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绩文淡笑没搭腔,老爷子指了指秦熙:“你说,你去美国找老二做什么?”
秦熙一愣:“我和重学吵架,本来想去我姑姑那儿暂住,但我姑姑家里有客人,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就想出来住酒店,正好路过那边,听说那栋房子一直有管家打理,我就想要是空着,我住几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不知道老二在呢,知道我就不去了。”
这话也说得过去,但在座的谁也不信,周重学喝了口茶,还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儿:“你怎么还跑那儿去了,带着孩子真不嫌累的。”
“还不是被你气晕了。”又抬头一脸无辜地看向周绩文夫妻,“该不会老二夫妻俩因为这事儿吵嘴了吧?小琪你别多心,我不知道老二在那儿,那房子是奶奶还在的时候置办的,我们在那边过过感恩节,现在是只给老二住了吗?我真不知道的。”
周绩文冷笑:“脑子不好就吃点核桃补补,少出来装傻充愣。奶奶在美国看病的时候就说过那房子给我,管家是我的私人管家。你还记得感恩节,想必还记得我奶奶怎么说你的吧。”
“老二!”周重学出声喝止,“有事说事,别扯那些陈年往事。”
宋斯琪看到秦熙和周重学都变了脸,奶奶到底说了些啥叫两个人这么避讳?宋斯琪把手抽出来推了推周绩文,让他别过嘴瘾了说正事儿,周绩文把茶几上的牛皮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那天我住处潜伏了一位侦探先生,他运道不好,叫我碰上了,从他的硬盘里面,翻到了那天的照片,更有趣儿的是,他手上有我不少照片,最早的,应该是我第一次回国那阵儿,之前东南亚那些尺度比较大的照片,也是他拍的。大哥,人在我手上,你也不用争辩,我实在没那么大的本事,劳你这样费心盯着我。我今天请你们过来,不是想给谁难堪,你这些年一心为集团,能力魄力都在我之上,换我坐你的位置,未必就能把那些人镇住,京建发展到今天,稳中求进,高层的争斗,适可而止吧。该我的我不让,毕竟有我爸爸许多心血,我没有让的道理,再多的我不争,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和你分庭抗礼,还不如让你安心多做几个项目,年终大家发财。所以以后,这些花样,可以不用再玩儿了。”
这本来是周重学乐于见到的场面,但是在这之前周绩文在爷爷面前揭了自己的短,他也曾派人调查过自己的一些事情,怎么好像变成自己单方面玩儿阴的了?对于集团经营,爷爷一向主张公平竞争,他现在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好像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一般。想要的结果蒙上了一层阴影,让周重学很是不爽:“我承认你在东南亚的时候,派人去盯过你的梢儿,但我并没有让八卦杂志曝光这些内容,这个私人侦探这些年我也没有再联系过。”
老爷子有些生气:“你们打小儿我就教育你们,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手段不是不可以用,对外莫太无情,多少留些余地,对内最忌怨毒,到底血脉相连。若是做错了事情都不敢认,又能担当起什么!”
他捶着拐杖动了怒,宋斯琪朝芳姨使眼色让她过来,芳姨拿着药盒儿走近,手上还端着一杯温水。
周重学咬牙不语,秦熙有些坐立不安:“是我,我鬼迷心窍,带着人去拍的,我和重学吵架了,吵得很厉害,之前网上又把我和老二相过亲的事情拿出来说,我就是,就是想气气重学,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一直有个疙瘩,我知道这样肯定能气到他,他会来找我吵架,他跟我说话,我们才能和好呀。”她说着说着哭起来,“我也不知道照片怎么就流到杂志社了,应该是这个人想赚两份儿钱,不守职业道德。”
周绩文看着她表演,听到这里还点了点头:“大嫂怎么知道照片流到杂志社了?我没说,杂志也没刊,你怎么知道的?侦探卖了照片还给你打招呼了?”
“我……”秦熙止了哭泣,答不上来,周重学拉着她站起来:“老二,这回是我和你嫂子不对,给你和弟妹道歉,以后不会了。爷爷,我知道错了,不管您要怎么罚我,只要不影响工作,我一定让您和老二满意,我和秦熙先回去,饭就不吃了。”
老大夫妻离开,谁也没拦着,宋斯琪有点懵,小声问周绩文:“这就走啦?”
“认错就行,没脸继续待着了呗。”
宋斯琪想想也是,又转脸问爷爷:“您要罚他吗?”
