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岁没再回应,道谢之后关上门。厨房餐桌上,陈迹买的晚饭还在上面,碰倒的汤盒里的排骨被汤圆吃了好几块。
陈迹是十点回来了,那时候电梯就已经坏了,他夜盲看不见,感应灯光线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必须要开闪光灯,他提着箱子又提这一袋子的汤汤水水的食盒,是怎么上十七楼的,刚刚又是怎么下去的,他会不会摔跤。
祝岁跑到阳台,深夜呼啸的寒风从她空缺的豁口穿过,外面白茫茫一片,早没有陈迹的影子。
陈迹是在年初五来的,这期间他们没有联系,祝岁在这五天已经把陈迹的东西都打包好了,陈迹一进门看到客厅归整好的那几个大纸箱,他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失落。
“东西我帮你整理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祝岁声音嘶哑,连续几天的低烧,她连吞咽都困难。
“你又发烧了吗?柜子里的药吃了吗?”几乎是条件反射,陈迹下意识朝她走近,手还没伸出去,眼前的人却退后了一步。
陈迹像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祝岁没有理会陈迹的无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借条递给陈迹,“你给我爸那些钱我写了个借条,我不知道具体多少,就写了个大概数字。你看一下。”
陈迹不知道祝岁是从何得知的,但他没有接。
“不要。”
祝岁把纸从纸箱缝隙里塞进去,倚靠在沙发边下逐客令:“东西搬走,我要睡了。”
陈迹俯身把客厅的箱子一个个搬下楼,电梯来来回回几趟,汤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兴奋跟着陈迹进进出出,它身上的小衣服还是去年他们一起买的。
最后一个箱子搬完,陈迹站在门口没再进门,但他也没走。
祝岁倚在沙发靠背,侧对着他,从刚刚到现在,她没有看他一眼,任由他进进出出。
以前他们打闹拌嘴的时候,祝岁也喜欢不理他,可她太好哄了,只要服个软马上就能扑到怀里来。
在学校晕倒和好的那次,她说下次再吵架要给她一个小小台阶下,可如今,给她的台阶越垒越长,却变成他们之间再也横跨不了的距离,他在下面仰视着不肯下来的人,祈求她再看他一眼。
“房租我交了一年,你和汤圆不用搬走。”
没有回应。
“感冒好好休息,严重的话要去医院。”
陈迹眼也不眨盯着她。
看看我吧,岁岁。
金融学院和新闻学院相隔甚远,我再也没有理由去找你了。
“还有汤圆该去打疫苗了,疫苗本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你..”
“陈迹。”一直无动于衷的人终于转过了头,她冷漠打断他的话,“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管我爸的事,你没资格,明白吗?”
原来人真的会犯贱,明明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得到答案,偏偏喜欢自欺欺人自我逃避,假装在一切没有说开前,他都还有被挽留的可能。
而如今,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她的话如同切开夜色的锋利寒风,一并切断他最后的侥幸。
陈迹的心被凿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手里的钥匙紧了又紧,最后他如之前每一次进门前一样,熟稔无比把它挂在置物网架上,和她的并排在一起。
退到门口要关门的时候,汤圆跟了出来,兴致勃勃以为是要出门散步,陈迹对上它懵懂无邪的眼睛,蹲下身摸了摸它,它热情发出撒娇的呜咽。
“好好陪她。”
陈迹下楼把箱子交给等在楼下的搬家公司,这几天雪化了,但夜晚温度更低,他上车前抬头望上看去。
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
他去舞蹈室排练的那些日子,凌晨回小区,大部分灯都已经熄了,可他一抬头,却总能找到为他亮的那盏,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连步子都快了几分,想赶紧回家抱抱等他的人。
“还有东西没拿吗?”司机见他一直不上车,在驾驶座问他。
陈迹回神,收回视线摇头,弯腰坐上车说:“走吧。”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后视镜的景物越来越远,陈迹闭上了眼。
再也没有为他亮的灯,再也没有深夜等他的人。
陈迹又没人爱了。
陈迹又变成没人要的孽种了。
*
陈迹走后的几天,祝岁一直在发烧,上午感觉好点了,可到了晚上又烧起来,最后她去附近小诊所挂了两天水。
打完药水的那天,她又困又累,还带着烧,一回家躺在沙发上半天没动弹,这几天没有胃口吃东西,可躺着躺着就饿了,想吃酸酸辣辣的酸汤肥牛。
她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有气无力地说:“阿迹,我饿了,给我点外卖。”
没人回应。
祝岁不耐烦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句:“阿迹!我饿了!”
