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看到二楼的景向南,脸上泛起甜甜的笑容,朝他打招呼:“爸爸,你回来啦,怎么还没睡。”
景向南后背一阵凉意。
他带景致去看医生那天,景致哭得很厉害,不肯去,不断把早逝的母亲拿出来刺他,
“你当初娶妈妈,给她最好的,让她那么幸福,为什么你却转眼能上别人的床,你知道妈妈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爸爸,你现在带我去看医生,我什么都会往外说的,你对妈妈做的一切我都会往外说的。”
景向南只好作罢。
但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等他再回家时,家里的狗已经没有了,她又养了猫。
渐渐的,景致不再满足于这样的方式。
景致的妈妈曾经是个走穴歌手,被景向南看中后,硬生生捧成了名角,而景致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对这故事早就耳熟能详。
她也想这么玩。
她第一次玩的人是一个酒吧驻唱,加了联系方式后,景致不露面,给他买很多东西,给很多钱,最后找了个三十多岁两百多斤的胖女人,说是本人,那男的为了钱也能下得去手,当晚就开房了,一口一个宝宝叫的景致反胃,景致把他们不堪的视频传到网上,那男的没两天就销声匿迹了。
第二个是一个少儿频道的实习主持,刚毕业的大学生,被铺天盖地的资源砸中,幸福得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因为吸毒被关进大牢,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包括那个选秀出来已经坐牢的方洲,都是景致一手捧出来的。
她非常聪明,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景向南觉得她非常可怕。
最开始他是心疼这个女儿的,但现在,他开始担心景致有一天会不会毁了他。
*
有江光河护着,陈迹的舆论很快消退,他给杨瑾打了电话,他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根本没签合同。
“陈迹,这是江老师的意思,他很欣赏你,看你一个人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合同你什么时候签都可以,不签也没关系,我们这边不逼你,微博发的话你不用当真。”
杨瑾的话让陈迹更为不解。
他想起高中第一次见江光河那么冷淡的样子,甚至之后在缙北电视台后台遇到,江光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为什么突然因为一首歌对他如此之好。
“陈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的确应该请吃饭,陈迹答应下来,“江老师喜欢吃什么菜系,我来订餐厅。”
“好,要不你加一下江老师微信吧?你们聊一聊,我就不去了,我女儿最近生病,我得在医院陪她。”
奇异的违和感又上来,但陈迹没拒绝,挂完电话后他加上了江光河的微信,一点进去,看到他朋友圈竟然在两天前分享了自己的新歌。
陈迹从初中起,就是江光河的粉丝,如今看到自己偶像分享自己的歌,这几天积郁的心稍霁,他在微信上问江光河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想请他吃饭。
江光河回的很快,他说:“外面不方便,你来我家吧,家里有阿姨做饭,你喜欢吃什么,我要阿姨准备。”
陈迹不理解江光河反常的平易近人,礼貌地说:“我没什么忌口的,看您方便。”
江光河说好,约他明天中午见面。
两人结束对话后,陈迹又一次给祝岁打了电话,依旧没有打通。他想让她把微博删了。当初那件事后,祝岁表面上像是过去了,但连着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半夜经常哭着醒来,他每晚哄她睡觉,睡不着就陪她下楼散步。
这次她重新把这事拿出来说,他很担心她。
他不懂,不懂祝岁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为他说话,他又回到高中时候,单方面揣测她的意思,不敢问又期待她的回答。
陈迹第二天去了江光河家,阿姨做好饭就走了,家里就剩陈迹和江光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陈迹觉得气氛很怪,特别是江光河看他的眼神,太过复杂,这完全不是一个刚见几面的长辈该有的眼神。
“陈迹。”江光河察觉到陈迹的拘谨和不安,收回视线,定了定神,拿过手边的茶啜了一口,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喜欢吗?”
陈迹点头,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
“你在家里你妈一般给你做什么?”
陈迹夹菜的手一顿,但江光河似乎有意要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望着他,等他的回答。
“我妈不怎么喜欢做饭。”能吃到陈唯做的东西,一般都是挨过打后,那种时候哪还会记得味道。
“是吗?”江光河说完,像是想到什么,有半分钟没说话,只默默喝光了杯里的茶,喝完之后,他又问,“陈迹,你爸爸呢?”
