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
有人持不同意见,“为了赚钱把身体累坏了?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要是袁老板身体累坏了,以后谁给我们做好吃的?”
听到这话,先前说那些话的食客立刻倒戈,“袁老板的身体可不能给累坏了,累坏了咱咋办?!”
“十二点钟开门也挺好的。”
“对对对,十二点就十二点吧,挺好的。我听说有些饭馆只晚上营业呢。”
“要是以后如珠饭馆也变成晚上营业了怎么办?”
“我呸你个乌鸦嘴,说啥呢!你可别乱说,如珠饭馆要是以后真只有晚上营业的话,那咱们不是更难进饭馆吃饭了吗?”
有食客一脸殷切地看向李长贵:“那什么,咱饭馆以后肯定不会只在晚上营业吧?”
“这……”李长贵挠挠后脑勺,“我也不知道,也做不了决定,一切都看珠珠怎么想。”
李长贵没再说什么,大步流星进饭馆清点核对食材。
食客们:“希望如珠饭馆以后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营业时间。”
“保持现在这样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要真跟有些饭馆一样,只在晚上营业,我怕我是要疯。”
“不会的,袁老板人美心善,应该会体谅我们这些食客的,应该不会这么无情的!!!”
“阿切!”正在跑步的袁如珠打了一个喷嚏。她摸摸鼻子,谁在念叨她呢。跑完步,匆匆冲了个凉,她去称重。122斤。也还行。
称完重她去灶屋。吴桂芳已经处理好虾仁,“珠珠,给。”
袁如珠洗干净手,用盐,味精,鸡蛋清,水淀粉给虾仁上浆。虾仁上过浆水,口感才会更嫩更爽脆。
给虾仁上了浆水,她用开水烫胡萝卜青豆以及鸡头米。热油锅,炒香姜末。略辛的姜经过油炒,香味变得奇妙起来,这时她倒入虾仁。
快速翻炒,虾仁与油锅碰撞出及其香的鲜味,袁如珠吸气,她有些饿了。
虾肉的鲜味,她无法抗拒。她很喜欢吃虾,炒虾,烤虾,蒸虾,焗虾……无论哪一种吃法,她都爱。
虾仁炒至变色,青豆、鸡头米和胡萝卜下锅。
锅里瞬间变得五颜六色,缤纷多彩起来,她匀速颠锅颠勺。青豆鸡头米和胡萝卜的香味渗进虾仁里,与虾仁的鲜味结合,鲜美之中透着清新的甜,融合成的香味十分独特,只引人胃口大开,饥饿顿生。
小夏小秋闻到香味,从睡梦中苏醒。他俩鞋子都没穿好,就急忙奔向灶屋。
“姐姐!姐姐!”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好香呀!”
“我闻到虾的香味了!”
“鸡头米炒虾仁。”袁如珠拿盐调味。
“好香好香!”小夏围在灶边,直咽唾液。
“你俩先快点去洗漱,洗漱好了马上吃饭。”
小夏小秋洗漱完,奔向堂屋。
“这么快就洗漱完了?一分钟都不到?”吴桂芳见他们兄妹俩这么快跑进来,十分意外。
“都洗好啦!”
李长贵笑道:“我看你俩就刷了两三下牙,脸上就沾了些水吧。”他把勺子递给小夏小秋。
丁状的胡萝卜红艳艳,圆卷状的虾仁油亮亮,鸡头米白白嫩嫩,青豆翠翠绿绿,灯光映着鸡头米炒虾仁,衬得鸡头米炒虾仁盈亮润泽。盈亮润泽的菜析出甜中带鲜,鲜中带甜的香味,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席卷到空中,四处发散。
小夏小秋立刻用勺子舀鸡头米炒虾仁。
轻轻咬一口虾仁,牙齿一碰到油润的虾仁,就被虾肉弹了一下。软弹的虾肉十分香软,极其弹滑,当它香软弹滑的表皮破开后,滋啦一下,里面包含着的浓浓的汁水溢了出来。
汁水透着虾肉的鲜甜,还隐隐掺杂着鸡头米的清糯,青豆和胡萝卜的清甜,汩汩汁水在唇齿间扫荡,留下挥之不去的香醇美味。
桌上风卷残云,整整两盘鸡头米炒虾仁被吃得干干净净。小夏打了个饱嗝,“姐姐,晚上还可以吃鸡头米炒虾仁吗?”
“可以,想吃多少有多少。”
“好耶!”
