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嫔瞪着谢瑶，一口咬定：“这还有什么可问的，自然是用在了谋害皇嗣上面。”
谢瑶轻笑一声，淡淡道：“朱贵嫔此言差矣，本宫听闻皇上近日神思倦怠，想着甘谷装入香囊，悬于帐内，最是宁神静气，便把这八两甘谷分别装入香囊，送到了太和殿。试问，本宫取来的甘谷，悉数进献给皇上，又从哪里再得来甘谷，去谋害刘美人腹中皇嗣呢？”
朱贵嫔神色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往巧儿那里看了一眼，巧儿会意，立刻出声道：“娘娘，你，你分明只用了五两甘谷，剩下的，说是挑出来不大好的，让流霜丢出去了，怎么会，怎么会全部送到御前？”
谢瑶眸色清明，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本宫心意随时有变，还需要知会你一个奴婢吗？”
六宫妃嫔见情势陡然逆转，都不敢出声，唯有皇后缓缓开口：“皇上，婉嫔所言，是否当真？”
李绍正色道：“的确如此，婉嫔日前确实送来了一批香囊，瞧着里面是甘谷，打眼一瞧，便觉得足有八两，不会有假。”
皇后心下明白，转头看向巧儿，语气冷了下来：“你这个贱婢，竟敢攀诬主子，还不赶快招认，到底是谁指使你谋害皇嗣，嫁祸婉嫔的？”
巧儿飞快的瞥了朱贵嫔一眼，心中犹豫不决，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无人指使。”
“来人，拖她去慎刑司，务必要问出真话。”皇后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个太监拖她下去。
谢瑶心中思虑片刻，缓缓开口：“皇后娘娘，想来巧儿背后的人，定是威逼利诱，巧儿惧怕她的威势，怕祸及家人，才不敢招认。其实，想要查明此事，倒也不难，嫔妾有一主意。”
皇后闻言，哦了一声，正色问道：“你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既然刘美人所用甘谷，不是出自太医院，自然是出自宫外。只需彻查出入宫人，想来既然甘谷能被送进宫，必然有迹可循，找到可疑的人，严加审问，不怕查不出来。”
谢瑶说完这话，便瞟了一眼朱贵嫔，果然见朱贵嫔神色微变，袖中的手，似乎都有些发抖。
第21章 第 21 章
皇后觉得谢瑶这个主意很好，正要让人去查，突然，朱贵嫔身边的连云膝行上前，神色认真：“禀皇上，皇后，奴婢突然想起，那日去太医院的路上，曾见到李选侍和巧儿说了几句话，似乎还给了巧儿什么东西。”
李选侍神色大变，连忙跪地道：“嫔妾没有，嫔妾不知为何，这个贱婢要冤枉嫔妾。”
朱贵嫔此时却话锋一转，看向李选侍，冷声道：“李选侍，原来竟是你做的，本宫的宫女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你和婉嫔一向不和，是不是你买通了巧儿，指使巧儿假冒婉嫔的名义，去威胁佩玲，佩玲被你胁迫，才冒险行事，给刘美人枕头中换了甘谷？”
朱贵嫔急急开口，反而让人生疑，六宫妃嫔都把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谢瑶冷笑一声，语气有些不屑：“朱贵嫔的推测，倒是有理有据，只是你的侍女才说了一句，朱贵嫔怎么就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像是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般。还是说，朱贵嫔这么着急，是为了掩盖真正的事实真相？”
朱贵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悔自己为了撇清干系，过于急躁，只得找补道：“本宫也只是推测罢了，其实，本宫也不大确定，只是说，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就在这时，雷哲过来禀报：“那个叫巧儿的宫女招认了，说，她是受了李选侍的指使，才会如此。”
朱贵嫔松了口气，然后立刻瞪向李选侍，语气中似乎透着威胁：“李选侍，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朱贵嫔三番四次越过皇后去审问宫人，皇后已经颇为不满，此时，终于忍不住道：“朱贵嫔，你也是宫中老人了，做事竟如此没有分寸。管理六宫，是本宫的职责，何须你开口？”
朱贵嫔连忙低下头，语气谦卑许多：“是嫔妾冒犯了，嫔妾也是关心则乱，皇后娘娘恕罪。”
李选侍虽然有些纠结，但她也知道，自从被朱贵嫔笼络，决定跟着朱贵嫔的那一天起，便已经身不由己，何况，她家人的荣华富贵，也是朱贵嫔母家给的，哪怕为了家人，她也得背了这个黑锅。
李选侍颓然的垂下头，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招认了自己所有“罪行”。
至于甘谷来源，李选侍只说是自己早有私藏，如今拿出来用而已。
李绍对此事看的分明，虽然证人证言漏洞百出，但他权衡之后，不想再扩大事态，冷声道：“李选侍谋害皇嗣，赐白绫。伺候她的宫人，皆入慎刑司服苦役，巧儿，佩玲，杖毙。”
