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康熙帝见屋里就四阿哥一人,脸色略缓,他示意梁九功和侍卫们等在院子里,静悄悄走进去,见四阿哥正倚在床榻上,锦被裹得严严实实,脸色苍白如纸,脸颊却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色,额上细汗涔涔,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看着十分憔悴。
康熙帝不由自主将手背贴在四阿哥的额上,感觉到他的额头烫手,看来热度还未完全退下,毕竟是亲生儿子,他有些心疼,刚才那些酸意和忌惮顿时抛到九霄云外。
康熙帝刚从外面进来,带着寒气,手有些凉,胤G睡得昏昏沉沉,被凉意一浸,悠悠醒来,见皇阿玛正关心的望着自己。
他第一动作不是请安,而是用一旁的白布将自己的口鼻以及下颚紧紧裹住,然后挣扎着要起身,“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儿臣失礼了,还请皇阿玛见谅。”
康熙帝自然明白四阿哥此举的含义,是怕过病气给自己,心中又感动又怜惜,可怜四阿哥病成这样,还想着孝顺自己,不禁拍了拍四阿哥的胳膊。
“身体可好些?”康熙帝说完,见他嘴唇干枯,顺手倒了杯水给他。
胤G诚惶诚恐的接过茶杯,“儿臣谢皇阿玛,儿臣没事,皇阿玛您请回,千万别过了病气,否则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康熙帝见胤G越担心他,心情就越好,摆摆手道,“朕又不是泥捏的,哪有这般脆弱,吹吹风就倒?怎么会病了?”
胤G正要答话,眼前忽然出现那块白板,只见迷你版的康熙帝正拉着迷你版的自己说话,迷你版依旧圆嘟嘟的十阿哥突然从天而降,将自己咚的压在身下,压的死死的,一丝空隙也没有,隔着白板,胤G都觉的身体疼痛难忍。
十阿哥又出幺蛾子了,他敢肯定,眼前一黑,他太难了。
用脚趾想都能想到十阿哥捅了什么篓子,恐怕将自己生病后,八弟九弟以及十三弟的事情告知了皇阿玛,皇阿玛那个小心眼又堵塞了。
胤G想了想,故作不安的垂下凤眸,乌黑细碎的长睫颤了颤,康熙帝觉得四阿哥这小模样和德妃我见犹怜的模样像极了,真不愧是母子。
“皇阿玛,儿臣昨晚可能着凉了,起了高烧,刚好遇到八阿哥,他想禀告皇阿玛,儿臣不愿打扰皇阿玛,皇阿玛一路辛苦又要操心国事,儿臣不想惊扰皇阿玛歇息,后来九弟找了府里的大夫,这大夫和药材原是九弟带来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倒是救了儿臣。”
康熙帝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倒是一片拳拳之心,笑道,“老九倒是费心了,红参和雪燕窝可是珍贵的很。”
胤G轻描淡写道,“皇阿玛,您知道九弟一贯锦衣玉食,在他心里,红参可不算什么,毕竟他家的西洋狗都吃西洋参。”
康熙帝大为惊讶,听四阿哥描述了九阿哥府里吃海参会后空翻的猫和吃西洋参会侧踢的西洋狗,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小九啊,下次朕一定要去他府上看看。”
九阿哥向来讲究,康熙帝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听了四阿哥一番不是解释却又甚是解释的妙语,神情自然而然缓和,眼神也柔和起来。
胤G见康熙帝表情温和,知道他已经没了刚才的想法,趁机说道,“十弟还和太子打赌,说要去猎几个野鸡崽子,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皇阿玛,我们可都看他的笑话呢。”
康熙帝想到刚才的事情,忍俊不禁,“那你们可真要看老十的笑话了,他将太子的飞奴乘风当成野鸡崽子,用石头扔死了,刚太子来和朕告状。”
胤G瞠目结舌,十阿哥简直就是个闯祸精,不行,再这样下去,这货一定会把皇阿玛那点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感度全部败光,他要好好修理这货一顿。
打定主意,胤G先是捂住嘴装模作样的笑了笑,“十弟也太有意思了,可惜了太子的飞奴乘风,听说乘风还是立过大功的飞奴。”
康熙帝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胤G沉吟片刻,装作一副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皇阿玛,儿臣有一事想说,又怕唐突。”
“但说无妨。”康熙帝此时对这个儿子好感度蹭蹭上涨。
“儿臣想啊,十阿哥在行宫猎野鸡崽子也是件好事,虽说将乘风误用石块打死,要是他去了县城外的田里猎野鸡崽子,不知道要踩坏多少秧苗。”
康熙帝眼前一亮,“怎么,你也担心秧苗?”
