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方向,有她虚无缥缈,素未谋面,却在这一刻被寄于了无限念想的家。心中念想着江南三月的桃花,归乡的路逐渐和走向死亡的道路重叠。
只是,陆幼檀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系统却还是手下留情了。
从焦虑值到达九十,变为红色后。每天三个的奇怪任务,被拆分了出来,完成一个就可以降低一点的焦虑值。而恰好陆幼檀在下山之后刷新的任务中有【行走一万步】和【与三个人交谈】这两条。
在陆幼檀到达驿站,与那个在楼下守夜的江家侍卫打过招呼之后,她的焦虑值又降低了一点。
这一降,哪怕是要等焦虑值自然上涨,还要等上几日。陆幼檀在驿站里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好好休息一会。她的手头还有一些碎银,住上几天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谁曾想,她只是询问了一下能不能住店,转头就看见了许惊鸿。
许惊鸿的反应更是让人奇怪。陆幼檀从未见过这样情绪激动外泄的许惊鸿。
而随之而来的消息更是直接让她兴奋到晕厥。在陆幼檀下山后,泥石便坍塌而下。若不是她果断地决定立刻执行逃跑计划,在晚上一点出发,她一定会葬身在山洪泥石之中。
在猛烈的后怕之后,陆幼檀短暂的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幸运,便又意识到,在江家人眼中,她已经葬身与泥石之下了。
极度的喜悦又紧紧的包裹住陆幼檀,这份极致的幸运,也悄然的在陆幼檀已经遍布着死意的脑海中种下了一颗生的萌芽。
在紧绷了许久,骤然的放松了下来的一瞬间,陆幼檀的意志终于是支撑不住她伤痕累累、虚弱无比的身体。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动静,便晕倒在了许惊鸿的怀里。
好在,是许惊鸿。
这是陆幼檀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
许惊鸿也没让陆幼檀失望。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陆幼檀的身边,从太阳升起一直到日暮西山,终于是熬不住身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冲击,在床边睡着了。
屋子里非常的安静,在许惊鸿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之下,他只让小满和谷雨守在门口,自己独身一人守在屋中。
因此当陆幼檀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安静的让她恍惚了一下。
在之前的逃亡过程中,仿佛失灵的痛觉在清醒的一瞬间都恢复了原有的功能。陆幼檀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哪哪都疼,肌肉的酸痛和伤口的刺不分上下,察觉不到身体的部位,只是铺天盖地的疼。
陆幼檀猛地一皱眉,她终于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了自己在发烧,脑袋有些轻飘飘的,嘴里苦的简直让人怀疑人生。
在这般复杂的痛觉和苦味的包围之下,陆幼檀短暂的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直装聋作哑的系统突然出声了。
【恭喜宿主陆女士达成成就“置之死地而后生”,将于明日起为您丰富每日任务的选项,请宿主积极完成,早日康复。】
这是……
陆幼檀愣了愣,若是每日任务的选择多起来,那就意味着她能够更快的通过每日任务的方式来降低焦虑值。何况,她已经逃出江家了!没有那么多的约束后,要将焦虑值清零,不是指日可待?
陆幼檀激动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因为酸胀无比的胸腹肌肉被扯到,疼得龇牙咧嘴。她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余光瞥到了趴在她边上睡着的许惊鸿。
高烧让陆幼檀的反应力不如平常,一身的伤更是让她失去了部分肢体的感知能力。导致她到现在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许惊鸿谁的并不安稳,他的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挺翘的鼻梁搭在小臂上,修长的睫毛像是停歇的蝴蝶翅膀,时不时还微微扇动。许惊鸿不仅谁的不是很安稳,他的脸色也并不太好。
抬眼看去,屋里的环境算的上是狼藉。还沾着漆黑药渍的汤碗随手放在一旁,装着水的脸盆和毛巾随意的放在过道上,屋内的小方桌上,叠着几件衣服。
完全不是许惊鸿的风格。他这般风光霁月,宛若嫡仙一般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仓促杂乱的时候呢。
陆幼檀抿了抿嘴,情绪复杂。她虽然之前有过很强烈的赴死的念头,也非常坦然的走上了赴死的道路。可是,不仅她没死,还摆脱了很大的一个困扰,获得了向往已久的自由。
