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瞬间领悟。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渺掀开被子，下床换衣裳。
师兄是要见她一面，单独谈话。
她敛声屏气地来到门口，附耳上去，门外是他们小声的交谈声，距离有点远，听得也不是很清晰。
“……蛊毒很是……”
“……如何……百……”
林渺慢慢凑到门边，谨慎小心地看向门外。
卫景奚背对着她，与身旁的白彦交流着什么，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再然后，白彦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向远处。
默默思忖了会儿，林渺支开宫女，独自一人离开了朝阳宫。
对刺杀尧王这件事，师父是从未动过让师兄来洛阳皇城的念头的，能让师父派师兄下皇城，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出朝阳宫，便看到了树下的白彦，他朝她露出熟悉而又温柔的笑。
林渺装作没看见他的模样，径直走上了那条通往冷宫的路。
待她走远后，白彦才跟了上去。
两人隔着很远的不会惹人怀疑的距离，林渺走走停停，带他来到了冷宫不远的，曾与师姐会面的干枯池塘中的小亭子。
到了亭子，她的心脏开始变得绞痛，上次来这里，还是与师姐时隔多年相见时，也是那个时候，师姐开始欺骗她。
身后的脚步声细微，林渺回头喊了句:“师兄，好久不见。”
白彦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师妹，见到我很意外？”
林渺看着他，不语。
“相信你也猜到了，我是受师父之令而来，”白彦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师父命我与你配合，除去叛徒苏伶环，刺杀暴君。”
不出所料。
林渺闭了闭眼，“师姐......师父她是什么时候得知这消息的？”
白彦叹了口气，将药箱放在了石桌上，一边回答:“在十日前传来的消息，我也不曾想到，伶环竟爱上了她的杀父仇人，背叛了有恩于她的天门。”
“还对小师妹你......”他欲言又止，又叹气，心疼地看了眼林渺，“幸亏小师妹你无事。”
“她那两刀离你的心脏就差一点距离，应当是从未杀过人，所以偏移了位置，真是万幸。”
那两刀刺破皮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的体内，挥之不去。即使没有刺中心脏，但也和刺中了没差。
白彦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盒子，对她道:“这是师父在巅峰时，炼制的蛊毒。它的名字叫曼珠沙华，服下它的人，无论内力多高武功多强，不出一刻钟便会死去，就连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那木盒子往她面前一递，他道:“里面只有一颗，是给暴君的。至于苏伶环我会想办法解决，师父命我们尽快动手。”
林渺目光落在盒子上，手指动了动，迟迟没有去接。对上白彦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半垂下眼，问:“师兄打算如何对付师姐？”
“师父曾在她体内种过一种蛊毒，名为问心蛊，问心蛊有母蛊和子蛊，两者一相遇便会激发毒性，七天内气绝身亡；若不相遇便一辈子都不会出来。苏伶环体内的是子蛊，而我手中有师父给的母蛊。”
问心蛊？
林渺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碧绿眼睛的强大女人接过她的拜师茶后，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入我天门，不可有反叛之心，一旦背叛，杀无赦。”
她意味深长道:“哪怕你是在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所以，这就是师父放心派师姐来到皇城的原因吗？因为她在她体内下了问心蛊，只要母蛊一旦与子蛊相触，师姐必死无疑。
果真应了师父的那句话。
林渺又问:“师兄，你体内也被种了蛊？”
白彦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她。
若不是苏伶环叛出天门，师父派他来解决叛徒，给了他母蛊。怕是今生他与小师妹一样，都不可能猜到师父给他们下了蛊，一如天门那些死士一般。
可他不能让小师妹寒心，于是道:“苏伶环情况不一样，属于尧国前朝丞相之女，师父才给她种的蛊毒。至于我们，山村乡野而来，师父将我们自小养育长大，自然不会对我们下蛊。”
林渺熟悉他这副表情，那是对她撒谎后极力露出的笑，她没告诉过师兄，他这样笑真的很假，强颜欢笑也莫过如此。
而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点头，不露声色道:“师父对我们是极好的。”
若是之前，林渺不在乎师父对她下没下蛊毒，可现在......她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张含笑的脸。
“既然如此，那师妹便速速动手吧，取得他的首级后，师兄带你回天门。”
目光落在木盒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图案上，她飘忽了瞬，下意识说出了心中的话:“可要是师父的仇人不是卫景奚......”