回应她的是对这个名字熟悉的汤圆,它一溜烟从狗窝里爬起,对着四周东张西望。
还没有意识到不对的祝岁忍着疲累从沙发上起来,气势汹汹往卧室走去,边走边说:“陈迹,你在干什么,没听到...”
卧室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那一刻,祝岁像沉睡的人突然醒在深海里,一睁眼是汹涌而来的海水,她想呼吸,海水却趁机源源不断灌进她的口鼻,她想上岸,但她不会游泳。
她惊慌失措在海里挣扎,窒息感一点点将她吞噬,祝岁尝到满嘴的咸涩,最后瘫软在地痛哭失声,
她终于意识到,
她失去陈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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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谢谢观阅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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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岁和陈迹分手的事没多久网友们就嗅出苗头了, 不断有粉丝向他们求证。
祝岁不理会网上的流言蜚语,把需要交代的事情清楚明了一一交接给肖烨之后退出了和陈迹所有相关群。
退群这一举动无异于证实之前网友们的猜测,有那张照片在前, 所有矛头指向祝岁, 大过年的,每天都能接到上百条辱骂她的私信,祝岁并不在乎, 从意识到陈迹离开的那个晚上, 她就已经麻木了。
事情愈演愈烈, 连宋巡都无端被骚扰辱骂, 最后是陈迹主动发了微博。
“和平分手,与旁人无关,请大家不要过多猜测, 谢谢关心。”
宋巡今年没回家,特地申请了在学校住宿。反正他已经没有家了, 在哪过年都没有区别。看到这条微博时, 他刚拿到去美国的签证, 交换留学的名额虽然还没下来, 但主任既然要他提前办理签证,说明这件事十拿九稳。
难道是因为那张照片吗?
思及此,他犹豫几秒给陈迹打了电话。
拨了两个才通, 那头吵吵嚷嚷,像是在进行什么活动, 宋巡联想到陈迹如今的身份, 也理所当然想通, 率先开口问:“在忙么?”
“没有, 有事吗?”
宋巡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你和祝岁分手是因为那张照片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和你无关。”
宋巡把玩着手里的签证,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略带挑衅的地说:“你和祝岁分手了,她以后就未必和我无关了。”
“她不会喜欢你的。”
宋巡第一次听到陈迹这样反驳人,像明知道自己输了却不肯承认的孩子,他心里涌出快感,高考比陈迹多两分都没有现在这么爽,他得意笑着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
大概是曾经他们太甜了,微博上竟然有“陈迹祝岁今天复合了吗”的超话,每天都有人去打卡。
不断有人@她,祝岁索性注册了个小号,大号不再使用。
新学期开学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知道陈迹和祝岁分手的事,面对大家投来的各色眼神,当事人均不回应,祝岁天天泡图书馆,而陈迹活跃在荧幕上。
新闻学院和金融学院风马牛不相及,祝岁只能用微博小号关注陈迹,看他又去哪里参加演出,看他和景致的话题越来越多,不止是网上,连学校的人都感觉到了,纷纷猜测他们是不是快要在一起了。
景致在学校人缘好,更何况陈迹现在还是单身,他们就算真的有什么,也合情合理。
景致真的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
开学后祝岁再也没去过景致寝室,连上课都和景致离得远远的。钟絮和周彤都觉得怪怪的,但也不好开口问,直到某天,她在图书馆接到周彤的微信。
“你和陈迹分手不会是因为景致吧?”
