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弯弯的刀口滑落,苏伶环疼得面容扭曲,察觉自己的脸被毁,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浑然忘记了恐惧。
她癫笑道:“你在乎的姐姐,如今怕是已经到了黄泉,哈哈哈……”
十三眼神蓦地一厉,扬起了手上的弯刀,瞥到地上女子得意的眼神,他动作一顿,反而放下了刀。
“故意激怒我想让我杀了你?”十三冷嗤道,“我怎么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易,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一点点折磨死。”
“让你去地下给她忏悔!”
苏伶环不语,就在弯刀再一次要落在她肌肤时,她突然撒出一把粉末。
尽管是大雨滂沱,但她已经找好了最佳位置,就是在这棵枝繁叶茂,土地未被淋湿的大树下。
粉末四处飞扬,令苏伶环万万没想到的是,十三不但没中蛊毒倒下,反而用鼻尖嗅了嗅,“噬命散。”
他甚至还悠哉回头对红衣鬼面人笑道:“叔,她也会蛊毒。”
这个“也”字用的就很精妙,红衣鬼面人面具下发出了女子的声音:“难得,边关的蛊毒想必来之不易。看来欧阳禹那老匹夫藏了不少好货。”
十三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神色惊骇的苏伶环,无奈摊手,“忘了告诉你,蛊毒对我没用呢。”
红衣鬼面人走上前,在她身上快速点了几下,苏伶环立马僵住了身体,不能动弹。
“现在,该轮到我了。”
十三歪了歪头,天真的笑容带着邪气,弯刀顺着她肌肤纹理一寸寸划下,血色在他的眼底蔓延绽放。
“很痛吗?”他安抚道,“别急,还没放蛊虫呢。”
寒意刺骨的刀锋滚落在她的皮肤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痛感无限放大,偏偏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尤其是看到一旁的红衣鬼面人立马递给他装着蠕动蛊虫的木盒,苏伶环听到的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是要......像当初师父对师妹炼制百蛊之躯那样,挑破她的四肢经脉,让蛊虫活生生钻进她的血肉中!
不!不要!
她张大的瞳孔中布满恐惧,那无疑是极刑,她曾亲眼看见过师父抓来的孩童还没撑一刻钟就死在了毒药池中,浑身血肉模糊,死前的面容扭曲痛苦。
十三盯着她恐慌绝望的脸,玩味地笑了,手上的弯刀一点点移动到她的左胸口,“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那只黑色蠕动的蛊虫缓缓靠近,就在苏伶环精神紧绷到极点时,红衣鬼面人却突然抱起十三,“有人来了。”
十三不甘地看了眼苏伶环,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密林深处。
没一会儿,马蹄声渐近,骏马就要在她面前驶过时,突然停了下来,苏伶环也看清了马背上的人,她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眼前一亮。
是陛下!
见到在大树下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苏伶环,目光落在她脸颊到左心口的伤口,卫景奚皱了皱眉。
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卫景奚没有下马,扔下一句:“将淑妃带回去关起来。”便毫不犹豫地策马离去。
从始到终,只看了她一眼。
苏伶环身上的穴位被御龙卫解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泛白嘴唇颤了颤,眼泪滑了下来。
师妹对他,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第47章 拯救
滴答。
“小渺,第一次进毒药池感觉怎么样?你把我吓坏了,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你......”
“疼你就叫出来,师父不会怪你的。”
“辛苦了小渺,走,师姐带你去山下吃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滴答。
“师父也真是的,又罚你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终于找着机会进来了,这回师姐可不会再让你挨饿。”
“来,喝点山药汤,大师兄不在,师姐又不能下山去给你买鸡汤,只能委屈小渺了。”
“快把这些蜜饯点心藏起来,别被师父发现了。晚上等没人的时候呀,再偷偷地吃。”
滴答。
“怎么又把自己折腾得一身伤,快来,师姐为你上药。”
“啊!谁砍的这一刀,伤口都能见到骨头了!说是切磋,下手也太狠了!”
