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小花园中睡着了,天幕将至,周围凉风习习。她听到有人在唤她,“嘤嘤,嘤嘤?”
不由的神色微动,困倦的直起了身子,厚重的被衾便从身上滑落。
她看见宁贵妃正站在身侧眸子含着漂亮的光亮凝望着她,向蓉就站在身侧道:“皇子妃,天色不早了,殿下来接您了。”
不远处的宫廊下已经挂上了一排暖橘色的宫灯,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
“嘤嘤!”
李燃身着着一袭暗金色的麒麟暗纹长袍,身材颀长,跨过台阶向她走来。
向蓉在旁侧含笑说道:“忘记与您说了,今日陛下已经册封殿下为安王,如今要称您为安王妃了。”
安王……
也就是说如今李燃封王了,可以正大光明的离京了。
江嘤嘤开心的起了身,向他跑了过去。宛如一只翩然的蝴蝶一般,撞入了其怀中。
李燃才来远远的就瞧见她刚才就在花园里这边睡着了,让身边的曹栾去取了披风来,然后结果披风将嘤嘤整个人年头到尾的罩住。
江嘤嘤正是刚睡醒的时候,确实有些冷,被这样厚的披风笼罩之后,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了暖意。
“你怎么现在才来?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是我错了,往后都不会叫嘤嘤久等了。”
李燃牵住了他的手,声音清澈低磁:“走,咱们回家吧。”
江嘤嘤牵着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回家!”
在不远处,宁贵妃和向蓉一高一低站在树下,欣慰的看着那两道依偎在一起消失的身影。
向蓉还是有些担忧:“可惜殿下要去那样的封地……”
那样凄冷苦寒的地方,几乎和流放无异。只是封了个王,当了个好听的名头罢了,都说穷山僻水出刁民谁知道那样偏僻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地头蛇。
宁贵妃却一个眼神望向了他,制止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晚间院落中寒气是比较重的,宁贵妃不受控制的拿了帕子掩盖贮存,剧烈的咳了起来。
向蓉赶紧慌张的去扶,一边差人去倒热茶来。
却被宁贵妃一抬手给制止了,宁贵妃轻飘飘的道:“如今都要结束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
陛下给了李燃七日时间,七日之内将该整顿的整顿好,然后交出左衙军,接着便可离京去往封地。
但是说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整顿的,唯一要准备的便是去江嘤嘤只知道书里所说,李燃原本该去的那个风地长年荒草不生,各种穷凶极恶的野兽会在冬日里死咬着。
而且因为临近边关,长年来战乱不断。若是身体不好的去了之后,少不得要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
但是好在李燃并不是要去封地上就番,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不是一个番王的位置能够安抚得了的。
左衙军的兵力算不得多,交出去便也交出去了。
但是缺了这部分人,就要由另外一部分人来补上,另外的人手该从何处来呢?
为了祝贺李燃封王,宣平长公主李环亲自过门备了厚礼来拜访。
书房寂静,江嘤嘤趴在软榻上喝着糖水,在不远处李燃和李环以及邹临三人相对而坐着。
邹临在旁给二人斟茶,李环悠悠的端起了杯盏在指尖轻摇,她唇角翘起:“如今可以苟且偷生,你还愿意铤而走险?倒是难得。”
李燃声音清晰淡漠:“就算换一个地方又如何,如果他日李恒为君,想要出尔反尔,我为人臣,岂非依旧任人宰割?”
就如当初的梁晏至一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环笑语:“可你不觉得,李恒能在今日劝陛下将你留下,便是本性纯善,顾念手足之情吗?”
