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
顾青见韩骁骋瞬间身手利落地翻窗而出,不由得深抽一口气。
第7章 报恩
元满荷似是没想到这处残败的湖边还有其他人在,见身材欣长的男子朝自己这处来,她紧张地攥紧了拳。
她本打算辩驳些什么,却猛地被男人狠厉的眼神斥了回去,凛冽的气质震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所有字句都只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韩骁骋跃进湖里片刻便把混身湿透的人揽了上来。
怀里少女那身清丽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及笄之年的女孩的曼妙胴体,精致的小脸惨白不堪,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毫无血色却渗了丝丝血迹的下唇,额前的乌发狼狈地贴在额头上,鼻尖喘出的气息微弱又虚无。
元满荷怔怔地立在一畔,她目光悄悄扫到元新月那不成样子的衣衫,霎时灵光一闪抓住了自己这个已婚庶妹的把柄。
她悄悄按捺着心底的雀跃,元新月落水后被陌生男子拥着这个消息叫她欣喜,可她不敢在眼前男人面前显露半分。
顾青急匆匆地赶过来,只是瞥了一眼韩骁骋怀里的人便立刻挪开了视线。
“把你的外衫给我。”混身湿透的韩骁骋命令说。
顾青脱了外衣,被韩骁骋紧紧裹在了元新月的身上,除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不露分毫。
韩骁骋紧紧盯着怀里因溺水而颤抖得不成样子的人,对她刚刚的表现微微面露不悦。
-
抚月阁里,婢女脚步匆忙,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面上都难掩焦虑。
“王妃怎么样?”庆鸽担忧地看着大夫收拾药箱,紧张地询问。
自己不过离开片刻,回来没见到王妃心底便知是出事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求助殿下,于是和彩菲二人回了王府,谁知却得到了王妃溺水的消息。
看着元新月异常泛红的面颊,庆鸽恨自己怎么就离了王妃身畔,她明知元府上上下下都不认元新月这个主子。
“无事,只是溺水再加上惊惧过度,眼下免不了发烧,我把药方开好,记着每日服下便可。”
大夫带着庆鸽去抓药,屋里彩菲守在床榻边上。
“她怎么样了?”
韩骁骋自屋外徐徐迈进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元新月似乎是在梦中呓语,干滞的小巧双唇细微地一张一合,两弯细眉萦萦紧蹙。
彩菲一边把帕子以凉水浸湿,一边恭敬地悄声回答:“回殿下,王妃无碍了,只是还在发烧。”
彩菲指尖用力拧掉帕子上多余的水,她微微俯身拨开元新月额上的发,露出少女明媚惊艳的五官,把帕子轻敷在元新月额头。
一旁的韩骁骋还是第一次见到元新月把额前头发撩开的模样,他目色稍稍晦暗了些许,这般妩媚明艳的样貌平白被阴郁的发型挡着了。
“这是什么?”片刻后韩骁骋的目光从元新月脸上移开,转向了一旁的桌上,那上面有张被水浸湿的信封。
彩菲摇摇头,也是不解:“不知道,是王妃怀里的,字迹都被水晕开了,看不清。”
韩骁骋眸色更深了几分,他把信装进怀里。
庆鸽从外头拎着药回来,成亲那日庆鸽是见到了宁王殿下的,她见到韩骁骋在屋里忙快走几步行礼:“殿下。”
韩骁骋没再多逗留,而是回了书房,韩骁骋把信件拆开来,几张纸上的墨迹已经被水晕染得差不多了,但信封上隐约能够分辨是陈定广写给元鹤的。
韩骁骋唇边带笑,他把信放在手边,便坐在桌案后开始处理旁边的公文。
到了后半夜,韩骁骋刚把堆积的公文处理好,就听彩菲在书房外回禀:“殿下,王妃醒了。”
“知道了。”韩骁骋起身微微瞥见那封信已经干透了,顺手放进了怀里。
抚月阁里,见元新月悠悠转醒,庆鸽欣喜地吩咐人去准备清粥,片刻后她还是不放心,又抬步去小厨房催人。
“王妃醒了?”韩骁骋迈步进了屋里。
见到悄无声息进门的人,元新月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却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对不远处挺拔如崖边峭长的松竹般的韩d道:“我拿到信了。”
话落,韩骁骋便出口:“我知道。”
他从怀里那出那封皱巴巴的信件,信封上的字洇晕出圈圈墨色,元新月心底一惊。
“湿了?”元新月惊诧,她蹙紧细眉小心询问:“还能看清吗?”
