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 据查,去年开春之际礼部侍郎周德亮的府上忽然多了一套城西郊青龙山下的庄园,自此以后, 周家人时常往返这处庄园, 还有蔬果肉禽时时送往城中得周府, 而这处庄园在此前,是兵部尚书程松之妻魏氏的陪嫁。”
“当时殿下正处于病中, 朝野内外都将视线投在东宫,因此并无人注意到此事。不过到现在, 程松与周德亮刻意保持陌生之态, 面上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慕容霄挑眉,科考一直由礼部负责, 去年开春周家得了程松的庄园,此后没多久,那程润阳便中了探花……
呵,原来这大陈的堂堂探花,只值一处庄园。
却听沉云又道,“不过这些都只是旁证,恐怕不能直接说明程润阳的探花之位与礼部侍郎有关。”
慕容霄道,“继续去查,先想办法叫都察院及大长公主府知道庄园的事。”
沉云应是, 而后便离开。
慕容霄却不想回房, 想了想, 索性去了后院。
许久没有痛快霸占大床,这一晚,沈拾月倒是睡得极好。
只是待到一觉醒来,却见小霜一脸小心的来到她面前道,“王妃,殿下来了。”
沈拾月挑眉,“不是不叫他来吗?过来做什么?”
小霜咳了咳道,“殿下来了有一阵了,奴婢们也不好赶……就是瞧着有点可怜。”
可怜?
沈拾月挑了挑眉,遂开门出去瞧了一眼,却见某人一身单薄的冬衣,头发也有些乱,正老老实实坐在外间的暖榻上摆弄手里的泥老虎。
那情形,仿佛谁家没人要的孩子一般。
沈拾月,“……”
小霜又道,“殿下过来时连个外袍都没披,今儿外头可冷了。”
话音落下,却见某个玩泥老虎的小傻子咳了两声,仿佛果真冻得不轻。
小霜几个立时小声感叹,“殿下好可怜……王妃您就不要生气了吧……”
沈拾月,“……”
至于吗,她只不过没叫他在这里睡而已,怎么搞的好像她是个虐孩子的后娘一般。
眼瞧丫鬟们又要张口,她索性道,“去前院替殿下拿套衣裳,伺候殿下洗漱。”
这话一出,小丫鬟们立时眼睛一亮,丹桂自告奋勇去替小傻子取了衣裳,苏禾与小霜则帮着小傻子洗了脸梳了头。
待到忙活完毕,景王殿下又宛然变回精神小伙。
只是没等沈拾月开口说句什么,却听见精神小伙的肚子里传来咕噜两声。
丫鬟们一愣,却见景王殿下又小心翼翼看向王妃,道,“饿了。”
沈拾月,“……”
呵,现在这般可怜兮兮,也不知昨天偷听她时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也正饿了,于是吩咐一声,“传膳吧。”
立时有丫鬟应声而去。
见此情景,景王殿下暗自庆幸,只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
哪知紧接着,却见沈拾月拿出他昨日主动敬献的那些宝贝,吩咐丫鬟道,“给本王妃找个架子来,将这些东西挂好,摆到房中显眼处。”
小雪应是,很快便找了个小木架子来,而她竟也真的把他的扳指玉佩等一一挂了上去。
慕容霄没忍住,终于问了一声,“……为何如此?”
却见那姑娘朝他挑眉,“要时时提醒殿下记得昨日之事啊。”
说着还将木架摆到了暖榻旁的八仙桌上。
慕容霄,“……”
这么狠。
说话间,才做好的早膳已经送到,一一摆到了桌上。
景王殿下不再多想,直接坐到了桌前开吃。
——哼,放就放,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免得她一会儿再变卦将他赶走咳。
所幸沈拾月没有那般铁石心肠,见小傻子大口吃喝,一副果真饿了的模样,便也由了他去了。
毕竟丫鬟们在旁,再落下个虐待夫君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只是眼看一顿早膳吃完,丫鬟们才收拾了碗碟,却见孙长史来到二人面前禀报,“启禀殿下王妃,听闻今早兵部尚书携子入宫请罪,陛下现如今请二位入宫商议此事。”
沈拾月挑眉,那绿茶男的爹带着他主动去向皇帝请罪?
