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早饭组的员工们正围坐在一起，由蔺荷带头，思考今天的工作。
“小笼包的味道比羊肉泡饼好吃，学子们都喜欢，即便有几位不爱吃肉和韭菜的，也喜欢喝豆腐脑。”
“没错，咱们今天卖出了好多小笼包，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李管事的规定！”
“哈哈哈，终于不用扣钱了！”
卑微的愿望……
蔺荷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对，但我想让你们说的是另外一方面，比如不爱吃肉也不爱吃韭菜的那几名学子，你们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吗？豆腐脑虽然好喝，但吃不饱腹，这样他们还会选择来饭堂吗？”
“还有，”她看向梅花，“人只会越来越多，你们看到了人多带来的利益，那有没有注意到人多带来的麻烦？我们必须得在麻烦出现的时候就想办法解决，否则沉疴痼疾，迟早会产生大问题。”
众人的骄傲渐渐收敛，开始沉思起来。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发现问题吗，并不是，他们只是对待那些问题习以为常，加之乍然的成功麻痹双眼，使得他们根本不放在眼中。
梅花年纪最小，主要的活计就是接待客人，这里的接待并不只站在门口招揽，还包括发传单、将客人领到座位上，她率先发言：“我发现了！之前没有感觉，如今学子一起过来，着实让人手忙脚乱。”
小青点头：“没错没错！后厨也是，碗碟要多备一些，今天差点儿都供不上呢！”
她毕竟只有一双手，有时候，洗碗速度赶不上学子们的吃饭速度。
早饭组的人本来就少，蔺荷在纸上记下这事，又看向两个干重活的青年：“还有吗？”
二人比起年纪小的姑娘，多少有些敬畏蔺荷，犹犹豫豫说了几句，基本也是觉忙不过来。
蔺荷将目光移到王春和王大娘身上。
二人是早饭组二把手，不论厨艺和眼光都比其他人要高，尤其王春，早饭组唯一的知识分子：“你们有何想法？”
“这，要是能多做几种馅子的小笼包，学子们不喜欢吃韭菜，还可以吃其他的。”王大娘有些紧张地说。
“当然，这只是我瞎想的……”她见没人说话，心里慌乱，连忙补充道。
一直沉默的王春突然开口：“我倒觉得可以，除此之外，早饭种类少，我们可以加些新菜。”
蔺荷终于笑起来，问题谁都能发现，提出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如今的包子不过才两种馅子，我打算再加一种肉馅，一种素馅，至于加什么，这件事情就交给王大娘负责。”
“蔺厨，我，我不行啊。”
“放心，最后能不能通过，是我们大家一起投票，你只要努力就行。”
闻言，王大娘稍微放心，她咬咬牙，知道这也是一种机会：“那我就试试吧。”
解决完小笼包的事情，蔺荷又看向王春：“新菜品的事情我有点儿想法，马上要到学子的升堂考试，我意欲在升堂考前一天推出新品，还得麻烦王哥多帮忙。”
王春则利落多了：“您尽管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早饭组的浮躁化为动力，各事情有条不紊进行，蔺荷自然不会闲着，她想举办学子升堂动员餐，以她一个普通厨娘的能力肯定是无法办成，需要人支持。
总不是空手而去吧？
蔺荷想了想，决定做道小甜点。
中式点心已经有很多精品，她只能另辟蹊径，做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东西。
手揉面团，揉成不软不硬，擀成薄薄的长方形，再把黄油片放在上面。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黄油在公元前五世纪就存在了，是匈奴常见的食用品，中原人不是很喜欢黄油的味道，蔺荷也是询问了李管事，才在仓库里找到一块。
面片裹着黄油片，放入冰块里冷藏，大约半个时辰拿出来继续擀皮，折叠――再折。
蔺荷揉了揉手，额头已经热出了汗……擀完的面皮卷成圆筒，切成适当的大小放入模具里。
然后就是捏边，用两个大拇指边转边捏，速度一定要快，确保过程中黄油不会融化，最后面皮的高度一定要稍微高出模具。蔺荷动作熟练，五六秒就能捏好一个，盏茶时间，十几个蛋挞皮整整齐齐摆放在桌面上。
极大满足了视觉享受。
蛋挞皮做好，接着便是蛋挞液。
牛奶和白砂糖混合搅拌一直形成糖化，加入鸡蛋黄搅拌，再加入淡奶油，直到浅黄色的液体里出现了泡泡，过滤掉泡泡，把剩下的蛋挞液倒入蛋挞皮中，放入烤炉慢慢烤熟。
临近上午，蔺荷提着食盒敲响了国子监司业的房门。
