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因为太子有过而引得祖宗不满而断香,那么太子最次也要写思过书,禁闭东宫几日。
陛下最终眸光落在太史令的头上,但是却并未驳回其说词,而是开口让太监将断香拾起去验香。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李燃背脊挺直,静静站着一旁,将周围人的慌张惶恐和看热闹的视线尽数收于眼底。面上是不显,仿佛也带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担心之色,只是漆黑的眼睛深处含着笑,纯粹之极。
站在旁边的太史令视线却是落在二殿下的脸上,藏在袖下的手紧了紧,只觉得心都在颤着。
竟然在祭祀大典上造出这样的风波,置历任先帝与何地,当真就不怕遭报应吗?!
但是,二殿下侧身眸子似笑非笑向他看过来,一瞬间太史令低下头,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一面期望太子能无事,一面又害怕太子当真无事。
终于,端着檀木托的太监终于回来了,恭敬向陛下行礼。一时间所有人眸光都落在了那被红绸上的两截断香上,皆屏住了呼吸。
太监顶着压力,只觉得额角冷汗涔涔,顿了顿稳住了声,道:“香篆并无问题,是上好的供香,并非是残次品。”
一时间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精神依旧紧绷着。香篆并无问题,为何会烧断了。
所有人,皆在等一个说词。而这个说词,也只有太史令能给了。
陛下沉着脸色,视线落在公仪孙脸上,沉声道:“太史令方才便似有话要说,既事已至此,便也不必再卖关子了。”
公仪孙顿时脸上露出悲切之色,道:“香篆会断实是太子之故,却也并不能怪罪太子。”
李恒背脊僵直,脸色一寸寸难看了下来。他视线尽数落在公仪孙精瘦偏黑的脸上,公仪孙像是真心在为太子着想一般,带着褶皱的眼角都快沁出眼泪来了,将臣子担忧储君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皇帝看着他,微微阖了阖眼,抬首道:“继续说。”
公仪孙继续道:“太子素来文弱,臣观其面相,面色稍沉,眉宇间有阴气缠绕。这个是大不妙,太子纵然勤于案牍,也要时刻注意身体。”
话里话外,是太子不好好休息,体虚,宗庙中供奉着历代先帝,不仅是龙脉所在且紫气太盛。太过轻虚之体,自然就撑不住这样大的气运了。
简单的话,却透露了好几重意思。到底是勤于案牍导致的体虚,还是因为旁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在宗庙前上香祭天,就撑不住这样的气运了,那以后还能当得了储君吗?
三日前,刚有弹劾太子沉溺女子的折子递上。即便是李燃不在,也依旧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宫。
曹凝香进宫后,李恒因为曹盛之事对其颇有礼遇,但是侧妃卓氏是个没脑子且素来骄纵的,还妄想打压曹凝香来立威。两人相斗,将太子妃也牵扯进去了。
李燃留在御史台的人自燃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将弹劾的折子递上去了,但是因为接近年关,皇帝虽然看到了却并未立即责问太子,只是暂时压下了。
只是弹劾之事,只是上了折子,如今只有皇帝和御史台的人知道。
李燃算计的刚刚好,太子不知道那弹劾奏章的存在,所以现在陛下就算对他不满,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怒了陛下。
太史令所言,又刚好对上了前日的弹劾太子的奏章,两件事都有佐证,再加上太史令公仪孙是前朝方道人亲传弟子的身份。饶是皇帝再不信,此刻也信了□□成。
但是即便是如此,只要他一日没打算废太子,那么就得一日在人前维持着太子的颜面。
皇帝的脸色不太好,冷声斥责了太史令,然后淡淡的道:“太子身为储君,身子也是事关国本的大事。这些日子你勤于国事,也累了,刚好正值年关,这些日子便好好休息些时日吧。”
这是要暂时将太子手里权柄收回的意思,李恒脸色顿时僵住,断了香之事如今就连他自己都摸不清到底是否是李燃所为,但是太史令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些日子,他确实是为朝堂之事殚精竭虑,但是体虚气弱撑不住这样的紫气一说,实在是荒唐至极。
但是荒不荒唐已是其次,重要的是,父皇已经听信了,并且为此不喜了。
其实今日之事,并不在于那香如何,而是在于太史令被李燃收买了。
太史监向来不插手皇储之争,一直是独立朝堂之外,但是今日太史令偏偏就将矛头对准了李恒。不动声色的软刀子,若不是李恒直觉向来敏锐,又熟悉李燃的作风,怕是也看不出来太史令今日所为是受谁指使。
可是李燃是如何知道,今日他手里的这柱香会断?
