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看到卫景奚攥得发白的手，和额头上直跳的青筋，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卫景奚幽怨地看向她，林渺轻咳两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以做安抚，嘶哑的嗓音对士兵道:“小女面皮子薄，官爷还是莫要逗她了。”
守城士兵嘿嘿猥琐一笑，正准备放行，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慢着！”
不远处走来个身披铁甲的魁梧男人，他身旁有个眯眯眼的八字胡，两人大步而来，守城士兵行礼道:“陈都尉，刘军师。”
林渺与卫景奚对视一眼，装作不知晓的模样继续推着推车往城门口走。
“我说前面那两个，给我站住！”陈都尉大嗓门响亮，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见此，林渺两人只能停下脚步。陈都尉走过来，鹰隼般的视线上下打量他们，“去哪儿？”
林渺装作老妪模样，佝偻着背咳嗽几下，声线压得极低:“回官爷，去赵国探亲。”
“探亲？”那个眯眯眼走过来，掀开他们推车的坛子，里面装着酿造好的红豆腐。
他挥挥鼻子，有些嫌弃:“探亲带这玩意儿？”
林渺道:“家里穷……”
眯眯眼目光落在女装打扮的卫景奚身上，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这小娘子生得可真高，可否把面纱取下来一睹真容？”
林渺呵呵笑:“自然自然。”
卫景奚垂着眼，摘下面纱，露出那张闭月羞花的脸，登时传来魁梧男人的吸气声:“乖乖，长得真他娘地好看！”
眯眯眼却撞了下他的手臂，意味不明地道:“小娘子倒生得像之前我认识的一位贵人。”
魁梧男人咳嗽两声，正色道:“抬起眼睛来看看呢！”
林渺心中一紧，下意识看向卫景奚。卫景奚眯着眼睛缓缓抬起头，在他掀起眼皮的瞬间，气氛刹那凝滞，如一根绷紧的弦。
在眯眯眼睁大眼，张口喊出“拿下”时，说时迟那时快，卫景奚动了，飞身一脚踹在魁梧男人胸口，魁梧男人措不及防，栽倒在地。
林渺也紧跟着一跃而起，跳上了马背，对他伸出了手。
“拿下他们！”
卫景奚抓着她的手，翻身上马，扯过马鞭，拍在马屁股上:“架！”
马儿吃痛地往城外奔去，与此同时传来眯眯眼气急败坏地大喊:“弓箭手放箭！拿下他们！”
无数利箭朝他们射来，林渺反手旋转匕首，匕首像风车那样转了起来，挡住射来的箭。
卫景奚也驾驶着马儿规避着空中飞来的箭矢，就在这时，马儿屁股上中了一箭，轰然倒地。
卫景奚搂住她的腰，护着她翻滚在地，躲开利箭。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飞快奔入最近的林子，才得以顺利脱身。
“赵国？”
欧阳禹听完属下的汇报，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他们能一直待在赵国不出来！”
“嘭——”
大门被踹开，欧阳禹茶杯差点甩出去，一见是元姗，立马露出和蔼的笑容:“怎么了，姗儿？”
元姗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将手里的证据一把甩在欧阳禹的脸上，“恩师？”
她讽刺地念了声，冷笑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欺骗我！”
“十年前焚烧书院的命令是你下的！是你害死了我兄长！”
欧阳禹看了眼地上的纸张，被砸的鼻梁发红的他笑容已然消失，“姗儿也信了那暴君造假的证据？”
“你还把我当傻子！”元姗怒不可遏，想起这么些年她居然被欧阳禹玩得团团转，在边关替他卖命，她就是个蠢蛋！
错把仇人当恩师，还如此尊敬他，元姗气得直接拔出腰边的刀，一刀劈了过去。
“今日，我就要为我兄长报仇！”
还不待她的刀靠近欧阳禹，房间内突然多出几十名暗卫，瞬间擒住了元姗。
哐当一声大刀落地，看着挣扎着的元姗，他不紧不慢放下茶杯，起身负手道:“姗儿莫要找错复仇的对象。”
“啊呸！”
元姗直接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你想谋权篡位已经天下皆知，欧阳禹你简直不是个东西，竟然将玉林关亲手送给了胡人，老祖宗打下的基础全败在了你手里！”
看了眼衣服上的唾液，欧阳禹的眼神冷厉下来，怒极反笑，“你一个女子懂什么，我这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再说，是新帝与漠北签的合约，与我有甚关系？”
他不耐地抬手一挥，“镇南将军脑子不太清醒，带她回将军府，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放出来！”
“等着瞧吧，漠北的狼子野心，怎么会满足于区区五座城池！”
元姗的话让欧阳禹咯噔一下，就见她挑衅地挑眉，龇着牙道:“我等着你亲自来求我的那天！”
