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宇宙对于古地球人是残忍还是慷慨。
说是残忍，可偏偏给他们留了这样一颗能生长甘蔗的星球；说是慷慨，这颗星球又是如此的小，甘蔗产量如此的低，种类也只有一种单一的青蔗。
青蔗吃起来没有紫蔗、赤蔗那样好吃呢……
祁月落正这么想着，身边的莱斯掏出激光小刀砍了一截甘蔗，又很娴熟地去了皮，切成小段分给了上弦号一行人。
“我们、我们平时可没有偷吃啊。”被祁月落清澈的目光注视着，莱斯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算是棒棒糖的回礼吧。”
祁月落笑笑，道谢接过。
青蔗星如此偏远，条件艰苦，就算是警卫队偶尔偷吃一口甘蔗，她也觉得无伤大雅。
水晶原石一样的甘蔗块被她丢进嘴里，牙齿一咬，清甜的汁水霎时迸溅。青蔗纤维有些粗，吃起来不够脆，但是这一口如同融化的甜雪的甘蔗，还是让她感到心旷神怡。
“好好吃！”
“原来甘蔗本身是这样的味道啊！”
“我能啃两根。”
显然，同行的同僚们也是一样的感受，正难掩兴奋之情地分享着各自的感受。
和将甘蔗产业完美商业化的长明星不同，作为甘蔗原产地的青蔗星是不允许无关人员登陆的。如果说长明星是甘蔗的博物馆，那么青蔗星就是甘蔗的保险柜。
所以现在能亲眼参观甘蔗田的机会非常难得。
别说是后勤部的几位年轻舰员，就连资深的几位军官都地东摸摸，西看看。
众人就渐渐走散开，祁月落朝亚杰尔使了个眼色，拒绝了他的陪同，自己慢慢走着。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和古地球系统对话。
“你就不能再把范围缩小一些吗？”祁月落吐槽，“这也太难找了。”
“和实际物质产生直接联系，这非常耗费能量，能给你五个恒星星域的范围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现在我无法和现实产生任何链接。”
祁月落也知道系统尽力了。这是系统的运行机制，祁月落没什么好抱怨的。
那辛苦攒来的1万点幸福值，被系统在糖类作物的搜索中直接用尽。
在给出可能的范围之后，无法进行进一步的追踪。
古地球系统并不是一个精密的GPS，而是一个只看大局的指挥官。
相当于给她指了五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然后让她去其中找到某一片特定的叶子一样。
来青蔗星看一看只是祁月落的小小私心，一离开这里，又要投入到无止境的寻找中了。
随着思绪，祁月落的脚步也延伸到了这片种植田的边缘，举目一望，相邻的区域没有种甘蔗。
刚才莱斯说过，那片区域是在休耕中。
毕竟再高超的科技，再丰富的化肥，也无法取代地力自动恢复的过程。
“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种了。”
记得莱斯是这样说的，语气中透着解脱和雀跃之感。
祁月落快走两步，踏到了这片休耕地上。
她的靴子陷在稀松的土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
地上零星长着一些杂草，蹲下身子，祁月落捻了捻一撮土，这个瞬间，她好像感觉到了一位刚出月子就被要求再次怀孕的母亲，或者是整日被压榨的乳牛。
叹一口气，她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和莱斯说“看看甘蔗给自己打打气”，其实有撒谎的成分在，更多的是想自虐一下，想通过青蔗星上的景象，再狠狠推一把已经疲惫不堪的自己。
现实比她想的还要残酷。
靠着这样一颗星球，不知还能供应日益扩张的联邦多久？
步伐随着思绪变乱，祁月落一个不留神，被一株植物绊到了。
她正分着神，于是膝盖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
呼痛的声音被生生卡在喉咙，祁月落瞪着脚边那抹绿色，久久发不出声音。
那是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分散的大叶片长在细细的叶杆上。
这样软趴趴的草本植物，就算祁月落脚步再虚，看起来也根本不具备能把她绊倒的力量。
除非它在地下生着强韧的、肥厚的根茎。
当然啊，它当然生着那样的根茎啊！
祁月落扑上去，手在地上飞速刨了几下，就把它连根拔了出来。
真的是甜菜。
作者有话说：
恭喜女鹅！
第102章 品鉴会、三等军功
祁月落摊开手掌, 双手都已被染上一片淋漓的血色嫣红。
这宛如在杀人现场被抓现行的场面，她却弯着嘴角，止不住地发出有些傻气的笑声。
