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能为她所用的人到底还是太少了些,李燃送新的人来是怕她涉险,到底拘束太多。但是李环的人不同,既然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自然便多的是能差遣这些人的地方。
既然如此,都收了便是,也省去了那些口舌。
李环顿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可以。
李燃看台下站着四个恭恭敬敬的侍卫,就怕这些人一来,他派的人少了就真的看不住了,见嘤嘤一定要留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坚决,勉强只留下了两个。
然后安排了府中侍卫,每次皇子妃出行,定要跟七八个在身边。
*
就在谢修柷奉旨去任官,上路的几日后,其遇刺失踪的消息就传回了京中。
原本跟在谢修柷身边的侍卫都会隔几日传信回京中,然而转眼间已经好些时日,未曾有半分消息了。
谢家自然即刻去查,沿着图中的驿站确认了谢修柷失踪的地段,又派出了府兵去一寸寸仔细搜查,最终在远离京城的一段连绵山脉间发现了已经被风沙掩埋的熟悉的玉佩,还有树林中打斗的痕迹以及遗物掉落的方向。
“从打斗消失的痕迹来看,谢郎君应当是坠入崖底了。”原本派出去寻找的人纷纷回来复命,海盗那崖底就是万丈深渊,草木碎石挡着几乎没办法下山去,即便是下去了也不可能找到人的。
谢夫人听到消息之后,当即便昏了过去。刺客刺客抓不到,现在人去上任途中又遇刺了,如今还生死不知。
她当然不会这样自认干休,于是便将这一切原因都算在了元雅容的头上。
谢修柷是谢家的嫡长子,也是谢家下一任家主的接班人。谢氏族人倾尽所有力气培养出来的人,怎么能说这样没有了就没有了呢?
说到底还是怪元雅容私自出宫,连累了谢修柷。
于是乎,短短的几日内,谢家和元家的交好便岌岌可危了。两家人在朝堂之上也是针锋相对,原本与谢修柷交好的谢氏族人还想尽力帮助元家脱罪,如今确实不踩两脚都算是不错的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江嘤嘤丝毫也不例外,心情倒是十分畅快。
这事情闹得极大,就连陛下也被惊动了,震怒的命人彻查此事。
而这类棘手的事情,他向来是喜欢交给李燃的,于是李燃十分轻而易举地便找来了替罪羊,陷害的阴私手段是玩的一套一套的。
谢修柷之事,很快也传入了东宫之中。
元雅容听到消息的时候,身子才勉强调理好不久,闻言却是差点又摔了一跤,差点没保住腹中孩子。
李恒脸色不是很好,他怕惊扰元雅容心情,一直忍耐着并未问当时之事。
但是就算他不问,元雅容也不能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午后元雅容才喝完药,李恒便来了,他望着元雅容脸色有几分隐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几句太医太子妃的情况。
太医仔细叮嘱了几句,便顶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赶紧便退了下去。
太医走后,李恒捏着茶盏,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神色落寞沉闷。
元雅容向来会察言观色,当即将所有的病女都遣退了下去,房间顿时空寂了下来。
“雅容这是何意?”
元雅容面前摆着尖锐的金簪,她含着笑,看着李恒道:“知晓殿下如今对妾身心中有疑,这本就是妾身之过,当日为了替殿下传消息,这才同意与母亲一同去观中祈福,却不想遇了刺客。”
“殿下的消息,妾身已经尽数转达太傅。只是那日观中遇刺之事,实属意料之外,多亏了谢家兄长相救。如今谢修柷却因为此事被妾身连累,又遇刺下落不明,实乃妾身之过也。”
她静静的站在李恒的对面,白皙修长的指尖就捏着那尖锐的金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惨然的冲李恒一笑:“如今就连殿下也不信妾身,想来这个孩子出世之后,定然也要遭人疑心血脉的。倒不如如今死了干净,妾身以死谢罪,也算是还了谢兄长的一片恩情。”
李恒看着她决然的模样,心间一寒,赶紧上前将金簪子夺下:“雅容这是何意,孤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雅容出宫就是为了替他还信,想来遇刺也是因为此事,他怎么还能怀疑她?
