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才来这里住了不到俩月，就把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小格格，胤祺再度沉默了。
胤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秀气的小脸憋得通红，却不肯说一个字出来。
这边莎音的人忙活着给胤祺上好了茶点，没等胤祺动口，莎音已经吃上了。
宋奶嬷略带歉意地看看五阿哥身边的嬷嬷，这才上前阻拦，“格格，您早饭吃得有些多，这会儿还是注意点。”
莎音严肃的护着酥酪，“两口，我就吃两口！”
天地良心，她真没多吃。
宫里吃饭有规矩，食物好吃也不可吃多，样样不管多好吃，也不能超过一定的分量，再加上日日要去请安，偶尔还要被太皇太后拉着说话，她只能趁着其余时间多补充补充能量。
小格格活宝一般，看着文文弱弱，又自有一番灵气在，动静皆宜，倒叫跟在五阿哥身边的嬷嬷看得有些吃惊。
胤祺目光里的防范慢慢卸下，随之而来的是对莎音怀里那碟子酥酪的好奇。
那是他平日看都懒得看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吃，能叫小格格这样护着。
莎音：“你要吃吗？”
小格格似是看出了五阿哥的意思，也好像只是无意间客气客气。
但鬼使神差的，五阿哥竟然点了头。
跟在五阿哥身边的闫嬷嬷诧异之余，连忙吩咐下人，“去，再上一份来。”
等酥酪上来了，五阿哥端起碟子先是浅浅尝了两口。
入口即化，甜滋滋的，跟之前吃的酥酪，好像没有半点区别。
但看着小格格一口接着一口，五阿哥不知怎的，口中生津，竟然也跟着吃进去了半碟子。
闫嬷嬷一边高兴，一边暗地里给周嬷嬷使眼色，只是一向严肃的周嬷嬷没有理会她，她又只能向宋奶嬷递眼神。
闫嬷嬷凑近了一些，低声问宋奶嬷侧殿里酥酪可是有什么不同。
宋奶嬷只笑着说是御膳房那边提前备下的，跟旁的都一样。
两个奶嬷说话间，莎音已然吃完了一碟子酥酪，看着胤祺明显饿了的样子，悄声道：“你是不是早饭也没怎么吃？”
胤祺微微一顿，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吃了这么多，连忙放下余下的半碟酥酪。
胤祺：“咳咳，不是。”
莎音：“哦……那你吃梅花酥吗？”
说着，莎音手已经伸到了梅花酥上，她虽不知道胤祺突然喊她是做什么的，但却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什么。
眼瞧着莎音手里的梅花酥就要入嘴了，周嬷嬷两步走了过来，两根手指夹走了梅花酥，扑通跪下，便要开始日常央求莎音不要再吃，再吃就要积食了。
每当这个时候，莎音便忍不住想念懂得变通一些的柳嬷嬷，可惜金忠的事儿还没查完，柳嬷嬷也不知道去向。
“好，我不吃就是了。”莎音委屈巴巴的点了头。
等周嬷嬷退下，莎音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看着眼前只能摸不能吃的点心。
屋里安静下来，胤祺也终于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胤祺：“喂，听说你把自己身边的丫头撵出去了？”
莎音微微皱眉，“你说翠墨吗？”
胤祺沉默下来，“……不知道叫什么，只听人说是一直照顾你的。”
“哈哈。”莎音乐了出来。
她看看周围，忽然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下人们都怎么说我呢？”
胤祺眼神多了几分防备，谨慎地往旁边靠靠，“说你不好伺候的主儿。”
莎音闻言耸了耸肩，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
胤祺打量着莎音，随后又有些苦恼，“但你好像不是……你不生气不害怕吗，他们这样说。”
莎音一脸疑惑，“不生气啊，我害怕做什么。”
胤祺：……
五阿哥比莎音大半岁，却比莎音还要瘦，尖尖的下巴寡淡的五官，瞧起来便没什么趣儿。
胤祺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换了是他，他肯定会生气，而且还会害怕皇玛嬷知道后觉得自己就是那样子的。
胤祺抠了抠半秃的小脑瓜，脑子里的东西跟一团糨糊一样，莎音就是那双搅拌浆糊的筷子，把他的认知搅得天翻地覆。
“你想什么呢？”莎音见他半天不说话问道。
胤祺忽然回神，反应过来后，小心问道：“那你想的什么？”
