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柳嬷嬷诧异，屋子里的下人也都愣了，小格格才来这里，自己怎么样还没弄清楚，居然先担心起下人怎么休息。
柳嬷嬷：“格格，贴身照顾您的会在耳房值班，另外做杂活儿的在宫里矮房窝铺休息，早上轮值过来，晚上再回去。”
“这屋里十五个是苏麻姑姑挑出来还算机灵的，另有十几个也算在咱们侧殿里，他们干的活儿不在人眼前，也不必进来叫您打眼。”
柳嬷嬷以为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好奇心重，于是除了这些，又另外跟莎音讲了许多宫里的生活环境与习惯。
莎音安安静静听着，偶尔随口问上两句。
她装作无意起了个口子，便是觉得不好直接开口问，好在柳嬷嬷是个聪明人。
中间有宫女送来早饭，莎音随手指了下面两个长相秀气的丫头去接进屋里。
看来看去，莎音共挑出来四个小丫头两个小太监留在侧殿外面伺候，其余剩下的，就让柳嬷嬷跟宋奶嬷一起商量着安排。
有了具体的安排，侧殿很快进入正轨，大家各司其职，等苏麻喇姑过来的时候，莎音已经吃过了早饭。
“太皇太后叫奴婢送份牛乳羹过来，看格格吃不吃得惯。”苏麻喇姑笑盈盈走进来冲莎音福福身子行礼。
“格格若是还有胃口可以尝尝味道，晌午再叫人热一热。”
莎音摆弄着宋奶嬷给她新换上的宫装，甜滋滋先喊了声姑姑好，随后凑近些，闻了闻味道便立刻尝了一口。
牛乳跟鸡蛋掺了蜜糖炖出来的一小碗，吃起来居然没有什么腥味。
莎音曾经试着跟玉福晋提及想喝牛乳，要来后，却因为腥味原因几次没有下肚，也不知道宫里用了什么法子。
“好吃。”莎音满意地放下勺子。
苏麻喇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笑道：“早些年间奴婢在草原上便常伺候小主子用这个，但宫里吃得惯的不多，格格喜欢就好，太皇太后说若是喜欢日日叫人送一份来。”
日日叫人送啊。
那确实是长住了。
莎音应下后，柳嬷嬷正要提醒她要去给慈宁宫两位主子请安，苏麻喇姑便示意地摆摆手。
“太皇太后意思如今冬天冷，等暖和了再说请安的事儿，让格格多休息，白天去也是一样，再有昨儿太后吹了风，回去便有些不舒服，得休息几日，连五阿哥都不见。”
说话间，苏麻一直目光柔和看着眼前的小格格。
她还是会笑嘻嘻地甜甜喊‘姑姑好’，眼神灵动，却在流转间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与陌生。
没有人跟她提，为什么一觉醒来，依旧在慈宁宫里。
也没人跟她说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爵府，见到玉福晋。
但小格格也没有主动问，她乖巧地接受着太皇太后的安排，没有哭闹。
回去后，苏麻喇姑带着柳嬷嬷一起给太皇太后回话，她先细细说了莎音的情况。
言罢，苏麻喇姑叹了口气，“格格性子乖巧懂事，倒是没有哭闹，也许还以为玉福晋很快过来接她吧，但奴婢瞧着，她到底是个孩子，还是有些难过。”
太皇太后歪在软榻上，一手拿着西洋镜，一手翻着手里的书页，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哀家这两天先不见她，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她说将来便在宫里住的事儿，早晚是要知道的，不必瞒着。”
柳嬷嬷面色凝重点点头，“奴婢明白，就怕格格到时候像五阿哥当年那样难办，当时五阿哥年纪小，慢慢也就过来了，格格已经记事儿了……”
“若是如此。”太皇太后抬起头，神色有些失落，“……尽管试试看吧。”
苏麻姑姑比柳嬷嬷要乐观，她笑着劝慰，“我瞧着莎音格格与五阿哥性情完全不同，她是个乐天的孩子。”
太皇太后琢磨着合上书，点头道：“昨天见莎音与二丫头说过话，又本来就跟荣妃是堂姑侄女儿关系，叫佳莹没事儿了过来几趟，陪着说说话吧。”
“是。”
往后，莎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几日。
每天好吃好喝好玩，其间她还去给孝庄请了安，陪着说了半晌的话，回来便接了一大堆的赏赐。
不论是吃的喝的用的，档次全都比爵府高上数十倍。
莎音看着那些东西，左摸摸，右摸摸。
最后大手一挥，让宋奶嬷都记录下来，给自己好好放在库房里。
直到柳嬷嬷终于把莎音往后都住宫里的事儿跟她彻底坦白说明，接连几天氛围轻松的侧殿，终于阴沉下来。
“音音想玛嬷了怎么办？”沉默许久的莎音终于开了口。