彼时,如珠饭馆门前,向笙排在队伍后面,失神地望着前方。
有人拍了她一下。她登时回魂。
“美女,你的手机在响。”男生提醒道。
“谢谢。”她连摸出兜里的手机。她妈打来的电话。指腹触摸手机屏幕,她迟迟没有接通电话。
直到手机屏幕黑下去,向笙始终没有接电话。
铃声停止时,她吐出一口浊气。没成想下一秒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仍然是她妈打过来的。这次她接了电话。
向妈的语气很凝重,“笙笙,你在哪里?”
听这语气,向笙猜得到,她妈肯定知道她没在学校里了。她出奇的平静,“外面。”
向妈隐忍怒气,“你学会撒谎了,居然骗班主任家里有事。要不是我今天想给你一个惊喜,去学校给你送饭,我还不知道你骗了老师。”
“你到底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我出去散心了。”
电话那头,向妈再也忍不住发怒了,“出去散心?这种时候你出去散心?你还想不想考上大学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向笙!”
向笙嘴唇颤抖,不吭声。
向妈怒火中烧:“说话!”
良久,向笙才道:“我太累了,太累了,就不能让我出去散散心,休息休息吗?”
“别的学生不是跟你一样累吗?别人也没像你一样撒谎跑到校外去散心!”
向笙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全身都颤抖起来,像是在被电击,“别的学生也去跳楼了,那我要不要跟他们一样也去跳楼!”
这是她复读这几年以来,第一次向父母发火。像是情绪值已经到了临界点,不得不爆发。
向妈当即哑巴了,旋即她恐慌起来,“笙笙,你、你说什么?你别做傻事,别做傻事!”
向笙沉默下去。她的沉默让向妈更加恐慌,向妈语气尖锐起来,“笙笙,对不起,妈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要是真觉得累了,休息就休息吧,只要别做傻事。”
“笙笙?”
“笙笙?笙笙?”
向妈的声线抖得像心电图导线,“笙笙!你在哪、哪里?快告诉妈妈!”
“你千万别做傻事!”
向笙用力呼吸,她望向如珠饭馆。如果不是如珠饭馆,她昨天就已经做了傻事。她闭目,又睁开,“妈,我不会做傻事,你放心。”
“你快说你在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明天就回家。”
“不行,你先说你在哪里。”
“我说了你们就会来找我,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行吗?”
向妈语塞,“可是……”
向笙:“放心,我很惜命的,明早就回家,我绝不会做傻事。”她直接挂断电话。
旁边开过去了一个小三轮,她眼疾手快,偷偷把手机丢进三轮车里。三轮车带着她的手机逐渐远去。
她知道,就算她不告诉她妈她在什么地方,她妈也会想到办法找到她。例如通过手机定位。反正她今晚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所谓一个手机了。
中午十二点,饭馆开始营业,食客们鱼贯而入。拿倒排号的向笙找了一处阴凉地坐下。
“我靠,听里面的人说,今天又上新了!”
“真的?又上新了?”食客们惊喜不已,“什么新菜?”
“鸡头米炒虾仁!”
“嚯,又是鸡头米?那敢情好啊,昨天袁老板做的桂花鸡头米羹那么好吃,今天的鸡头米炒虾仁肯定也一样好吃!”
“废话,肯定好吃啊!”
向笙听了他们的话,低声自言自语:“鸡头米炒虾仁……”
回忆起昨天吃的鸡头米,她的嗓子开始发干。
下午两点,总算轮到她的排号,她进入饭馆。李长贵立刻认出她来。
“就是昨晚那个把菜单上的菜全部点了,边吃边哭的女娃。”李长贵小声对吴桂芳说。吴桂芳给客人找了钱,回道:“又来啦?估计家里挺有钱的。”把菜单上的菜全部点完,得花很多钱的。
“你还不去招待客人?”
李长贵捏捏肩膀,“歇会儿,老了,累着了。”
“你才多大年纪,就老了?”