白彦自然听到了她的话，眸光沉了下来，“小师妹你在说什么？”
林渺手指蜷了蜷，下一瞬，仿佛下定决心般，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是说，卫景奚不是十年前下令火烧瀚海书院，杀害师父儿子的人。”
白彦瞳孔颤了颤，睁大了眼，有瞬间竟然觉得不认识眼前的这名少女了，他不可置信地摇头，自我欺骗般地喃喃着:“小师妹定是受伤太严重，昏了头神志不清才会这么说……”
“不，师兄，”她打断了他，无比认真道，“他真的不是……”
“小师妹这么说，可是有证据证明？”他的话又快又急，带着质问的语气。
想到柳倩临终前说的那几个字，她笃定道:“给我几日，证据就出来了。”
不曾想这话也刺激到了白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朝她逼近，“要是师父听到你这番话，她该作何感想？小师妹你不会是像苏伶环那样爱上那个暴君，也想叛出师门吧？！”
他情绪激动，咬牙切齿道:“才短短几个月，你就对他如此维护，你将师父放在何处，将我放在何处，更将天门放在何处？！”
林渺怔怔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没有想过背叛天门，可却不想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更何况那人还是……
“既然没有，那就去杀了他。”白彦将木盒强行塞到她手中，林渺看到了他眼底的狠辣。
这还是她记忆中性情温和，笑容和善的师兄吗？
“师兄，你还记得你教过我什么吗？”林渺挣脱了他的手，眼里是淡淡的失落。
“你教我善恶之分。你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能光凭一点表面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要用心去感受。”
白彦神情怔忡住，满腔的怒火烟消殆尽，他垂下头，嘴唇嗫嚅着:“小师妹......”
“师兄方才不是故意的，师兄......”
“师兄不必说了，我都明白。”林渺道。
师兄的反应已经表明了师父对此事的态度，卫景奚……不论他做没做那件事，都必须要除掉他。
与他告别后，林渺特意绕了一圈后，去往了冷宫。
那晚分别后，也不知道十三怎么样了，有没有跟着回来又或是从无机山逃了出去……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十三平安无事，来到了枯井边，令她失望的是，并没有看见十三的身影。
正准备离去，枯井里的某样物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贝们元宵节快乐！（吃汤圆.jpg）
第50章 绣花鞋
晴空万里，阳光刺破黑暗，落在了井底堆积的白骨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林渺跳跃到井底，凑近了看，观察到了原来是白骨中藏着的小瓶子发出的光，很隐蔽的位置，若不是这阳光的照耀，她很难发现得了。
穿过白骨，取出那小瓶子，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瓶瓶罐罐从白骨下滚出，落了一地。
她晃了晃瓶子，很轻也不是液体，于是拧开瓶盖，往手心一倒，随即掌心多出几只乳白色的小虫子，翻滚着扭动着。
十三这里怎么会有蛊虫？
林渺又从白骨下拾起一个盒子，平平无奇的木盒里，竟也是蛊虫。
再打开其他几个，果不其然，全是蛊虫。
她的眉头紧蹙，合上盖子。
林渺俯下身将盒子罐子重新放回了白骨堆下，手指却突然触碰到硬物，凸起的布料令她心生疑惑，她摸索了下，干脆直接扯了出来。
当看清此物，瞳孔骤然一缩。
绣花鞋？
眼前这只红色的绣着鸳鸯的鞋子，是她记忆深刻的，红衣鬼面人穿过的绣花鞋！
鞋子虽是女子的款式，但鞋码明显比女子的脚大好几倍，况且鞋面上还沾染了深色印记，明显是已经干掉了的血形成的。
前思后想，一经推敲，林渺幡然悟出了什么，伏身继续在白骨下摸索了一番，摸出了另一只绣花鞋后，底下便空空如也了。
再看鞋底粘着的泥土，不难看出这双鞋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了。
她将绣鞋与蛊虫放了回去，离开了井底。
十三……究竟瞒了她多少事？
林渺心情略微沉重，脚步不停，快步去往了一个地方。
——御膳房。
环视了一周，也没发现刘得胜，问门口的太监才得知，他因身体不适请假了。
林渺蹙眉，问他住哪里。小太监见了，立马自告奋勇可以带她去找刘得胜。