原本还不确定的事,思及此也该明白十拿九稳是李燃所为了。
这香定然是有问题的,方才验香之人,是父皇身侧最为器重的太监,李燃必然不可能伸手这样长。
李恒将眸光投到那铜鼎之中,香虽然断了,但是还有半截还插在其中,毕竟已经上过的香,断然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
所以,那香断掉的原因就在那半截香上。
一瞬间,李恒浑身都浸满了冷意,这样狠毒的手段,对先祖英灵的毫无敬畏,李燃比他想的还要狠辣。
“父皇!”李恒赶紧上前一步,恭敬拱手的同时,抬眼快速扫视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二皇弟。
李燃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李恒偏生就看出了他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恶意,像是在冷笑。
李恒眸光只是在他脸上划过一瞬,便很快的抽开了,定了定神,赶紧对父皇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定谨遵父皇旨意。只是今日之事,儿臣还有疑点,只是让人查看断香实在太过草率了,儿臣恳请父皇,细查供香的内侍。”
他与父皇是一同上的香,要如何保证那个被动了手脚的香,一定能被递到自己的手里呢?除非那个供香的小内侍,是李燃的人。
若是能找出证据,或是从这两个内侍手里,找出一个半个被动了手脚的香,便好办多了。
毕竟,他既然要陷害,怎么能不多备几些香备用?即便是没有找到,只要这两个内侍是李燃的人,那么顺藤摸瓜也能逼问出来,这香到底是什么香,到底有什么问题。
旁边捧着供香托盘的两个内侍,此刻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直喊着冤枉。
李燃看着那两人,眸中暗色却更为幽深。他站得笔直,并没有动。
太子所言,具在情理之中,皇帝自然不会反驳。
“便依太子所言。”
皇帝看着那弹幕托盘里的断香,只觉得有一瞬都呼吸不上来了,他站定了半晌缓了缓,冷冷道:“来人,将这两个内侍以及制造供香之人,都尽数拿下,听候待审!”
既已拿下,招供不过是早晚的事。
另一边,江嘤嘤看着头顶明亮的天光,微微蹙起了眉,对李环道:“祭典既已结束,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李环看着江嘤嘤眸光看向的方向,十分了然,挥挥手就和她告辞了。
扶姞跟着皇子妃身后,不知皇子妃是要去做什么。
江嘤嘤此刻的步伐却是行步飞快,她视线快速辨别着自己一个多时辰前刚走过的路。
漂亮的菱唇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漆黑的杏眸闪过暗色。
不能,不能让李燃成功。
江嘤嘤虽然并不知道,李燃这次在书里剧情以外是怎么陷害的太子,但是她知道,这样的陷害代价一定是不小的。
那些铸香的匠人,不能死,还有那些本与此事不相干之人也不能死。
他今日用其他无辜之人的血铸陷害成功,等到来日,这些“错处”就会化为规则手中利剑,指向他自己。
这就是最大的规则,种下一个“因”,他日定会结下一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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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死路
◎祭典结束,陛下御驾已经离开,只剩下金吾卫还驻扎在◎
祭典结束,陛下御驾已经离开,只剩下金吾卫还驻扎在山道上未曾退去。
其跟随的队伍也都一并走了,只剩下一些处理祭祀后收尾事宜的太史监官员。树木萧索,整个主殿外空荡荡的,风一吹过就卷起了一些飘零的落叶。
江嘤嘤过来的时候,官员纷纷行礼,皆用眼睛觑着这二皇子妃,心里皆嘀咕着怎么皇子妃没和命妇们一道离开,竟寻到了这里,也不知是有何事。
为首太史令恭敬的给她之路,道:“二殿下去了后殿。”
江嘤嘤看了他半晌,却并没有问李燃的去处,只是十分好看的笑了笑,声音动听的问:“还请太史令赐教,方才祭典上的事情,如今何解了?”
