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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房中寂静无声,花梨木窗可瞧见外间漆黑的暮色,暖橘暗光的风灯在檐下微微晃动着,投下漆红廊柱的阴影。
青纱床幔曳地,仙鹤立灯烛光明明灭灭,可见帐后两道对坐身影。
李燃着着白色的寝衣,微松懈的靠在软枕上,敞开的衣襟可见里面重新缠好的绷带上面有一个顶漂亮又有些格格不入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可好了?”
江嘤嘤盘腿坐在他外侧,手里捏着一块黛石,十分霸道的让他不准动,准备给他修长的眉梢在稍加那么些修饰。
他昨日将人丢下就直接走了,嘤嘤哪里是那样大度的。原本李燃是绝不肯将和李恒间的乱糟糟事拿来讲与嘤嘤的,但若这样带着伤回来,嘤嘤自会多想。为了让她心稍安些,李燃只好避重就轻将大概说与她听,本以为便完了,谁料嘤嘤压根不买账。
一码算一码,他伤的因由知晓了,他丢下她跑了的账还没算。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交代完的,怎么着也得做些什么让她气消了。
能借着这件事让他将所有的事交代清楚,还能得到以后有问必答的保证,也算是赚到了,以后她再遇到这样不可避免的剧情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江嘤嘤清晰的感受到了“规则”的冷笑,顿时就气焰高涨,没那么气了。但是现在不能让他看出来,该折腾的还得折腾,不然怎么让他长记性。
李燃只好耐住性子,这次着实将人惹恼了。他其实是有些庆幸的,若不是受了伤,只怕嘤嘤这样执拗的性格绝不会理他半句话。
黛石有些冰凉,嘤嘤凑的极近,漆黑杏眸专注的看着他视线之上,仔细看看应该还有那么些微妙的亮光。
李燃:……
怎么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等到嘤嘤翻身下床,端着一盒胭脂回来的时候,李燃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沉默了一瞬斟酌开口道:“昨日之事都是乌暨主意,要不然让他来?”
稀奇了,他如今竟还会找人背锅了。
“夫君放心,明日乌暨也跑不掉!”江嘤嘤威胁道,“若再有下次,夫君就顶着这幅模样去上朝好了。”
李燃:!!!
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江嘤嘤岂能放过,这坏东西好像如铜墙铁壁一般,多咬几口也不见得能解气,正好前日她才研究出了些新妆容,正好拿他试试手。
“夫君莫要以为这便完了,需得记得再丢下我的后果。”江嘤嘤捏着他的下颌,仔细瞧着,然后捏着画笔一点也没手软在他眉心落下朱砂,一边忍不住绷着笑,做出严肃的模样道,“你看看哪家娘子有我贴心。”
然后她便细细数落起了上次段御史家,据说是偷藏了银子在外喝酒还让同僚背锅,回来就被娘子抓花了脸。还有那程都护家,据说是上司送了几个美婢,当晚程都护就被连铺盖丢了出去,传闻在院里跪了一晚上。
李燃听着她在耳边念叨,眉心不由的都松懈了些,闪过一丝温和愧疚之色,在察觉到嘤嘤的不满后,赶紧紧绷端坐。
“等你伤好了,我要去西山骑马!”可不能少了个牵马的。
“好,都听娘子的。”十分顺从。
“我想我爹爹了,想回江家住两日。”
江峙文这些日子过得太顺畅了,事情都叫李燃处理了,他坐享其成倒是快乐。她回去看看江峙文,正好也能叫李燃在家里反省反省。
这个不行。
李燃想到她昨日才说不想瞧见他,顿时声音微顿,话音微转,软声道:“我陪嘤嘤一道。”
“不行。”江嘤嘤当即道,“我要回去处理些家事,这些事和夫君没有关系,夫君莫要插手。”
这话耳熟的紧,李燃被噎住。
江嘤嘤顿觉身心舒爽,将手里的画笔收起。李燃面容隽秀,长睫如扇,原本眉梢瞧着是有棱有角的,被她刻意软化了,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看着十分喜人。
堂堂二殿下,如今跟个花猫似的,还挺凶的样子。
将手里的东西一搁,江嘤嘤利落翻身下床,十分好心情的道:“我去叫他们进来瞧瞧。”
这个不能忍,李燃一个倾身将人手腕擒住,拉了回来按在床头,黑脸:“站住!”
江嘤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当即眉梢一扬,做出黯然垂泪的样子,轻声啜泣:“夫君是嫌弃我画的不好看?夫君还看都没看呢。”
这是好不好看的事吗?
