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宋斯琪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这一刻的呆滞深深记住:“怎么了?别人不可以伤害我,你母亲就可以?我那么那么跟你说都没有用,好,我理解,你不想看到我被人欺负嘛,怎么今天就哑口无言了?那你干脆把可以欺负我的人都告诉我,我以后尽量避一避,啊?”
“琪琪,我……我不知道会那样,我……”
“你也一个人呆一会儿,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吗?”
宋斯琪推开周绩文的手,起身理了理衣服,拿上包准备离开,周绩文从未如此心慌过,好像小琪从这里走出去,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就会被剔除,他起身追上去紧紧抱住她:“我错了,琪琪我错了,我那天晚上就后悔,你别走,你留在这里,我去给陆淑道歉,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好吗?琪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宋斯琪叹息,因为自己是敏感脆弱的,所以见不得别人敏感脆弱,尤其周先生,罪尤可恕:“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现在心情很糟糕,怕吵起来像刚才那样,一直不停讲难听的话。”
“是我活该。”
“软刀子也会痛的,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你别怕,我不会……轻易斩断我们的关系,真的。”
“好。”周绩文嘴上应声,却仍然没有放手,就这样静静抱了她很久,“早点回家,给我电话。”
“嗯。”
宋斯琪开门出去,何飒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唤了声“琪姐”。
宋斯琪冲他笑笑,没说什么低头走过,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事儿,又折回来嘱咐何飒:“你看着你们周总,今天要是去哪儿,别开来时那辆车。”
何飒不知道两个人在屋里吵了架,但这点小事没什么不好应的:“好的,您要去哪儿?让何竣跟着吗?”
“不用,你们忙,我出去有点事儿。”
宋斯琪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想着能去哪里,能做点什么,本来想去墓园,可看看时间,到那儿都快天黑了,不一定还有车回来。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司机也问她去哪里,她差点就要回“不知道”了,想了想说:“去官园。”
啊,对,要去买富贵竹,还有年宵花。
节前花鸟市场的人很多,宋斯琪行走其间,想沾染一点喜悦和热闹,却总觉得格格不入,只有在水族店看鱼的时候才有一点点心安,想起以前和小杰一起去店里看鱼,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鱼又不养。
“小金鱼只要几块钱一只,你养,我给你买,鱼缸鱼食我也包了。”
“不是钱的事儿。”
“那你是怕麻烦啊?”
“也不是,我怕养不好,小鱼儿很脆弱的。”
“嗐,死了再买呗,多大点事儿。”
“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