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在意的,除了他手上的权势,可能也就只余下他的儿女。太子妃的分量还不够,那不着调的季经彦可能才是。
走过了长廊,到了青砖石道,宁子韫的脚步就顿了顿,“你上次,给我寻的女子是从哪寻来的?”
杭实有些迟疑,摸不准宁子韫的意思。
那女子他早就送了回去,他觉得自家主子现在这夜夜宿在御和殿的模样,也不太像是要他将那女子重新寻回来。
杭实低声回道,“在季经彦大人那寻来的,主子觉得那长相,还可以?”
宁子韫额间青筋一跳,眉峰压得戾气,沉声便说,“我是问,他的哪个府宅。”
季经彦向来胡闹,都是在私邸自宅胡闹,不敢带去国公府丢人。那会杭实也是寻了几个宅邸之后,才寻到了他的落住地。
杭实有些恍然。
“让人在季经彦和成国公面前露个脸,哪个宅邸有动静,就去哪个宅邸找人。”宁子韫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找人的事不敢停下,新帝制颁的新政,在年前这余下的几天内也雷厉风行地行了起来。
宫城之内,连宫人们也不时低声传着后宫内的某些新定宮规。宁妍旎想着,宁子韫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是。
但是宁子韫每夜还是回了御和殿。
他还是很少说话,一夜却比一夜抱她抱得紧。看她在他怀中窒闷得慌,他还能嗤笑出声。
他回殿的时辰也比前些日子早,甚至有两日,未到酉时日落,他就回了殿。而且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宁子韫抓着她的手,就命着她陪他对弈。
他的棋艺简直就像他的人那般,叫人发指生厌。每次宁妍旎捻着白子兀自想了大半天,也每每胜不过他。
尤是扔了棋子之后,她还要被他制在棋盘之上,轻噬得唇瓣都破了,衣衫也拂乱得只余下一小角。
宁妍旎的心却只觉得倍受煎熬。
这几日的小日子,他这般的举止,若还算是守礼,那这几日的小日子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他要想怎么磋磨她。
巍巍高峨的宫阙城楼和殿檐各角处,终于都挂上了朱红显目的喜庆年灯。大臣们也自大殿之上鱼贯而出,拱手贺年,开始休沐。
这一年,就到了最后一天守岁的时候了。
这一日,是一年到头,月穷岁尽的时候,宁妍旎在御和殿,踏不出这殿门一步。
才到申时,日刚准备西落。殿内便换上了新的红鸾灯烛,宫人端着膳食汤羹,琳琅地摆满了一膳桌。
待宁妍旎用了几筷子,实在吃不下,唤着宫人撤了膳。
“今夜燃灯照岁,也叫熬年夜。”卢嬷嬷还在一旁,跟着宁妍旎细细说道着。
“晚些时候,殿内燃起灯烛,升起岁火。就算长公主再是困乏,今夜长公主也是不能就寝的。”
“陛下传了话来,说他等会就来,与长公主通夜守着岁火,图个一年的如意。长公主不如先移步洗沐?”
卢嬷嬷最后的这句话说完,宁妍旎就忍不住地起了一身寒。
但宫人却已经抬了热水进来,朦胧雾气在流光屏后弥漫升了起来。褪了衣,入了水,宁妍旎那隐在热雾里的脸,比秋水还皎娇,也比秋水还愁。
这几日的小日子里,宁子韫没有过多折腾。
只是每日夜间要睡前,宁子韫还总迫着她又喝了一盅暖腹的药补。以至于这几日过去,她现在一看到药盅,就只想干哕。
现在小日子已经过了,宁妍旎在热水之中,想得更是难安了起来。
宫人这次端来予她的服饰,也没多得可选。
丹红的金丝锦绸裙袍,袍袖绣芙蕖,裙褶十二副逶迤拖地,摆边金针银绣。
巧手的宫人为她着好了衣裙,帮她挽起繁致的发髻。明珠翠玉为簪,两侧垂落白玉坠。再在宁妍旎额间缀了珊瑚花钿,宫人们便未敢多饰妆掩了花颜。
宁子韫进了殿时,就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确实有失偏颇。
他原先一直觉得美色惑人无用。但如今,看着她芙蓉夭颜,桃羞李让,才知这容色之利,其实堪比刀剑。
宁子韫就站在殿门处,静静地看着宫人为她梳好了妆。