“殿下虽然未说,但是举止之间尽数都是怀疑之色。”
元雅容以退为进。
第96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恒心中的愧疚之意也愈发浓厚,◎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恒心中的愧疚之意也愈发浓厚,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上,他立即想上前拉住雅容的手腕,然而方才上前一步,就听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李恒眉心微凝,脚下一顿,下一刻便听侍从在门外匆匆的报信:“殿下,陛下到了。”
父皇,怎么会突然来此。
他看向雅容,然而还未等说什么,外面的阵仗已然接近此,门被随侍先一步打开了。
正是白日,他与雅容在寝房里,太医嘱咐不能受了凉,寝殿里便一直门窗紧闭着,显得有些阴郁暗沉。
此刻门乍然被从外推开,朦胧的光顷刻便照入了脚下,甚至有那么些刺眼。
李恒抬首就看见门前逆光处负手站着的父皇,还有站在父皇身后的太傅,赶忙恭顺行礼。心中却惊骇不止,揣度着父皇的意思。
皇帝背光而站着,脸上却并无嗔怒之色,神色甚至算得上很平静。他凝眸审视着这个儿子半晌,终于道:“起身吧。”
李恒还有些沉默,他身上的污水并没有洗清。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父皇第一次踏足东宫。
他想方设法往父皇眼前递了不知凡几的折子想要自辩,然而却只是像一颗颗石子被扔向了大海中,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已经沉没了,也再也寻不到任何讯息。
皇帝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看着李恒,一边副手向寝殿中走去,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见朕吗?”
李恒知晓,必然是雅容将信带给了老师,今日父皇才会这样平静的来见他。
但是,此刻他解释了,父皇当真会信吗?
寝殿中空气的有些冷清,两个人相对而站着,李恒痛哭流涕,诚心破腹欲让父皇瞧瞧他的赤忱之心。
这些时日李恒的禁闭思过,已经让当初下达禁令的皇帝清醒了几分。
这样大的事情未必是太子所为,当日看似可信的铁证,其实破绽不少。在并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就将这件事就推到太子头上。
皇帝气已经消了些,前些日子病重的功夫,也已经想清楚了。
他的江山总要有个人来继承,而这个人,只能是李恒。
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未犯大错的情况下不可更替。放眼望去,往前数多少繁华的朝代是因为更换太子而灭亡。
“朕欲将北衙军兵权交给燃儿一事,你如何看?”皇帝凝眉看着李恒,背在身后的手,摩梭着袖口的龙纹,问他,“恒儿觉得如何?可有他意?”
北衙军本就是在杨家手上,皇帝一直想将其收回来,却一直没有由头。他想的十分清楚,语气将这兵权就这样放在外人手上,倒不如拿在李燃的手上。
当时指控太子私藏铁器一事,是李燃的指控,是他亲自搜集的证据。如今要想将李恒放出来,自然还是要给李燃一个说法的。
北衙军的兵权,就是皇帝暂且给李燃的说法。
李恒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藏在袖间的手,用力攥了攥,复而又垂下了眸子,做出恭顺的姿态来。
“这天下兵权,父皇想与谁便与谁。”
皇帝走上了前去,在他面前站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有几分意味深长:“燃儿是你弟弟,你可知父皇意思?”
李恒行礼,恭顺应是:“儿臣知晓。”
因为是手足兄弟,所以即便是李燃偶尔有做错事,他也只能引导起往正道上走,而非赶尽杀绝。
这就是这么久以来,即便是知道那些刺客都是李燃派过来的,他也没有杀弟之意。
然而这些想法都是在他被关在东宫,而李燃在外兴风作浪之前的事了。如今的他只知道,李燃活着的一日,便是对自己乃至与自己麾下之人的威胁。
“过几日,宫中设酒宴,暂且免你禁足。”
李恒不知其意,心里却略微松了口气,抬手恭敬应是。
*
李环该说的说完,也不欲多留,临走前别有用意的看了眼立在嘤嘤身侧,脸色有些漆黑的李燃,然后拉着江嘤嘤的手十分热络的抿唇笑道:“今日不太方便,改日嘤嘤来我府上,咱们好好畅饮一番。若是累了,小住一番也好。”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撬墙角了,江嘤嘤还未应下,然后就被身侧李燃捏住了手腕。
李燃捏住了李环云锦暗纹路袖口,强硬的将她的手拉开,然后将江嘤嘤拉到了身后,然后微笑道:“嘤嘤近日不宜出门,来日侄儿空闲下来,定带着嘤嘤一同上门拜访。”
来日是什么日子,别想了。
李环吃痛的揉了揉手腕,一边笑着道:“我瞧着这府上冷清的很,燃儿平素既然忙碌得紧,让嘤嘤过来几日又何妨,我又不会吃了她。”
李燃却是不动声色的道:“父皇近日似乎十分看好孟温礼的那两个弟弟,好几日都连着召在身边,许是有意为之许配婚事。”
为谁许配婚事,不言而喻。
从驸马去后到如今,皇帝没少想再为李环赐婚,然而却因为愧疚,以及李环放肆行径而欲而又止。
李环脸色顿黑。
李燃看着她微微笑:“侄儿言尽于此,就不送姑母了。”
*
奢华的车厢角落里放置的莲花铜香炉悠悠的吐着香云,女子抚了抚鬓间的金凤芙蓉流珠簪,接过了白色儒衣男人恭敬地上的酒盏,轻飘飘的抿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人心浮动难测,还是酒好啊。”
男人长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剑眉星目,跪坐在一边,瞧着主子这个样子,抿唇道:“二殿下也太不将殿下放在眼里了,这些年殿下助他良多,他却丝毫不给殿下面子。”
李环知道他心中不满,也不在意,压着唇角笑了笑,将冷酒放下,然后道:“他啊,将他那皇子妃宝贝的紧,是怕我带着他的爱妻做什么事呢,陛下将太子关了这些天也该清醒了,这会儿怕是又后悔了。李燃是知道我见了东宫无恙,定是坐不住的。”
说着说着她笑容淡了些,坐正了身子看着男人,问道:“太子妃当着无碍了?”
