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她轻轻松松地挑着水桶往前走,没看见,走远后的李建文忽然转头盯了她一眼。
乱糟糟的头发半遮住眼睛,光看着,仿佛都能闻到那上面油腻的臭气。
瞳仁黑沉沉,眼白浑浊,像是两颗死掉的鱼眼睛。
宋雪洁不经意间抬头,看到这一眼,打了个寒战。
现在的李建文,好像比举报他们前还阴沉了。
趁着中午休息,她赶紧去找了申宁,压低声音道:“我总感觉李建文又不太对劲。”
“啊?”申宁不以为意,“怎么了?”
“上午你挑水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瞪你,眼神特别吓人,”宋雪洁眉头紧皱,声音更小了,“他会不会再举报你啊?”
她隐约知道,最近申宁和谢温时走得很近。
“不会吧,”申宁摸摸下巴。
上次举报失利,她认识红袖章队长陈忠的事也传开了,自然不会有谁不长眼再去举报她。
宋雪洁却不太放心,上午李建文那一眼,实在有点吓人。
她摇摇头,还是道:“你还是小心一点,别被他伤到了。”
申宁点点头,没在意,回家给小奶猫喂食。
一见她,小奶猫便踩着白爪子跌跌撞撞跑过来,趴到她的脚上,发出软绵绵的呜咽声。
申宁哼了声,把小奶猫握在手里,“别想讨好我。”
小奶猫哼哼唧唧,给她的手腕踩奶,讨人喜欢得不得了。
可惜申宁不是人,她心硬如铁,无情地把小奶猫从手腕上摘下来去做饭。
她把猫放到炕上,去了外间,可没一会儿,它就笨拙地跳下床朝她跑过来,“喵呜!”
轻轻一跳,跳到她的膝盖上。
申宁:?
这只猫太会讨好,她狐疑地捏了捏猫脸,左右端详着,“你不会也能变成人吧?”
小奶猫软软叫着,漂亮的蓝色眼睛天真无邪。
申宁还没见过其他能变成人的动物,随口一说,便自己否认了这个猜测。
她戳弄着小奶猫的耳朵,嘟囔道:“你是哪儿来的?我给你送回去行不行?”
小奶猫的回答是“喵”了一声。
申宁无奈,还好这只猫太小,吃得不多,喂一点鱼干也就够了,不然,她肯定会让它自力更生抓老鼠去。
小奶猫啃着鱼干,她盯着它的皮毛,神游天外。
农场应该没人养猫吧?这只猫是哪来的?
黑毛白爪,也没见过附近有这样的毛色。
申宁苦想半天,只得放弃:看来这只猫是找不着家了。
她气鼓鼓给它喂饱,往碗里倒了点水给它喝,等晚上的时候,准备给谢温时说这只猫的坏话。
她正在屋里坐着,认认真真写着“谢温时”这三个字,突然听到院子外的敲门声。
很凌乱,有些急切。
谢温时向来是轻轻叩门三声的,申宁疑惑,放下笔走了出去。
打开门,看见了个浑身埋汰的三十来岁男人。
他是队里的傻子,叫三树子,小时候烧坏脑袋,自此以后就傻了,平常很少出家门。
申宁疑惑,“你咋来了?”
三树子腮帮子鼓动,像是在吃糖,口齿含糊地说:“大队长,大队长叫你!”
说着,便要拉她走。
申宁避开他的手,更加疑惑,“大队长让你来叫我?”
这个三树子的确和大队长有一点亲戚关系,但大队长要是有事找她,也不可能找他来传话啊。
三树子用力点头,“他说,叫申宁去大队长家吃饭!”
申宁更加疑惑,她最近也没干什么好事儿啊?
三树子吃着糖,见她不走,还催促道:“你快去!我要吃糖!”
他人被烧傻了,但被家人看得很好,不至于骗人。
申宁想了想,回身锁上门,“行,那你和我一起去。”
两人走远了,不远处的山坡上,才快步走出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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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沼泽
◎三合一◎
申宁跟着三树子往大队长家走,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大队长家敞开的院门。
她探头一看,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吃饭。
她喊了声,“大队长, 三树子说你有事找我?”