这话立刻激起欧阳禹的怒火，三两步来了她面前，指着她鼻子道:“元姗你不要给我太嚣张，你要再给闹，也给我等着见陆岑的尸体吧！”
这下，两人直接撕破了脸。
陆岑是元姗的命门，他这些年可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拖出去的元姗虽还在骂，声势却小了很多。
没过几天，漠北那群胡人还真被元姗一语成戳说中了。
他们占领了玉门关后，开始对一群被元姗保护了这么多年的百姓开始进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尧国的人马早就退了回去，他们才会如此无所忌惮。
“该死的胡人！”欧阳禹看了奏折，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火冲天。
漠北的胡人将兵力都转移到了玉林关，目的不言而喻，玉林关直通洛阳，他们是一举攻下尧国这块大肥肉。
这几天尧国的兵力已经大不如前，除了元姗与她手底下的兵能对抗一二，其他将军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摆设。
欧阳禹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扫了眼一旁不敢吭声的新帝，目光在他面具上停留了一秒，对他勾勾手，“来，陛下，是该下令了。”
十三僵直着背，慢吞吞走过来，提起了笔。
*
令林渺意外的是，赵轩竟然一眼就认出来她。
听说了林渺的请求，很爽快地同意了带她与卫景奚去赵国皇宫赴宴见赵王。
赵王此人与卫景奚的名声差不多，赵王性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高兴时可以随随便便送一个乞丐百两黄金，不开心时见到树上的鸟雀都能让侍卫将它射杀。
宴会上，赵王一脸倦容地坐在高位，若不是赵轩要来，恐怕他还待在寝宫休息。
显然，今晚不是个好时机。
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林渺拦住了欲动的卫景奚，主动上前拜见了赵王，说出了她的请求。
赵王一听是寻茵草，犹豫不决，赵轩就在旁边说着好话。
碍于亲弟弟的面子上，赵王道:“若是你们早两天来，倒是可以给你们，可孤今早才将寻茵草赏赐给了婉妃。”
赵轩笑嘻嘻道:“也不是不可以再要回来。”
“孤是个重诺的人，已经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赵王不虞了。
赵轩递给林渺一个眼神，意思是他也没办法了。
林渺正想说点什么，卫景奚起身，对座上的赵王拱手道:“若是漠北人进攻赵国，相信无论是以赵国的兵力还是防守线，都很难抵抗得了吧？”
赵王懒怠收起，气压降低，风雨欲来的气息笼罩了全场，那双犀利的眼盯着卫景奚，面容沉沉。
场上顿时噤声，生怕赵王一个不爽直接将这前尧国君主拖下去斩杀。
卫景奚丝毫不慌，微微一笑:“我有个办法，可以让陛下无忧。”
什么办法？
赵王挑眉，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卫景奚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移步到了别处就谈。
林渺看着远处芭蕉树后的两人，有些担忧。
赵轩看了出来，安慰她:“没事的，皇兄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毕竟卫景奚之前也是一国之主，如今他虽在逃亡，就凭他能与林渺来到赵国境内，想来他也是有几分实力的。
赵王从不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坏名声在外。
两人一番座谈下来，赵王终是答应了给他们寻茵草，并且还和颜悦色邀请他们留了下来。
林渺走在斑驳树影的道路上，问卫景奚:“你与赵王说了什么？”
卫景奚道:“我与他结盟了，并答应出兵力保护赵国。”
“漠北要的五座城池，正是尧国抵御外敌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打开了玉林关，漠北势必要吞下占领整个尧国，即使有元姗在，尧国如今的兵力撑不了多久。”
他语气沉重道:“一旦漠北侵占了尧国，与尧国离得最近的赵国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小则损失，大则灭国。”
卫景奚的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赵国地势平坦，难守难防，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面积小，紧邻尧国，因尧国这块肥肉摆在漠北人面前，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但漠北一旦得到尧国，下一个倒霉的必是赵国。
林渺抿抿唇，道:“可是人马从哪里来？”
即使卫景奚有御龙卫，也抵挡不了漠北的万千骑兵啊。
