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雅容神色微暗,是的,殿下终究是太子,而非她一个人的夫婿。
若是一般女子在夫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硬气一点的大可以合离回娘家。
但是她不可以,元家整个家族未来的兴盛都要靠她在东宫之中支撑维系。
日影偏斜,东宫营地这边的太子院中,大片的空地上依次整齐的摆放着草靶。
李恒着着白色银甲骑装,站在离靶子最远的地方,手里握着弓箭瞄准着靶心,将弓弦拉满绷得极紧,拉着弦的手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却丝毫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抿着唇盯着那个靶心,然后骤然脱手。
箭离弦而出,如雷雨一般扫向靶子,瞬间正中靶心。
李恒看着那只正中红心,箭尾羽毛还在颤抖着的箭矢,仿佛脱力一般,手一松弓箭便掉在了地上。
时隔这么多天,他一直在练。如今虽已比从前好了很多,但是就是这个程度要想赢过李燃,还是几乎不可能。
每年围猎,比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只是其中一项比试,按照惯例,等到下午暮色将至之时,还有皇子和世家子弟之间的比武。
那些世家臣子自然是不敢伤及储君和皇子的,主要是和李然之间的较量。
院中侍候的内侍不多,依次排开站在墙角边,低着头不闻不问不看。
然而就在这时候,从身后营帐中走出一个打扮素雅的女子,手里端着茶水走近过来,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李恒转过身的时候看见那一抹青碧色身影,以为是太子妃来了,眼睛里一瞬就带了笑,然而转身站定的时候,看到是郑阿芙,眼角的笑瞬间就凝固住了。
郑阿芙却是端着茶水亭亭袅袅的走了过来,将茶水放在一边的石桌上,白皙好看的手端起一盏茶,唇角含着清浅的笑,恭敬的递给了李恒,轻声细语道:“殿下练了这样久,也该歇一歇了,要记得松弛有度,劳逸结合。奴婢从前在家中之时,父亲就是这般告诫哥哥的。”
她动作间如若柳扶风,将一边侍奉的苏泰看得眉心直跳,心底深深叹息。
李恒接过了茶水,看着她微微蹙眉:“这身衣裳不适合你,下次莫要再穿了。”
郑阿芙一僵,就瞧见李恒已经端起了那碗茶水,一饮而尽了。
她用力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李恒拿在手里的茶盏。
里面没有药。
装药的瓷瓶此刻还在她的袖袋里,郑阿芙此刻恨死李燃和李恒的心都有了。
李燃给她的是一包香片,而这样的东西除了在晚间的时候,单独伺候在太子身边的时才能用,旁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
这样一来几乎挡住了她大半的机会,李恒虽将她带在身侧,但是根本不会在室内的时候单独留,她在身侧伺候。
所以在东宫之中这样久,她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在宫外了,没有东宫那样森严的规矩,倒是容易得手很多了。
等着吧,郑阿芙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之色。
*
中午用过午膳,江嘤嘤靠在软枕上不想动弹,在外面用的膳当然比不上府邸里的,但是味道倒也不错。
她盘着腿坐在软榻上,有些后悔,这次没带些话本子出来。
李燃还有些事,一边将手腕的扣带系紧,一边叮嘱着她莫要乱跑。
江嘤嘤撑着下颌看着他,一边敷衍的点着头。
李燃看着她这副样子,果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人把乌暨叫了进来。
乌暨腰间配着短刀,庞大的身躯有些佝偻着,十分小心翼翼地站在殿下身侧。
“乌暨暂且就留在你身边,若有何事,只管使唤他便是。”李燃声音清冷,警告的看了一眼乌暨。
乌暨知道殿下意思,这是在说,若是再被皇子妃支开,以后就不用在来了。
一时间恭敬的将脑袋低得更低了些,十分卑微的模样。
江嘤嘤漆黑杏眼戏谑的看着乌暨,饶有兴致的抬了抬下颌,勉为其难的轻唔一声:“好吧。”
李燃这才放心,大步出去了。
屋中一瞬间便寂静了下来,江嘤嘤撑着下颌看着乌暨,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下了然,这是派过来盯着自己的。
她斟酌着,这回要如何开口。
然而乌暨看着眼前的少女就像看见魔鬼一般,已经率先警惕了起来。
“乌暨啊,与本妃说说,在北地的时候都遇到些什么事了?”江嘤嘤靠在软枕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营帐外枯草丛生,碎石遍地。高大的冬青树遮蔽天空,不远处的山巅上种着几棵松树。
过了午,天空突然就阴蔽了起来,又厚又重的乌云遮盖了原本的暖阳,旨在缝隙中泄露那么一丝丝的光亮。
山岭间的风有些大,吹得冬青树的树叶簌簌作响,带来了一些丝丝入骨压抑的森寒之气。
在荫蔽遮天的树下静立着一道苍劲的身影,紫色的蟒袍在风中鼓起,显得有些身影有些单薄。
李燃着着一身鸦青色骑袍,身姿笔挺颀长。他看到树下的熟悉的身影,一时间眉心微敛,脚步加快了几分,向他走了去。
“天色寒凉,老师怎么独自来此。即便是有何事,差人来说一声便是。”
树下的身影转过身来,鬓间有些霜色,被时间雕琢的面容带着细纹,有些苍老,却带着温和慈祥。见到李燃来了,周慎上前两步,欲要行礼,被李燃拦住了。
风拂过两人身边,带着凉意。林间光影有些斑驳,周慎有些褶皱的眼角极力的张大,仔细看着面前眉眼沉着带着关切的二殿下,语气微沉叹息一声道:“前些日子,苦了二殿下了。”
说的是之前带人去北地赈灾一事,谁都知道那是棘手的烂摊子,但是李燃去了,且处理的很好。只是这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外人能瞧见的只有他,磨砺得更为眉眼,还有陛下那些丰厚的赏赐。
李燃似是不明白,声音清润低磁:“老师何出此言?”