“贵妃娘娘别急，他们御厨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奴才带娘娘您去。”
她便随着小太监走过御膳房，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还晾晒着围裙衣裳，小太监却带她朝右边走。
他说:“刘御厨性格孤僻，也不爱和旁人一间屋。因他做糕点的手艺过人，总管便特意为他准备了一间房。娘娘这边请，您慢点！”
他们穿过一条小道，林渺一边问:“你可知他来宫中多少年头了？”
“也没多久，大概一年前来的吧，因为做的一手好荷花酥，荣妃娘娘对他很是看重。”
才一年？不过稍加回想一下，那几具尸体的腐化程度，正好也对得上时间。
盖着青瓦的房屋出现在她眼前，小太监正想快步去叫刘得胜，却被林渺拦住:“你在此等我。”
小太监自然是听她的，虽然好奇但却不敢多问，看着林渺靠近屋子。
半点脚步声未露，林渺悄然来到了门口，顿足倾听了番，屋内没有一道呼吸声，清清静静。
房门没锁，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一进来警惕地观望一圈后，林渺放下心来。
无人最好。
她关上门，开始在四处寻找，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床底，柜子，抽屉……都被她找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一个厨子的书架自然是菜谱，寥寥无几的几本书，尽收眼底。
整个房间简单到极致，什么都没搜到的林渺，对再正常不过的书架动了心思，她走上前先观察了番，没有落一点灰尘，想来主人是经常打扫的。
抽出一本菜谱，林渺随意翻了翻，并没有什么异样。
在之前看到十三与他的相处，她就已经开始怀疑刘得胜了，因为他的鞋子处有块明显的水渍，显然那时与十三交流，躲起来的人就是他。
只不过不太确定他的身份，如今在井底发现了红衣鬼面人的绣花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通过红衣鬼面人擅口技与武艺超群这点，想想便得知，他会的可能远远不止这些。
看来他也甚是谨慎，没有在住所处留下任何把柄证据。
一无所获的林渺扫视着书架，正准备离去，却听到外边传来的声音:“刘御厨，你站在外面干嘛呢？”
林渺猛地扭头，窗边一道黑影闪过，她登时冲出门，只见刘得胜的身影飞快跃到了墙头。
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提起内力就要去追，却突然扯到了胸口的伤，剧烈的痛让她停滞了一秒，眼睁睁看着他就要翻过墙头，空中却出现几道身影将他拦住。
林渺凝眸一看，竟然是卫景奚的御龙卫！
刘得胜被御龙卫缠住，他们手里的武器使得他落入下风，渐渐不敌，此时正是个好机会！
胸口的伤还是给她带来了些许不便，稍微大动作就会拉扯到伤口，隐隐作痛，可这时林渺想要捉住他的心情令她忽略了疼痛。
她直接冲刺几步，施展轻功就要加入他们配合制服刘得胜。
刘得胜阴沉的脸却突然扯出个笑来，他手腕一动，林渺回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她提醒御龙卫，浓烈的黄色烟雾炸开。
他这一下故技重施，用的不是普通的烟雾弹，而是加了毒的烟雾。
刺鼻冲目，熏得人头晕眼花，就连林渺也晃了一下神，只听身旁的人扑通倒下，林渺愕然，御龙卫竟然……
“这可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毒。”
刘德胜得意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林渺寻声穿破烟雾直奔而去，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娘娘为何执意揪出我的身份呢？我们本有同一个目的不是吗？”
这味道属实难闻，林渺呛咳几下，道:“你要报仇的对象是欧阳禹不是卫景奚，当初是欧阳禹下令烧书院的，你的姜郎也是因他而死，与卫景奚无关！”
“你觉得你的只言片语可信吗？证据确凿，暴君的名声在这里也不是一两日了，他杀过的人还少吗？他就是个草菅人命，昏庸无能的暴君！”
“你与此人为伍，日后也落不得个好下场！”
“不！”
卫景奚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他都不是罔顾别人生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此时烟雾也散开，刘得胜没了踪影，林渺卡在喉咙的话终是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