开门的是四九，看见蔺荷，这位小书童很高兴，毕竟每次见面都能尝到好吃的东西：“蔺姑娘！”
“你家老爷呢？”
“老爷在里间看书，蔺姑娘要找我们家老爷吗？”
蔺荷笑了笑：“嗯，饭堂里研究了一种甜点，我特意带过来给陆大人尝尝。”她拿出一块，“四九小哥也尝尝吧。”
四九笑呵呵地接过去，“那您自个儿进去吧，我正准备去饭堂给老爷拿饭。”
蔺荷点头。
她是第一次来陆史虞办公的地方，房子不大，里面摆设的东西却比陆府都要丰富，两面高高的楠木书架，分门别类摆满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和题词，画筒旁放一颗矮竹，大冬天的叶子有些干枯……往里走，四君子屏风立于路中，屏风后，隐隐有人的身影在动。
蔺荷停下步子，陆史虞在读书，她贸然进去恐会引起对方不满，便在外面轻声道：“陆大人，听说您最近和学子们一样用功读书，小女特意做了款新甜点，拿来……嗯，孝敬您。”
她用词谦卑，自觉简直是将恭敬写到了骨子里！
谁知话落，里面突然传来东西摔落的脆响，随即是陆史虞略微慌张的语气：“谁让你来的！”
蔺荷心里咯噔，难道她的提前提醒，也吓到对方？
这样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秀气的眉毛隆起，就在她准备再说几句为自己开脱时，屏风后忽然传出一阵奶绵绵的叫声。
“喵～”
蔺荷：“？？？”
第24章 蛋挞
蔺荷没有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一场面，如果她现在立刻离开，可以逃脱被毁尸灭迹的下场吗？
屏风后，陆史虞慌乱收拾好东西，抱着猫从里面走出来，他鲜艳的官袍被挠得衣领大开，露出破旧长衫，再然后长衫也被挠开，往里是白色的中衣……
察觉到女人的目光在往哪里看，陆史虞脸色骤红，他皮肤是男人中常见的麦色，但冬天不常出门捂得比平时白，这一红便显得格外明显：“你来做什么！”
蔺荷压住嘴角的笑意，没想到凶巴巴的国子监司业，私底下居然偷偷玩猫啊……“陆大人，小女是来给你送吃食的。”
闻言，陆史虞皱起眉头：“四九呢，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做。”
“四九拿的是午饭组的食物，这道点心则是小女专门为陆大人所做，名作蛋挞，取草原的精华（黄油）和鸡的精华（鸡蛋）烹制而成，非常珍贵。”
“既然这般珍贵，蔺姑娘还是拿回去吧。”他油盐不进。
蔺荷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陆大人帮助我许多，还借了十两银子给我，一些点心不算什么。”
所以不是贿赂，快点收下吧！！！
果真，听到这里陆史虞不再反对，他走到桌前坐下，递了个眼神，样子仿佛在说：还不赶快拿出来？
蔺荷深呼吸，忍住忍住，这是恩人不能打！掀开食盒的盖子，将里面黄澄澄的蛋挞拿出来，烤熟后的蛋挞颜色更加漂亮，边缘浅黄，内里包裹着像太阳一样的金黄蛋液。
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陆史虞发现那蛋液竟然半固半液，如同水般流动，可他拾起来后，又固定不动，如同顽石。
蔺荷道：“很好吃，我保证你会喜欢。”
陆史虞：“哼。”
在女人殷切的目光中，他终是极其不自在地将蛋挞拿至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本以为就是普通鸡蛋羹，未想一入口，满嘴飘香的奶味，竟是不像京城里任一甜点的味道！
陆史虞不禁坐直身子，细细品味。首先尝到的是甜――浓郁的奶香甜，因为做的葡式蛋挞，金黄的蛋液上面长着几个焦斑，像是山水画上的泼墨，别有一番意境。蛋液滑而甜嫩，底座却松软香酥，一层一层烤熟，咬碎后酥皮直往下掉渣子。
好在他及时躲避，没有落到衣服上。
“怎么样？”
蔺荷期待地看向男人。
陆史虞垂眸：“一般。”
话虽如此，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大概小时候受过太多苦，长大后的陆大人对甜食格外青睐。可惜世俗中默认只有女子孩童爱吃甜食，陆府没有女眷，陆大人这个一条长袍能穿好几年的单身汉，自然不好意思开口。
蛋挞甜而不腻，尤其类似果冻般Q弹的口感，极大满足了口舌的触感，连狸花猫幼崽都馋的不行，探着小脑袋想要尝一口。
陆史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天知道总共就十块，给它一块，自己不就只有九块了？
九块和十块，差了可不止半点呢！
一旁的蔺荷见状撇撇嘴：口是心非。
早在某人把整个大熊猫饭团吃光时，她就发现某人爱吃甜的秘密，毕竟那饭团里，她可是放了好多糖呢……