太傅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便被拢进了树的阴影下,他摇了摇头,老迈的眸子看着李燃声音也有些低沉道:“殿下可知,老臣今日叫殿下来此,是为何事?”
李燃漆黑眸色瞬间一凝,看着太傅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揣测审视,他漆眸幽深看得仔细,声音却不动声色:“学生不知,还请老师明言。”
太傅叹息一声,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却还是看向他,道:“殿下这些日子,可有去看望过太子?”
李燃背脊挺直,看着太傅,微微扯了扯唇角:“未曾。”
“太子这些日子有些难处,已有好些天难以成眠。”
周慎看着眼前的二殿下,鬓间的白霜显得更重了几分,他叹息一声说着好话,企图能唤起一些兄弟情谊,却压根不知道这些天太子的焦头烂额就是眼前这人搞出来的。
李燃站在原地,视线漆黑深沉有些静默的看着他。
周慎却站在原地,深深的看着他,似是知道自己要说之事对眼前人来说是不太可能只是,但是还是后退了一步,老迈的身躯微微躬着,抬着手交叠着拱手极为郑重的向面前二殿下行了个大礼,沉声道:“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殿下成全。”
李燃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凝眸沉寂着抬手将人扶起,声音清淡:“老师有何事,直说便是。”
周慎抬起老迈沧桑的眼望向他,终于沉声道:“围猎或是比试,老臣希望殿下遇上太子,能示弱三分,退让着些。”
一时间天地寂静,只能听到冷风拂过枝头树梢带起的沙沙声。
李燃没有动,凝眸看了他半晌,唇角动了动,轻轻的啊了一声,似乎是了然的模样。
却不等他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阵清脆肆意的笑声,宛若银铃一般在这片寂静中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太傅方才与我夫君,是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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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围猎(二)
◎这声音太过气盛,甚至是有些跋扈,一瞬间便将两人注意吸◎
这声音太过气盛,甚至是有些跋扈,一瞬间便将两人注意吸引,侧身向后看去。
只见乱石丛中,少女一身鲜亮胡服十分贴合身形,有些肆意张扬的模样了,偏生她容色却是极为乖巧的,一双漆黑杏眼含着和善的笑。
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雄壮的汉子,就更衬得她身材娇小。乌暨缩手缩脚的站在皇子妃身后,不太敢抬眼看前面的殿下。
江嘤嘤见两人看过来,抬步走近了些,看到凝眉警告的看着自己的李燃,却没有理会,径自走到他身侧看向鬓间染霜看着自己的太傅,微笑道:“太傅方才是在替太子说情?”
周慎褶皱沧桑的褐色眼眸看着眼前少女,不语。
他原本在这里见二殿下就是为了避开人,这下到底是没避开,倒也无法再开口了。
林间风有些大,带着湿润的凉意。头顶日光偏移被隐没到了云层后,天地间一下子就黯然了许多。
“嘤嘤知晓太傅是担心太子殿下。”江嘤嘤心里唏嘘不已,坏东西向来是极为敬重周太傅的,即便是皇帝也比不上周太傅在他心中的位置。
但是此番周太傅如此开口,坏东西心里怕是委屈死了。
她侧眼觑着李燃的面容,然后手就被他攥住了,他掌心有些粗糙干燥,带着几分暖意,是一副安抚的姿态。他长身静立在她身侧,颀长笔直的身躯遮挡住大半的凉风,眉眼漆黑,鸦羽般的长睫低垂将所有情绪隐藏在其中。
江嘤嘤一时看不出他所想,重新抬首看向周慎,菱唇扬起甜笑道:“不知太子殿下可知道太傅有这般心意?”