“哎......师姐给你上药了,你忍着点。呼~呼!这么吹吹会好一点吧?”
“小渺你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小孩儿,进了百蛊池不哭不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没吭一声。真的不痛吗?”
痛......
好痛啊,师姐。
滴答——
“小渺,有的时候你真让我觉得害怕。每天冷冰冰的,也不爱笑,只会去杀人。你真的将我与大师兄教你的那些给记住了吗?”
记住了的,师姐。
“那一次夜晚回天门,你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想到了什么吗?”
“万蛇窟里的蛇。你知道的,蛇是冰冷没有温度的动物,也没有我们人的感情,它们饿起来时甚至互相吞食对方,甚至一条母蛇都会吃掉刚出生的小蛇。”
“小渺,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是蛇。我只是......怕你变成没有感情的动物,变成......只会杀人的剑。”
只记得师姐的神色忧愁地看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摸她的头。
滴答——
“师父师父师父!真不知道那个老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从小被我与白彦带大,原本指望你思想会有所不同,没想到里里外外还是成了她的一条狗!”
“你哪里懂什么感情,你就是一把她手上指哪儿打哪儿的兵器罢了!”
不是的,不是的!
师姐,我有感情的,我不是冷血没有感情的动物。
不是一把只会杀人的兵器,更不是师父的一条狗啊!
我会思考,会学习,有人的喜怒哀乐,我也知感恩,知善恶。
我是人,我会痛,我也会难受啊!
师姐......师姐......
我好痛……
我的心好痛啊……
滴答!
水滴声似洪钟敲响,令人蓦地惊醒,林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朦胧间看到了一片绿意。
好冷......
上方的青翠树叶尖聚拢了一滴雨水,滴落在她的眼角,打得生疼。
心口的异物,夹杂着麻木的痛感,浑身僵得似乎只有这一处清晰的感觉。
她缓缓转了转胀痛的眼珠,雾蒙蒙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势头比之前小了不少。
身下吹来一股又一股的强风,罡风砭骨,偶尔还发出一声声似厉鬼的哀嚎。
林渺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看向这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木,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想。
她似乎生来命大,在乞丐堆没死,被扔进一百来人的森林搏杀没死,经历痛不欲生的百蛊池没死,如今被捅了两刀坠入悬崖也没死。
不知师姐知道后,会不会很失望......
她能感觉身体的那股药劲在缓缓消散,与之而来却是全身的疼痛。
林渺试着抬手,冰凉的手指动了动,随即无力地瘫了下去。
没用,骨头摔断了……
面颊覆上微凉的细雨,透过树叶的间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陡峭的崖壁,她也看到了乌黑夜空落下的雨,细细密密,犹如一根根白色丝线。
卫景奚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他的下方是万丈深渊。
搜遍了整个长林坡,都没见到她的踪影。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可直觉告诉他,她有很大可能在这下面。
或死或生,无从得知。他已派人去无机山底去搜寻,如今他要下去找她。
“陛下,绳索绑好了。”
卫景奚接过御龙卫递上的绳子,“你们在上面看着,莫要让有心人接近。”
“喏。”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抓着绳索,顺着悬崖壁缓缓向下。
“这里是你说的地道?”
女孩拽着瘦弱男孩,将他扔在了土坑边。
“......是,他躲在了里面,说是打不过那么多人,想从地下挖通一条能出森林的道。”
小卫景奚观察一番,与女孩对视一眼,女孩登时就把男孩一脚踹了下去。
确认无什么陷阱后,两人跳下了土坑。
他们杀了森林里的七个人,找到第八个后,正要一剑解决,这瘦弱男孩见打不过他们,就告诉他们,他知道第九个人在哪儿。
于是,他们来到了这处隐藏在草丛中的土坑处。
一跳下来,小卫景奚便毫不犹豫地对那男孩射出铁针,男孩甚至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没了呼吸。
“我不会武功,待会儿两个人我怕打不过。”小卫景奚不知为何,解释了一句。
女孩嗯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沿着地道往前走,没有一点光亮,在黑暗中,地道的空气稀薄,他们大口大口呼吸着。
两人的呼吸声在地道中格外清晰,地道空间狭窄,只能匍匐前行着。
前方一片黑暗,像是永远也到不了尽头,小卫景奚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姐姐......”