陈迹听到这个问话时,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眼前坐的人不是乐坛不可撼动的天王,而是广场上拉家常的大妈。
“没有。”陈迹如实回答。
他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说出来的语气稀疏平常,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江光河倒茶的动作一僵,茶水险些溢出杯沿,他放下茶壶,揩去溅到指腹上的茶水,给陈迹夹了块排骨后,放下筷子问他:“陈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迹不明所以看着江光河,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很欣赏你,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谢谢江老师,我目前这样挺好的。”陈迹压下内心疑惑礼貌拒绝江光河,低头喝汤的时候,他余光瞥到江光河不停摩挲的手指,看得出,他烟瘾犯了。
他们饭后一起抽了烟,江光河家很大,大到说话都有回声,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真孤独。
两人都抽着烟,江光河却对陈迹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能戒就戒了。”
陈迹淡淡嗯了一句,很像敷衍。
烟是什么时候抽上的他记不太清,也许是和祝岁分手的第一周或者第一个月,总之,等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戒不掉了。
“陈迹,你放心,之后没人敢为难你。”
陈迹不回答,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
*
陈迹之后果真顺风顺水。
碍于江光河的身份,有些话没放到台面来说,但大众的悠悠之口还是如围着蜂巢嗡嗡叫的蜜蜂,私下都在谈论陈迹和江光河的关系。
而这些不过是闲暇时的饭后谈资,供人消磨掉生活里一些无用的时间,聊完之后起身一拍,又接着继续自己的事。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里平淡如水过着,时间一天天往后移,拥挤的地铁,急匆匆过斑马线的人群,微博上一天一变的热搜和捕风捉影的八卦,钱不见多,烦恼也没见少,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缙北的夏天很快在一场场秋雨中消失殆尽,秋天的落叶还没清扫干净,十一月一到,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暖气了。
时间过得飞快,2019年即将进入尾声。
要说最近微博上有什么值得谈论的,那就是月底要在临西举办的金曲典礼,邀请一众明星,粉丝们早早就买了去临西的车票准备去应援,其中也包括陈迹的粉丝。
陈迹凭借《山夕》入围了金曲新人奖,沈从言虽然也接到了邀约,但他拒绝了,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去临西。
颁奖典礼当天,陈迹出席红毯,黑西装上别着一朵白玫瑰,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整个人的气质越发沉稳,面对镜头处变不惊,说着客套的官方话。
弹幕里有人说,
“他是陈迹,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陈迹了,我想念以前的陈迹。”
“我也是,他变成娱乐圈里随处可见的爱豆了。”
“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他以前很爱笑,眼睛亮晶晶的。”
“你说的是和祝岁在一起时的陈迹吧。”
“都两年了,别再提祝岁了行么?烦不烦啊你们。”
这些陈迹看不到,他坐在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上,灯光绚烂,陌生眼熟的人走来走去,看台两侧时不时传来粉丝尖叫声,也不知道是在叫谁的名字。
越热闹的时候,陈迹的不实感就越发清晰,该说什么该怎么笑,都有人给他发出指令,他只要照做。
人真的会灵魂出窍吗?
应该会吧,就像他现在这样。
陈迹给旁人让身时,低头看到别在胸口的白玫瑰,花瓣上带着晶莹水珠,他伸手取下,玫瑰花刺碰到手指,略一用力,很快有小血珠冒出来,他没再把花别回胸口。
颁奖典礼上,悬念一个个揭晓,到陈迹入围的金曲新人奖时,镜头分别给到入围的四个人,最后当大屏幕上只出现陈迹的脸时,所有人看着他把手里的白玫瑰别到胸口,再不急不缓起身在大家的掌声中走向领奖台。
他接过颁奖嘉宾递来的奖杯,得体礼貌和他们分别握了手,拿着奖杯空白了十几秒。
“陈迹,恭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颁奖嘉宾见陈迹这样,还以为他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连忙引导他,示意他往话筒中间站。
陈迹站到了舞台中央,灯光很刺眼,底下掌声雷动,看台上写着他名字的灯牌不停晃动。
这个时候你要说获奖感言了,就说谢谢粉丝,会继续努力。
快说啊,说完下台,你不是想回家吗?