谢瑶微微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彻底扳倒朱贵嫔，结果，只是折了一个李选侍。
一场风波看似尘埃落定，六宫妃嫔正准备离开，李绍突然再次开口：“朱贵嫔，不敬皇后，言语有失，降至嫔位。”
朱嫔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皇上会处罚她，当下连忙跪地求情：“皇上恕罪啊，嫔妾也是无心之失，求皇上开恩，看在嫔妾孕育皇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李绍脸上现出怒色，声音越发冷硬：“贱人，你还好意思提及皇子。朕真是心疼大皇子，竟有你这样的母亲。你若觉得嫔位太高，朕便贬你为美人，大皇子另寻高位嫔妃抚养。”
朱嫔听了这话，吓得不敢再出声，大皇子是她唯一的指望，她万万不能让大皇子落入他人之手。
真是可惜，谋划了这么久，原以为能一箭双雕，既打了刘美人的胎，又能除掉谢瑶，可谁知，刘美人运气那么好，胎儿安然无恙，就连谢瑶，也早有准备，轻易的洗脱了嫌疑。
虽说她推了李选侍出来当替罪羊，可皇上未必不怀疑她，不然也不会把她降为嫔位。
只是经此一事，她短时间不能再有动作，不然，一旦皇上恼了她，她再被降位，那么，她的大皇子可就要拱手他人了。
淑妃被皇上冷落许久，此时，她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上前殷勤道：“刘美人安然无事，皇上也可放心了。嫔妾宫中备了茶水点心，皇上不如去尝尝。”
李绍抬眸，眼中一片冷淡，语气寒凉：“淑妃，不敬皇后，不睦宫妃，禁足半月，静思已过。”
淑妃没想到，此事竟然牵连到她，只是有朱贵嫔这个前车之鉴，她也不敢求情，只得低下头，一脸委屈的应了声是。
李绍缓缓踱了几步，走到谢瑶跟前，拉住谢瑶的手，温声安慰道：“你受委屈了，差点被贱人诬陷，朕说过，朕会护着你，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于你。”
谢瑶见李绍当众对她许诺，心中略有感动，但很快清醒过来，帝王恩宠，从来都是不牢靠的。
方才，淑妃朱嫔二人，恨不得她立刻被处死，倘若李绍心中真的有她，又怎么会对幕后主使朱嫔，只是降了一级这么轻的处罚？甚至淑妃，对她的恨意几乎都写在脸上了，也只不过是禁足。
李绍是重情之人，也是懂权衡之人，淑妃朱嫔，到底伴君多年，也曾颇得圣宠，后宫与前朝密切相关，朱嫔还育有皇子。她若是妄想李绍会因为她，去严厉的处置这二人，才是天大的笑话。
一念至此，谢瑶心中那点感动，也消失殆尽，不过，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感动模样，轻声道：“皇上关怀嫔妾，嫔妾感激不尽。”
等到众人都离开后，刘美人靠在枕上，语气颇有些哀伤：“果然，进了这后宫，便逃不过斗争。我不过是怀有身孕，那些人便想方设法的谋害，虽然侥幸保住了胎儿，焉知没有下一次呢。”
新蕊看着刘美人哀思的模样，连忙劝解半晌，又诚恳地说：“小主，恕奴婢直言，依着小主的家世荣宠，只靠一己之力，怕是难以保全腹中胎儿。小主应该为自己找个靠山。”
刘美人皱了皱眉，她知道新蕊的意思，只是她的孩子，怎么舍得交给别人抚养？
刘美人思虑片刻，最后也只得道：“我会仔细思量，若是情势所迫，就算狠下心，我也会尽全力保障腹中胎儿的安全。”
谢瑶回了景和宫，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流霜，把侍奉她的宫人，身家背景全部调查一遍，然后又差人通知国公府，让家中父兄帮忙料理，不消几日，等事情全部办妥，便召来众人。
巧儿死后，尚宫局又派了一个宫女前来，此时，除了流霜和青枝，还有赵嬷嬷站在一旁，三个宫女和三个太监跪成两排，都低着头，等着谢瑶的训话。
谢瑶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本宫身边，容不下背主忘恩的奴才，这句话，以前就跟你们说过。只可惜，你们只当本宫心慈手软，屡屡有不懂事的贱婢，被人或是利诱，或是威逼，背叛本宫，本宫断断不能容忍。”
“先有辛夷，再有丁香，如今巧儿也是如此。都怪本宫平日太纵着你们，赏多罚少，不曾苛待，以致人心不足，贪得无厌。为了避免本宫身边，再次出现叛主的奴才，本宫也不得不多加防范了。”
“你们的身家背景，本宫都已调查清楚，你们入宫为奴为婢，自然是因家境艰难，才不得不如此。所以，本宫已经告知国公府，既然你们在宫里侍奉本宫，你们的父母兄弟也应当有一个体面的差事，国公府家大业大，给你们的家人安排一些差事，也是小事一桩。”
“只要你们从今往后，忠心于本宫，你们的家人，在国公府的庇护下，自然会过得很好。可若有不忠之人，经本宫查出，不仅你活不成，你家人也会受到连累，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以前都觉得谢瑶温柔宽和，没想到，如今也有这般手段，直接以他们的家人性命相威胁，当下便齐齐磕头，表明忠心。
谢瑶话锋一转，语气又温和许多：“本宫如此做，也是多一重心安。自然，本宫也想过了，即便是本宫严加防范，保不齐还是有人，或有把柄落于他人之手，又生了歪心思。”