韩骁骋摇摇头,把信收回了怀里。
闻言元新月紧抿双唇,一双杏眸里饱含着愧疚之意,她轻声道:“抱歉,是我办砸了。”
“无事。”韩骁骋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对了……”元新月倏忽眸光闪闪地仰起还少些血色的小脸,话却只说了一半,见状韩骁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元新月唇瓣微张,她轻声问:“今日也是你救我的?”
她跌进湖里,刺骨寒冷的春水霎时包裹上身躯,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瞬,她似乎隐约瞧见熟悉的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俊逸朗然的面容同一年前落水那刻见到的别无二致,这次溺毙的感受回想起来竟少了几分恐慌和绝望,昏迷前的一眼额外叫她多了丝丝安心。
元新月扁扁嘴,眼眶里多了几分泪意,心底内疚不已,一年前的恩情还没还上,这就又欠了一个,自己真是负债累累。
韩骁骋见元新月沉默,沉沉答道:“是我。”
元新月抽抽鼻子,坚定乖巧地点头:“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也会还的。”
元新月话音一落,韩骁骋薄唇半开,动作滞住片刻,欲言又止。
他忍不住去忆起元家嫡女的话,分明一年前,在双栖寺的湖边,元满荷就拿同样的小把戏害过她一次了,怎么今日还会傻到自己上钩。
可话到嘴边,他转念想到元新月是仇家的女儿,既然已经拿回信证明她不知元鹤的安排,那以后只需要把她好生养在王府即可,倒也不必投入太多心思,韩骁骋想着便闭嘴了。
“王妃无碍,我便回去了。”韩骁骋微微颔首欲离开,脚下轻抬的瞬间,他却顿了一顿。
“对了……”
韩骁骋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半倚在床边的元新月。
元新月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殿下说,你该把额前的发梳上去。”韩骁骋衣领下的脖颈皮肤处有些轻微燥热,下一瞬他刻意沉声补充解释道:“梳上去比较符合王妃的身份。”
第8章 花园
元新月疑惑地小声出口:“殿下说的?”语气里是不可置信的疑问。
韩骁骋抿抿唇,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他面不改色地扯谎:“是,你昏迷时殿下来看过了。”
元新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震惊,她从没想过殿下会来看自己,新婚夜晾着自己不正是说明殿下不喜自己吗?还有些头昏脑胀的元新月猜不透这位神秘的宁王殿下的心思,只能作罢。
纤细的指尖轻轻抚上依旧有些滚烫的额头,元新月把柔顺的缕缕乌发轻柔地拢了上去。
“这样吗?”
闻声,韩骁骋缓缓回眸,逐渐显现在湛深眼底的少女模样惊艳绝俗,沉闷的发被拂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一双清澈的杏眸还带着因发烧而懵懂怔愣的一层薄薄迷蒙水雾,看上去有些无辜的可怜意味。
元新月的五官分明是千娇百媚的艳冶模样,可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偏天真到不染俗世纤尘。
把少女的整张容貌看在眼里,韩骁骋喉头细微动了动,他喑哑着嗓子:“是。”
“王妃休息吧。”话甫一出口,韩骁骋大步离开。
“奇怪。”元新月盯着韩d的背影嘟囔着把手放了下来,顺滑的发丝又顺从地垂在了额前,她有些不情愿地抚上自己肩头披散的墨发。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始终是这副模样,这厚重的额前发虽丑,却能给自己不少的安全感,不过既然殿下发话了,她也不得不照办……
屋里窗门紧闭,元新月着一身舒适的薄衫正依靠在床边绣着女红,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女红。
她见庆鸽端了药进门,突然想起来韩d的话,元新月手下针线轻顿,“庆鸽……”
“怎么了,王妃?”庆鸽把药端过去,元新月看着漆黑的药汤细眉微蹙。
连着喝了三日的药,现在没等入口她便觉出了苦味,她虽不情不愿,还是狠狠心一饮而尽,瞬间那一张精致的小脸就皱紧成一团,庆鸽又忙端来清水漱口,元新月这才放松了眉心的那一抹褶皱。
“我落水那日殿下来过了吗?”元新月小心翼翼地问。
庆鸽点点头,“来过,不过没待一会便走了。”
听到庆鸽的回答,元新月这才彻底信了韩d的话,今日元新月身子好多了,庆鸽扶她起来挽发,元新月虽说不情不愿,却还是轻声道:“今日便把额前的发梳上去吧。”
庆鸽惊喜不已,急忙使出浑身解数给元新月挽了个飞天髻,一张依旧苍白的鹅蛋脸完完整整地映在铜镜里,元新月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长相,她微微蹙眉,稍带病气的眉眼一颦一簇间妩媚多情。
“王妃真好看。”庆鸽惊叹。
元新月却不觉,她怔怔看着镜中人许久,直觉得这不像自己,但殿下的命令不得不从,她幽幽呼出一口气,“庆鸽,我想去花园逛逛。”
“王妃,你身子还没好。”庆鸽劝道。
“没事的。”见元新月态度坚决,晌午外头阳光温暖,庆鸽便应允了她到花园里遛弯。
元新月病着这几日闭门不出,眼下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贪恋地深吸一口气,庆鸽好笑:“才两日王妃就耐不住性子了?”