身旁的科研员看得实在好笑, 又见她实在没有撒手的意思，只能压着笑意讨要, “祁上尉，快把甜菜给我吧。”
祁月落如梦初醒，将手中圆滚滚的甜菜递给对方。她的动作极轻极轻，仿佛手里这颗200多克的甜菜是一颗200多克拉的红宝石，只上半身和手臂在动, 小心得不得了。
另一位科研员弯腰, 替不敢乱动的祁月落拍了拍她沾满尘土的膝盖，打趣道：“上次发现可可豆是被砸到，这次发现甜菜是被绊到。上尉你是有些探索天赋在身上的。”
“只要能发现新物种，砸我几次绊我几次都行。”
听到祁月落的话，整个实验室十来号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觉悟！”
“上尉你下次也和我们一起探索吧~”
数月来在宇宙茫然漂泊的不安和焦躁仿佛就这样完全被化去，众人的笑声中, 祁月落看着那颗红艳的甜菜, 差点又向上次发现可可豆一般丢人地哭了出来。
甜菜水分很高，去了皮之后不像苹果一类那样发干, 而是始终亮泽泽的。现在被放在玻璃罩里由激光全面扫描着, 更显得诱人，也难怪身边的科研员不禁叹道：“看着灰不溜秋的一个大疙瘩，没想到里面颜色这么好看。”
农作物中不乏那些颜色鲜亮的，但是甜菜的颜色仍是独树一帜的热烈。
好像是最艳的粉、最正的红, 再加上最浓的紫色一同调出来的。
总之, 是看一眼就会觉得明媚的颜色。
“不止好看, 吃起来味道也不错。”祁月落回答道。
科研员听了一惊，下意识反问：“吃？直接吃吗？可以直接吃？”
她倒是知道甘蔗可以直接吃的，只是一般很少这么想，毕竟这种方法着实太过奢侈了。
糖类作物在蓝星人的观念里，就是要被珍重地收集和运输，最后制成糖的。
“可以直接吃的。”祁月落点头，“等再采集一些上舰来，我可以让大家尝个鲜。”
“好啊好啊！”科研员忙答，“第二小队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根据回传的数据，他们采集到了大概五公斤各个成长阶段的甜菜。”
能成为第一批品尝新型糖类作物的幸运儿，让平时冷静自持的科研员都露出了小女孩一样的神色。
只是转瞬，她的神色又沉下去，遥望舰外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原来甘蔗甜菜就长在一起。怎么没有早些发现呢？”
这件事说起来如此荒诞，却又微妙的合理。
青蔗星上一切都为甘蔗让路，所有其他植被都在休耕结束时直接被清除。
甜菜也已经在这颗星球上生长了两千年，只是就如同它富含糖类的球根始终掩埋在地下一样，只能看到甘蔗的人们从没有注意过它。
辛苦寻觅的，恰在最明显处。
这是一场延续了两千多年的，最完美的灯下黑。
*——*——*
科学探索舰上最不缺的就是科学家，好像眨眼之间就建立起了一间专门研究甜菜的小型实验室。
在这期间，舰员们一直陆续奔波在上弦号和青蔗星之间，采集回了数量可观的甜菜。
有了第一手的数据之后，通过全星扫描和演算，舰上的首席科学官估计青蔗星上甜菜的产量在5万吨左右。
由于这些甜菜只能做贼似的零星生长在休耕中的田地，因此数量着实不算大，但是足够振奋人心，这意味着它们至少可以被制成1万吨糖。
如果说这仍不足够吸引人，那么几天之后的试验结果——“经过测试，不同于只可能在青蔗星生长的甘蔗，甜菜可以在任何M级星球的土壤生长”，则终于将这份发现的喜悦推向了顶峰。
*——*——*
“感谢各位几个月来的不懈努力，联邦以你们为傲……”
透过巨大的全息通讯屏，李墨儒雅的面容显得更加温和。
祁月落耳朵听着这位总统阁下的夸奖，心里想的却全是上午移植的那批甜菜。
对于甜菜的研究仍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实验室刚采取了另一种新的水培方式，也许能够提高产量。现在那些甜菜简直就像祁月落的宝宝们，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旁监测着。
所以，哪怕是面对总统亲自发来的嘉奖通讯，她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经过商议，我谨代表联邦政府为参与上弦号本次科学探索的所有舰员，授予三等军功的荣誉。”
嗯？！
祁月落猛回神，终于将目光认真聚焦在李墨身上。
无论是口头的称号，还是实在的津贴，她已经足够从容到并不在意这些奖励。但是她知道，这个军功对于其他的舰员是非常有意义的。
探索任务艰难漫长，又很难积累军功，这次的军功嘉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助他们一臂之力。