芳姨过来提醒老爷子吃药,他吞下药片靠在沙发上顺气儿:“他们两个小时候做错事情,要罚跪,罚抄书,打板子,长大了,爷爷倒不知道怎么罚了。”
周绩文悠然喝起了茶:“先集团内部通报批评,再出点血,就差不多了。”
爷爷觉得好笑:“你大哥手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不是有套菩提园的房子嘛,过给琪琪,恣当赔礼道歉了。”
“小兔崽子,早想好了吧。”
“我早想好了什么?早知道他们会这么算计我?”
老爷子看到他眼里有埋怨,想起他刚回来的时候,说起一些事情也是这样的神情:“你刚回来的时候不是挺有斗志的嘛,我还以为你能行,想着你们兄弟俩要是真斗到水火不容,我该支持谁。”
周绩文轻笑,老爷子在,又怎么会让两个人真的水火不容,宋斯琪倒是好奇:“您会支持谁呀?”
“谁家孩子聪明,我就支持谁。”
周绩文把宋斯琪的手又捞回来握住:“别听他的,上了年纪的人都一样儿,见不得儿孙舒坦。”
“你几岁了不要娃,有病趁早治!”
周绩文想不通老爷子为啥总觉得自己那方面有问题,拉着小琪也想一走了之,宋斯琪笑着把他拉回来:“哎呀,耍小孩子脾气呢,饭都好了。”
周绩文又坐下,口中嘀咕:“以后再不来吃饭。”
“你别来,不欢迎你,我只要小琪来。”老爷子看到茶几上的照片,特意把东南亚那几张拿起来,“小琪你看看他在国外的样子,这穿的是什么,身边都是什么人,这叫什么嘛这是,世风日下,不是东西。”
周绩文把照片抢过来一通撕:“琪琪,爷爷的头发都是在阿拉伯植的,我有他植发前的照片,看不看。”
宋斯琪憋着笑,不敢说要看,老爷子已经拄着拐杖站起来踢人:“小王八蛋,小王八蛋!”
第86章 .你说树怕不怕?
陆雨的事情似乎没有给宋斯琪的生活带来太多不好的影响,有阵子她哭得很多,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有周绩文能感觉到她隐约的反常,偶尔恍惚失神,偶尔不同以往……像石头扔进水里,泛起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久久不散。
有天晚上,两个人洗完澡坐在床上看书,李欣然给她打电话,告诉她第二天录制的时间和地点有调整,因为用到京建的一处老建筑,李欣然就顺便和周绩文说了几句,电话开着免提,李欣然说完“再见,晚安”,宋斯琪握着手机,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周绩文发觉她不对劲,从她手上抽走手机,才看到她无声留着泪:“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再见,晚安’,听着很温暖,很感人。”
周绩文搂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你们以前经常说?”
“嗯,有一段时间,陆雨在外地实习,我和他,状态都不是很好,我们晚上会发一句晚安,约好一定要再见,用来遏制……轻生的念头。我明明,阻止了很多次,为什么这次没有成功?”
“我看了你书架上那本《伯恩斯新情绪疗法》,你在第十五章做了很多标记,你其实也知道自己和陆雨有点不一样的,是吧?”
“嗯。”
“抑郁症患者在陷入抑郁的时候,会扭曲对过去的记忆,无法相信记忆中还有满足和欣喜,错误地认为快乐并不存在。你不是这样的,即便难过,你也总记得以前开心的事情,哪怕不多,你也非常珍惜,对你来说,回忆大多是宝贵的,你相信事情终究会好起来。陆雨,对死亡却是渴望的,他希望自己死去,在他脑海里,死亡反而变成了积极的事儿,这是他长期在绝望中挣扎得出的结论,我很庆幸,如今你依然觉得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陆雨不在了,以后难过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帮助你,好嘛?”
“你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
“以前喜欢跑步。”
“现在呢?”
周绩文开始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也有更好的运动消耗体力。”
宋斯琪闭上眼睛,他们已经很了解彼此的身体,周绩文摸索着,宋斯琪含含糊糊地说话:“我记得万佛园有好多树,以后我们如果合葬,在墓旁边种一棵树吧,像我爸爸妈妈的墓一样,我前两天做梦,梦到自己死了,墓园那些坟长得全都一个样儿,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能蹲在树下边儿哭,以前想看小金鱼,现在不想了,小金鱼去墓地会害怕吧,你说树怕不怕?”
