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钟后,室内响起夏若萤意味不明的哀嚎:“嗷——!你……你怎么能打我的……”
屁股。
剩余两个字,被手冢国光下一道巴掌声淹没。
两人吃过晚餐后便火力全开,多了位最强辅助,效率事半功倍。但拉下的工作太多,到了凌晨十二点,也才赶了全程的五分之一。
夏若萤能熬夜,但不想让手冢国光陪着熬。
两人洗完澡躺床上,手冢国光还想跟她说会话,但原本还叫嚣着熬夜的家伙却一沾枕头就睡。
手冢国光见她睡得香甜,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
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手冢国光提着她的行李箱,不知这是第几回送她离开。
他牵着她的手,每走一步,都要拽紧一分。
可没心没肺的家伙却很是雀跃,人还没上飞机,就已应邀好几个聚会。
初中好友、高中好友、大学好友、漫画社同事聚会……嗯,还有联谊。
夏若萤挂断电话,察觉到温度骤降。
她往手冢国光身边靠了靠,本打算驱寒,却发现冷源体就是他本人。
夏若萤:“……”
瞅着他那不言不语的脸,夏若萤却是先委屈上了:“我要走了哦,你不对我笑一个吗?”
手冢国光:“……”
夏若萤盯着他看了两秒,见他没反应,试探的态度立即落地成实质的愤怒。
她用力把手抽回,再拽行李箱:“给我吧,我进检票口了。”
手冢国光无奈轻叹,终是把郁闷哽下咽喉。
他拉了她一下,没拉动,便弯腰与她双眸平视:“你知道的,我想你留下。”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登时让夏若萤被愧疚淹没。
她如许多个从前一样,拽着他的衣襟,主动亲他。
那些不知该如何述说的话语,揉在吻里传递,总归是不会错的。
她舍不得他,但她并不属于柏林这座城市。
即便这个城市有他。
但也正因为这里有他,她会奔赴千千万万次。
只是,她不愿停留太久。
他是知道的。
夏若萤并不想太难过,来时欢喜,离开也要高兴。
她理该洒脱,可……可上了飞机,她就不能每天与他见面,与他拥抱,与他说很多很多话。
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两个城市呢?
她好想每天都跟他一起啊。
可她不愿停留在他的城市,又怎能自私地要求他离开实现梦想的地方?
夏若萤眸眶渐红,却忍着哭。这时候不能哭,哭会成为他的负担。
她埋在他怀里贪婪地蹭了蹭,待逼退泪意,才扬起嘴角。
笑容一如五年前那样明媚:“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哦。”
她转身,通过检票。
这一次,她没有回眸。
他没由来地慌:“萤。”
听见唤声的夏若萤背影一僵,随即捏着行李箱噔噔噔跑远。
手冢国光:“……”
不对劲。
他立即打了通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几声铃才接通,混着匆忙的赶路声:“干嘛。”
她的声音惯常无异,手冢国光微微松了口气:“下飞机告诉我。”
“好。”
*
自德国回来后,夏若萤情绪就不怎么高涨。
七月的日头猛烈,稍微在室外走一遭,便是压不下的燥。
但人烦的时候,糟心事也往往如影随形。
某个转交路口,“嘭!”地一声,车身狠狠一颤。
她被追尾了。
她透过左视镜看到了身后追尾的一辆白色汽车。
但这个路口没有摄像,那家伙又似乎不打算负责,想立即绕道逃逸。
夏若萤眉目浮现出烦躁,猛地转动方向盘将车拦截。两辆车堵在路口,周边全都是不满的鸣笛声。
两辆车坚持了几下,身后的白车抵不住压力,安分地退回了一侧。
夏若萤见此,才重新踩动油门,带着白车拐出狭小的甬道,停在了一处宽敞之地。
一停稳,白车依旧没动静,夏若萤冷笑着下车走向白车,屈着手指敲车窗。
车窗摇下,露出了一位女生眸含泪光的面孔。
她年岁看着不大,感觉才拿了驾照没多久:“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能抵什么用?
而且这狡猾的女生,看着可可怜怜,但要不是被堵了,早就跑了。
夏若萤也懒得跟她多扯,看了眼被剐蹭的车尾,直接道:“赔钱吧,按照这种程度,修车费大概也要个39万。”
她的车是小姨送的,可不便宜。收她39万日元,还算少了。
女生错愕瞪大眼:“三……三十九万?!你讹人吧!”