李燃微叹了一口气,顺势将嘤嘤拉入怀中,感受到怀中嘤嘤不满的挣扎,他并未松开只是换了个姿势。下颌低着她的发顶,修长指节将她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叹息一声:“嘤嘤,我有诸多不得已之事要做,那些不得已都是我的事,不管如何都不想你牵扯其中。”
他行走在刀刃上,若一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但是那些事都是他一人所为,便是最后他败落,他也有办法保全嘤嘤。
但是若是让嘤嘤牵扯进其中,便会多一分危险,到最后若是大计未成,若一着不慎或许会落得和他一般下场。
和她成婚这件事,本就是他有负于她。他本身便是处于深渊边缘,若非因父皇意欲借江家打压于他,也不会将她牵扯其中。
不论如何,即便最后老天也不肯站在他身边一次,他也要保嘤嘤无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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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江嘤嘤手里还把玩着他腰间的衣带,静静靠在他肩胛上。温热修长的指尖拂过她额间碎发,她清晰的感受到他话里未尽的郑重珍视之意,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付出一切,但是有些东西就是不能失去。
心中忍不住五味成杂,哪个反派能像他这样的,还有没有一点心狠手辣的样子了。
江嘤嘤想起了书里关于李燃的一些往事,有很多次李恒都能被他陷害成功,但是只要涉及到了贵妃或是会伤了太傅他都及时收手了。
对于李燃来说,李恒的命还不值得用那些东西来换,一次不成还可以有下次,但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若是在书里,他未曾与太傅决裂,宁贵妃也不曾薨逝的话,他应该也不会走到那最后一步。
可是书里的那个皇子妃江氏呢,江嘤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恒会放过她,当真是因为需要一个弱女子彰显他的仁德吗?
李燃清晰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清磁低缓,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所以不管如何,嘤嘤都绝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夫君这般说,是早已经打定主意,想让我做寡妇吗?”江嘤嘤忍不住愤愤抬眸。
李燃语塞。
江嘤嘤毫不犹豫起身离开,外面有些寒凉,她走之前还没忘将架子上的他的外袍拿走披在身上。
李燃:……
倒是不会亏着自己。
曹栾一直在门外恭候着,见到皇子妃不怎么高兴的出来,赶紧恭敬的迎了上去问安。然而皇子妃随意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子妃走后,曹栾赶紧恭敬的进入了寝房里。漆黑夜色寂静,暖橙色的烛光隐隐绰绰,青色纱幔曳地,殿下身影隐没在帐中,看不清神色。
“殿下,陛下旨意让您明早便进宫。”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燃没感到意外,问道:“邹临回来了?”
曹栾恭敬的道了一声是,接着又道:“邹先生见天色已晚,想着殿下不会再见他,便先回去了。邹先生还说,请殿下放心,事情已办妥当。”
李燃嗯了声,让他备了热水来,就退下吧。
曹栾应是,刚要恭敬离开,谁知殿下又突然开口道:“若皇子妃离府,派人保护妥当。”
按照嘤嘤的性子,这样的距离一定不会乖乖带护卫。
曹栾愣了一下,恭敬应是。
天光将将拂晓,灿烂明媚的暖阳照亮天际。江峙文刚下朝回府,仆婢就赶紧上前禀告皇子妃回来了。
江峙文身上还穿着绯红的朝服,本来要回属衙的,但是要回来取些东西便转了个道,想不到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惊喜,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仔细问了才知道二殿下没来,只有皇子妃回来了。
这二殿下受伤未愈,她不在府中照顾,怎么还一个人回来了。
江峙文强压下心中不满,将仆婢挥退了,就大步去了女儿从前的院子。院子地势有些偏僻,但是这一路的景色在江嘤嘤成婚后都是精心打造过的,生怕二殿下哪日瞧见会觉得他们苛待嘤嘤。
小径幽长,越往里走就越有种清幽娴静的感觉。往日这边是见不到人的,但是今日这走来,一路上就能碰到七八个婢女向江峙文行礼,还有陌生面孔的婢女,不用想都知道是江嘤嘤弄出来的,江峙文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
原本有些空旷的院子此时已然都满满当当了起来,小阁楼廊外,凭栏可见一片不小的荷花池,光秃秃的湖面凉风吹皱满池清波。
回廊上摆着棋桌和蒲团,江嘤嘤坐在一侧漫不经心的捻着手里的如玉的白子,像是思索着该如何落子。
江瑞正襟危坐坐在对侧,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魔头成婚了还能这样阴魂不散,他在家躲得好好的,本来打定主意什么事都不插手了,想不到还能被找上门来。