“啥?”大队长咬着馒头一愣, “我没找你啊。”
他疑惑地看看三树子, “你今天咋出来了呢?你妈知道不?”
三树子一呆, 笨拙地摇摇头道:“我妈,我妈不知道。”
说完又不说话了。
傻子是很难交流的,大队长没在意,“兴许是三树子听岔了吧,我没事找你,申宁你回家去吧。”
申宁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三树子听错了, 要是没人交代, 他还能特意跑到她家门口叫她?
她皱着眉, 忍着嫌弃凑近三树子闻了闻,他不常洗澡, 身上的气味有些臭烘烘的。
她却从这臭味里分辨出一股更臭的味道。
是粪臭味。
她紧盯着三树子, 质问道:“是谁让你说大队长叫我的?”
三树子睁着眼,忽地捂住了嘴, “不给你吃糖!”然后转身便往后跑。
申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我不抢你的糖!”
三树子头摇成拨浪鼓,“他说了, 不能说,说了就没糖吃了!”
他在申宁手底下拼命地扭动着, 想要挣脱开逃走。
但申宁的力气是他怎么挣脱也挣不开的。
她手摸进衣兜, 咬了咬牙, 摸出一块猪油糖给他,“给你吃糖!快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三树子见了糖便高兴起来,欢呼着剥开糖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一个男的。”
他挥舞着手比划着,“他臭臭的,没有三树子高,说大队长找申宁,然后给三树子糖吃!”
他话说得颠三倒四,但人一听也就明白了。
申宁眉头紧皱,比三树子还臭的人,红江沟大队只有一个。
李建文!
她脸色一变,李建文干这个事肯定是有目的的,现在,小伙伴应该到她家了!
难道他是要举报?
申宁百思不得其解,却明白肯定没什么好事。
大队长一家看着事态发展不对,齐齐围了上来,“这是咋了?三树子被人使坏了?”
申宁摇摇头,语速极快,“我先回家看看!”
说着,便松开三树子往外狂奔。
留下一院子人面面相觑,大队长眉头紧皱,放下了筷子,“我跟过去看看!”
申宁往家里赶的时候,谢温时早已到了申宁家门口。
他看到院门上落的锁一愣,申宁不在家?
申宁每次都会特意在家等着,今天人不在,他觉得有些奇怪。
眼睛无意识一扫,看到了门缝里一抹白色。
泛黄的白色,方方正正,像是纸张。
他拿下纸张,看见上面的一行潦草小字。
“申宁被我绑到大队西北边草甸子,你若不来,我就把她扔进沼泽地里。”
这一排字写得潦草凌乱,笔墨划破纸背,看得出主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谢温时眉头微皱,在脑中迅速过了一圈,大致猜到了这人是谁——李建文。
除了他,大队没有这么恨他们两个的人。
他不觉得李建文打得过申宁,但她的确常去草甸子里抓鱼,那里沼泽又多,地理情况复杂,若是一不小心,被推到沼泽里或受伤也是有可能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她真的被绑了呢?
谢温时不敢再想下去,把纸条塞进口袋,便拔腿往草甸子的方向跑去。
他速度极快,风吹起额发,把二十多分钟的路程缩减到了几分钟,到草甸子时,喉咙都传来痛意。
草甸子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看着平整,实际上高低起伏,不知道哪个凹处是危险的沼泽。
谢温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眯着眼睛,扫视着四周。
突然,他听见身后的声音,“你还真敢来啊。”
谢温时猛地转头,看见十几米外,背着手站在那里的李建文。
他脊背微微佝偻着,脸颊凹陷下去,配上乌青的眼眶,哪还像是几个月刚来时的那个大城市青年。
如今的他,怨气几乎泼天。
他阴沉地盯着谢温时,嘴角勾起瘆人的弧度,声音也哑得厉害,像是粗糙的沙粒磨过。
“谢温时,如今你很得意吧?”