他今日一袭玄色龙纹衮服。金红一片的落日余晖落在他身,投下的暗影高大铺席而来,让殿中本就难安的人攥紧了手。
宫人垂着首,小心地一一燃起了殿内的烛火。尔后又有宫人端着酒盏,和十几银碟小菜摆上了膳桌。
卢嬷嬷最后轻拍了拍宁妍旎的手,便退着离了殿。
殿内终于又只余下他们二人,闷重的殿门缓缓地扇阖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八章
宁妍旎还坐在妆奁前。
殿门扇阖起来, 红鸾灯烛映着满室韶颜。
宁子韫缓步走了过去,看着青镜中影绰的人,发丝如瀑, 眉若飞烟,鼻巧致, 唇润粉。
妆奁上, 只一个黄花梨掐丝镶白玉的妆饰盒打开着。里面零星地就放了几件小东西, 再没有多的饰件在。
少得就像这些饰件的主人, 并不是住在这个殿中一般。
宁子韫抬手,从妆奁上取了一双玉雕嵌珠耳珰,对她的闪避视若无睹, 他低声道着, “别动。”
他的手执笔落子,举剑挽弓, 但为一个女子佩耳珰,却从未有过。
宁子韫那拿着耳珰的指都有些不稳, 这小东西轻悠悠的,拿着他手上一捻就能断。
他俯下身,制住了宁妍旎伸手的举止。
兀自轻拨开散落在她耳垂边的碎发,他将耳珰佩了上去, “这些宫人平日都是怎么做的事,那红珊瑚耳珰更衬你。”
说起那枚衔珠红珊瑚耳珰, 想起那些事, 宁妍旎本就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但是宁妍旎怕他又将那些宫人怎么样,不过也就是忘了帮她佩双耳珰罢了。宁妍旎还是开了口, “是见到你, 她们害怕了, 她们平日不这样的。”
她刚说完,便听到宁子韫的声音,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才说着,“我就知道,你会为她们这么说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意外地平和,只是莫名地让宁妍旎觉得有些诡谲的意思在。
宁子韫今日又在犯病。
他这么一个无所顾忌,不守伦_常的人,竟然扯着她,坐在了岁火前。
这是要守通夜不让它熄的岁火,宁妍旎望着窗外,那还未沉下的夜幕。她想静着心提醒他,但是又觉得实在犯不着和这人有多的什么话。
殿内铺上了绒毯,两人坐在凳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那一团燃着的岁火,焰光跃在他们眸中。
有人守着岁说着笑,有人开始打着鼾,像他们两人这么安静无言的,应该不多见了。
只是守着岁火的红木明漆凳有些矮了,宁子韫的月退伸展得有些费了力。宁妍旎也看到了,但是她没说。
宁子韫也没说,他也不知道是怕自己搅扰了这么难能平和的相处时刻,还是其实他也不算费力。
酒盏正放在他们之间,两杯,他们都没喝。
直到外头的宫人脚步响起来,有人到了门前,在殿门上轻敲了三下,又退了下去。
这意思是,还有三刻钟,便要熬过了这个年。
月挂中天,宫内开始忙碌了起来。殿外遽然燃起了火,映得本就通亮的殿内更是如在白昼。
“你要不要喝一杯。”宁子韫将她杯中冷了的酒倒了,重新斟了一杯热的。
她的小日子已经过了,而且已经过了三日有余。宁子韫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他没问,她也没说,他也还是就只抱着她寝着。
忍着,这人总是忍不了多久。
宁妍旎看出了他眸光之中那赫然的谷欠念和想要。这不是纯粹的酒,是来止疼的。她微微垂目,接过他手中的杯盏。
宁子韫看着她接过酒杯,和他的手交错而过。她接过饮了下去,饮得太急,眼尾都辣得沁出了泪。
宁子韫伸着手到了她雪腮旁,却被她避了开。
她又喝了一杯,泪晕在她姣姣胜月的脸上。好一会,她才发出声音,“你轻些。”
宁子韫没应声,伸手将她抱离了凳,但他没有往鲛绡帐走去。
他望着那还在燃着的岁火,那么烈,那么盛,是不会灭的。但鬼使神差地,他现在就是信了那一套迂腐得不行的俗论。
他不想明年有什么不如意,是他没办法掌控到的。他要看着这岁火,直到真得过了这个年。
所以宁子韫低声问着她,“在这里,可以吗?”