而这是他们应得的。
祁月落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如此大规模的非战时军功授予，让和祁月落一同在舰桥肃立的高级军官们都惊讶地窃窃私语，同步直播通讯的其他科室和舱房，已经爆发出了欢呼。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祁月落却觉得好像甲板都欢快地震动起来。
“上尉。”
站在她身后的后勤部成员正轻轻拽祁月落的衣袖。
她是祁月落甜品班上的学生，成绩是同届生中首席，却放弃了人人艳羡的去中央军团短期实习的机会，毅然跟着她踏上了这趟看不清前路的探索之旅。
当时祁月落也劝过她，但是对方态度很坚决，一副成熟的深沉模样。
而此刻，小姑娘的眼睛晶亮闪耀，“谢谢您，上尉。”
她这么说着，无数的惊喜和释然尽数压在低低的气音里。
这才是她在军校的第二年，然而这个军功已经足以让她一骑绝尘领先于同学们。还没毕业就先立了功，以后的仕途也会更加平稳坦荡。
祁月落转头看着她微笑，轻轻道：“也谢谢你。”
总统的讲话还在继续。
“统一的表彰会将在各位回到首都星之后进行，届时，也会对突出贡献者进行特别表彰。”
既然说到“突出贡献”，绝对绕不开祁月落。
与总统夸奖的话语一同，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到了祁月落身上。
“在上弦号上，我只是最微乎其微的一份子。感谢总统阁下的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支持。”
祁月落是真的很感谢李墨。他是一位开明而有远见的总统，这次探索任务出师不利，前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祁月落知道，他们得以继续遨游深空，多亏了李墨的坚持。
总统目光欣慰，含笑点了点头。
*——*——*
祁月落在舰上越发受欢迎起来。
虽然她本来人缘就很好，可这个转变还是很明显。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舰员疾步过来打招呼；舰桥上讨论问题时，所有人都优先考虑她的意见；每天都收到好几条信息，是一些舰员在咨询转系到后勤部的事宜；负责天然植物种植的技术员，会挑选最新鲜的花草，悄悄放在她的舱门前。
今天送来的是几朵草莓花。
娇俏的小白花嵌着鹅黄色的花蕊，在一个极迷你的小玻璃瓶里颤颤巍巍。
在星舰里，这样鲜活明亮的绿意是很珍贵的。
托着这几朵小花，向来洒脱的祁月落都有些受宠若惊。
舰员们对她太好了，好到她有些困扰不知何以为报。
她这样和亚杰尔感叹的时候，对方只是笑着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安抚道：“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实在不安的话，在甜菜品鉴会上多准备几样甜品就好了，大家会很开心的。”
祁月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当即撇下衣服脱到一半的恋人，风风火火一头扎进了厨房。
徒留亚杰尔在原地呆若木鸡。
所谓“甜菜品鉴会”，是两天后舰上后勤部要举办的活动。
因为那时，预计他们将完成在青蔗星的所有取样工作，踏上归途。
作为给舰员们的福利，李墨特意批准将一批甜菜和甘蔗投入到上弦号的日常使用中。
于是祁月落就想好好庆祝一下，极有仪式感地向大家正式介绍甜菜。
因为天然食物的供应量被严格限制，厨房里向来不需要太多人手，祁月落来到厨房时，只有两位少尉在练习挤曲奇。
他们一见祁月落来，马上围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啊啊！
祝我的小宝贝们永远健健康康！
第103章 甜菜汤、全套菜肴
严格说来, 除了自带的甜味，甜菜着实说不上好吃。毕竟是根茎，总有一股浓重的土腥味。
但是祁月落居然很喜欢这种质朴的味道, 就像是冥冥之中和土地的共鸣。
做好个人消毒清洁之后，她开始和在场的两位一同处理起甜菜来。
“首先我准备做一道沙拉, 这样大家可以品尝到原汁原味的甜菜。”
一边说着，祁月落手腕灵活晃动，将圆墩墩的甜菜切成了整齐的小方块，每个棱长大概1厘米。
和甜菜被切成相同规格的，还有后勤部自制的奶酪。虽然是用人造奶做的, 但是得益于星际时代发达的天然食材仿造技术, 奶酪的滋味还是很香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