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钟鸣从脸到脖子,仿佛被热水烫到似的,剥下一层厚厚的皮。
一方面是严肃可怕的司业,一方面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如何选择,钟鸣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歹是壮起点胆子:“学子!的确是向蔺姑娘求亲!”
未曾想一个学子会抵住了威压,陆史虞眯起眼睛,了解他的人都懂,他现在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
就在这时候,蔺荷站了出来。
她对着梗着脖子的少年人歉意地施了一礼:“抱歉钟公子,成亲这件事情,要两情相悦才可以。”
成亲需要两情相悦,而她却选择和他抱歉。
钟鸣几乎瞬间明白了她的拒绝意思,高耸的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失去了方才和陆史虞对上的那股勇气。
但他还抱有一点点的奢望:“蔺姑娘,你,我,我会证明给你看!”
蔺荷有些于心不忍,然而她又明白,这种事情理应当断则断:“我有喜欢的人。”
“不可能!”钟鸣下意识脱嘴而出。
“怎么就不可能?”陆史虞冷笑。
蔺荷看了男人一眼,眼神警告对方不要乱说话,然后转而面对钟鸣:“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也觉得,感情要彼此爱慕才能走得长远。”
钟鸣看看蔺荷:“那他也爱慕你?”
蔺荷笑了笑:“我想,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
至此,钟鸣彻底的死心,他丢下一句“希望他能让你开心”,便垂头丧气地跑走了。
蔺荷目送着少年人远去的身影,仿佛目送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心里有些感慨,忍不住叹了口气。
结果耳边响起男人捻酸的腔调:“怎么,后悔了?现在喊住还来得及。”
蔺荷满腔的感慨顿时散了个干净,回头瞪他一眼,随即摘下身上的围裙。
“跟我来。”
陆史虞哼了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窗口,鼎沸的人声渐渐抛在了身后,蔺荷停在螺蛳粉窗口旁边的一扇门前,用钥匙将门打开。
这里是国子监饭堂用来储存食材的地方,空间不大,只有十平的样子,一面墙前已经堆满了东西。
蔺荷走进去,没有听到声音,回头挑眉:“进来啊。”
陆史虞顿了顿,也跟着进去。
门一关,眼前的光线便被夺走,周围笼罩在一层昏暗的暮色里,陆史虞皱眉,借着朦胧一点儿视线,他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女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在这里说,本官倒是没想到阿荷姑娘的魅力这般大,前有程家儿郎,现在又来了个国子监学子,或许本官要……”
话未说完,怀中多了一抹柔软,蔺荷抱住他。
陆史虞张着嘴,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蔺荷却没有停下动作,一双.柔.荑环过他的脖颈,厚重的官袍下,男人身上的温度滚烫.逼.人,蔺荷踮起了脚。
女人的唇柔软而清甜,贴上的那一刻,陆史虞呼吸都停止了。
目不可及,便放大了其他的感官,触觉变的格外明显,于是呼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激起细小的绒毛。
黑暗里,陆史虞的双手垂于身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凸起,仿佛一条条狭窄的河流,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下一秒,倏然翻身将蔺荷抵在了门上。
蔺荷没有准备,轻呼出声。
然而很快,那惊呼的另一半被吞之入腹,男人的吻不在浅尝而止,她徘徊了许久仿佛吃糖似的小打小闹,如今如浪.潮.涌来,淹没整片土地。
蔺荷身子都.软.了,只能靠着男人掐在腰间的宽大手掌勉强站着,她的双手收得更紧,宽大的衣袖缓慢往下叠落,露出纤细的手臂。
这一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时间概念已经模糊,突然,外面相邻的窗口传来动静,是之前去出恭后回来的厉侗。
“哎呀,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好长时间,来一碗螺蛳粉,一碗干炸臭豆腐!”
“稍等,马上给您做。”
紧接着就是切案板的声音,大概是厉侗开始动手切酸笋,还有买饭的学子向他打听:“今日怎么只有你在这里,蔺姑娘呢?”