这话从李环口中说出来,委实要叫人侧目,邹临都忍不住轮番向她投去视线。
李燃知道她是在讥讽,一时间也未曾留些什么余地,他声音低沉平缓,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简单普通的事情,不带任何感情:“那样的位置坐得久了,人也是会变的。今日的李恒尚且还会顾及太傅生前的叮嘱,却无人能保证他久居高处后,还能保持本心。”
好像每一代帝王都是疑心深重的,也许除了他们本身的问题以为,还有那把龙椅的问题。人在高处做的久了,也是会害怕的,只要前后有只手,随便一推便能彻底的坠入万丈深渊。
听到李燃这般坚定不改初心的话,李环终于也松了一口气,她对李燃道:“既然你意已绝,我自然是要帮着你的。”
接着又说起了宁贵妃,李环道:“虽说贵妃娘娘不愿意出宫,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陛下动贵妃娘娘半根头发的。”
陛下本就不会轻易的动宁贵妃,加上含露宫有李燃的人,再有李环在旁看着,怎么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李燃微微放下了心来。
***
每逢初一十五,后宫的嫔妃们总是要聚在一处赏赏花饮饮酒的。
宁贵妃多数时候都是不愿意去的,然而这次架不住皇后盛情邀约。
从前李燃到了年纪,依旧以皇子之身待在京中,陛下美其名曰是为了让李燃多陪陪宁贵妃。皇后虽心知是怎么回事,然而却还是压不下心底的意难平。
如今李燃被夺了兵权,还要被驱逐到苦寒之地为王,皇后怎么也不能放过这次嘲笑宁贵妃的好机会来。
于是三请四邀之下,总算让人将宁贵妃给请了过来。
宁贵妃依旧穿着素雅,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是如今皇后再见到他,总算不觉得他是惺惺作态了,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样子,心中也总算舒服了一些。
皇后单方面与她斗了大半辈子,到如今才终于有些胜利的感觉。
后宫的嫔妃们都是看菜下碟的,原本后宫之中有皇子的就只有皇后与宁贵妃两个人。加上宁贵妃一直盛宠不衰,低位妃嫔们不敢得罪。
然而如今谁都知道,二皇子已经被陛下厌弃。以后京中再也没有二皇子了,杨家也快倒塌了。
只要杨家倒塌了,离宁贵妃失宠的日子还远吗?
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为皇后撑着场面,想着办法,想要从刁钻的角度宁林贵妃难堪,甚至屡屡提及了,前不久才去的杨源正身上。
然而宁贵妃,却是从来都不在意那些的。
一旁的向蓉实在是看不惯了,愤愤的道:“二殿下这还没走呢,这些人就这般过分!”
旁边另一个宫妃的宫女则是奚落着笑道:“哪来的什么二殿下,如今可只有安王殿下了。”
向蓉哪能吃得了这个亏立马将视线投了过去问道:“站住,你是哪个宫的!”
那宫女又岂敢被她抓住,赶紧匆匆的就端上桌上的酒器离开了。
宁贵妃坐在一旁慢悠悠的道:“好了莫争这一时之气,便是让他们说两句又如何。”
陛下亲自册封的安王殿下,确实不好,再如往日一般称呼了。
向蓉忍不住道:“娘娘,咱们回去吧,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想邀您过来同乐,这是拿您当笑话看呢!您又何必给皇后这个面子在这里坐着!”
她语气愤愤不平,声音却压得极低,不想给自家娘娘找麻烦。
宁贵妃却是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热茶,缓缓微笑道:“无妨,我也许久未曾出来了在这里稍作片刻,不碍事的。”
向来与皇后一党的丽妃在这个时候却眼尖的瞥见了宁贵妃桌上的热茶,立刻换了副热情的嘴脸,掩唇夸张的笑着:“今日光景这般好,贵妃娘娘怎么在喝什么茶呀,倒显得是咱们怠慢了,来人快给娘娘上酒!”
向蓉急了,当即气愤地站了出来:“我家娘娘就在病中,饮不得酒!”
丽妃仍旧不依不饶:“这饮不饮的酒,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他一说了那样多,不许也没见您贵妃好起来呀?要臣妾说,贵妃娘娘不如小尝一口试试……”
“好了!”皇后看着林贵妃如今的这般样子,心中只觉得痛快。然而她也不能当真,任由着丽妃逼着宁贵妃饮酒,否则若是灵贵妃的身子又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回头陛下知晓了,定然是要算在她的头上的。
宫女又重新的给宁贵妃上了茶来,因为同样都是温热的,向蓉一时没分辨过来就直接倒入了宁贵妃面前的杯盏之中。
宁贵妃拿起了杯盏轻抿了一口,脸色才猛然一变,接着便拿帕子盖住了唇齿猛烈的咳了起来。
杯里的酒也干脆被打翻了,全部洒在了衣襟上。
向蓉慌忙想要重新倒茶水,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杯中的茶被人换成了热酒。
“快来人,这茶水被换掉了!快去请太医!”
“丽妃!你做了什么!”皇后看向了左下首,衣着鲜艳的女人。
丽妃慌忙摆手退后:“臣妾只是与贵妃娘娘,开个玩笑,并未想到会如此严重?”
终于宁贵妃止了咳嗽,用帕子擦了擦唇,抬眸看向了向蓉,叫住她道:“不必去请太医,方才并未反应过来是酒,猝不及防倒是呛到了。”
向蓉就要让人将桌上的酒给撤下去,却被宁贵妃给制止了。
之前在自己宫中,她便被向蓉看着不让饮酒,但是如今李燃和嘤嘤也都要离开了,他浅酌几杯热酒,又有何妨呢?