莫不是想叫皇帝来和稀泥吧。
她于是颔首道,“既如此,那我们换个衣裳就去,你叫人去禀报大长公主一声,毕竟此事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别院里。”
孙长史应是,便去安排人手。
沈拾月也与小傻子换好了礼装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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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来到宫中,果然见那绿茶男父子俩正在御书房内,兵部尚书程松在皇帝面前躬身垂首,那程润阳则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见他二人道,程松立时主动请罪,“昨日犬子醉酒惹事,冒犯了殿下与王妃,今日臣带他来向二位请罪,是臣教子无方,臣愿自罚两年俸禄,还请二位贵人宽恕。”
话音落下,没等沈拾月与慕容霄说什么,皇帝便张口道,“朕竟不知,昨日在姑母别院中还发生了这等事,念在兵部尚书一片诚心,兄长与嫂子便宽恕了吧。”
沈拾月心间呵呵,她说什么来着,这狗皇帝果然是来和稀泥的。
正在此时,却见身边的小傻子忽然开口,“为什么宽恕?姑母说要替我做主。”
说着还在殿中寻找起来,“姑母在何处?”
见此情景,沈拾月不由在心间默默点头,小傻子虽然有时候气人,但不得不说是越来越上道了,方才她都没来得及教,他居【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然自己知道找大长公主了。
呵呵,现在倒要看看那狗皇帝怎么说。
却见皇帝果然一顿,便开口道,“今日时间匆忙,朕未来得及请姑母到场。”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有太监入殿禀报,“启禀陛下,大长公主求见。”
便见那狗皇帝与程家父子都是一愣。
然不论如何,大长公主人已经到了门外。
慕容瀚只好咳了咳,道,“有请。”
太监应是,忙去情人。
须臾,便见气场强大的大长公主迈进了殿中。
待向皇帝行过礼,大长公主便道,“听闻兵部尚书今日携子入宫请罪,这事儿好歹也是在我府上发生的,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慕容瀚只能道,“今日天寒地冻,听闻姑母又身在别院,进宫不易,便没去叫人去请,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长公主笑了笑,便看向程家父子,道,“陛下说的是,喝醉了酒一时糊涂本也不是大事,但万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借着酒意以下犯上。兵部尚书是陛下倚重的重臣,你儿子又才考上探花,行为要更加规范,否则稍有不慎,只怕会叫人以为你恃宠生骄,损的可是陛下的威名。”
话音落下,程家父子只能应是。
皇帝则顺势对他二人道,“听见了吗,还不快向大长公主及景王道歉?”
那父子二人又连声应是,便要张口。
沈拾月眼珠一转,抢先对程松道,“其实程大人不必太过内疚,当年我娘家才到打石坊之际,幸亏你几次伸以援手,助我们度过难关。这份恩情我都记着呢,我深知你的为人。如你这样的重情重义的好人,合该有好报才是。”
呵,既然皇帝铁了心要和稀泥,可就别怪她发功了。
果然,这话一出,就见那兵部尚书程松立时一怔。
——他何时去看望过沈家人?景王妃这莫不是在说反话?
当然,反不反话的先放在一旁,当下最要紧的可是君主……
程松赶紧抬眼看去,就见皇帝已经一脸怀疑的看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要张口解释,然而思来想去,却是否认也不是,承认又不行。
犹豫半天,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想来王妃大约是误会了,自贵府搬走后,我并未再与令尊联系过。”
沈拾月心间冷笑,这人还有脸说出来?
她于是故作惊讶,“怎么,竟不是程大人吗?想当年你与我父亲最为交好,逢年过节,你都是第一个去我家的,我还以为就是你呢,原来是我想错了。”
话音落下,就见程松脸上阵红阵白,十分好看。
再看皇帝,更是一脸疑云越积越重。
正在此时,却见大长公主又道,“据我所知,程大人从前的确与沈家交好,也不怪景王妃如此想。不过,听说你与礼部侍郎周德亮关系也不错?”
这话一出,程松立时懵住,忙小心道,“不知殿下此话从何处听说?臣与那位周大人其实并未有过深交。”
大长公主挑眉道,“是吗?这就怪了,我今早从别院出来,正好碰见几个过路的人说起,原来礼部侍郎周德亮现如今在青龙山下的那个庄园,原来是你的?”
沈拾月眼睛一亮,立时跟着道,“青龙山下?莫非就是想当年程夫人打算邀请我母亲去赏花的那个山庄?怎么如今是礼部侍郎的了?”