“不清楚,我离开的时候,蔺姑娘还在。”
又有人说:“刚才看到一个新生和蔺姑娘聊天,没过一会儿,蔺姑娘就离开窗口往左边去了。”
一墙之隔的库房里,蔺荷将脸贴在陆史虞的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的亲吻,两人都忘了换气,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一种缺氧的眩晕感,可她听着自己左耳边如擂鼓般的心跳,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陆史虞低头看她。
蔺荷压低声音:“还用官威压学子,看不出来陆大人挺有能耐啊。”
她可是注意到,陆史虞当时把钟鸣吓得脸色都白了,少年那样子,简直让人担心下一秒就晕过去。
陆史虞手掌放在女人的腰间,那腰细到他仿佛一一只手就能掐住,嘴上义正言辞:“身为学子,理以应以读书为重,本官只是在教导他。”
“哼,装模作样。”
蔺荷把他手打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你刚才说什么让我去追他,现在这话还当真吗?若是当真,小女现在就去追他,即便追不上还有程家的儿郎……唔唔唔!”
她被.迫.停下口中的话,恶狠狠瞪向捂住她嘴的男人。
陆史虞抿了抿唇,他的唇被蔺荷给又咬又啃,此刻红得充血,给一张淡然的冷峻脸.添.了.艳.色:“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阿荷姑娘。”
情绪上头之后,什么话都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其实出口之后,陆史虞便后悔了――因为蔺荷并没有做什么。
甚至于,她当场便拒绝了钟鸣,可自己还是说出了那些话,实在并非君子,也并不是一个男人所为。
陆史虞敢做敢当,当即表示了道歉。
蔺荷本来也没有特别生气,更何况对方刚才的反应,明显也喜欢自己:“下次你不能够再说那样的话了。”
“嗯。”
“你发誓!”
“我发誓。”
蔺荷这才笑起来,两人又在库房里待了一会儿,等到外面买饭的学子离开,他们才趁机出去。
窗口里做饭的厉侗没有发现问题,他看到蔺荷回来,立刻向她汇报了这段时间卖出去食物的数量:“两碗螺蛳粉,三碗臭豆腐……哦,还有昨天杨夫子预定了一份少辣螺蛳粉,让中午过半给他送过去,看时间差不多我已经将粉煮上了。”
蔺荷点头,当初招厉侗的时候,还担心对方话太少不适应,如今发现对方都比自己适合做这一行。
这样也好,可以放心将窗□□给他。
一刻钟后,厉侗做好了螺蛳粉,装到食盒里,等着小外卖员们来取。
今天来的是队长小石头,十几岁的少年如今已经长高不少,他本来就高,这下看着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蔺姐姐。”
“好久不见啊,小石头,还习惯吗?”
“嗯,现在这样更方便了。”
以前的时候,食客想要订外卖,只能凭运气遇到小外卖员们,后来小石头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便将偌大的国子监为几个区域,每一个区域设定一个外卖点,若大家想订外卖,便可去外卖点留下信息。
他现在可以非常自豪地说,当初的二十个小外卖员都从大字不识的文盲,变成了能够准确认出外卖条上的内容的小小书童――这本是他们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如今因为蔺荷,全都变成了现实!
小石头对蔺荷非常敬重,临走前,他还告诉蔺荷,京城很多人都询问他们饭堂什么时候再送外卖,说即便多拿一点外卖费,也想快点吃到美食。
对此蔺荷也有些打算。
她承包了国子监饭堂,主要的经营范围是面向国子监学子,若扩大至整个京城,势必涌进来一大批的食客。
彼时,控制售出量就不再是一个明智之举,而如今入驻在饭堂的每一个厨子恐怕也不愿意。
所以蔺荷只能从另一方面想办法,比如,缩短小外卖员们的送外卖时间。
蔺荷找到替她安装旋转小火锅的文木匠,表示是自己想要一种能够用两只脚就能跑起来的“自行车”。
大楚国有很多的车,比如马车、牛车、单轮车、小推车,甚至轮椅,或用马拉,或用人推,带动轴轮旋转,车子自然动起来。
文木匠单单不知道这自行车怎么做,蔺荷见状,便说自己会想办法找到图纸。
回到家后,她开始苦思冥想,但苦于这些上辈子并非工科,蔺荷对自行车的原理并不了解,之前的旋转小火锅的办法,又无法照搬到自行车上。
不得已,她把家里的车子全部推出来,仔细观摩,试图召唤起沉眠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她还去陆府看马车,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拿着纸笔将车子的构造画出来,认真的样子,使得陆府的马车夫兢兢战战,总以为蔺荷要和他抢活干。
好在第二天蔺荷就没有再去看,这让马车夫着实松了口气,觉得蔺荷是过了新鲜劲。
实际上,放弃抢活的蔺荷正坐在在家中,对着那张抽象的马车结构图发呆。
自行车和马车的区别,同样是二轮,一个靠马拉,一个靠脚蹬,可到底如何将脚蹬转化为自行车行驶的动力,这个问题将她给难住了。
蔺荷有些挫败,几天下来,任都瘦了些。
陆史虞见她这个样子,颇为不忍心,便提议一起出去走走。
“去哪走?”
