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望金长年一个人生活,生活上有困难时村子里的村民都很热情,但这种热情跟如今面前这群人的热情不太一样,那更像是等价交换。
眼前这三个年轻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装,远方山坳里吹来的风冷飕飕,何望金的心却是热乎的。
“何老师,您在平如村当老师多久了?”江簇簇拽着外套,试图把帽子收拾好。
余遄刚好过来,伸手帮她将帽子翻平,又把衣领整理好。
“从我二十三岁毕业申请去支教到留在那里,有十几年了。”何望金笑眯眯的,伸手掏出烟,“介意吗?”
都纷纷摇头,他又将烟递给在场的另外两个男的,一个不抽,一个戒了。再看他们身边都站着太太,笑了:“你们两对感情真好。”
恨不得天天互捅的感情好吗?
江簇簇瞥了一眼余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两人中间还能再站下一个丛丛,含糊地应了一声。
“您这样的日子潇洒,想去哪去哪,毫无牵挂。”师漱漱拍开景长洲有样学样的爪子,笑着跟何望金说。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的。”
快门声响起,过了一会儿,何望金才继续说:“她在山区支教,后来失踪了。我和她家人一起找了很久,到现在也没找到。”
猎猎风声蹭着耳朵过去,又灌入喉咙,没人敢开口说话。
何望金叹息着说:“我以前做错了事,自己没受到惩罚,反而连累了身边的人。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等。”
“是,总会找到的。”余遄低声说,“如果您信得过我们,可以把个人信息发给我们一份,帮着一起找找。”
何望金笑着答应,江簇簇仔细看他,明明才三四十岁的人,脸却已经饱经风霜。不知是边疆风沙太大,还是每天忧思过度。
两个小朋友挤在不远处的椅子里看流星,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过了好大一会儿,丛丛才问:“妈妈,这个流星雨好久,能许很多很多愿望吗?”
一群人被丛丛逗笑,师漱漱回应道:“可以,丛丛把愿望大声说出来,等回家就可以实现了。”
“可是书上说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呀。”丛丛的奶声奶气被风吹进每个人的耳朵,可爱又天真。
“可是你不说出来,流星雨怎么能读取到你的愿望呢?”师漱漱一本正经地欺骗小朋友,“你要给你爸……你要给流星一个听见的机会嘛。”
丛丛沉默一会儿,还真信了,大声说:“流星,我还想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想去跟梁奶奶一起生活。”
江簇簇跟余遄都愣住,余遄接话:“丛丛,这个愿望不用流星帮你实现,爸爸妈妈就能帮你实现。”
天真的崽崽尚且不明白自己被大人糊弄了,她高兴地拍了拍大河:“我的愿望实现了,该你了。”
大河犹豫一会儿,也喊:“我希望我妈跟我爸离婚时带我一起走。”
江簇簇笑弯了腰,扶着椅子擦眼泪,问师漱漱:“什么情况啊?怎么就离婚了呢?孩子还要跟妈。”
不用光线,光是景长洲身上散发出来的幽怨,连何望金都往后退了几步。
“误会,都是误会。”师漱漱讪笑着也挪开几步,冲着大河喊,“崽,你这个愿望妈妈实现不了,因为我和你爸没打算离婚。”
大河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丛丛:“我就知道,就算是流星也实现不了。”
被拉回丛丛想让父母离婚的那天,江簇簇好奇道:“为什么想爸爸妈妈离婚了跟妈妈走?”
“因为电视剧上都是这样的,霸总娇妻带球跑,只有跟着妈妈的宝宝才是天才宝宝。”
……?
江簇簇看着大河望向她的眼神,有种……清澈的愚蠢。
她跟不上这位小朋友的脑回路,把收拾娃的机会留给他的父母。
“可是你已经很聪明了啊?”师漱漱顾不上拍照了,跑到大河身边关爱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
“网上的姐姐们说我像哈士奇,有种清澈的愚蠢。愚蠢不就是说我笨吗?”大河不解道。
……
江簇簇对着大河,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良心有点痛。
“清澈的愚蠢,是青春的复杂说法,姐姐们夸你有活力又年轻,是个小帅哥。”师漱漱面不改色地忽悠小朋友。
奈何大河并不上当:“我已经上网查过了,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妈,没事,我还好。”
一招没能成功,师漱漱开始思考别的方法让大河信服自己的话。
丛丛开口安慰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会打洞也行。”
……????