“打仗的人马，自然有。”
卫景奚对她伸出了手，林渺自然而然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他嘴角情不自禁上扬，望着她的眼睛里似乎泛着柔柔波光，在朦胧夜色里仿佛画中人，风清月皎。
林渺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脸上跟火烧似的，掌心那温度也烫的不像话。
又听他接着道:“渺渺，告诉你一个秘密，你附耳过来。”
林渺眨了眨眼，凑近他。卫景奚俯身弯下腰，贴了过来，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痒痒的麻酥酥的。
他故意压低的嗓音更为低沉磁性，顺着柔风钻进她的耳朵里:
“自从我回到尧国已经开始部署了，暗中训练自己的兵，闻息阁也是我门下的，周国与我早在多年前达成盟约……”
“我的大半兵力在周国，只要保住尧国，相当于也保住了赵国……”
见少女听的认真，卫景奚不露痕迹地勾了勾唇，突然冒出一句:“等我收复尧国，你愿意做我唯一的皇后吗？”
他在说什么？
林渺一怔，下意识扭转头。
随即眼前覆上温热的掌心，眼前霎时一黑，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唇上，一触即逝。
林渺整个人都僵住了。
感受左肩多了些重量，眼睛上的手也撤了下去，只听卫景奚温柔地在耳边呢喃:“算了别回答了，渺渺你总归是我的。”
她瞬间涨红了脸，底气不足的道:“谁、谁是你的。我，还没答应呢……”
敏感的耳垂被偷袭，柔软的唇啄吻在白玉般小巧的耳垂上，烫的林渺捂住了发红的耳朵，瞪了眼近在迟尺的少年。
卫景奚喉咙间发出低低的笑，好脾气道:“嗯好，没答应。那我下次再问。”
林渺还想说什么，他将她后脑勺按住，搂住了她的腰。
林渺靠在他胸膛上，这一次没有龙涎香，只有那淡淡的皂角味，干净清幽。
她的心脏还是跳的那么急促，仿佛在诉说着对此人的心动欢喜。
在这树影斑驳的月色下，他许下承诺:“等我重回尧国皇宫，每天问你一次，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还有每天给你做好多包子，每顿二十个，一辈子都吃不完……”
林渺忍不住勾起唇角，“每顿二十个不得撑死？”
“不会，你吃不完我来吃。”卫景奚松开了她，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他偏了偏头，神色认真地道:“总之，渺渺，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两人一同走向远方，少女平静的声音染上月色的温柔:
“......好。”
第68章 解蛊
寻茵草送了过来，赵王还特意安排了个蛊医，来辅助替卫景奚排出体内的蛊毒。
因为要脱光了进药池，林渺也不方便待在屋里，便站在门口等候。
迟迟没听到任何动静的林渺，不免有些担忧。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响声。
“啊——”
这是那个太医的叫声。
林渺身子下意识一动，紧接着嘭的一声门被打开，太医连跪带爬着逃了出来，面色惊慌，撒腿儿就要跑，却被一只手抓住。
是林渺拦住了他。她皱眉道:“蛊毒解了吗？”
“安神香，安神香安神香……”
那太医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六神无主，嘴里直念叨着安神香，摇摇头又点点头，苦着脸哎呀一声，连连摆手:“解了解了，就是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差点没把老夫老命交代在那儿了！”
“劝姑娘还是不要进去……”太医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消失了。
他回头看了眼闪进门的背影，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话。
算了，小年轻的情趣，他还是不要多插嘴了。
热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了雾气中的卫景奚，目光顿住。
少年坐在灰色汤池里，昳丽的眉眼洇湿在朦胧之中，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流畅滚落，线条从玉色的起伏的胸膛蜿蜒而下，直到腹肌下方，与水溶为一体。
秀色可餐。
她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个词。
快步上前，拨开雾气，便对上了那双赤红的眸子。
顿时联想到了蛊医方才说的安神香，卫景奚的状态极不稳定。
林渺没有犹豫地蹲下来，向他伸出了手。
卫景奚反应极快地就要抓住她的手，却被林渺避开，她反手抓住他的手，卫景奚也同样，两人倒是较起劲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