“后日端午,永定河会举办龙舟比赛,届时会有国子监学子参加。”
原来已经到了端午。
蔺荷有些恍惚,想着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灵感,不如出去吹一下风,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遂点点头:“正好我们去给他们加油。”
“嗯。”
*****
五月五,端午节。
这是自古至今的传统节日,相传为纪念屈原而生,后来渐渐的衍生成祈福辟邪的节日。
在这一天,百姓赛龙舟、吃粽子,在门上悬挂菖蒲、艾叶驱邪。
蔺荷前一天收到了刘婆送给她的芦苇叶。
新摘的芦苇叶还散发着清香,被煮过之后浸泡在水里,用来包粽子。
将芦苇叶两边交叠,卷成一个三角锥,然后将糯米舀进去。
因为是自己做着吃,所以蔺荷放了许多糯米,小小的芦苇叶被撑得圆鼓鼓的,再塞进去六颗红枣,意味六六大顺,加料版的。
除了糯米红枣粽,蔺荷还做了猪肉粽子。
就像豆腐脑有咸甜之分,粽子也有同样的纷争。
喜欢吃甜粽子的人瞧不上咸粽子,而喜欢吃咸粽子的人又觉得甜粽过于腻口,谁都没有办法说服谁。
蔺荷倒是二者都很喜欢,所以她可以比别人多吃一个!
猪肉腌了一晚上,此时拿出来,颜色已经变得很漂亮,再将咸鸭蛋剥壳,取出里面的蛋黄。
咸肉粽之所以是咸的,是因为糯米加入了调料,生抽调味,老抽调色,一点点糖,做成咸甜口。
雪白的大米粒变成棕黄色,味道发生改变,一个粽子里面放三块咸猪肉,一个鸭蛋黄,对折着包扎起来,然后在外面绑绳子固定。
最后上蒸锅蒸熟。
等到陆史虞按时来接蔺荷,锅里的粽子正好也熟了,空气中两种味道相互碰撞,惹的人口生津液。
于是本来要走的两人不着急了,开始坐下吃粽子。
陆史虞吃的是甜粽,剥开芦苇叶,看似粒粒分明的糯米吃起来软糯粘稠,且有些微微的粘牙,上面还带着芦苇叶的清香。
白砂糖融化后,渗入每一粒糯米,甜蜜无腻歪,偶尔咬到去核的红枣,嘴里又是一阵枣香浓郁,让糯米红枣粽变得更加美味了。
陆史虞满意地又拾起一个。
蔺荷见状,便给他推荐咸肉粽,结果男人只是闻了一下,便皱眉推开:“不要。”
蔺荷:“……”
哼,不吃是你自己的损失!
……
耽误了几刻钟,两人动身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半空。
蔺荷把剩下的粽子装盒,带去当零食。
永定河附近人山人海,京城大半的百姓都来此看赛龙舟,他们来得晚,周边的茶楼、酒楼都已满员,窗户大开着,一个个人头从里面挤出来。
没办法,两人只能在河边观看。
陆史虞仗着个子高,挤占一处最近的观赏位置,正准备让蔺荷过来,一回头,看到蔺荷被人挤倒东倒西歪,马上要跌倒。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礼仪了,陆史虞直接伸手将她拉过来,然后双手撑在栏杆上,挡住其他人。
“站我前面。”他道。
蔺荷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刚才她差点儿就要被挤倒,不敢想象,若倒下,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人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龙舟比赛终于在众人的期望中开场了。
而国子监学子们组成的队伍,排在了第一列。
蔺荷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人,他们的气质和其他几个队伍相比,明显内敛了点儿,惹得桥上的百姓大声嘲笑:“哈哈哈,快看那些鸡仔,他们能滑得动船嘛!”
“大.腿还没有老子的胳膊.粗,闹着玩呢!”
还有人趁机搞起了小.赌.局:“买定离手!我压第一组队伍是最后一名!”
……
蔺荷听得有些生气,虽然国子监的学子看起来的确瘦了一些,但也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差吧。
偷偷和陆史虞抱怨,结果男人反问:“你觉得他们能赢?”
不说有专门每年赛龙舟的队伍,就是第二队都是些武夫屠夫,胳膊上的腱子肉衬得旁边的国子监学子格外瘦弱……
“就算如此,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蔺荷当即自己的荷包里掏出碎银:“我压第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