江簇簇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师漱漱两口子凶猛的眼神。她低着头拍了拍余遄的胳膊,想让他开口解围。
“丛丛说得对。”余遄一本正经道。
啊,忘记这人是个女儿奴了。
江簇簇悄悄望向大河,他已经开始沉思。小朋友一手托脸,眉毛皱成一团。
“所以爸爸妈妈不离婚,我就做不了那个天才宝宝了。”大河全然不理会他们的话,兀自有了结论。
“就算我们离婚,你也做不了那个天才宝宝。”景长洲再看好大儿,居然觉得网友的用词非常贴切,他跟大河科普,“你看的电视剧里那些天才宝宝是不是都比你小?”
大河被问住了。
大河再次陷入沉思。
姜还是老的辣。
何望金被这两家活宝笑得肚子疼,伸手扶住相机,正经跟大河说:“你有没有看到别的评论夸你可爱的?他们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年纪大的人似乎对小朋友来说有种天然的说服力,大河看着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谢谢你,爷爷。”
……
师漱漱默默捂着脸后退,景长洲也被儿子震住了。
何望金看起来是不怎么年轻,但也还没到被叫爷爷的年纪吧?
可看着好大儿的眼神,景长洲哽住了。
“是伯伯不是爷爷啦。”丛丛趴在椅背上,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何望金,“伯伯要少抽烟哦,对身体不好。”
黑暗之中,只有小女孩软乎乎的声音入耳,削弱了风声的料峭。何望金掐了烟,笑着应下。
早上七八点钟,两个小朋友还没起来,大人倒是都到齐了。
何望金来得晚,走得却早。整个营地起来的没几个,他们捂着衣服,哆哆嗦嗦地迎着寒风,一起送何望金走。
几个人总算看清了对方长什么样,何望金笑着跟他们道谢,上了租来的皮卡:“昨天晚上很高兴,能遇见你们这群年轻人,有机会再回我们平如村做客啊。”
“好说,您一路平安。”江簇簇冲他挥手,飞扬的土路上,皮卡留给他们四个人一脸尘土。
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几个人慢慢悠悠往回走,刚好碰上营地的老板:”哎呀,这不巧了,刚好我们今天有活动,挂心愿牌,等下次再来给顾客们送福利。“
江簇簇往四周一望,天为被地为床,这能把许愿牌挂哪?
老板读懂了她的意思,讪笑着指着远方孤零零的一棵老树:“那是咱们这块儿唯一剩下的一棵树,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
这里沙尘大,树叶看起来不如别处苍翠,但从茂密的树叶上,也能感受到它的勃勃生机。
“要参加吗?”老板搓搓手,诱惑道,“下次来打八八折哦。”
江簇簇跟师漱漱对视一眼,有点心动。
尤其师漱漱,作为观星爱好者,如老板所说,总有下次来的机会。谁也不嫌钱烫手,八八折也是钱嘛。
余遄面上不动声色,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盘起来,距离计划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什么叫人定胜天,看着江簇簇的许愿牌,余遄无语凝噎。
对上他诡异的眼神,江簇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子,理直气壮道:“我没什么愿望想写,就是个凑数的。”
硕大的木牌上,只有一根直愣愣的数字1。
余遄揉揉额头,望向还在奋笔疾书的师漱漱。
师漱漱倒是认真,正面写完了又写背面,字迹跟那本书上的一模一样,但没再出现过Polaris这个单词。
余遄怀疑的目光再次投到江簇簇身上,可他没有证据。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昨天何大哥触动你了?”江簇簇跟余遄拉开距离,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余遄摇头,收回视线,问她:“早饭吃什么?”