吃完蛋挞，陆史虞感觉有些饱了，不过他还是把四九拿回来的清蒸海参吃完，不知为何，价值昂贵的海参这次居然感觉味道一般。
甚至隐隐约约，有点儿腥味。
陆史虞皱眉，端起茶水压下那股子怪味道：“有什么事情，说吧。”
蔺荷笑的羞涩：“其实小女没有什么事情…”
“若无事情就离开。”
“不，有事。”蔺荷一秒变脸，她算是发现了，陆史虞这人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她不再和他打弯球，“大人觉得这蛋挞怎么样？若我有意放在国子监饭堂中售卖，您觉得可行吗？”
陆史虞注意到她说的词：“售卖？”
“没错，售卖。”蔺荷忽然手反后背，从腰间抽出一卷纸，“您看看，这是我写的计划书，蛋挞属于甜点，并不能填饱肚子，可味道却很好，咱们国子监饭堂虽然为学子们提供免费三餐，但学子们数十天的时间都要待在国子监，难免也会想吃点儿零食甜点，与其让他们偷偷让书童出去买，为什么我们不把这条生财之道拢在手里？”
这些话在蔺荷心里已经保存许久，从她进入国子监的那一天便存在，所以才会说的如此顺畅，只是说的时候一口气到底，说完后心里开始打鼓。
上辈子的她只是一个爱好美食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商业头脑，所以无法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成功，万一那些学子就是不爱吃饭堂呢？万一陆史虞乃至祭酒不同意呢？
她也曾思考过要不要说，只是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国子监饭堂靠着户部养，靠着皇帝养，若哪天他们不愿意养了，学子们尤其家境贫寒的学子，如何能吃上一顿饱饭？
陆史虞看着蔺荷写的计划书，依旧是和初习字的幼童一般，毫无风骨，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有如针扎，可里面的内容却是言之有物，初时不以为意，越看越心喜――若真如此，国子监每年至少能往饭堂里少投一大笔钱！
“这是谁的注意。”
他对蔺荷还算了解，这个女人厨艺精湛，但其他方面平平无奇，八成是有人借她之口打探自己的主意。
“当然是我啊。”
谁知蔺荷昂起头颅，理所当地然回答，随即她讶然，“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想？不对，我先问一下，这上面的内容你看得懂吧？！”
她用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原来你是傻子的目光看向陆史虞，直把陆史虞看得沉下脸：“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有九两银子没有还我。”
蔺荷：“……”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似水，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从夫子休息的院落离开，沐着夜色往后门方向而去。
假山石后，蒙着黑布的人等待已久。
他双脚冻的不听使唤，牙齿磨来磨去，忍不住暗骂神厨让自己做这种事情，暗骂蔺荷不早些离开，还暗骂国子监司业看着人模狗样，原来私下里是这般作为。
终于等到蔺荷离开，他已经全身僵硬，一步、两步、三步……眼看距离缩短为零，黑衣人准备跳出去，忽然，前面的蔺荷转了个弯，又折了回去。
再出来，蔺荷身边俨然跟着国子监司业！
黑衣人：“……”
其实蔺荷就是单纯想起来，自己忘了说升堂动员餐的事情。
这动员餐基本就是个添头，到时候可以趁机推出新菜品和蛋挞等小零食，蛋挞之类收费的吃食最后要以国子监的名义卖，私下里的抽成，按照两人谈好的十之抽一。
“学子们来的越多咱们赚的越多，所以还请司业多多宣传。”
“你让我宣传？”
“怎么，大人不会啊，还是爱面子不想说，那钱少了便少了，反正我一个小女子没什么本事，根本拉拢不来学子。”
陆史虞：“……”
他妥协：“我尽量。”
蔺荷这才重拾笑容，对嘛，干嘛搞的清清高高，就是得接地气，才能赚大钱！
回去时已经不早，陆史虞原本是为了谈话，见天色昏暗，觉得女子独自行路不妥，便打着灯笼将人送至休息的地方。
他始终走前两步，好大的身影落在地上，影影绰绰。
第二日是个晴天。
来吃早饭的学子越来越多，终于在卖出一百份后，早饭组开始产生多余利润。
这可把众人激动的不行，各个打了鸡血般，但忙中无乱，吸取昨日经验，几人都有条不紊，即便出现什么问题，也很快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