脑子里有个人在不耐烦说话。
可他唱了首歌。
“Oh Girl,哦女孩,
Don't you be afraid,你不要害怕,
If you're by my side,如果你在身边,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一切都会好的,
You've built an inner sanctuary I can hide,我心里有一个你建造的庇护所,
You are the secret sanctuary I live by,你就在那里悄悄地保护我。”
五年前,也是在临西,他参加了人生第一场演出,那时他只有一位粉丝,他为她唱了一首《Sanctuary》
如今,他失去了那位粉丝,也失去了避难所。
阿迹,你好棒呀。
他在无数台摄影机前红了眼。
“谢谢。”
他没再说其他,就这么下了领奖台。
*
颁奖典礼结束后,他被几个不熟的前辈叫住,说是去庆祝。
虚与委蛇结束完回到酒店已快三点,他洗完澡出来接到沈从言的微信。
先是一条新闻,他点开看了,映入眼帘的是加粗标题
--山绥村突发山体滑坡。
山绥村是什么地方?
陈迹不解,紧接着他接到沈从言的第二条微信,
“祝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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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景致并不喜欢陈迹,她只是心理扭曲。
马上要和好了。
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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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绥村的拍摄一直很顺利, 但十月初,他们跟拍的其中一家小孩的爸爸突然回来了,看到家里长/枪短炮的, 在了解到他们是干什么的后, 说要节目组加钱,不然不给拍。
这个小孩叫小端,父母离婚后, 跟了爸爸, 从小到大都是爷爷带大的, 爸爸从没管过他, 常年在外面打工,也没寄过钱回家。往年是过年才回来,今年不知为何突然提前回来了。
拍到一半, 没理由中断,而且小端是这几个孩子中最有话题的, 节目组一合计, 和小端爸爸商量了半天, 第二天拍摄继续。
可第二天的拍摄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那天小端跟着爷爷到地里挖土豆, 祖孙俩正在吃饭,睡到三竿起的男人一看到两人其乐融融在吃饭,不知发什么神经, 一脚踹在小端瘦削的脊背上,小端被踹下桌, 手里咬了一半的土豆滚落在地, 还冒着热气。
“妈的, 老子还没吃, 你倒是吃得开心, 你现在就不把老子放眼里了是吧,和你那个贱货妈一个德行。”
“你作孽啊,你自己不起打孩子干什么!”老人心疼扶起小端,小端童稚脸上满是害怕,埋进爷爷怀里小声哭了。
马宗粗暴扯过小端,晃着他瘦小的身子,面目狰狞吼道:“哭什么!还没轮到你哭丧的时候,巴不得老子死是不是。”
小端禁不住这样的惊吓,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当天导演脸色很不好,和马宗交涉他这种恐吓随便打小孩的行为会给小孩造成心理阴影,并且虐待小孩是违法的,男人轻蔑一笑,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说道:“这是我儿子,我打我儿子关你们屁事。”
导演气得拂袖而去。
马宗对小端的打骂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有不顺,脚就已经踢了出去,最后节目组警告,说如果再无缘无故打孩子他们就报警,马宗这才有所收敛。
可小端已经不是之前懂事爱笑的小端了,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少,一看到马宗肩膀就不自觉缩起,躲得远远的,每次吃饭,只要马宗没来,无论爷爷怎么说他都不敢动筷,战战兢兢的样子让镜头外的祝岁心疼不已。
山绥村交通闭塞,节目组有自己的车,不那么忙的时候有时会去附近镇上采购一些吃的用的,那天没有小端的镜头,祝岁趁着开机前去了一趟小端家,想给他拿一些吃的,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小端只穿着一件单薄秋衣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他身后是孤零零的荒山。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山里气温又冷,祝岁跑上前把小端抱进怀里,问他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他..”小端在祝岁怀里说了个他之后,很用力地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他和一个阿姨在里面。”
“阿姨在叫,我害怕。”
祝岁反应过来,反胃极了。她把身上外套给小端穿上,问他爷爷去哪了。
“爷爷去山里挖草药了。”
祝岁想了下,决定把小端先带回去,小端穿着她的外套,小步子跌跌撞撞走不快,祝岁干脆背他。
背之前小端一直拒绝,说自己很重,结果背起来时,轻飘飘的。
小端裹在祝岁宽大的外套里,他的小手环着祝岁的脖颈,贴在她背上,没一会儿,祝岁感觉到身后有一块温热的水渍慢慢浸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