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余遄知道,她应该是草原上的雄鹰,之前都是为了展翅蛰伏。
还是出了意外,考完最后一门的那个下午,他们和之前一样,余遄听着她说自己的打算,要去打工为孤儿院攒钱,要报哪个大学……
那辆车显然是选好了时间地点出现的,毫不犹豫地冲着人群而来。余遄也没犹豫,她应该有璀璨的未来,而不是死在飞扬的85岁。
向来笑眯眯的女孩变了脸色,身上沾了大片血迹。余遄想问问她好不好,却又陡然想起,这个世界的自己不会说话。
他还没完全死,只是需要很多钱来救治。
孤儿院拿不出那么多钱,余遄眼睁睁看着她放弃读书的机会,去影视城打工。
她很了解自己的优势,知道当群演比别的兼职都挣钱,然后她又被漂亮的经纪人捡走,在赚钱的道路上策马奔腾。
可惜这是个办法,却不是能救他的办法。等她有了钱,他的身体早已经离开,只能以不怎么科学的方式陪伴她。
孤儿院很穷,那时的江簇簇也还没赚到大钱,院长不愿意浪费公众资源,干脆把他埋在孤儿院的一棵树下,江簇簇还没离开孤儿院时,每天都要来看他。
余遄的猜测没错,无论是哪种方式,她都不会籍籍无名。
眼看她在经纪人的带领之下一飞冲天,两人互相成就,她唯一被人诟病的就是学历,可她从未解释过。
也看见和她惺惺相惜的另一个女孩,余遄也在一瞬间了悟,为什么她会和师漱漱一见如故。在那个世界遇见之前,她们已经做过十年朋友。
同样见她孤独,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怎么爱交朋友,跟师漱漱能为朋友,也不过是因为师漱漱一直都在靠近她,像是当年的自己,也同样是孤身一人。
最后见她为救小孩而死,她可能没看见,余遄却发现,那个女孩分明是小一点的丛丛。因为丛丛刚出生到四岁时,长得更像他。
还没等余遄心情复杂地回味这不知真假的梦境,他又被拉回了跟江簇簇有丛丛的那天。
那个女孩眼下有一颗泪痣,两人其实很好分辨,她们性格出入很大,脸上的表情说明一切。更何况,一颗小小的泪痣,是分辨她们最好的途径。
余遄明白了,他可能就是来给江簇簇做先锋队的,好让她能直接享受无忧无虑的人生。
那个女孩,她值得。
梦境混乱,睁开眼时,丛丛那张小脸出现在他面前,余遄吓了一跳,很快将小姑娘抱上床,搂进怀里。
“丛丛怎么在这里?”
开口时,余遄才发现喉咙如同刀割,说话都很艰难。
“爸爸发烧了,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妈妈正在楼下做饭。”丛丛乖乖躺在爸爸怀里,学着妈妈的模样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余遄被她的动作逗得发笑:“爸爸还发烧吗?”
“应该不烧了,妈妈说只要退热就可以不用退热贴了,要多喝热水。”丛丛挣扎着要爬起来给爸爸喂水,“水在那里。”
余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带吸管的保温杯,温度刚好。
静静听着丛丛叽叽喳喳说话,余遄第一次发觉,原来能说话的感觉这么好。
等江簇簇开门进来时,就听见丛丛啾啾啾说个不停,余遄时不时应一声,嗓音嘶哑,跟平时判若两人。
她伸手敲敲门:“可以吃饭了,小朋友要下楼吃,只有病号才可以在房间里吃饭。”
余遄一愣,下意识想看她,却因怀里有个丛丛无法动弹,只好躺平,任由丛丛先手忙脚乱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看了一眼江簇簇,大概因为他,休息得不算好,脸色不如往日有光彩。
“都说身体健康的人突然生一次病最难搞,现在我信了。”江簇簇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伸手试余遄额头的温度。
余遄好像不太对劲,一直盯着她看。
“发烧烧坏脑子了?”江簇簇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又拾起体温计递给他,“别看了,快点确定一下温度吃饭。”
她脸上多了颗泪痣,明明去动物园那天还没有。
余遄移开视线,夹好温度计,慢悠悠说:“你眼睛底下好像有脏东西。”
江簇簇狐疑地望着他,拿出手机照了照,也发现了:“泪痣还能一夜之间长出来?”
说完,伸手就要去抠那颗泪痣。
脸被她揉红一块儿,江簇簇又去卫生间,试图把多出来的泪痣洗掉,仍然没成功。
她有点苦恼,又有些欣慰。
余遄看得分明,安慰她:“很好看。”
江簇簇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少爷今天吃错药了吧?”