“听说,爹爹动用关系将你调到礼部了?”江嘤嘤以前是不会下棋的,之前在宫里贵妃手把手教了些日子,也算是研究了没多久,一般人下不过,但是找江瑞这样的菜鸡练练手还是可以的。
江瑞没想到江嘤嘤还对他这样关心,一时间脸上的笑比哭都还难看:“伯父身边本就缺人手,这才想将我调任过去使唤,到底是自家人用起来也放心些。”
他官职本就不高,调任也不是什么大动静,除了身边关系最近的人,其他知道的也没几个。但是想不到江嘤嘤竟然这样快就知道了,一时间心底涌上无限猜测,越想越觉得不好了,江嘤嘤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之前因为和张家的婚事被江嘤嘤搅黄了,在上官面前就一直没有什么好脸,好不容易被调到了个舒适的窝,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江嘤嘤抬眸仔细审视着他,将江瑞瞧得毛骨悚然,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然而江嘤嘤却是收回了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字,让江瑞快下。
按照书里,江瑞本就对元雅容有情,哪怕元雅容压根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一直将人默默揣在心底,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就是癞/□□惦记着天鹅肉,只想着远远的看着就好。
但是爱而不得就会越来越情深,到后面江瑞为了元雅容连江家都不要了,已死成全主角。
但是这一世因为江嘤嘤横插一脚的干扰,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江瑞好像对元雅容也没有那样深情了。许是江嘤嘤一直用元雅容威胁他的事情,命都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想入非非。
看到对坐赶紧落子的江瑞,江嘤嘤对他这一改变还是满意的,虽然依旧不像人,但是应该不会敢坏她事。
“既然是爹爹安排的,阿兄就好好留在工部好好干。”江嘤嘤瞧见他明显的松了口气的样子,慢悠悠的道,“听说是个闲职,刚好这些日子温檀妹妹也要定亲了,准备这些日子一道去西城的庄子上小住些日子,踏踏青,也好散散心。若是阿兄无事的时候,也记得来陪陪妹妹。”
江瑞忙擦着汗应承着:“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终于江嘤嘤落在最后一子,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轻啊了一声道:“瞧着也不必下了,阿兄你输了啊。”
江瑞敢紧奉承道:“这点本事,当然及不上皇子妃。”
下了这样久,他愣是一个子都没敢赢。
就在这时候,外间扶姞恭敬的道:“皇子妃,江尚书来了。”
来的到正是时候江嘤嘤懒散的抬眸:“让他进来吧。”
江瑞顿觉坐立难安,赶紧告辞,江嘤嘤也没留他。
很快,江峙文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江嘤嘤坐在栏杆边的矮桌旁喝着茶,旁边猊兽香炉中清幽的瑞脑香袅袅。
看到江峙文来了,江嘤嘤悠悠笑语:“爹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峙文忍着心中的怒气,大步上前耐着性子问她:“听闻二殿下受了伤,嘤嘤现在回来做什么,外面人听了要怎么说。”
屋中没有侍女侍奉,江嘤嘤抬眸看他,慢悠悠的招手,让他过来些坐,然后一边将手里的茶盏推到他面前。
江峙文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平时里都喝不到的御赐贡茶,然而江嘤嘤根本没什么品茗的意思,在她这就是普通饮用的茶,可见平日里是糟蹋了多少好东西。
但是这些他却是没有说话的余地的,若是旁的女儿这般,他还会教导两句,免得女儿太能败家,女婿心有不满,然而他要是敢对嘤嘤说两句什么,明日怕是都要被二殿下算到自己头上。
“你要如何解释。”江峙文一撩衣摆端坐下,整理好衣裳,耐着性子。
江嘤嘤将很久之前李燃给的玉牌随意搁在桌上,好整以暇的扬唇问他:“爹爹如今在也夫君帐下,不能不认识这个吧。”
江峙文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玉牌,眼睛瞬间瞪大,指尖都有些微微颤抖。他当然认得了,这个玉牌的意义就在于它可以随意调遣二殿下帐下的任何人。
二殿下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就这样给嘤嘤!!
那种复杂的感情,江峙文有些难以言说,说直白一些就是痛心疾首。
他虽是个不怎么着调的,但是也知道自家命运与二殿下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他自是希望二殿下英明决断一些,最后夺得大位。
怎么着也不该把玉牌给嘤嘤!
若是江峙文知道,这局牌是在两人成婚不久后,江嘤嘤就拿到手的,怕是要更心梗。
然而江嘤嘤却并不能理解他复杂的心情,含着笑看着他:“所以啊,嘤嘤现在有些事情要问一问爹爹,爹爹可要好好说与我听。”
“你想知道什么?”江峙文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要靠二殿下克制这孽女是靠不住了,现如今还有谁能拿捏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