周慎不能污了太子声名,视线落在江嘤嘤的面容上,苦笑道:“是老臣冒昧失言了,殿下皇子妃便当没有听到。”
他知道这会要支开皇子妃怕是有些困难,那苍老的眸子看向李燃,抬手拱了拱手道:“只是有一事,老臣还得说。”
李燃站得笔直,攥着江嘤嘤的手微微收拢,抬眸微笑看着周慎,声音清疏有礼道:“老师担心太子,自是可以理解的,学生自有分寸。还有何话,老师只管说便是。”
“君弱臣强,是为大忌啊。”
一声叹息湮灭在了风声中,深紫色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林子尽头。
头顶的冬青落下了一片叶子,在风里卷了下便埋进了砂砾中。
李燃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蹙眉看着自己的少女,知道她是气不顺,牵着她的手看向营地的方向,牵唇道:“走吧,外面凉。”
看着天儿应当是要下雨了,怕是今日也比不成什么了。
“你不难过吗?”江嘤嘤视线落在脸上,竟然发现他唇角微微翘着,忍不住皱眉。
看吧,这人都要气傻了。
掌心触感温热细腻,李燃下颌绷紧,低眸望了她一眼,又抬首看着回去的方向,入眼便是片光秃秃的白桦林,营地就孤孤单单的立在其间。
他捏了捏她指尖,好声道:“没什么好气的,太傅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乌暨就躬着背脊,缩瑟着身子跟在两人身后。
身侧人身上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清冷沉寂,江嘤嘤感觉自己好像并不那样了解这坏东西,李燃看向她,俶尔牵唇笑道:“嘤嘤可想去骑马?”
她这样期待出来玩,也就这两日了,等到围猎之日后怕是便也玩不成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江嘤嘤自然是想的,李燃便拉着她往马厩而去。引马官很快就将二殿下平日里骑的马牵了出来,江嘤嘤这会却不要和他骑一匹了,让那引马官牵了一匹性格较为温顺的大马来。
她并没有挑给夫人贵女们准备的矮脚母马,挑了一匹较为听话的高大母马,这样的马可不好挑,整个马厩里就只有这一匹。
江嘤嘤抹着马儿褐色的鬃鬓顺了顺毛,熟悉了一阵子后便利落的翻身上马,她手里还拿着马鞭,昂首挺胸的坐在马上,略有些得意的看向了一边有些惊讶的李燃,然后一挥马鞭向林中而去。
李燃也牵马而上,跟了上去。
乌暨看了两人一眼,也准备想让引马官给自己牵一匹来,结果就被人自身后按住了肩胛。一转身怒目而视,结果就看到穿着金甲的武炎正站在身后,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道:“殿下让你看着皇子妃,现在有殿下在,还要你去看着吗?”
说的有道理,乌暨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多尽一份心,毕竟殿下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皇子妃身侧。
武炎说,怪不得殿下总是想踹你。
下午的时候,天边飘起了小雨。冬雨带着寒意像针一样,在凉意席卷而来的时候,浸润透人的心脾。
太子心头压抑的那层东西并未被这场雨消解,他站在绿篱搭建的廊下看着雨水溅落在泥地上,没过一会儿面前的路就变得泥泞不堪。
他静默的站了片刻,感受着这丝丝凉意将身上浸透,伸出手道:“取弓箭来。”
苏泰有些不忍,上前躬身道:“殿下,您好歹休息片刻。这如今下雨了,外间本来就凉,您就歇会吧。”
他一早就去请太子妃过来了,可却是没想到,太子妃也不想来劝了。还好这事殿下不知道,不然怕不定有多难过。
李恒却是沉声又道了一便,语气强硬不容抗拒:“拿来。”
苏泰这才将手里的弓箭恭敬的奉上前去,一边担忧的看着殿下。李恒身上披着那件银白甲胄,眸光穿过雨幕对准那一头的靶子,一箭又一箭的向箭靶而去压根没将苏泰的话过耳。
却就在这时候,雨幕廊下有一道身影走了过来,深青色衣袍两袖生风,侧边的内侍太监纷纷避让。
“太子殿下即便是心中有不如意的,也莫要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李恒刚将手里的一支箭放出去,那支利剑划破雨幕,稳稳当当地扎在了草把的正中心,箭尾羽毛不停的颤抖。
他闻声收回弓,侧过身看去,就看到来者是自己的岳父元鸿翰。
元鸿翰抬手行了一个虚礼,然后对李恒道:“听说殿下近日新收了一个宫女留在了身侧贴身伺候,颇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