“玉福晋可以向宫里递牌子，进宫后就可以见到了。”
莎音再次沉默下来。
柳嬷嬷也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了。
虽说可以递牌子，那也得逢年过节，到底只是臣妇，不能频繁入宫。
莎音眼圈渐渐红了。
可却没人听到哭闹声。
“你们先下去吧，宋奶嬷来给我念话本听。”清亮的声音此时带着鼻音，闷闷的，情绪低沉。
“还说过完年回云南府了，再看玛法打拳呢……”
留下一句又轻又浅的话后，莎音便将自己跟宋奶嬷两个人关在了屋子里。
整整一个下午，莎音或是玩自己的小玩意儿，或叫宋奶嬷给她念一些简单的话本听，一步也没有出门。
屋里，宋奶嬷略带南方口音念着话本，莎音盘腿坐在软榻上，看起来像听得很认真一般。
只是耳边的声音对莎音来说，早就模糊起来。
她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些天来的演技到底有没有过关。
虽然不是真正的孩子，但对莎音来说，那也是陪了自己三年的亲人，还是有些失落的。
莎音甚至想过，玉福晋会不会是厌烦的带孩子，有过一丝的伤心。
但玉福晋跟诺敏疼爱自己的样子，都真真切切不带半分虚假，只是皇家上谕，谁都不能抗拒，只有接受。
莎音很快想通后，也不再难过了。
宫里也有宫里的好处。
瞧瞧，她费劲寻了几次的牛乳，现在随随便便就能端到面前，还有太皇太后给的赏赐，都是自己的小金库。
昨儿还听翠墨翠画两个丫头念叨，莎音现在同时领爵府跟慈宁两份月例，慈宁宫更是按照宫里公主的规矩给的例银。
甚至莎音还多了个裕亲王做阿玛。
有了这个后台，对自己将来也有帮助，至少不会像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姑姑一样，被随便嫁出去。
只是这戏还得好好演。
若是哭闹，免不了惹一些人的厌烦。
可若是毫无表现，又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太过无情，对最亲的玛嬷没有半分留恋。
莎音只有靠着自己这三年积累下来的演技，暂时先糊弄着。
直到晚上，莎音终于叫了人过去。
“格格可是要用晚膳？太皇太后吩咐您若是出来，晚饭跟她老人家一起。”
莎音点点头便跟着去了主殿。
才刚请过安，莎音便迈着步子攀到太皇太后的身边。
“皇玛嬷……”
小团子将脸埋进太皇太后的腰间，柔声喊着。
太皇太后脸色淡淡，“音音怎么了，听人说下午都在屋里闷着，可是想玛嬷了。”
莎音没有抬头，小声道：“但是音音如果出宫，就会很久见不到皇玛嬷，那样音音也会难过，音音舍不得。”
闻言，屋里所有人都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格格没有哭闹。
太皇太后脸色稍缓，手心抚了抚莎音柔软的脸侧，声音也柔和了些，“是啊，世事难两全。”
太皇太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抚弄的手停在莎音的肩膀上。
小孩子体温高一些，温温热热的很是熨帖。
片刻后，莎音才将脑袋抬起来，轻轻靠在太皇太后身边。
“皇玛嬷，那我们先吃饭吧。”
孝庄：……
莎音：“音音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这样以后就有力气上午来见皇玛嬷，下午去见玛嬷，音音要做北京城跑最快的人！”
大家看着握紧拳头，像是下了最重大决心的莎音小格格，都乐了出来。
倒是一直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宋奶嬷松了口气的同时，别过身子低下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太皇太后也难得笑出了声，连连摇头。
苏麻喇姑也笑着过来给她顺气，一边说：“怕格格这几日住的无趣，请了二公主过来，这会儿也快到了，奴婢这就去喊人传膳。”
作者有话说：
迟到虚假原因：昨天感冒流鼻涕一直头疼。
迟到真正原因：睡过头了……
第15章 蜜桔
钟粹宫与承乾宫离得近，故而三阿哥与四阿哥关系也很亲近。
佳莹去佟贵妃的承乾宫找胤祉时，她两个弟弟正凑一起说着什么。
佳莹：“额娘说让我喊你一起去慈宁宫，太后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咱们用过饭后，再去给太后请安。”
胤祉有些不情愿，拉着胤G躲到石桌后面。
“你当我不知道莎音小格格搬过去了吗，到时候，要么你们女孩儿家凑一块说话去，要么她哭哭啼啼闹回家，一点意思没有。”