莎音义正言辞：“想吃喝玩乐啊。”
胤祺：……
莎音看胤祺再次沉默，更是不理解了。
她这个年纪，不想吃喝玩乐还能想什么，她倒是想去干点别的，只是现在也没这个条件啊。
哦还有一样就是想多攒点钱，攒钱这事儿急不来，她只能专注眼前的吃吃喝喝。
莎音余光看着苦恼的胤祺，有些无奈地转头看过去，淡淡道：“而且音音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呀。”
莎音指指桌子，“看这碟子梅花酥，他们说不好吃就不好吃了？聪明人肯定是明白的。”
话音刚落下，莎音手又再次伸了过去。
“咳咳咳！”
但莎音看着周嬷嬷已经又要走过来的架势，朝胤祺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事儿？”
胤祺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昨天他偶尔在贴身宫女文秀的嘴里，知道莎音把从小照顾自己的宫女赶走的事情。
他问了原因，文秀只说是小格格不喜欢那个宫女了，还说小格格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因此，胤祺才想来问问，莎音到底怎么做到只要自己不喜欢，就可以赶走讨厌的下人的，哪怕那个下人从小伺候在身边。
胤祺一开始跟莎音说话，其实十分紧张害怕，若是换了其他兄弟姐妹，他定然是不敢的。
但是莎音不一样，莎音是个宫外来的，她就算真的很难伺候，性格很差，可一定不敢凶他这个皇子。
可胤祺问完了莎音，自己心里却依旧有些茫然。
莎音说得对，梅花糕不会因为别人怎么说而变难吃，他也不应该担心被人议论的。
可是……
胤祺小脑瓜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
胤祺：“我没事了。”
第27章 礼物
等胤祺离开后，丫头们进来将吃食收拾走。
檀棋这会儿也进了来，她性子比翠画活泼些，时常爱说些趣话逗莎音高兴，性格倒是与翠墨十分相似，只是心思更单纯些。
看着胤祺离开，檀棋笑嘻嘻开口，“奴婢打从来慈宁宫，几乎没见过五阿哥主动跟谁开过口，格格可真厉害，还能跟五阿哥说那么些话。”
莎音换了个位置，坐在窗户边，她托着腮帮子，正好能瞧见外头那两株开的鲜艳的榆叶梅。
这花不似寻常梅花那般艳丽，桃红粉嫩，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般舒展着衣衫。
莎音：“是呀，我来这么些个日子，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呢，他一个人整日闷在屋里不无聊吗？”
檀棋：“不无聊不无聊，格格有所不知，奴婢从前在五阿哥殿外伺候过，里头的书啊，足足这――么――多呢！”
檀棋说着，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一双胳膊伸长了比划，结果重心不稳左右晃了晃，把莎音跟宋奶嬷都逗笑了。
莎音扫了眼自己殿内华丽丽的装潢摆设。
瓷瓶玉器都是她来之前，便精挑细选摆进来的，其他东西也是一样不缺，唯独没有书。
莎音笑完了，认真道：“音音还认不得很多字，五皇子都认得吗？”
檀棋挠挠头，有些茫然，“这奴婢只知道五阿哥身边有个宫女绘春识字，偶尔能听到她给主子念书，五阿哥认识多少奴婢就不知道了。”
五阿哥只比莎音大几个月，便是还不会说话就开始认字，也不见得能学进去多少。
莎音心里有诧异。
她倒是没想过仁宪太后居然对五阿哥有这么高的要求。
“许是太后找来给他念故事的。”莎音自己对话本很感兴趣，也时常叫人给自己念。
可檀棋却摇摇头，目光瞥了眼门口的周嬷嬷，凑到莎音耳边，压低了声音。
“格格，绘春是宜妃娘娘送来的人。”
话说到这里，莎音已经明白了大半。
宜妃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才刚出生便被抱到了慈宁宫抚养。
儿子能放在太后膝下照看，其实也算体面，只不过这位宜妃娘娘心气不低，便是摸不着儿子，也要暗暗的使劲儿，便寻了识字的宫女放在儿子身边，方便照看也是方便监督。
只是莎音想想比自己还要瘦削的胤祺，心中暗道宜妃娘娘的鸡娃之路也未免太早了些。
后面几日，莎音便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
随着天气渐暖，枝头的榆叶梅开的越发多起来，莎音偶尔路过榆叶梅，也会停下来观赏，苏麻姑姑见莎音喜欢，还特意叫人剪下来一瓶给莎音摆在了屋子里。