谢温时面向着他,神态平静,“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话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李建文的背后,寻找有没有申宁的痕迹。
李建文嗤笑一声,“白天在公社上班,端的是好干部,晚上,又和漂亮姑娘私会,这还不得意?”
他慢慢悠悠说完,语气一变,陡然凌厉起来。
“连着这么多天晚上,你进人家家门,是不是快活似神仙啊?”
谢温时不听他的污言秽语,冷声问道:“申宁呢?”
李建文自顾自说着话,“你们倒是把我害得好苦啊,住牛棚,挑大粪,连王成心那个贱人都去讨好别人了!”
他怒瞪着谢温时,满是血丝的眼像将要裂开的毒蛇。
“可你们呢?!”
“你们风风光光,谁都捧着!都是沪市来的知青,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不忿通通发泄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的!说我蠢,说我坏,真可笑啊!”
“明明就是你们乱搞男女关系!是你们!”
“去公社工作的应该是我,被捧着的应该是我!你们都该死!”
李建文大喊着,怨毒的眼神盯着谢温时,恨不得把眼前人的脑袋撕碎,吃进肚子里。
谢温时恍若未闻,这些话,激起不了任何他的感触。
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申宁呢?”
李建文死死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却忽地笑了。
他仰头哈哈大笑,再低头时,眼角都笑出了泪,他随手一抹,语气得意,“怎么,你想见她啊?”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小片黑色沼泽,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她就在那里面呢,你自己跳下去找吧。”
他压低声音,像是疯子的呓语,“你不知道,她死之前,还一直叫你的名字呢……”
谢温时眉心狠狠一跳,他知道李建文的话不可信,可这话却还是无法避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片沼泽——如果她真在那里呢?
他神情冰冷,不发一言,一直观察他脸色的李建文却高兴起来。
他真的疯了。
他呵呵笑着,朝谢温时招手,低声引诱,“你不是想见她吗?来啊,你快过来。”
谢温时冷眼看着他不动。
“十个你也打不过申宁,说吧,你引我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建文冷笑起来,“你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他的确怕申宁发现被调虎离山后赶过来,冷哼一声,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白色的布料。
乍一看,是女孩子穿的小衣服。
他呵呵笑道:“你说,我要是拿它说你们两个搞破鞋,大队的人会相信吗?”
不等谢温时回答,他便恶狠狠说完了后半句话。
“就算不信,你们俩的名声也臭了!”
李建文得意地斜眼看着谢温时,“别说公社的工作,到时候,你说不准要因为流氓罪蹲局子去!”
他期待着谢温时露出惊慌畏惧的神色,没想到,他淡淡看着他,露出了嘲讽笑容。
“李建文,凡事讲究证据,空口无凭,我是不是还能说你通敌卖国?”
谢温时缓缓走近他,声音清楚得像鼓,一下下敲打在李建文的脑袋上。
“比方你利用边境,和别国传递消息。”
“你在大队搞乱子,只为了搅浑附近的水,弄得人心惶惶你好传递消息。”
“你所说的一切话,都是为了破坏人民团结所编的谎言。”
李建文神色大变,怒吼道:“你胡说!”
处于心里对通敌罪名的本能惧怕,他慌了下,反驳道:“你别想诬赖我!倒是你和申宁,肯定是在搞破鞋!”
“龌龊的人眼里只能看见龌龊的东西,”谢温时冷笑一声,一贯伪装的温柔尽数收敛。
他咄咄逼人,一声声一句句,把本就在崩溃底线的李建文逼疯。
“你恶毒又愚蠢,追求宋雪洁不能便想害她,连路过的狗都要踢你两脚。”
“你这样的人,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腐败恶臭。”
“除了背地里耍一些卑鄙又无用的手段,李建文,你还会什么?”
他已经站到李建文面前,俯视着他的头顶,那眼神,活像看一只不该存在的一切肮脏臭虫。
李建文肩膀颤抖,几乎压抑不住要崩溃,“你胡说!”
“别再自欺欺人了,”谢温时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