女孩听到他叫自己,便回:“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地道着实有点长了么?”
女孩动作一顿,偏头去看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爬了那么久还没到尽头,确实很奇怪。
地道如果真按那男孩所说是最后一人挖的,可这么长的距离非一日之功,十天半月也完不成。
但男孩说最后那人是躲在这里面的......
她的手摸到一道坎儿,上空的限制消失,两人的呼吸声仿佛也随之消失。
这里......是哪里?
女孩感觉身旁的人凑近了她,两人胳膊碰了下,一触即分。
“还要往前走吗?”小卫景奚的声音回荡在地道中。
一股风迎面吹来,正前方似乎是出口。
“最后一人应该逃出去了。”女孩猜测。
小卫景奚没吭声,缓缓站起身,此时的地道高度上升,已经可以供一个十岁小孩站立,正常行走。
女孩爬了起来,拍拍衣服的灰,似是感受到他的不安,主动勾住他的手,牵住:“过去看看。”
小卫景奚心跳一滞,手背覆上柔软的温热,陌生的情绪在心头化开,他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谁也没发现的是,他身体的僵硬,与内心的紧张。
两人手牵手并肩往前走着,那股气流愈来愈强,女孩似乎有些心急地加快了步伐,小卫景奚被迫往前走,刚想提醒她慢点,手上的手蓦地一松。
冷……
宛如五岁那年沉入暗河中,又如猝不及防栽进那条江水里,刺骨的凉水将她吞噬,身上仿佛缠绕着无数藤蔓,一点点拉她往下坠。
意识渐渐被侵蚀,脑中只剩下一个“冷”,甚至牙关都无意识地发颤。
林渺脑袋发昏,太冷了,她又掉进水里了吗?
滴答——
冗长的水滴声响起,唤回了她的意志。
林渺缓缓睁开了眼,她看到了绿叶,忽然绿叶一转,变成了起伏的江水。
那一刻,时间飞速倒退,她的手缩水,小小的手拼命向上划,她变成了五岁时的她。
救命……
她不要,不要掉水里……
窒息感在胸腔蔓延,“咕噜噜”,她猛地灌进好多水。
天空离她越来越远……
又是滴答一声。
回忆气泡破开,绿意出现在她眼前,浑身已经没有了知觉,只剩彻骨的冷。
可她仍如在水中一般,呼吸艰难。
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
这一刻,她们心底都在呐喊、在求救:
救她——
谁能来救救她!
她不要死,不要死!!!
“砰——”
江水溅开,水面破开一道口子,她的眼前化开了浓厚的墨色。
林渺呆呆地看着,朦胧的视线中那片绿意被一抹黑色破坏。
有人奋不顾身地朝她而来。
一只苍白的手划过流动的江水,拨开绿叶;抓住了在水中求助的小手,攥紧了她僵硬已无力抬起的手臂。
双手拼尽全力,将她从水中,从寒意刺骨的江水中,一把拉了出来。
自此,她脱离了黑暗的深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却又昳丽的脸,与江水中模糊的人脸渐渐重叠,她记起了那双比黑玛瑙还要美丽的眼。
包子……
耳边突然响起阵阵嗡鸣,像是要刺破大脑,她只看见那张异常绯红的唇动了动,随即眼前陷入黑暗中。
“想不到地道的尽头竟然是一条江水。对了,你是不会水吗?”
“咳咳咳......不会。”
“可我们已经漂泊了一段距离,现在也掉不了头,只能往前。要不,我教你?”
“......不。”
“很简单,你只要屏住呼吸……”
“我怕。”
“然后放松……嗯?你怕什么?”
“......水。”
“......也不是很深。”
“......”
“真的很怕么?”
“......嗯。”
“......”
“......”
“算了,你上来,骑在我脖子上,我带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