话音落下,程松已经有些慌,只能道,“是臣之前卖出去的。”
沈拾月又问,“卖出去的,那想必卖了很多银子吧?毕竟那么大的地方。”
程松强撑着撒谎,“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子。”
却见大长公主笑道,“景王妃不知道,那位礼部侍郎周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节省,若是要许多银子,估计就不买了。”
说着又看向程松,故意问道,“说起来,不知程大人是何时将那处庄园卖给礼部侍郎的?莫不是卖完就春闱了。”
话到此,沈拾月已经反应了过来,大长公主故意提到春闱,莫非这绿茶男的探花之位真的有猫腻?
嘿,这大好机会可绝不能错过,她于是赶紧又插了一嘴,也问那程松,“莫非那时贵府遇上了什么事急缺钱用?不然你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选这个时间卖庄园给礼部侍郎。毕竟很容易叫人误会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交易,令郎才考上探花的。”
这话一出,那书案厚的皇帝也是一顿,立时也看向程松。
程松已经紧张的开始乱编,“那处庄园其实是拙荆的嫁妆,因家事繁重,她没有时间打理,想着不如卖出去,臣也不知是礼部侍郎买的……”
话还没说完,却见景王殿下忽然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道,“你说谎,你很紧张。”
程松愈发吓了一跳,只能道,“臣岂敢骗人?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然话音落下,却忽然又有太监入内响起禀报,“启禀陛下,都御史大人求见。”
皇帝一顿。
大长公主却及时道,“都御史大人这么着急,莫不有什么要事?”
皇帝无法,只好道,“叫他进来。”
太监应是,紧接着,便见都御史进了殿中。
这位都御史乃是先帝老臣,因威望高,新君上位后才没被换下。
此时待行过礼,便向皇帝禀报道,“启禀陛下,都察院方才接到举报,说去年春闱,有人提前获取试题,托他人撰写文章,用于考试时临摹,并因此获得功名。”
话音落下,程家父子的脸色已经惨白。
皇帝则皱眉道,“是谁?”
却见都御史看了眼程家父子,道,“乃是兵部尚书程松之子,程润阳。”
话音落下,沈拾月眼睛一亮。
好家伙,她这乌鸦嘴可真绝了。
……
~~
接下来的事,便是皇帝跟官员们了。且有大长公主在场,沈拾月不便多待,便先带着小傻子出了宫。
待到傍晚之时,孙长史送来了消息,道是皇帝已经下令名都察院与大理寺刑部介入严查作弊之事。
沈拾月这才放了放心。
毕竟无奈哪个朝代,舞弊都是大案,这事一旦闹大,可就想收都不能收了。
更何况她今天还给那程松安了个罪名,估计皇帝也嫌弃他。
她点了点头,跟孙长史道,“此事就烦劳你亲打听着些,有什么进度,随时来禀报。”
孙长史应是,便下去了。
沈拾月心情大好,准备叫厨房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只是没等开口,却听小雪在抱厦里禀报,“殿下来了。”
——方才打宫里回来,沈拾月借口不舒服,又把某人撵回了前院。
而此时待小雪说完,便见门帘掀开,小傻子果然进了房中。
顶着沈拾月的目光,只见他略含心虚的拿余光瞅了瞅她,然后便一言不发的在一旁坐了下来,继续把玩那只泥老虎。
啧,大抵是被把玩的太过频繁,小老虎头上的王字都快磨没了。
沈拾月莫名有点好笑,于是咳了咳,故意逗他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慕容霄,“……饿,想吃饭。”
沈拾月挑眉,“殿下在前院不会叫人传饭?”
却见某人弱弱道,“……不好吃。”
沈拾月挑眉,“难不成前院传的饭不好吃,只有我这里传的才好吃?”
却见小傻子嗯了一声,一脸低眉顺眼的模样,宛如一只可怜的受气包。
沈拾月好奇又好笑,叹了口气道,“那殿下今次可知道错了么?以后还会不会这样?”
景王殿下十分有眼力见的摇头,“……不会。”
沈拾月点了点头,“好吧,看你认错态度还成,暂且原谅你。”
说着便扬声吩咐,“来人,传饭。今儿天冷,就来个羊肉涮锅吧。”
丫鬟们应是。
……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在房中沸腾,为门窗蒙上一层热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