胤G凤眸带着孺慕,“儿臣小时候就听宫里人说,皇阿玛种植的御稻米是天下产量最多最棒的稻米,上一次皇阿玛说想将南方的双季稻提高产量,如今在畅春园试种植御稻米的双季稻,皇阿玛的话儿臣一直记得。”
康熙帝沉默了,一双龙目深深的望着胤G,良久,缓缓说道,“胤G啊,朕知道你不是对洋山芋感兴趣,也不是对御稻米和双季稻感兴趣,你是心系百姓啊,只有丰收粮足,老百姓不挨饿,才是真正的国富民强啊。”
胤G原本做戏,闻言心中突然一阵酸涩难耐,百姓安居乐业,大清富裕昌盛,是前世他毕生的追求,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皇阿玛,身为皇子,不能只知道读书习字和练习骑射,更要知道百姓的稼穑之苦,如今正是春耕,请皇阿玛准许儿臣随百姓一起去田里插秧,以了解稼穑之道。”
此言一出,康熙帝还未回答,白板上迷你版康熙帝先行动了,一身短小打扮,五十高龄的人,跑得比博尔特还快。
当然胤G并不知道博尔特是谁,这是细桶大呼小叫喊出来的,“爱新觉罗.博尔特.玄烨,加油,世界纪录等你打破,我看好你啊。”
胤G觉得额前青筋跳得厉害,这个可恶的出言无忌的细桶,居然敢这般调侃他的皇阿玛,不过,话又说话来,博尔特是谁?跑得难道比他的林暗草惊风还快?
康熙帝平复下心情,神情依旧平静如初,“胤G,能想到这些很不错,好,过几日,朕会下旨让太子和阿哥们一起去田间稼穑,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
“皇阿玛,儿臣身体过几日应该无碍,还请皇阿玛同意儿臣一起去。”
康熙帝见四阿哥执意要去,虽然心中担心,但想到这个主意就是四阿哥出的,若是不让他去,难免会胡思乱想,只能点头应允。
三日后,康熙帝率领一众阿哥去了县城外的田地,除了贴身随从以及一群大内侍卫,还有忐忑不安的安平县令和几名衙门的官吏,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后面。
康熙帝知道安平县令虽然性子胆小,但是胸怀百姓,因此对他也很和颜悦色,行走在田间小道上,不时地问上几句。
这几年收成如何啊?赋税缴纳如何?百姓的情况如何?等等。
安平县令对答如流,
康熙帝不由暗自点头,此人在这里却是大材小用,突然问道,“去年冀州大旱,安平县如何?百姓可遭了灾?”
安平县令突然被问这个问题,吓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只是他毕竟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咬了咬牙,“回皇上,百姓确实遭了灾,还很严重,可是赈灾银子和粮食迟迟不见,眼见百姓要背井离乡,要被饿死,微臣四处求助无门,只能写下借条,问富户们借粮。”
康熙帝语气淡淡,“起来吧,朕不是怪罪你,朕是恼火户部赈灾,朕是天子,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却饱经苦难,朕竟然还不知道,朕心里难过啊,朕南巡结束回到京城,会命人送来银子,还了那些借据吧。”
安平县令怔怔望着康熙帝,忽然跪倒在地,衙门官吏跪倒一片,涕泪横流,“微臣谢皇上隆恩,谢皇上对百姓们的大恩大德。”
康熙帝摆摆手,继续往前走,看到不远处一片田地,别人的田地已经插上秧苗,但是这个田地里却是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零零星星插着一些秧苗。
康熙帝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春耕不等人,怎么如此怠慢?”
安平县令忙上前回禀,“回皇上,这户人家男人几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孤儿寡母,仅靠这几亩田过活,平日里春耕秋种,我会带衙役们来帮忙,村里也会有人帮助。”
康熙帝沉默片刻,“今日几位皇子想尝试下插秧,就说这是你带来的人。”
此言一出,除了胤G,众人皆惊,插秧?开玩笑吧,皇阿玛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们向来养尊处优,别说插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吧,夭寿啊。
抬头望了望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四月的鬼天气,居然热的汗流脊背,今个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是皇命不可违,也只能咬牙上了。
安平县令也惊呆了,虽说太子和阿哥们百姓打扮,但是那细皮嫩肉,一看别说是干农活,恐怕是最简单的喂鸡都不会。
只是皇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安平县令心里安慰自己,上前敲了敲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脸色蜡黄身形瘦弱的妇人走出来,似乎风一吹就倒,身后还跟着一名大概五六岁的稚童,瘦的皮包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打量着众人,胆怯的躲在娘亲身后。
“孟李氏,如今春耕,我带他们来为你插秧。”安平县令低声说道。
妇人自然认得安平县令,满脸感激,“县令大人,辛苦您了,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无法报答啊。”
安平县令摆摆手示意妇人不用客气,而后妇人带着稚童进到屋里,端来一个水壶和几个粗瓷大碗,红着脸道,“县令大人,家中简陋,请喝些热水。”
“不用了,我们去田里吧。”
妇人应了一声,转眸望去,见到康熙帝和太子以及几名阿哥,见他们脸生,从未见过,不由一愣。