“本宫不妨告诉你们，既然你们侍奉本宫，本宫便与你们荣辱一体，本宫若出了事，你们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如果有人威逼利诱你们做事，只要你们禀告本宫，本宫自会保全你们。”
“当然，本宫也不是强求之人，若你们之中的谁，觉得本宫此举，过于严苛，现在便可走人，本宫绝不为难。”
六个奴才无一人发言，半晌之后，再次齐齐跪地，个个表明忠心娘娘，绝无二心。
谢瑶见状，满意的笑了笑，又施恩典，每人赏了二两银子，便让众人退下。
这些奴才得了赏银，又觉得自己的家人虽然被国公府管辖，到底也有了差事，有了月钱，也算是有了些体面。一时之间，都对谢瑶感恩戴德，也都低调行事，不敢生二心。
至于那些和谢瑶不对付的嫔妃，因着刘美人胎动事件才过去不久，也都不敢轻举妄动，谢瑶倒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长春宫中，纤兰听到底下宫女的禀报，来到内殿，轻声道：“刘美人求见娘娘。”
皇后正在看书，听了这话，微微抬眸，语气却是淡淡的：“刘美人胆小懦弱，本宫猜到，她经过这件事，必定惶恐不安，想着寻个靠山。”
“只是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机，思虑这般长远，竟会来找本宫。传她进来。”
第22章 第 22 章
刘美人进了皇后内殿，刚准备屈膝行礼，皇后便连忙温和笑道：“不必多礼，你怀有身孕，理应在宫中休养，便是缺了什么，派人来说一声就是，怎么亲自来了？”
皇后虽如此说，刘美人仍是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坐在了皇后下首的软椅上，语气恭敬：“皇后娘娘体谅嫔妾，嫔妾感怀于心。尚宫局很是尽心，嫔妾所需，无不周到殷勤。”
皇后仍是一脸温和模样，语气透着关心：“还算他们懂事，你怀有身孕，自然不可有所闪失。上次，你差点被人谋害，本宫也很是不安，幸而无事，本宫才略略放心些。”
刘美人微微笑着，恭维道：“皇后娘娘管理六宫，甚是劳累，娘娘是一贯体恤嫔妾的，只怪小人作祟，好在皇上，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及时处置了歹人，保全了嫔妾，嫔妾感激不尽。”
刘美人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继而斟酌着说道：“娘娘知道的，嫔妾家世不高，恩宠也是平平，好不容易有了龙胎，却又被人暗算，嫔妾实在惶恐不安。”
“嫔妾思来想去，娘娘母仪天下，自然对后宫妃嫔所育子嗣，视如己出。嫔妾卑微，若是来日诞下皇子，还请皇后娘娘照拂，若娘娘愿意，嫔妾愿将皇子托付给娘娘抚养。”
刘美人说完这话，便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的等待着皇后的反应。
皇后作为中宫，没有嫡子，的确是一大缺憾。她生育二公主的时候，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太医说，此后子嗣艰难，她也因此伤怀了一段时间，后来才逐步振作。
刘美人这个恳求，皇后若说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皇后着眼大局，她知道，自己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反而不能抱养别人的孩子，否则于她，于孩子，都大为不利。
皇后沉默片刻，索性把话给刘美人讲明：“本宫膝下没有皇子，刘美人有此意，本宫也很欣慰。只是，刘美人也应当明白，一旦你生下皇子，交由本宫抚养，在外人看来，这个孩子，便是名义上的嫡子。”
“自古立嫡立长，然而，真正的嫡子长子，能坐上皇位的，又有几人？”
“历朝历代，多有因储位之争，手足相残的例子。比如唐朝，李建成本是太子，谁料一场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兄戮弟，逼父退位，而后成为帝王。”
“由此可见，所谓嫡子，长子，一旦摆明是太子人选，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后宫妃嫔众多，难免有那等错了心思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刘美人好意，本宫心领，只是本宫少不得要拒绝，这也是为了你和你腹中的胎儿着想。”
刘美人面上浮现出一抹担忧，虽然她知道皇后所言，也大有道理，只是她这般卑微，如何保证胎儿能平安落地，顺利成长呢？
皇后把刘美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知晓她心中所思所想，温和笑道：“刘美人也不必过于担心，本宫管理六宫，保护嫔妃顺利生产，也是本宫职责所在。”
“本宫会派几个得力的人去你宫中，伺候你的饮食起居。而且，本宫也会向皇上进言，等到你生产之后，便晋升你为嫔位，你自己养着孩子，也能放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