祝岁一惊,不知道周彤何意,回了个问号过去。
那边的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周彤发来一段话,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你还住在寝室的时候,有天周末寝室就我在,晚上的时候景致回来了,因为我感冒在床上躺了一天,关着灯,她可能以为寝室没人,然后我看到景致从你衣柜里抽走了一张照片。
我刚开始以为是你要她拿的,就没在意,后来我听到你在寝室说你少了一张照片,问我们有没有看到,我觉得不对劲,但那时你和景致走得近,我就没多嘴。
可就在前两天,景致突然说要搬出去住,找她家保姆来收拾东西,我不小心看到景致那个不常用的手机上是陈迹的照片(你知道景致有两个手机吗?),虽然不知道你少的那张合照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肯定那绝不是陈迹的近照。
现在你和陈迹分手了,你和景致又突然莫名其妙疏远,学校还在传他俩的绯闻,我就想起这件事来,也许是我阴谋论啊,景致会不会一开始就想借你接近陈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个人蛮可怕的。”
祝岁看完周彤的微信,呆呆盯着空气的某处出神。
很多事当时想不通,但现在捋一捋就都通了。
就比如为什么景致对她比其他两个室友好,为什么他们找房子那天,她愿意冒着大雪过来,还化了那么美的妆,就比如,方洲那件事。
她诱骗自己去酒店,在最后关头不出现,而后来说被其他客人骚扰这件事,无人证实真假,也许是真的,也许一开始就是她设好的局。
那天如果没有绯绯,也不会有其他人救她。
陈迹抄袭的那件事当时给他们打击太大,以至于在事后她都没想过这其中逻辑。
景致如果不知道light是陈迹的话,她肯定会疑惑,自己和她爱豆素不相识,为什么会如此爽快同意去勾引方洲。
但她没有,反而当时就同意了,就像早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一样。
原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景致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做分手的决定前,祝岁每天都在挣扎,她那么爱陈迹,她舍不得陈迹,可景致的话又时时刻刻在动摇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祝昆,知道他自私贪婪,嗜赌成性,他只要得到一点好处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在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年代,祝昆随随便便说点什么都会给陈迹带来影响,如果真有那种情况,她能做的很少,可景致有能力摆平。
景致说得对,娱乐圈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简单,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殊不知这一切原来都是有人在帮他。
祝岁恨自己无能为力,自以为是的放手也许只是感动自己,但她还是想送陈迹去更远的地方。
即使她真的不甘心。
*
日子平淡如水地过去。
缙北逐渐变暖的某天,学校开进一辆救护车,正是上课时间,救护车的鸣笛声显得格外清晰,大家虽然好奇但也没太在意,五分钟后,景致忽然起身,快步走到讲台跟老师耳语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开教室。
不知为何,祝岁升腾起不安,果不其然,一下课,陈迹被投毒的消息像长了脚跑遍缙北大学每个角落。
祝岁连假都来不及请,急匆匆跑出了教室,她不知道陈迹被送去了哪个医院,于是给景致打电话,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接,祝岁打了三个都没通,她顾不得其他给陈迹曾经室友打电话,这下打通了。
“陈..陈迹..还好吗?他在哪个医院”祝岁未语泪先流,迫不及待发问。
“啊..在缙北大学附属院,你要来吗?”
“我..”
“祝岁,你不用来了,陈迹这边也不方便,安心上课吧。我会守着他的。”景致的话突如其来穿插进来,让祝岁准备叫车的手猛然停住。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要来看看。”
“祝岁。”景致说话的声音一如之前,温温柔柔,“你没有立场来看陈迹,你们已经分手了,不合适明白吗?现在医院有记者,别来添乱了。”
电话挂断,嘟嘟几声后街道的喧嚣重回耳里,祝岁像在大街上被人莫名打了一耳光,她连人都没看清,那人就迅速不见,徒留她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在班里同学各色眼神下,上完了一天的课。
*
学生被投毒这件事,事关学校声誉,引起校领导高度重视,加上陈迹的身份,没多久就上了热搜。
而下毒者当天晚上学校交流群里就已经传开了,祝岁看到那名字的时候意外又不意外。
下毒的是崔博朗。
自从他们搬出学校住后,崔博朗这人就没再出现过,祝岁以为这事算翻篇了,没想到崔博朗对陈迹的恶意竟然一直没停止过。
“上学期陈迹拿到竞赛名额的时候,崔博朗那个脸别提多臭了,听说为了这事,他还跑去系主任办公室理论,系主任脾气多爆,两人就吵起来了,还是辅导员强行把他拉走的。”
“他们寝室的人说崔博朗晚上说梦话,说想杀了陈迹。”
“卧槽,这人心理变态吧。”
“崔博朗在班里的时候就挺招人烦的,见人就强调他是跳级考上来的,秀nm的优越感。”
“我大胆预测一个啊,他这次投毒是不是跟后天那个竞赛有关啊,这次要是能得奖,有希望拿国奖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次竞赛崔博朗也有份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少一个竞争对手他希望就越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