宁妍旎的唇_齿扣着。
殿内的绒毯迤逦工致,缠上枝的芙纹染着红线在明黄之下。彩丝短茸,线虽然车欠,但媚人儿未着寸缕的白肤更娇。
罗袜绣鞋的最后褪下,掌腹的砺感摩了身,宁妍旎便忍不住将手环在了身前。
她卧在玄色龙纹衮服和丹红的锦绸裙袍之上,美人如画惹眼,很是荒唐,很是让人持不住。
宁子韫覆了上去,他的十指勾着她的手,一指一指地将她指缝盈满,一如他的火烫,寸寸分分。
暧昧在他们之间拉成了丝,尔后暖意将它溶溶化成了渠。岁火的焰炭不时发出一声啪响,隐隐还能听见响声中的水作潺潺。
她的鬓发散乱在地,他为她佩上的那耳珰,上面的玉珠正不住地相碰作响。
一殿的羞明隐晦。
“唤出来。”宁子韫轻闯着,身_下的芙蓉枝间明明受不住。
他这次行事放缓了许多,她一直受不住,他便一直等着她。也许也是因为他这次温柔了些,她反而更犟了些,一声低泣一声哀求都未发出来。
真不唤,他轻笑。闯得更进,让她因着他的力,攀着他往他火处送。这么猝不及防地一下,终于让她五感都忍不住地跟着悸栗。
她呜了一声,终于回过脸看他。峦满处又是遍红,任他摆布着,媚绯一点点漾上她的脸。
花愈发地红,他埋在花间,推得热流淌在芙蓉枝间,淌流到宫毯之上。
此时的她,都是他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宁子韫不由地将行事的幅度放得更小更慢,也将这一场的凌迟拉得更久。
殿外宫人行经的脚步愈发匆忙,无人知,殿内已是一室的旖旎。
宫城的崇文钟杵响起时,宁妍旎已有些失了神,这年终于是熬过了,却还有五个月。
然而在她身上还在行事的宁子韫,在这一霎,有些没了分寸地弃了缰绳,直直地进到峡底谷深那端。
在又一湍污流淌到毯上时,他覆上了她的唇,让她的娇咽不甘都进了他的唇齿。
比岁火的焰还要灼人,她在他的身_下忍不住到达了顶点,宁妍旎哽着,止不住的身子轻轻簌着。
宁子韫却舍不得这媚绯自她脸上消减,他留在峡底,在重新进退之间不定着。
宫城之外已是满城的烟火。但是只有在此刻,她才管不住自己。
她的眉目在一番颠捣之后,盈着漾起水光的亮。
鲜活的烟火气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浸进了她的身子,让她的骨血,都跟着热滚了起来。
“我们守完岁了。”宁子韫哑着声在她耳旁道着。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节。在这个年节里,她没有任何的团圆可言,是他将她扯在了他身边,是他要和她抵死缱_绻攀_缠。
宁子韫让人传了水进来。
他用那袭玄色龙纹衮服拥着她,却不从她身上离开。宫人垂着首,往殿内送热水时,宁妍旎只敢卧在他怀里,蜷着。
待宫人离了殿,宁子韫将宁妍旎放入水中。水花声响,又一轮的折闹在热水之中又流了出来。
暖流淌入之处酥麻,抵触闷响在水里溅起花淌,声声响得宁妍旎只觉难堪不已。
偏他今日犯病,直至屏挡都被濡_湿,她无力攀附在他身上,他才加快了些。
“现在,在你身上能这般妄为的,是宁子韫。”宁子韫哑着声,伴着她,看了今年第一幕璀璨夺目的焰火绽着。
这一沐桶的水是不能再用了。
宁子韫看着无力伏在他怀里的宁妍旎,止不住地生出了几分怜惜。
他让宫人重新传了热水进殿,这一次,在水中,他抑着不再起什么坏心思。
这样为她拭着身子的宁子韫,放在之前,他自己只会觉得是多么的可笑。
但是现在,他想,他可能开始有些贪恋起了宁妍旎。他不想她每次别开脸不看他,他亦不想她再服什么避子的汤药。
拥她回了沉香榻,宁子韫一夜望着她,无言。
年节之后的第一日,以及接下来的五日足足,都是不用开朝的。
大臣将官们这难得的休沐期间,也可以陪陪家眷,相约好友。
御和殿内,直至天光已亮,他们的新帝也未起榻。
他正垂首看着,宁妍旎窝在他怀里,整夜眉间也还是难受地蹙着。
是他的错,昨夜太过无度。
只是每次行事之前,宁子韫也都想抑着,但到最后,总会莫名地就失了分寸。
宁子韫伸手,刚想帮她抚下酸楚,殿外适时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这是杭实,有事要找他。
而且还是急事,不然杭实也不敢在主子传了两遍水的这一日,来叨扰他。
宁子韫起了榻,把罗衾掖好,随手披了件衣就出了殿门。
待殿门阖上,杭实便上前低声道着,“主子,一切顺利。前太子已经找到,余大人将他直接下了狱。”
兹事体大,将前太子下了狱,杭实不敢有半分的耽搁,就立即来汇禀了宁子韫。
也很是时候,就在昨儿的大年夜,他们在大家都以为松懈了的时候,顺着季经彦的边,还是找到了前太子的居所。
“季大人好似完全不知。我带着人过去时,他还愣怔在原地。但是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将季大人一起请了回来。”
“成国公现在应该也快知道这事了,等下估计会来御前闹。”杭实一一有条不紊地说着。
季经彦是成国公的独苗,成国公会来闹,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要如何对季经彦,宁子韫现在不太在意。
他通夜周身的沸烫消散不久,对着宁妍旎的心思愈深,他便对着前太子愈恨。现在一听到前太子,宁子韫的脸色便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宁子韫阴鸷着眸,转身回殿内准备更衣,沉声吩咐着杭实,“有关的人去清一清,我现在就要见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