夏若萤委实不想跟她争论,毕竟她对这女生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赔钱,就报警。”
女生眸眶红了,指尖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害怕。
她忍辱负重地咬唇,哀求道:“我今年才高中毕业……没那么多钱。”
没钱赔,倒是刚逃。
夏若萤:“哦,那就找你爸妈给。”
女生抖得更慌张,声音也带着哭腔:“我是偷偷开车出来的……被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打我的。”
夏若萤把车牌拍下来,说道:“行啊,留个联系方式,你分期赔钱。”
女生:“……”
她看向夏若萤的目光变了又变,仿佛想不通,这么可爱漂亮的人,竟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她咬了咬牙,脸上不复乖巧可怜,她狠狠道:“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我男朋友来!”
男朋友。
夏若萤忍俊不禁,冷笑出声:“喊过来替你赔钱,还是打算报复我?”
女生瞪着她拨通男友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一接通,女生便掐着嗓子,把自己说得可怜又委屈,什么撞了别人的车。
太阳当空照,夏若萤只觉耳边嗡嗡闹。
女生的男朋友来得倒是很快,但他的态度却出乎夏若萤的意料,是个诚恳又礼貌的人。
他先是安慰了一番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友,随即不卑不亢地含谦递上自己的银行卡:“这里面只有32万,剩余的钱等我拿到兼职工资,我立即赔给你。”
夏若萤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衣着简朴,还洗得发白。看上去是一个家境不太好的好学生,也不知这卡里的钱,存了多久。
夏若萤又瞥了眼女生。女生倒没什么愧疚感,也没感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跟她眼神对上时,还理直气壮瞪她。
夏若萤顿时心里就不太舒坦。这感觉说不上来,就是有点不上不下的憋屈。
她倒是想教这女生做人,可她的一切恶行,都是由另一个无辜的人买单。
她面无表情接过少年递来的银行卡,转身道:“剩下六万免了,当做是你来这的路费。”
男生愣愣地望着她,感激鞠躬:“谢谢!”
远远地,夏若萤依稀听见女生对男生说:“怎么办,我把车撞坏了,爸爸一定会骂我的……”
男生顿了顿,隔了片刻才传来轻轻的、夹着无奈的声音:“说是我撞的吧。”
女生:“呜呜呜~你对我真好!”
夏若萤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男生莫不是给她们家签了卖身契吧。
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
月色酒吧。
今天是国中好友聚会,几乎都是青学美术社的成员。自国中毕业后,大家各路纷飞,难得有今天这样人员齐聚的时刻。
夏若萤姗姗来迟,众人一见,便纷纷高兴地调侃着要她多喝几杯。当然也只是开开玩笑,起起哄,毕竟在座的人有些未满二十,不能饮酒。且就算满了二十,饮酒也量力而行。
可夏若萤却很是豪迈,为表歉意,竟捏了三杯鸡尾酒就灌了下去。其中一杯还是高浓度的。
这一举动可把大家惊掉了下巴。
他们还未从夏若部长的豪爽中缓过神来,夏若萤本人却已经醉醺醺倚着沙发昏睡了过去。
开场既退场,可真有她的。
众人心中无奈,原本还想着这么久没见,多跟她聊聊天呢……
但就算这么一号重要人物下线,也依旧没有冷却他们的热情。几个从国中时期就活泼的人稍微热一下场子,氛围就起来了。
玩游戏的、打桌游的、唱歌的、跳舞的、凑桌聊八卦的……干什么的都有。
不过时间在娱乐中过得飞快,总觉还没进入状态,就又到了离别时分。
一些关系不错的女生虽然没喝酒,但在这样的氛围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紧接着再被别离的话语一渲染,就感怀地抱头哭了起来。
一眼瞧去,几乎都湿润了眼眶。
也不知是哭逝去的年少青春,还是哭成年后的心酸。
成长,也伴随着失去。或许是懵懂的纯真、也或许是昔日的赤诚与热爱。他们成为了渴望的大人,却又总在回首过往的无忧无虑。
悲伤持续了许久。
月上枝头,已至夜中。
这个时间点不好独自打车。有恋人的被另一半领回去,单身的人喝了酒就蹭车,没喝酒就当骑士负责将人安全送回。
每个人的归程算是商量好了,但大家可没拉下一开头就下线的某部长。
虽时隔多年,但想向夏若萤献殷勤的人还真不少,都纷纷抢着要送她回家。
麻丘园子喝了酒,情绪有点上头,抱着自家部长死活不放:“部长只能由我送回家!谁都不许跟我抢!”