都这样了,孩子竟然还能保得住。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她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仰起头,看着对面珠帘车窗后泄露的天光,有些晃眼。
凭什么呢,有人的想要却怎么也留不住,有的人却……
车厢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一跪一坐着。
男人最是见不得殿下如此模样,原本瞧着从容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不相符的阴冷之色,恭敬的道:“殿下金尊玉贵,这样的人配叫点伤神?只要殿下吩咐,奴定不会留殿下心患之事到明日。”
这样表忠心的话李环听得多了,但是此刻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李环按了按额角,微凉的清酒让她脸上浮现了些微薄红,抬手让人将帘子卷起来。
清凉的风吹拂起了额前的发丝,她微微眯了眯眼,吐出一口浊气。
“不急,如今太子妃的事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李燃已经将太子逼到了如此的境界,只怕接下来不会善罢甘休。”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脾气,李恒虽说隐忍,但是如今算之事明明白白的彰显着,步步退让并不能得到安生,若是真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今日是陛下动怒禁足东宫,下一次便可能就是褫夺太子之位,幽禁宫中。
就是不知啊,如李恒这般的人,到了如今这样的关头,又能使出何种手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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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高大的水杉树散发着清雅的幽香,这是二皇子府最为僻冷之地,甚少会有人来此。
而此刻,却有两人慢步其间。
走在右侧者两鬓微霜,然而官服加身瞧着虽有老态却还是精神的,他尽量舒展着眉心,让脸色尽量显得不是那样凝重,缓和着神色像是如同从前一样与人叙着旧。
“殿下近来,可还好?你之前受的伤不轻,如今这几日雨水连绵,还是要多注意些。”
“伤早就无碍了,倒是老师,这几日乍暖还寒,老师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
走在左侧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肩胛笔直,着着一袭暗金色麒麟纹长袍。长眉微舒展,漆黑桃花眼含着三分轻松的笑,隽秀至极。他肩宽腿长,素来走得快,此刻放慢着步子等着身侧人。
师生两人并肩而行,慢步在这松林间,听着不远处静谧的鸟鸣声,倒是一副和谐的画卷。
在很多年前,也是这般。那时候,李燃尚且年幼,垂髫孩童背着箭袋,挽着弓,走在身形高大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身侧,听他细细说着林中鸟兽的习性,要如何才能一发即中。
那时候李燃是喜欢这样的场景的,太傅从不会有旁的心思,在所有人都偏向李恒的时候,还是愿意如往常一般平常心看着两人。
太子与他一同逃学比试射猎,所有人都不会怪罪太子,都道太子是因为二殿下步步逼迫,这才应约赴战。
但是太傅却不会如那些学监一般,将罪责都推到李燃身上,而是同罪并处。
这样多年里,太傅是唯一公正的存在,即便是他亦心中更偏向太子,但是却不会为了太子而亏待旁人。
所以这么多年里,即便是太傅在朝堂上极力襄助太子,李燃对其也从未有过什么怨怼。依旧如从前那样,像看待老师一样敬着。
麾下之人皆替他不平,却殊不知,太傅本就是陛下钦点给太子的老师,而他只是附带的那个而已。
所以这些年,他才从不会强求什么。
如今还是如从前时候的场景,这林荫小道也是这样的相似,人也还是从前的人,只是却好像哪里有那么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