李长贵笑得憨厚,“娃都要上初中了,可不就老了。哎,最近来吃饭的人太多,太累了。”
“再过几天就不会这么累了。”吴桂芳说。
再过几天,李长贵就要去学车,店里的新员工也要职了。新员工仍然是村里的女孩子,和王娇她们一般大小。
因为她们的健康证还没到手,所以还要再等两天才能入职。
“你啊,努力点,争取两个月就把驾照拿到手。”
“嗯,我努力吧。”提及学驾照的事,李长贵又止不住地雀跃起来。拿到驾照就能买车了,以后他也能开上车了。
“傻乐呵什么呢,快去,有客人招手了。”吴桂芳推他。他快步离开收银台。
靠窗的桌位上,向笙把所有菜都点了,她静坐等待,很快她点的菜一道道端上桌。
热腾腾香喷喷的菜几乎占满全部桌面,她一口接一口地吃,一口接一口。
“妹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旁边桌位上的食客出声。这妹子的吃相实在是……仿佛是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似的。
他不知道,对于向笙来说,的确是吃了这顿就再没下顿了。
服务员将鸡米花炒虾仁端上来。
晶莹饱满的虾仁似乎一戳就会溢出鲜甜的虾汁,向笙急不可待,快速将虾仁送进嘴里。
香软弹滑的虾仁吱呀一下裂开,细嫩的虾肉让开路,鲜鲜甜甜的醇汁从里面哗啦冲出来,溅到口腔内壁,瞬间将味觉俘虏,向笙喟叹。
她又吃了一颗鸡头米,鸡头米质嫩清新,脆脆甜甜,浸润了虾的鲜味,吃起来十分爽口。她慢吞吞咀嚼着,眼泪又一颗颗淌落而下。
之前提醒她吃慢点的食客发现她在哭,默默在心底腹诽,这妹子……这是好吃到哭了?大概是。看起来像是高兴地哭了。
不过,好像看起来又有一点难过。这又高兴又难过的,食客看不懂了,他困惑不已,不再关注向笙,专心吃自己的饭。
吴桂芳注意到向笙又在哭,不过她今天哭的和昨天不一样。昨天能明显的感受到她是因为高兴才哭,而今天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这女娃发生啥事了?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没多想,收回注意力。
向笙吃了接近两个小时。吃完后,她抹掉眼角温热的液体,刚抹掉,眼泪又掉落下来。泪腺宛若无法关掉的水龙头,眼泪不受控制,一直往下掉。
蛋炒饭,盐菜炒饭,白菜炒饭,黄瓜炒饭,冬瓜炒饭,青椒炒饭,鸡头米炒虾仁,桂花鸡头米羹,炸茄卷,荷香糯米蒸花蟹,火腿蒸鸡枞菌,烧干丝,豌豆箜饭,四喜烤麸,茉莉花粥,水煮豆花牛肉,蒜香奶酪扇贝,挞挞面……
这些好吃的饭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再也吃不到了。
不舍,难受,痛苦,心脏被铁丝缠住,一圈一圈收紧,她抹着湿润发红的眼角,留恋不舍地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菜。决定离开这个世界时,原本了无牵挂,却在这两天有了牵挂。
纵然万般不舍,最终她还是走出了饭馆。
吴桂芳目送向笙的背影走出饭馆。这女孩体重貌似并不轻,然而却给她一种她像是一片树叶的错觉,一片飘零的树叶,轻薄脆弱,即将堕入泥潭,被泥潭淹没的树叶。
奇怪。一种不大好的直觉袭上心头。吴桂芳若有所悟,又仿佛一头雾水,什么也没弄明白。她拍拍额头,压下杂乱的思绪,继续追剧。
向笙来到路边坐车。
如今在清河村拉客的司机不少,虽然不少,但因为乘客太多,所以有时候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车。
老槐树底下,有村民边抽叶子烟边道:“我也去弄辆车,也去拉客好了。”
“行啊,老赵家和老李家他们两家这段时间在村子里拉客,可赚了不少钱,听说老赵家都买上空调了。”
“都买上空调了?”村民目含艳羡,“我也去弄辆车,等赚到钱了也买空调。”
“买车可得花不少钱。”
“买个二手的,一万多,家里凑凑,能凑得齐。”
“真决定买车拉客了?”
“我婆娘原本就打算在这边开个摊子啥的,咱也不知道卖啥好,不如就开车拉客。”
“行,提前祝你生意兴隆,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咱。”
“也不求能发财,只要能比种地好就行。”
“肯定比种地好,没瞧见那两家都买上空调了吗,赶紧去弄车,赶紧发财!”
黄昏之际,向笙抵达清河镇的宾馆。刷了房卡,她进屋,将自己扔到床上。
平躺在床上,双目空洞地凝视天花板。她就这么躺着,从白天躺到夜晚。
窗外乌云聚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如冰锥子似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似乎要敲破玻璃,砸到她身上。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似一具已然失去呼吸的死尸。
暴风雨肆虐着整个清河镇,一直到凌晨三点,仍未停歇。床上,躺着不动的向笙突然动了下。
墙壁上挂的钟表时针指向三。已经凌晨三点,且还下着暴雨,这个时间点外面应该没有人了。她起身,步至窗前。
打开窗户,冰冷的风雨打到脸上,她一动不动,任由风雨吹打。很快浑身湿透,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眨了下睫毛,忽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