不是吃错药了,大概是上上辈子欠得太多,这辈子来还债的。
余遄如往常一般冲她翻了个白眼。
脸好看的人,连翻白眼都格外英俊。江簇簇笑着问他:“要在楼上吃早饭吗?”
“你都已经拿上来了,就在楼上吃吧。”
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以往明明不介意的,却在此刻浑身难受,想让她收敛一点,偏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怎么回事?该不会真的烧坏脑子了吧?奇奇怪怪的。”江簇簇看他连筷子都要拿不稳了,移开视线,嘴里嘀嘀咕咕说着,“怎么发个烧还给烧内秀了呢?”
……
余遄敢怒不敢言。
“盛世那边叶珩已经放手了,最近几天可以去办交接,你们公司一切正常,一鸣昨天才来看过你。”江簇簇托着腮,跟他说起情况。
余遄点头,并不太在意这些,小声说:“你要不要去睡个回笼觉?”
她离开了,余遄那点别扭总算消失,目光又忍不住盯着被合上的那扇门。
等余遄病好,他们干脆一起去办了手续。
有人拍到两口子带着一堆人出入盛世,网上热度很大:
【还以为谁要接手这烂摊子,居然是他们】
【u1s1,jcc跟着去好奇怪,她懂这些东西吗】
【人家不懂就不能学吗,搞不好公司就是江簇簇的】
【有点人脉,公司确实是江簇簇的,而且她买公司的原因是解约太贵】
【阴谋论一下,魏屹然该不会是江簇簇的人吧哈哈哈哈】
什么叫冤家路窄,看着眼前当即可以下锅油炸的魏屹然,江簇簇头疼地揉脑袋。
这小伙子气势汹汹地过来,二话没说,当场表演了个滑跪。
“是谁往地上倒油啊,缺不缺德?”魏屹然一边呼痛一边骂骂咧咧,等站起来,看了一眼江簇簇,又飞快移开视线,问,“我之后还能在盛世当艺人吗?”
全无之前的气焰。
江簇簇有些稀奇:“你不是嫌盛世庙小?”
“虎落平阳被犬欺。”魏屹然冷哼一声,“你该不会也看不起我吧?”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江簇簇一本正经道,“只不过你没什么特长,又在盛世混了这么多年都没红,还不敬业,很难让人相信你未来能为我赚钱。”
魏屹然沉默了,低着头看着地板,小声说:“我会改的。”
江簇簇完全想不到,魏屹然居然能从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变成现在这样。但她丝毫没心软:“那我看你表现吧。”
等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宋一鸣才凑上来,小声问:“他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咱们又不可能当场撕合约,他跟你说不说都还是盛世的艺人吧?”
“他脑子确实不够使,”江簇簇看着魏屹然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但是我俩本来就不和,他如果现在不低头,可能怕我雪藏他?”
楼上只有叶珩和他的律师在办公室坐着,看着江簇簇的排场,他嗤笑一声:“还怕我图谋不轨吗?连余遄都大驾光临了。”
余遄看他一眼,有些疑惑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大动干戈设计我的意义在哪,给我促成一段好姻缘?”
江簇簇骤然红了脸,她今天戴了极为夸张的耳饰,这才掩盖住通红的耳垂。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叶珩也愣了一瞬,了然笑道:“打肿脸充胖子吗?你还真有手段,一边是白月光,一边是给你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治得服服帖帖。”
“不知道你哪来的消息,但叶珩,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我还是要劝你做人不要太张狂,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余遄肃了脸色,看着叶珩的目光不太友善。
叶珩没理他,扭头望着江簇簇:“真是可惜了,明明可以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刀,现在却成了金丝雀,不可惜吗?”
“当然不可惜,到时候记得在里面看我拿影后的颁奖典礼。”江簇簇笑眯眯道,“余遄有句话我非常赞同,感谢你促成一段好姻缘,我们丛丛是不是很可爱?”
叶珩被这夫妻俩气得够呛,转头望向律师:“开始吧。”
叶珩的父亲已经被羁押,他似乎是打算把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好让叶珩清清白白。
可惜王良已经被他们找到证据送进去,为了减刑,他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为自己开脱,能不把叶珩拉进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看你还有几天好日子可以张狂。”江簇簇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叶珩,“放心吧,盛世在我手里绝对比在你手里强。”
网友有一句话没说错,出了盛世,江簇簇已经开始焦虑了:“这么大个公司,我没有管理经验,让我拍戏还行,这可怎么干?”