“影帝大人眼里是完全没我们这群人啊,”师漱漱调侃道,“但凡多看我们一眼,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余遄回头看,师漱漱手里提了两个塑料袋,里面有豆浆和包子,显然是要当早餐。
他又看了一眼空着手的景长洲,这人手里空空如也,活像个来遛弯的老大爷,表情惬意,毫不相干。
面对余遄疑惑的眼神,景长洲慢悠悠解释道:“我们猜拳,她输了,所以要拿东西。”
“你只有三岁吗?”余遄忍无可忍,出口鄙夷道,伸手就要帮师漱漱提东西。
“倒也不沉,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了。”师漱漱从善如流地把东西给他,往前跑了几步挽住江簇簇的胳膊。
余遄觉得自己被骗了,但他没有证据。
宋一鸣的电话打来得正是时候,两家人正在山下吃饭。
“要收网了,建议你们快点回来。我在方总这里,可以先看看热搜。”
一旁的江簇簇当即打开手机查看消息,顾及到两个小朋友,感慨一句:“天道好轮回啊。”
微博已经在崩溃边缘疯狂试探,热搜前三都跟叶珩有关:#盛世带艺人参加活动##叶氏地产草菅人命##叶珩黎汤没领证#
比起黎汤手里掌握的东西还要多得多。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依然在苦苦寻找证据。
这事说来还要感谢那位撞了江簇簇的魏屹然。
原本好端端一个露脸机会,就因为黎汤和江簇簇的不配合,魏屹然被冷嘲热讽了好几天,原本粉丝就不多,这么一搞,更是糊得厉害。
他心有不甘,想来公司跟叶珩当面对峙,让网友们帮忙评评理,如果不是叶珩这人不行,怎么可能连手下的艺人都管不住。
他带着助理一路冲到总裁办公室,却没想到他爹正在跟叶珩吵架。
叶珩这层只有拿了卡的人才能上,有卡的都是公司里的高管和叶珩的自己人。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魏屹然会偷了亲爹的卡来找他。
魏盛原本就跟叶珩不合,两人三五天就要吵一次架,助理和秘书也没当一回事,兢兢业业地站在角落里关上耳朵合上嘴巴,只要没打起来,就跟他们没关系。
原本魏屹然还在凑热闹,透过开着的门缝,让助理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盛世老板与董事当场掐架】,热度很快上来。
魏屹然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给观众复述。
里面的两人互扯遮羞布,连底裤都没给剩下,直到吵不动了才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声。
抓到魏屹然时,他的直播间已经爆了,吵架内容也被网友们全程录下来放到网上。
即便盛世再家大业大,闹到这种地步,也不是撤热搜就能解决问题那么简单了。魏盛被好儿子气得当场晕倒,叶珩想打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世祖一顿,却又担心他出去乱说话,只得忍了。
这事同样也惊动了叶珩的父亲,他又惊又怒,亲自出来带着叶珩活动关系,可惜成效并不见好。
宋一鸣她们接到消息时,已经开始趁着盛世股价暴跌买入,趁他病要他命,嘿嘿。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最终靠他们自爆点燃啊。”江簇簇手里盘着他们看星星时顺便在精品店买的核桃,听着宋一鸣科普来龙去脉。
“早知道魏屹然是这么个大善人,我就在节目上对他好点了。”江簇簇咂舌。
方暮被她逗笑,喝了口茶:“叶珩父子俩还有牢狱之灾,我觉得簇簇,你现在可能需要适当考虑一下你的朋友黎汤的情况。她本来就不是叶勉的亲生母亲,更何况她跟叶珩根本不算夫妻。”
养了几个月娃的师漱漱倒是有不同意见:“感觉跟孩子这种生物不止是血缘关系上的联结,更重要的是感情上的。”
江簇簇若有所思道:“那我改天问问她吧,她估计也焦头烂额。”
“现在盛世的情况不怎么好,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出手,咱们本来手里的东西就多,簇簇,你最近千万不要去叶珩面前拉仇恨,不然我怀疑他哪怕把盛世拆了都不卖给咱们。”
宋一鸣看着江簇簇,宛如看见了熊孩子。
“好,我记住了。”江簇簇应下。
她不主动见叶珩,不代表叶珩不会找上门。为了不让一大家子担心,江簇簇带着宋一鸣和兰惜时出发了。
叶珩独自坐在办公室,打扮依旧光鲜,只是气色不如之前好了。
看见江簇簇身边的左右护法,他笑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江簇簇眨了眨眼睛,没回话。
“我知道你不是之前的江簇簇,”叶珩直接摊牌,“找你来是因为知道你跟余遄在背后搞鬼了,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他不需要江簇簇回话,自己反而陷入回忆:“当年在影视城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能火。可是你这长相,只在娱乐圈混太可惜了。我倒是没想到,那天晚上你和余遄居然会阴差阳错躺在一起。”
嚯,这是我们成年人可以听的吗?
兰惜时跟宋一鸣对视一眼,没别的,主要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原本我想把你送给王总,前几年进去的那个王总。”叶珩提醒道。
这个王总宋一鸣知道,表面开的娱乐公司,实则是个皮条客,前几年总算被送进去,也算是拔除一个业界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