周绩文捞着她的腰贴紧,勉强听全她的话:“我肯定跟你去,上哪儿都领着你,保管丢不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性感极了,宋斯琪埋在枕头里笑:“都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大哥哥的话能信,二哥哥也疼你。”
“大哥哥,叫二哥哥轻一点……”
她手脚都蜷缩着,嘤嘤哭起来,周绩文柔声道:“宝贝乖,就好了。”
她声音发颤:“不要了。”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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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开得最好的时节,周绩文陪宋斯琪去菩提园看房子,别墅区有一小片西府海棠,宋斯琪记得,妈妈以前坐在这里画过画儿,自己拿着画笔坐在草地上玩调色盘儿。
周绩文知道小琪喜欢菩提园的房子,打听卖家的时候知道大周在这儿有一套,也是巧,正好给琪琪解气。大周知道好歹,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倒是秦熙很不高兴,过户那天特意赶过来说宋斯琪小家子气,要钱要房,简直暴发户做派。
宋斯琪没有被她激怒,好好欣赏了一番贵妇刻薄的嘴脸:“我没见过大家子气是什么样儿,不过应该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吧。”
“小人得志。奉劝你一句,行事最好低调一点,像你这种出身,年轻时候笑得越开心,以后哭得越惨。”
宋斯琪更加觉得好笑:“得志不得志的不知道,今儿得房了。哦,对了,爷爷让我稍微留点儿意,如果你和老大有离婚的苗头,赠予股份的事儿就再缓缓,大嫂大哥吵得怎么样?会离婚吗?少做点亏心事,省得被我这种出身的人当作笑话。”
她扬了扬房本儿转身就走,没耐心再欣赏她的表情秀。
菩提园的房子大周一直闲置着,进去灰蓬蓬的,装修和家具的风格,周绩文和宋斯琪都不喜欢,决定彻底重新装,大周说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要,宋斯琪还和工作室的人组织了一场义卖,捐了点儿小钱。
周重学收到红会的短信,说感谢他捐赠两万五千三百六十二元,还有个链接可以下载电子证书,先是愣住了,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又觉得好笑,他手上没有宋斯琪的电话,就给何竣打了个电话:“你的新老板,最近卖了一批家具?”
“您是想问菩提园那套房子里的家具吧,的确通过义卖会处理了,太太吩咐我以您的名义把收益捐给了红十字会。”
“她不知道,周绩文也不知道?几百万的东西这么点儿钱就给处理了,多卖点还多捐点儿呢。”
“太太一个朋友喜欢,就便宜卖了,情谊无价,您说是吧。”
“是,帮我转告她,就说……谢谢。”
“好的,一定帮您转达。”
何竣还真把这声咬牙切齿的“谢谢”向宋斯琪转达了,晚上宋斯琪和周绩文说起来:“你对这个堂哥好像还挺宽容的。”
周绩文点头:“他老子想害我,他提醒过我两回。”
“这么好心?不会是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黑脸儿吧?”
“他第一次提醒我的时候,并不知道对方是我,他老子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头是我。”
“好复杂,没听明白。”
“我之前不是赞助人打架来着,后来相熟的那位将军上位,对当时的军火供应商不大信任,我就从中东又给牵了条线,断了大伯一大财路,他一直追着报复,周重学看不上他爸的生意,经常从中搞破坏,无意间救过我两回。”
“他玩儿军火?爷爷知道吗?”
“周勤业早就移民新加坡了,爷爷断了他国内的资源,没收回股份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他对奶奶很孝顺,奶奶去世之后,这个家就没有能拴住他的绳儿了。他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军火贩,在新加坡念书的时候沾染了些意大利人,充其量就是掮客吧,爷爷交代过我们不管公安找上门还是国安找上门,知道多少交代多少。”
宋斯琪搂住他肩膀:“那,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我很早就清楚,必须回国,全世界,没有比中国更安全的国家了。”
“那你以后出国出差,多带点人,把阿竣也带上,他可以帮我保护你,还可以帮我监视你。”
“监视我?”
“哼,有些人别以为我忘了,除了相过亲的大嫂,可还有freedom的美国妞儿呢。”
“你说我现在亲你一下儿是柠檬味还是陈醋味?”
“呸,不给你亲。”
自从去了几趟菩提园,周绩文发现琪琪有点不对劲,说话的时候笑容变少了,原本喜欢做菜的她,最近几乎不进厨房,以前不喜欢穿裙子,这些天不知怎的,穿了好几回裙子。
晚上他去小琪书房,想和她聊聊,看到她在书房支起了画架,认真在画海棠花,以前没见过她画画,调色落笔很专业,画布上的海棠很美,风格倒是新奇,远景是西方油画的细腻,近景有点工笔的味道,难怪手上拿着排笔,水桶里还有支毛笔,应该是都学过,有些功底的。他静静看了会儿,忽然有些明白琪琪最近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