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之后,在看见许惊鸿时,陆幼檀又避免不了的要开始胡思乱想。
本就亏欠许惊鸿许多,居然又误打误撞的被他救了一次。眼下这般猝不及防重逢,让陆幼檀有些措手不及了起来。
陆幼檀高烧后,注意力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且集中。她呆愣愣的看着许惊鸿出神。并没有注意到,枕着自己小臂的许惊鸿皱了皱眉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第56章
陆幼檀被吓了一跳,一把攥过搭在腰上的被子,猛地往后退去。整个人小小的缩在床头的一角,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委屈兔子。
“不要动。”
许惊鸿眯着眼睛,哑着嗓子轻呵了一声。
陆幼檀瞪大了眼睛,只见许惊鸿的手在自己的眼前迅速的一晃,她定眼一看,那修长漂亮的指尖赫然捏着三根细长的银针。
“你睡觉的时候不太安稳,一直在说胡话,就让夏至给你扎了两针。”
许惊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布包,小心的收纳着从陆幼檀脑袋上取下的针,头也没抬的随口解释道。
待他收好针灸包,陆幼檀依旧是惊魂未定的缩在床头。许惊鸿也没有逼她,只是顺手的倒上一小碗茶水,稳当当的递到陆幼檀手中。
“你的行踪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可以告诉我,你到达清水观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浅褐色的茶水温热,入口是微微的咸味,可是咽下后,却意外的开始回甘。陆幼檀嘴里又干又苦,她抱着茶碗喝了几口,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暖呼呼的感觉从胃里扩撒到全身,原本轻飘飘的感觉也散退了一些,终于是有种切实的活过来的感觉。
这不知名的茶汤还有半碗,陆幼檀也没急着递还给许惊鸿,她双手揣着,小声的说道:
“我原本是想着在山上住一段时间,找好机会再走的。但是我实在是等不及要躲开江家的视线了,而且这场雨下的时机也很好,可以遮挡住大部分的痕迹。我便支走了春桃,从后山的小道下山了。”
提起了春桃,陆幼檀才猛地想起来,春桃还被她落在山上呢。她忙看向许惊鸿。
“春桃呢?春桃还好吗?”
“她没事。山洪下来的时候,她守着药罐子睡着了。”
许惊鸿点了点头,这倒是和他想的差不多,以陆幼檀的身体情况,只有在山洪来之前下山,才有机会活下来。
他顺势接过陆幼檀手里歪了半边的茶碗,继续问道: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虽然清水观离这儿很近,但是你要走过来,应该没法在五更天的时候到的吧。”
“嗯,下山之后没什么力气,我也不知道会有山洪,只是想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尽量不要被江府的人追上。但是我在山下遇到了两个老人家,他们住在京郊,去京城里卖菜,被大雨困住了,天黑之后才赶着车回村。”
陆幼檀顿了顿,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场景。
那对年迈的夫妇格外热情的要捎陆幼檀一程,陆幼檀本想拒绝,可是她实在是太累了,疲倦的迈不开腿。
好在陆幼檀并没有从两位老人的身上感受什么恶意,他们的确是看着雨中的陆幼檀过于的落魄,连拖带拽的把她搀上了马车。陆幼檀警惕了没一会,便混沉沉的睡去了,两位老人见她脸色发白,疲惫不堪的模样,便也没有喊醒她。
陆幼檀在这个破旧的马车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两位老人住在京郊和商州交界的小村子里,陆幼檀询问了一下江南的方向。在多次道谢后,将身上的碎银取了一半,偷偷放在老人家的马车上,便启程前往商州。
老人家给陆幼檀塞了一个窝头,陆幼檀就就着这个窝头,一路慢吞吞的走着。这雨一直下个不停,没有办法在路边坐下歇息。虽然天黑了之后不再下雨了,但陆幼檀深怕自己在野外睡着了就醒不来,也没敢休息。
也就是在漫长的徒步的过程中,陆幼檀意识到,系统所谓的抹杀,也很可能是像这样,让她在高烧的情况下,身体虚弱到自然的死亡。
不过,陆幼檀并不是那么认命的一个人。她的脑海里幻想着江南的春光,吊着一口气,从天亮走到天黑,一直到天色渐亮的时候,终于是走到了驿站。
听完了当事人口述的死里逃生经历后,许惊鸿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纵然惊险,可是陆幼檀现在还是坐在了他的面前,团着被子,略带着紧张的看着他。
失而复得的喜悦终于重新降临到了许惊鸿的头上。
“你先把衣服换一下,我把江家现在的情况说给你听。”
在短暂的发愣后,许惊鸿收敛了情绪,将一早准备好的一沓衣服取出来,放到了枕头上。不等陆幼檀反应过来,便开始动手解开系在柱子上的层层床帏。
“你身上有伤,慢慢来,注意不要牵扯到。”
陆幼檀才捻起一角衣裳仔细查看,又听见床帏外传来嘱咐的声音,忙应了一声。她一边小心的换下身上的衣服,一边听许惊鸿说起江家的事情。
“你离开后的第二天,江淮远去了清水观,带人搜了后山。在第三天的凌晨找到了你的念珠和衣服,在断定了你葬身于泥石之后。林匀取走了你落在山上的念珠,然后差人连夜赶来送到了我这里,一会给你。”
念珠?