榆叶梅香味并不浓郁，放在屋里只有浅淡的气味儿，时不时飘落在莎音的鼻尖，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只是胤祺却没再出现过。
他们只有在去给慈宁宫两位主子请安才时不时见上一面，但都是擦肩而过。
胤祺仍是像从前那般躲着莎音，尽量避免说话交谈。
莎音则知道胤祺是什么性子，也懒得搭理他。
胤祺存在感实在低的可怜，好像当日他们之间的交谈也从不曾出现过一般，两三天过去，莎音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表妹，你屋里怎么这么好闻。”
今儿佳莹终于有了空闲，去承乾宫拉上胤G来找莎音玩，佳莹才刚进门，就闻到了莎音屋子的香味儿。
莎音跳下椅子就扑了过去，“表姐你终于来了。”
佳莹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上回我有点事儿才没过来，叫下人来传话了，你没多等吧。”
佳莹说着，目光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小四弟。
听母妃跟她讲过以后，她脑子才算转过来，虽不知道小四弟当时拦着自己，是有意还是恰好，她心里都感激小四弟，这不，现在出来玩，就算胤祉在尚书房，她也能记着喊胤G。
莎音笑嘻嘻摇头，“没有呢，我知道表姐有事儿就自己玩了，只是表姐好久没来了，音音想表姐了。”
小团子拉着佳莹的手，软乎乎的，声音甜滋滋的。
佳莹心一下便化了，她弯下腰，伸手捧住了小表妹的脸颊，心里跟吃了蜜一样高兴一样甜。
“表妹，下次想我就叫人去钟粹宫喊我，我若有空一定过来，没空也会叫人给你送点好玩的东西来。”
莎音乐滋滋的点头，丝毫不客气，“好呀好呀，下次莎音一定记着。”
说话间，佳莹吸了吸鼻子，“诶哟，差点给忘了，你这屋里可是熏香了。”
胤G顺着味道看了看，“二姐，是梅花。”
莎音：“是榆叶梅，瞧着是梅花，但好像是属于蔷薇，表姐喜欢的话等会儿音音分给表姐一半呀。”
佳莹凑到摆着梅花的瓷瓶前，深深嗅了嗅，“味道淡淡的，确实跟梅花冷冽的气味儿不太相同，表妹知道的还挺多。”
“是五皇子告诉我的。”
莎音顺口说完，便又要拉着佳莹去长廊外面看榆叶梅，“外头两株开的可好了，表姐跟我去瞧瞧。”
佳莹瞪大了眼睛，“五弟？五弟跟你说的？”
莎音回过身，茫然眨眨眼，“嗯，他自己过来跟我说的，还来音音殿里坐了坐。”
佳莹沉默片刻，忽然走出殿门朝着外面看了看，又在弟妹的注目礼下快速走回来，满脸不可置信。
佳莹：“四弟，是不是我做梦呢，还是我这小表妹说的梦话。”
胤G：……
小四弟颇为无语看着二姐幼稚的行为，“没做梦，莎音格格确实这么说的。”
佳莹猛地一拍大腿，贴切的疼痛感让她回过神来，忽然又抓住莎音的胳膊，摇了几摇。
“表妹啊，你确定你看到的小五？”
莎音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随后确定的点头，奶声奶气开口，“是他呀，他还吃了半碟子酥酪呢。”
在佳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莎音将当日的事儿跟佳莹说了一遍。
只是莎音选择性的遗忘了胤祺问自己关于撵走下人的问题，只说胤祺坐了坐便离开了。
好在佳莹也没有追问太多，她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直说回去了要跟胤祉再讲一遍。
等到了晌午，佳莹方才想起自己来的另一桩子事儿。
佳莹：“这个月二十三，是胤祉的生辰，虽不是重要的年岁并不设宴摆席，但到时候钟粹宫里也要热闹热闹，你一定也要去呀。”
莎音欣喜的看过去，她来了宫里还没出过慈宁宫的大门呢。
莎音：“可以去吗？”
周嬷嬷清了清嗓子，福福身子，“格格，需要请示主子。”
佳莹横了一眼周嬷嬷，“你到时候尽管去请示就是了，我叫胤祉下个帖子送来，自然是可以去的。”
“好耶！”
莎音跳着欢呼起来，胳膊在半空中划过，她脸颊红扑扑的，伴着清幽的榆叶梅花香，两颊也宛若瓷瓶中桃红色的花瓣一般。
胤G不知怎的，想起了初见莎音时棉花糖手腕上棉花糖一般的触感。
“要准备礼物的，你要准备什么？”胤G忽然开口问道。
莎音笑道，“我明白的，音音生辰时也会收到礼物，那是音音最高兴的时候。”
胤G顿了顿，“不是送你，是要你送给三哥的。”
“我明白的。”莎音舒展的眉宇皱起来，略有些不满，似是觉得胤G把自己当成了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