皇后看着宁贵妃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心中却止不住的警惕。十分怀疑这个女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又要玩什么花样。
她开始有些后悔,将人叫出来奚落了。
“宁贵妃的裙子被酒打湿了,如今虽说春意已浓,但是还是有些凉意。若是贵妃不嫌弃,本宫让画屏带你去换身衣裳。”
皇后想到一会儿皇帝来了,瞧见宁贵妃衣裳打湿的模样,怕是又要心疼她被欺负了。
每每想到这个,皇后就忍不住恨的磨牙。宁贵妃总是一副柔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他有丁点不适,便全然都是旁人惹的祸。
这些年来,皇后没少为此吃过亏。
她如今是长记性了,今日在这的妃嫔们都团结的很,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宁贵妃。只要不留下什么痕迹,奚落她两句便奚落两句了,便是陛下来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宁贵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里是皇后的弘义宫,来来往往的都是皇后宫里人,向蓉还有些担心宁贵妃,见她起身也赶紧要跟上去。
丽妃在一旁冷笑一声道:“不过是去换身衣裳,瞧把这宫女急的,皇后娘娘这里难道是什么狼洞虎穴吗?”
向蓉脚下脚步一顿,哪怕宁贵妃向她使眼色,她也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娘娘。
她是奉殿下之命保护娘娘的,在弘义宫这种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娘娘离开自己的视线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最后一更,晚安~
第137章
◎宫中风波涌动,那四长八尺的红墙外,充斥着暴风雨来临前◎
宫中风波涌动,那四长八尺的红墙外,充斥着暴风雨来临前假象般的安宁,云暮之后暗藏疾风骤雨。
朱红大门前龙首马身的麒麟兽神态猛,原二皇子府的牌匾已经被人换成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安王府”。
原本充斥安详懒散气息的府邸,浑然变了副模样。下人们都纷纷忙碌了起来,遣散了一批又一批的婢女随侍后,府邸能见到的人就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都在收拾东西。
主子们很快就要离京了,到时候肯定要带一批人走,但是他们这些人也只是想混一口饭吃,京城繁华,谁又想跟着主子一道去苦寒之地呢?
扶姞带着一队侍女正要去清点库房,本来这是应该王妃要做的事,然而自从回府后殿下和王妃就不见了踪影,王妃的性子也素来不会管这些事,这些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要她去处理。
从前在她面前客气又恭敬的侍女们现在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生怕惹了她注意,回头在王妃面前提起,就要将她们也带去那等苦寒之地了。
库房门口,扶姞停下步子来,侧眸看着身后侍女们谨小慎微的模样,深深叹息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扶姞从小在宫里长大,身在这权贵遍地的京中已经二十余载了,若是要乍然说去苦寒之地,她也是不想去的,但是想一想王妃也是要去的,她又如何去不得。
她是真有几分好奇,如王妃那样不肯受半分委屈,吃不得半分苦的,去了那样的地方要如何活。
守着库房的老太监见到扶姞,客气恭敬的接过钥匙就要去那册子。
就在这时候,身后院门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这两天消失的不见踪影的青芜匆匆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脸色都憋得通红,气喘吁吁的。
扶姞一下皱紧了眉头,眸光落在青芜身上。
殿下是皇子,府邸上下一像是规矩严明的,仆婢下人在府邸只能行走,绝对不能这样没规矩的在内院到处跑,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如报丧之类的才会这样跑着来。
现在主子还没出事呢,就算真出事了也不可能是青芜过来报信。
果然,青芜见人停住步子,也不跑了,放缓脚步理直气壮的挺起的胸膛,阔步上前,一副自持是主子身边亲信的模样来到扶姞面前,昂首道:“扶姞,清点库房这样的大事,你怎敢擅自做主,独自前来,是不是想要中饱私囊!”
青芜没读过什么书,中饱私囊这样的词也是从别处学来的。
扶姞一瞬间皱眉,下意识扫了眼身边带着的侍女。
青芜却道:“那些都是你的人,若是你真做了些什么,她们这些低等婢子又怎敢去外说去?”
“那你要如何?”
青芜上前几步,扬起下颌便嚣张道:“我是跟着王妃来府邸的,是王妃身边的亲信婢女,这样的事怎能不在身边看着!”
全然是一副忠心耿耿,全力保护主子家财的样子。
然而扶姞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开始是当真不明白,王妃那样精明的人怎会将这样的婢女一直贴身带着还多有纵容,难道就因为她会奉承人?
后来突然有一日才明白,这些事,王妃都是看在眼里的。府里这两年也有曹栾挑来的心性纯良的婢女调来王妃身边,然而这样的人总是在王妃身边留不到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