余遄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两人都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懵。
车里短暂地寂静,余遄别开视线,若无其事道:“让一鸣帮你,她现在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朋友了。”
江簇簇揉揉自己的脸,没接话,朝着余遄倾身过去:“捏我脸?你居然敢捏我脸?我今天可是化了妆的。”
说完,她就伸手报复回去。
坐在副驾驶的宋一鸣幽幽叹了口气,江簇簇是对浪漫过敏吗?
坐在后座的余遄也深有同感,捂住自己的脸,幽幽叹了口气,这辈子都不可能成功上位了吧。
江簇簇也揉着脸,总觉得车里气氛怪怪的,他们兄妹俩叹什么气啊到底?
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家里,直到丛丛蹦出来,一车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你们回来啦!”丛丛刚下课,牵着朱信佳的手往外走,“我来送朱老师的,顺便看看你们是不是快回来了。”
朱信佳第一次见他们一家三口同框,感觉……很微妙。
江簇簇跟余遄站在一起,两个人的气场非常和谐,居然有种天生一对的即视感。哪怕他们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只是站在那里。
哪怕离开了,朱信佳还在回味江簇簇被丛丛往身上扑时,余遄站在江簇簇身后挡住她,帮忙缓冲丛丛冲过来的力道。
两口子全然不知朱信佳居然也是个八卦的,一人牵着丛丛的一只小手往屋里走。
“今天学了什么?”江簇簇问她。
丛丛松开两人的手,跑到客厅拿出一束扎好的五彩斑斓的月季递给江簇簇:“朱老师说适当修剪花枝可以让花开得更好。”
江簇簇受宠若惊,伸手接过包装简陋的花,再次对丛丛的色彩搭配陷入迷茫:“挺好的,这颜色组合起来很……”
“夺目,走大街上大家肯定都要看这束花。”余遄接上。
丛丛只当是表扬了,高高兴兴地拉住余遄的手:“我有一幅画要送给爸爸。”
是只恐龙,身上是丛丛最擅长的五彩斑斓的黑。
江簇簇好奇道:“丛丛,为什么恐龙身上还闪着七彩的光芒?”
丛丛拿出一支笔,献宝一般递给江簇簇:“因为这只笔就是这样,里面带着亮晶晶。”
……这就是当代科技的力量吗?
江簇簇同情的眼神给道余遄。
余遄倒是不介意,伸手接过丛丛的画:“谢谢宝宝,爸爸很喜欢。”
整个下午,在父女俩鸡飞狗跳的做相框过程中过去。
看着挂在客厅里的五彩斑斓的黑恐龙,外面的相框订得非常潦草,几块木头歪歪扭扭。余遄赞叹道:“巧夺天工,我一定不能自己丢人,还要让来咱们家做客的所有人跟着一起尴尬。”
……好狠一男的。
江簇簇眼珠子一转,问:“丛丛不是想回村吗?择日不如撞日,你不忙的话,咱们就最近回去?”
余遄没什么意见,他赚钱就是为了退休,如今钱赚够了,好心人找到了,最重要的当然是要陪丛丛和江簇簇。
第三期节目开始前,除了再次回村的一家三口,黎汤也在做收尾工作。
黎汤在节目开播前去见了叶珩的父亲,隔着玻璃的那种见面。
“我能知道你和尚家的关系吗?”黎汤看着他,脑子里浮现江簇簇帮忙查到的资料。有了何望金这条线,黎汤也派人深挖出许多秘密。
“你知道了啊。”叶杉看着面前的女孩,陷入回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就跟你爸爸妈妈商量好了以后要做未来亲家,我说到做到。”
这话让黎汤感到格外恶心,她看着叶杉,疑惑道:“你居然有脸说这种话,等明年下去,你不怕他们找你吗?”
“如果怕,我就不会做了。”叶杉笑眯眯的,“你都知道了多少?不过我猜测,你知道的应该就是真相了,认贼作父虽然让人不怎么高兴,但黎汤,他们可是把你养大了的恩人。”
“可惜了,叶勉会有这样的父亲和爷爷。”黎汤握紧拳头,看着叶杉。
叶杉仍旧笑着:“你和爸爸妈妈出车祸时,就跟叶勉现在差不多大。当时咱们还对视了,我以为你醒了会认出我,没想到上天都见不得我死,你居然失忆了。”
“你的人生可真廉价。”黎汤起身,跟他说,“叶勉不是叶珩的孩子,你的报应到了子孙的身上,叶珩不会生育,你给别人养了六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