说着胤祉笑嘻嘻讨好佳莹，“反正苏麻姑姑只说让你去，好二姐，你自己先去，我改日再去给皇祖母请安。”
佳莹强忍着对胤祉动手的冲动，长吸一口气，冷冷道：“然后你再去跟额娘说，我没来喊你，是不是？”
胤祉叩叩桌子，看看天空。
“咳咳……二姐，你怎么能这样看待你亲弟弟呢，我可是最……”
“啪”一声，佳莹一手拍在自己这个亲弟弟的肩膀上，不由分说，抓人胤祉的衣领就要走。
满洲女孩打小便学骑术，佳莹又大上几岁，胤祉挣扎了两下，‘诶呦’了两声，就被佳莹熟练无比地拖到了承乾宫外。
“去，我去还不行。”
胤祉服了软，佳莹这才松开手，“嗯，这还差不多。”
“二姐，你以后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我可是堂堂三阿哥，被你这么拽着走。”
佳莹不屑一顾，“那你就像大哥跟太子一样多练习弓马，面子还需要我让你给才有，那才真没面子。”
“三哥，我感觉二姐说得对。”
姐弟俩说着话，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更加稚嫩的童声，姐弟俩回过头这才发现，他们的小四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
胤祉捶胸顿足，猛拍大腿。
“好啊，现在连四弟都站在你这边儿了，真是苍天不公！”
胤G：……
要不是顾忌形象，佳莹白眼能翻到天上去。
佳莹懒得搭理胤祉，转身问道：“小四怎么也跟来了，可有跟佟娘娘说一声？”
胤祉也凑过来，“我躲都躲不及呢，最烦女孩子哭闹，到时候不行咱俩请个安就开溜。”
胤G先回答佳莹，“已经让人跟额娘说过了，昨天额娘就说让我找个时间去给皇祖母请安，正好跟哥哥姐姐一起。”
转过头又接着回答胤祉，“三哥，小格格上次就没有哭。”
胤祉：“这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突然间知道不能回家去，谁知道那小丫头会怎么样呢。”
胤G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突然间以后都不能回承乾宫，不能见佟额娘，一定也会难过，这是理所当然人之常情，就算小格格因此哭闹，他也并不觉得讨厌。
只是，胤G想想在自己印象中，规矩又‘不规矩’的小莎音。
她像是一个很意外的存在，比自己在德额娘那里见到的妹妹要更柔软乖巧，却又比那些只会哭闹得妹妹坚强。
真是奇怪的小格格，除了给皇祖母请安外，胤G其实还很好奇这个小格格会有什么反应。
五岁的胤G比胤祉矮上一头高，他抬起头看着三哥，认真道：“会难过，也许会哭。”
胤祉欣慰地点点头，“对，肯定要哭的，还会闹个没完没了。”
胤G也点点头，“那我想看看她怎么哭。”
佳莹：……
佳莹压根懒得理会两个弟弟幼稚无比的对话，对她来说，去吃个饭，哄哄小孩子，请个安，都是极其简单的事儿，哪有这么麻烦。
三个孩子朝着慈宁宫去之前，就已经有太监小跑着去给苏麻姑姑报信，提前准备上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除了看见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膳食外，还看见了歪在太皇太后身边，悠哉游哉剥蜜桔的小莎音。
胤G：……
胤祉：……
佳莹：“给皇太奶奶请安，皇太奶奶万福。”
等佳莹弯下腰后，见两个弟弟还傻愣愣站着，连忙清了清嗓子提醒，兄弟俩这才反应了过来，慌忙跪下请安。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并没有计较，挥挥手让他们都坐下。
三个孩子都十分尊敬皇太奶奶，但同时有几分畏惧，就连最爱闹腾的三阿哥，也都难得沉默下来。
要说最自在的人，除了太皇太后，便只有莎音了。
开饭前，她先将手里剥好的蜜桔掰开一半，分给了太皇太后。
这似是她们两个之间做惯了的事情。
在胤祉他们诧异的神情下，太皇太后目光温和地接了过来，只是她这个年纪什么东西都浅尝辄止为好，放进嘴里一瓣，便将剩余的搁下了。
莎音又看看旁边三小只，扑腾着小腿下了软榻。
“佳莹姐姐，给你吃！”
佳莹一愣，看着莎音的目光很是欢喜，“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嗯！”莎音点点头，“给你吃，烤热了的哦，音音自己剥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