陆幼檀穿衣服的手一顿,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她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发烧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门心思的要往外跑,根本没注意到念珠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匀取走念珠后,江淮远也赶回了江府,江少夫人在第二天,也就是今日天亮时分,生下了一个儿子。邢国公得了长孙,明确放话说,不希望你的丧事冲了江府的喜气。邢国公在联系绝云观,想要在头七这一天为你办一场法事,便将这件事揭过。”
这倒是彻头彻尾的邢国公会干的事情。陆幼檀并没有多意外,只是在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有种隔世一般的恍惚感。
对江家人复杂的情绪一晃而过,陆幼檀很快就被自己的“死讯”乐得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死里逃生,重获自由,简直是双喜临门。她仗着有床帏的遮挡,还兴奋的朝着空气用力的挥了两下拳头。
在迅速的换好衣服后,陆幼檀探出头去,看向许惊鸿,随口问道:“江府内的事情,你怎么这么清楚?”
“是林匀和你的侍女告诉我的。”
见陆幼檀换好了衣裳,许惊鸿上前几步,重新捆好了床帏,又顺势收走了陆幼檀刚刚换下的,还带着体温的衣服,搭在了椅子上。最后又倒了一杯水,塞到陆幼檀的手里。
看着许惊鸿顶着一张绝美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动作麻利的伺候起了她。陆幼檀一时间有些如坐针毡。她抿了一口茶水,纵然满腔的欢喜,却还是不敢发问。
许惊鸿并不知道陆幼檀在想什么,他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留下陆幼檀。
能够在这里遇到她,绝对是上天恩赐下来的缘分,许惊鸿在重逢的时候便下定决心,不会再让陆幼檀一个人陷入危险了。
陆幼檀是个看着柔弱,实际上是一个很有想法和主见的人。正是因为清楚陆幼檀的性格,许惊鸿很清楚,若是贸然开口,很可能把会她吓跑。思来想去,许惊鸿决定把自己的母亲搬出来当借口。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啊,我……”
陆幼檀放下茶碗,脑海里飞速转动,企图找一个合理一点的理由,能将许惊鸿搪塞过去。
可没等她开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公子,给您把炭火换一下。”
小满抱着炭火推门进来,朝着许惊鸿点了点头,径直的朝着床边走去。在看见床上坐着的人后,小满僵直在了原地,他缓缓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陆姑娘你醒了!”
“欸。”
陆幼檀本就和许惊鸿的这几个侍卫关系不错,此时死里逃生又重获自由,一下子没有了束缚后,她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了下来,笑着和小满招了招手。
小满在得知了陆幼檀的“死讯”后,也是抹了好一会的眼泪。此时见陆幼檀虽然一身脆弱,但笑得开心的模样,他的鼻尖忍不住的一酸。
眼瞅着俩人对视了几眼后,就要抱头一起掉眼泪了。许惊鸿轻咳了一声,吩咐小满。
“一会再叙旧,你先把炭火放下。”
“是!”
看见陆幼檀醒过来,小满也是满脸的喜气。他利索的给许惊鸿的房间换上炭。而被他这一嗓子唤来的谷雨,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而陆幼檀坐在床榻上,被夏至按住了手腕。
她手上不敢动,却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许惊鸿,“为什么……”
“我昨夜喝了酒,手不稳。”
许惊鸿似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摆了摆手,抢先开口达到。
酒?昨夜里似乎是有一阵青梅的酸甜香味。
想起昨夜里那个带着香味的滚烫的拥抱。有一瞬间,陆幼檀觉得周身的温度似乎高了一些,她的耳尖猛地窜上一抹绯红。
陆幼檀的小动作全被许惊鸿看在了眼里,他轻笑了一声,惹得陆幼檀直接涨的满脸通红,直接别过脸去。
俩人之间的小动作,让屋里各自干活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夏至将重新写的药方给许惊鸿过目后,逃似的合上门离开了。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陆幼檀环顾了一圈四周,挠了挠头,她总觉得在众人离开后重新和许惊鸿独处的感觉,和之前的独处有点不太一样。
没等陆幼檀想明白到底是那里奇怪,许惊鸿已经先发制人的开口了。
“商州是前往江南的必经之路,你若是要去江南,不如与我同行。”
第57章
陆幼檀脸上的笑意,在听见许惊鸿的话后,慢慢褪去。她皱着眉,本能的摇头拒绝。
“你先别急着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