少女分明瞧着是无害的,但是太史令却不敢小觑,面上恭敬的将大概说了一下,心里却是一边擦着汗一边暗骂,还不是你家二殿下搞出来的事,现在却来问他。
末了,太史令瞧着皇子妃的神色,又补充道:“此事说起来都有些忌讳,若是皇子妃想知道,不妨去问二殿下便是。”
江嘤嘤从神棍的口中大致推演出了事情的大概,面上倒也露出了笑容来,十分温柔的道了谢,然后便带着身后的扶姞向沧告辞了。
看着江嘤嘤远去的身影,太史令直起了身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身后正拿着薄子记着东西的官吏瞧见了,忍不住道:“想不到二殿下那样的,皇子妃倒是温柔良善的紧,待人也亲和。”
太史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温柔良善?这官吏年纪不大,眼神也不太好。忍不住叹息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
这夫妻两,都是一丘之貉呐。
宗庙庄肃也僻静,空旷的偏殿里,高大的龙柏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这种常年僻静空旷的无人之处,风也格外冷些。
身着玄色衮冕的少年身材修长,背脊挺直,他神色冷漠至极,手里干净的白帕擦着修长的指节,指节间有些未干的血迹,将那帕子都染红了。
此处暂时找不到水,帕子擦不干净,但是他却并不急躁,只是一点一点擦着。
武炎恭敬道:“殿下放心,此事做的干净,那个内侍宫外的家眷也都安排妥当了,只要……”
吱呀一声,围墙后有人踩断了枯木枝叶。
武炎顿时心中一紧,提剑看去。此处虽看着无人,但是暗处防守严密,是断然不可能有人能明着过来的。
李燃也循声看了过去,就瞧见,在侧殿青灰色高墙边,有人从大门后走来。
看到侧门边静立着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李燃漆黑的桃花眸顿时一紧,指节一下子捏住了那块带着血污的帕子。
他看着少女半晌没动,只是将手里的帕子缓慢的绕过身去团成一团,以对面人看不清的角度扔给了身后的武炎。
在巍峨庄肃的却也枯败的宫墙下,他眉眼一如往常好看,五官绝色,漆黑桃花眸都晕染了笑,他大步走近了过来,声音清澈带着一如既往的无奈,道:“嘤嘤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等着吗。”
分明手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呢,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江嘤嘤站在宫墙便欣赏着他这张好看的面容,他怎么能这样好看,即便是眉眼间还掩藏着几分未消退的残忍之色,亦是这样好看得紧。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唇角就扬起了笑来,十分天真的语气问:“夫君在与武炎说些什么啊,谁的家眷被安排妥当了?”
李燃的神色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却并无什么变化,只是走上前的步子更快了些,薄唇唇角微扬起道:“是府衙从属的家眷,嘤嘤放心,并无什么大事。”
他十指修长,想去牵住江嘤嘤的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若无其事的让袖子掩住了指节,又放下手去。
江嘤嘤视线却已经扫过了他的手上,视线微微停顿的片刻,便又很快移开。
书里面所说的,李燃性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仅仅是一行字那么简单。
在他所做的每一件陷害太子之事里面,多数都能牵扯到旁人的性命。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想要完成一件事情,舍不得,要让其他人付出极大的。
风刮过枝头簌簌声,这一片的宫殿里面。什么也没有,基本不会有人过来。就这说话的空档墙灰都又落了几片。
被谴走的向沧匆匆赶过来,就瞧见皇子妃和殿下已经站在一处,站得极近,微抬着下颌,漆黑性眼晶晶亮的在说这些什么。
他一瞬间心都紧了起来,让皇子妃直接闯了进来。
但是如今瞧着。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无可挽回之事。
这里风还是有些大,吹起了江嘤嘤鬓边的额发,她感觉有些冷。断臂残垣,此处就算李燃动手将她捏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好收尾的。
江嘤嘤却并未有什么胆怯停顿,上前如往常一样抱住了李燃的胳膊,打了个哈欠道:“皇后太子妃都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时候都不早了。”
李燃顿了顿,侧过身子不动声色的看了武炎一眼,声音低磁清晰的应了声:“好。”
武炎知道殿下的意思,这是要自己仔细盯着的意思。
但是,他神色有一瞬的忧虑,皇子妃真的什么重要的都没听到?
每每思及皇子妃,他总是感到有那么些不对劲。
李燃牵着江嘤嘤,一起往山下走去。
山上风景秀丽,山道上每隔着些地段都会有金吾卫驻扎,但是走起来却是有些累的。江嘤嘤看着蜿蜒的山道,走了两步就不想走了,她站在了拐弯的山道前。
“夫君——”她娇声拖长了调子,停住了脚步。
李燃身姿颀长,停住脚步,微微侧身看她,少女身着盛装,不说那一身厚厚的衣裳,那头上的顶着的发冠都极为重的。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江嘤嘤蹲在地上不肯走了,撒娇道,“我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