安平县令连忙解释道,“这几位是县衙新来的人。”
妇人点点头,带着稚童深深施礼,“多谢几位大人。”
康熙帝见这名妇人进退有度,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知道不是平常妇人,微微颔首表示无妨。
安平县令命人扛着从妇人家拿出来的秧苗,带着不情不愿的太子和诸位阿哥,走到田间,他脱去鞋袜,将长衫卷到腰间,径直下了田里,神色自然,而后做了几个插秧的示范动作,熟练麻利。
众人开始分担每亩田地,胤G望着翻白眼的十阿哥,压低声音,只有十阿哥一人听到,“十弟不要紧张,四哥在庄子里种过田,十分熟练,我和你一起,到时候你歇着,我来弄。”
十阿哥感激涕零,眼泪汪汪,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四哥,四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最后定下来,太子和三阿哥一组,四阿哥和十阿哥一组,八阿哥和九阿哥一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组。
众人收拾完毕,正要下田,胤G突然身形一闪,脸色有些发白,额上汗珠滴滴滚落,原本就时刻担心他的八阿哥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忙搀扶住他,齐齐埋怨道,“四哥,你身体还未痊愈,你还在服药,御医让你要卧床休息,你今天逞什么能,快去那边坐下。”
胤G摆摆手,“不行,我要去和十弟一起。”
十阿哥忙道,“对对,四哥撑得住。”
“撑得住个屁,你没长眼睛,瞎啊,这叫撑得住,十哥,你这是安得什么心?”十三阿哥率先暴走,麻麻咧咧道。
八阿哥和九阿哥神色难看,大抵意思也是觉得十阿哥是个自私鬼,十阿哥百口莫辩,急得眼圈都红了。
康熙帝眸光微闪,“胤G,不必逞强,去一旁休息,胤俄,这些都交给你了。”
胤G面无表情走到旁边林荫下,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细桶蔫蔫的声音响起,“呜呜,皇上,细桶认输了,您才是道德绑架的最高境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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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插秧
胤G耳边听着细桶钦佩的称自己为道德绑架第一人,语气淡淡道,“朕并不想道德绑架任何人,只是十阿哥浅薄任性又好逸恶劳,人蠢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蠢而不自知,每每做事给真正关心他的人惹麻烦,消耗别人的耐性,这才是最糟糕的,我若是不给他受点教训,恐怕他永远都认识不到身为皇子究竟需要担负什么责任。”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正襟危坐,一双秀眸淡然的直视前方,阳光透过树荫映在他的脸上,一片斑驳,脸色苍白,眸子黑的深沉又幽邃,清雅秀妍恍如天人之姿,似乎此时身下坐着的不是一块青石,而是海外仙山的天上宫阙。
这位爷嘴角微微上扬,波澜不惊的样子着实惊艳了细桶,它的这位宿主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神仙啊,不管是什么人,它居然一颗心跳得厉害,啊,难道它喜欢上皇上了吗,怪害羞的。
在田里摸不着头脑,捏着一把秧苗一脸懵的诸位阿哥们,无意中抬眸望见四阿哥,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冲着四阿哥挤眉弄眼示意他多喝水多休息,压根不会想到四阿哥此举只是为了教训十阿哥,给他挖了坑。
四阿哥向来是个沉稳安静的人,以前诸位阿哥们兴许会觉得他的性格不讨喜,说话也不中听,但从未有人怀疑他说谎和行事荒唐,这位四阿哥言出必行,做事可靠又认真。
众人与四阿哥打交道多年,交给他的事情,若是能办到,他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若是为难的事情,他会当面拒绝,根本不顾别人的面子过不过得去。
因此,四阿哥今天的这一出戏,所有人都觉得他确实身体不舒服,就连康熙帝也深信不疑,心里还有些责怪四阿哥逞强,若是病情加重就不好了,而掉在坑里的十阿哥,也只是抱怨四阿哥娇气,不能帮自己挡事,至于其它,压根不会去想。
此时日头到了正中,毒的狠,今年的天气原本就比起以往要炎热许多,诸位阿哥赤脚踩在水中,田中的水凉凉的,背上被阳光烤的热热的,这个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安平县令和几名衙役踩在水中,左手拿着秧苗,脚步往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嵌着秧苗,插在水中,每一步都在为阿哥们做示范,苦口婆心的一遍又一遍讲解着如何插秧。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平日里过惯锦衣玉食的九阿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九阿哥,奴仆遍地的九阿哥,居然是第一个学会插秧,虽说秧苗插的有些歪歪斜斜,但是秧苗的深度和间距至少还算达到一定比例,康熙帝微不可察觉的颔首。
第二个学会的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毕竟常年习武,敏捷度比其它阿哥们要强上许多,在安平县令示范几次后,也就学会了插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