这几日温度颇暖,花花草草隐有发芽冒尖的趋势,连带着偶尔的几声鸟鸣虫叫,宁王府的花园里竟是有些生机勃勃、草长莺飞的春意了。
“王妃吹吹风便回去吧。”倏忽起了风,庆鸽担忧地出声,“待久了怕是病又要重了。”
元新月坚决地摇摇头,她见庆鸽担心,便提议:“要不你回屋给我拿个披风来?”
见劝不动元新月,庆鸽只好点点头,千叮咛万嘱咐元新月不许乱跑,这才回了抚月阁。
庆鸽走后,元新月沿着小路兜兜转转绕圈,正感到无趣时,杏眼余光一瞥,她隐约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随风晃悠的秋千,元新月霎时眸光一亮,瞬间挺直了瘦弱的身子,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韩骁骋远远地便瞧见有个细微娇小的鹅黄色身影,在一派沉闷的花园里格外瞩目,他的目光不由得跟着那抹小人在花园里晃来晃去,原本没有目的的脚步朝着那处缓缓走过去。
那抹身影绕着秋千转了两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郁闷不已道:“坏的。”
韩骁骋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后看过去,那秋千架子许是在花园里放置多年了,风吹日晒没人修缮,早就有了几处清晰的裂痕,怕是人一坐上去就要塌掉。
元新月刚刚走的急了些,眼下一坐下,直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叫她脖颈处析出一层薄汗,她眉头轻蹙,抬手轻轻扯扯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稍带几分薄粉色的纤弱脖颈。
韩骁骋就在她身后,把少女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他瞥开眼,沉声道:“王妃怎么出来吹风了?”
突然出现的男声吓得元新月心头一惊,待回眸看清来人是谁,她缓缓舒出一口气,轻声道:“这几日在屋里太闷了些。”
韩骁骋盯着她顺从地梳上去的发,始终目光沉沉。
可不过片刻,那刚轻松片刻的细眉就骤然又颦缩在了一处,元新月面色稍显苍白,那双清澈的杏眸里蕴着几分惊恐,白皙的双耳却染了嫩红色。
见她神色变换的太过突然,韩骁骋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他从元新月身后抬步绕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元新月一动不动,紧闭檀口,只是轻微溢出一声嘤咛。
她看到自己面前的男子,韩d高大的身影把她娇小的身躯整个裹住,白皙柔嫩的双颊也红了几分,她紧张又怯怯地唤:“韩d,你先离开吧,我没事。”
“真的没事?”韩骁骋明显不信。
见元新月眼圈微红,羞愤地瞪着自己,韩骁骋只好起身离开,待他走到稍远处,便见到庆鸽抱着披风急匆匆赶来,元新月附耳几句话,庆鸽也骤然紧张了起来,忙扶着元新月站起来,搀着她离开了花园。
回到书房,韩骁骋找来彩菲,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王妃今日怎么了?”
彩菲不解。
韩骁骋便沉声补充道:“今日王妃不是去了花园吗?是身子又着凉了?”
彩菲恍然大悟,她微微颔首答道:“回殿下,王妃只是……来了葵水。”
韩骁骋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掩唇轻咳一声,想到那时自己追问元新月为何难受,耳畔还是有些臊得发红,他摆摆手叫彩菲回去了。
韩骁骋瞥见那封被他扔在桌案上的信,又拿起来看了看,字迹实在模糊,却不至于完全无法分辨,韩骁骋细细端详了半晌,竟在上面发现了“马钱子”三字。
他记着马钱子是通络止痛、散结消肿的中药……
“这是……药方?”韩骁骋危险又警惕地眯起眼,提起笔把这三个字潇洒地落在了空白宣纸上,而后继续分辨着其他的字迹。
过了一个时辰之久,韩骁骋这才搁下笔,有几味药实在难以分辨,但可以识别的还是有数十味之多,他看着纸上一行行的草药名字,他虽对药理不算通晓,却也知道其中几味含有剧毒。
他指间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唇畔难得带上了浅浅的几分笑意。
元鹤,陈定广……这二人的往来信件里怎么会有药方?韩骁骋隐隐有个猜想。
韩骁骋唤来韩颢,叫韩颢去查这方子的用处。
“等等。”韩骁骋突然记起来什么,又叫住了韩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