被她追到手,相恋一年的凤长太郎倒是想帮自家女友,但到底不太合适。麻丘园子若清醒还好,偏偏她也醉了,到时候由搀着夏若萤送进屋……绝对不妥!
弥永麻衣眼神暗示他,赶紧把你女朋友拉走。
凤长太郎收到指令,温柔地哄着她,把她揽进怀中。麻丘园子不知是委屈还是难过,拽着他的衣襟哭得很伤心。
这放肆的哭声,把弥永麻衣怀里的夏若萤吵醒了。
她睁开眼,眸光清亮掠过众人,好似醒了酒。
大家立即看向她。或许是玩嗨了都有点情绪上头,此时众人的目光多少都有几分遗憾的欲言又止,似乎只要她开口说一句,大家就能接着再玩一通宵。
但,终究是令人失望了。
夏若萤目光慢慢扫了众人一圈,眸眶有点红:“我男朋友怎么没来接我?”
好吧……还醉着。
谁不知道手冢在德国当职业网球手,最近还在紧张地准备八月底的美网。
弥永麻衣心底泛酸。
这些年他们异国恋的心酸她看在眼里,手冢总是很忙,也很少回国,大多时候都是她去德国找他。
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却闷闷不乐,因为她舍不得离开他。可每回问她为什么不在德国多玩几日,她又总说,玩得不开心,不习惯。
两人电话打得很勤,也相互都很清楚对方的生活,但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手冢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胃病又犯了。
她还摔伤了腿住过医院,但怕他知道了担心,就连家人都没有告诉。
她刚读大学那一年,被一个变态跟踪狂尾随,吓得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她兴致冲冲出门旅游,可刚到旅游点便又买了返程的机票。因为展眼望去,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还有许多、许多……
她看似还喜欢凑热闹,可笑意却很难再映入眼底。年少时最不甘寂寞的人,却在长大之后,渐渐地学会了忍受孤独。
她从未抱怨过,也积极地把每一个手冢不在身边的日子活得高高兴兴。然而,只有在遇到特别难过的事,才会崩溃地大骂一句:‘有男朋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丧偶呢!’
但等到手冢一通电话打来,她又像没事人一样,跟他撒娇,跟他开开心心地说每天的琐碎日常。
也不知这一日一日的,何时是个头。
弥永麻衣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若萤摇头,身子懒懒地往沙发上倒:“不要,他待会就来接我了。”
弥永麻衣心中叹息,送走昔日的社员后,便坐在一旁陪着她。
夏若萤睁着眼睛看着门,人来来往往。
社员离开时都与她打招呼,她也会微笑着告别。那活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醉态,可她却依然固执地要等着一个人来接她。
人越走越少,喧闹的氛围逐渐清冷。一束幽光从顶端打落,衬得眼巴巴等候的她愈发孤寂。
酒吧,最后只余下了夏若萤与弥永麻衣。
弥永麻衣说:“我送你回家。”
夏若萤缓缓抬眼,愣愣地望着她,似乎抗拒,又似乎在挣扎。
弥永麻衣喉间酸涩,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在德国。”
夏若萤怔了怔,眸中渐渐蕴起了水光。
良久,她抹掉眼泪:“又麻烦你了。”
回程的路上,夏若萤一直沉默,街边的路灯映入眼帘,却折射不出年少时的璀璨星光。
到了公寓楼下,夏若萤笑着对弥永麻衣挥手。
弥永麻衣担心她,想送她上楼。
夏若萤说不用,她现在酒醒了,让她赶紧回去陪男朋友。
每次参加聚会,弥永麻衣从不让男友去接她。因为一旦她男朋友也来了,夏若就会显得更可怜。
弥永麻衣坚持要送她上去,但深夜未归,男友的电话恰时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