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用了许多的办法,可魏原总是坐怀不乱。后来她便用了最下作的法子, 是她从库里翻出来的。魏原身为大公子, 底下不少人送好东西进来,被她找到, 正好用上。
陶氏垂着眼, 想起先前因为怀疑清辞, 偷偷在心里说过她的坏话, 可现在一看,事情并不是她想得那样。
她心里生出愧疚, 同样的, 又因为得知了清辞与卫昭的秘密, 可清辞并未与卫昭成亲, 便以为同当年的自己一样,苦苦单恋, 心下又有些同情清辞。
她让刘嬷嬷走近:“我记得先前拿来的香料还剩下许多,你派人将它送给将军府的孟姑娘,另外, 这里还有些安神的,也一并送了去。”
孙嬷嬷应了声,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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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拿到香料后,立马就给陶氏回了礼。是“蒹葭”的头面。她闻了闻香料,其中有些带着淡淡的檀香,还有几包是薄荷香,其余她没打开。她就让倚竹将薄荷香的燃上,其余的暂且收起来。
倚竹问:“姑娘喜欢什么味道的?”
清辞正在画花样,随口说道:“你看着点就成。”
倚竹应了声是,拿着香料出去了。她跟听风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对香不了解,闻着都挺好闻的。便想着每日换着点。
薄荷提神,清辞闻着也精神许多。
她打起精神,认真想着纸上的花样。青州民风不若兖州豪放,衣裳首饰都略显保守,女人家头上带的首饰尤其。
她描了幅青竹式样的玉簪子,又描了幅富贵些的,是以牡丹花为雏形,花蕊用玉石点缀,蕊心坠着四串水玉,各有六颗。簪头的牡丹花旁,又另有两朵小花。
她描了一半,思绪就无法集中。
想到在魏府瞧见的那一幕,尤夫人与陶氏面上和谐,背后确实风流暗涌。
就担心起卫昭。
清辞索性将手头的活先放下,去了卫昭房中。卫昭在书房,魏原、高岩都在里面。
为着这几日流民起义的事。
清辞也听卫昭提过一两句。她坐在屋里等着,随手翻起他放在案上的兵书。是她按照记忆抄写的那本,纸有些泛黄,一看便知道被他翻过好几页,每行话旁边,他都标注了,有些是他自己的理解,有些则是他不明白之处,还有些......
清辞瞧着那笔触霸气的大字,写着“这是阿姐给我的”,翻了几页,又出现了“阿姐的字真好看”,其后还有数句,句句直白。
清辞捏着那本薄薄的书籍,无意识地翻着,实则视线根本没有去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她全部的思绪都被方才看见的那几句直白幼稚的话打乱。
呆坐了好一会儿,平安进来添茶,杯子里冒出苦涩的香气,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了起来。
又呆坐片刻,将笔拿起,在最前面写下“业精于勤,荒于嬉”,写完后,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接近着便是卫昭的笑声:“阿姐别动,我都看见了,你偷着写了什么?”
卫昭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进来,衣袍翻飞。像个火热的小太阳,刚一靠近,便有蒸蒸热气往人身上扑去。
他单手抓住清辞的手腕,凑上去看她方才落笔的地方,念出:“业精于勤,荒于嬉。”念完就笑了,“好啊,我这才从书房出来,阿姐连一刻都不许我休息?”
卫昭的目光更热,他靠得近,脸颊几乎贴在清辞脸上。清辞被胸腔内那阵打鼓似的响动震的头脑发懵,她伸手推开卫昭。刚碰上,就像放在一块石头上,硬邦邦,她用了点力气,卫昭这才不情不愿往后退。
清辞下意识伸手,借着拨弄发丝的动作,将带着凉意的手背往脸颊上贴了片刻,这才问:“很棘手吗?”她见他这几日几乎不得休息。
卫昭说:“若让我来办,早就解决了。可州牧的意思却是能招揽先招揽......”若让他全权处理,那群流民兵的人早被杀光。他低头看眼清辞,她目光澄澈干净,性格是最善良的了,怎能让她知道自己内心想法?
索性转移话题:“阿姐别担心,怎么今日想起来我房里了?从前可是叫你你都不来的......”
这话里就带上了控诉。他整个身子往前倾,半趴在桌案上,眉头略微皱起,挤出抹失落来,可怜地望着她。
清辞果然被他带的忘记先前的话题,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正经点。”
卫昭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管地面泛凉,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抚在她的膝盖上,下巴搭在上面,继续仰着头看她。
清辞已经习惯了卫昭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随他去了。她现在有别的担心的事情,就问他:“你跟魏原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待你如何?”
世家大族,尤其魏原与卫昭这般,从小未在一起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手足情深,不自相残杀已是很和谐的了。
但魏原自从认了卫昭,但凡有好东西都会送来将军府,与卫昭走得也很近。实在不难让人乱想。
卫昭直言道:“阿姐在担心什么?”
清辞想了想,问他:“他可有提过叫你认父的事?”
卫昭点点头:“他之前提过,被我拒了。我生来就只见过娘,父亲在我这里,早就当他死了。”
眼前人是卫昭,说话就没了顾忌,清辞继续将忧虑说出:“青州牧如今看重你,你若不是他的亲子还好些,可若让人知道了,难免不会多想。魏原是长子,又自来得到州牧看重,知道了你的身份,万一......”
州牧如今将要六十岁,身边的属下早就分了阵营。
一派亲近长子魏原,一派亲近嫡次子魏超,现下又突然冒出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若是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还好,当成可以拉拢的大将,若是知道他的身份,难免会猜忌卫昭也想分一杯羹。
卫昭听完她这话,先是不正经地来了句:“有阿姐真好,”被清辞瞪了眼,这次讪讪道:“阿姐多虑了,此事魏原已经答应我不会让其他人知晓的,而且他这人......”
但凡魏原单独跟卫昭在一处,总是默默掉眼泪,问他从前跟母亲是怎么过日子的,又问母亲提起过他没有。
总是一两句话就开始哭,哭哭啼啼的,与他威猛健壮的外表半点不符。
且他还时常逼迫卫昭喊他兄长......
卫昭道:“此人甚烦!”
清辞愣怔片刻,无话可说。
又过了会儿,卫昭道:“后日你要去天湖寺?”顿了顿,又问:“......跟齐姑娘吗?”
清辞点点头:“她说要给‘蒹葭’求个签,顺便给财神爷烧香火,求他保佑。”
卫昭哦了声。
卫昭沉下脸去,双手从清辞的膝盖转移到她的腰肢上,紧紧揽着。
心下不快。
......又是齐桂明。
不过他知晓阿姐跟齐桂明关系好,如今又一同开了店面,他若表现的不好,只会让他跟阿姐刚刚转好的关系恶化,他得克制住才行。
可是真的好嫉妒啊,他偷偷地想着。
手上的力气越发用力,直到阿姐说了句疼,这才后知后觉地放松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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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超坐在旁边的木凳上,脸色微微震惊:“孟辞?”
方才母亲说要他后日去天湖寺,寺外的山路上已经安排了人,到时只需要他做做样子,将孟姑娘救下就好。他是知道孟姑娘的,是卫昭的义姐,可她年龄已经二十好几了,哪里比得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他心里有些不愿意。
尤夫人是魏超的母亲,怎会不清楚他的小心思,就道:“前些日子你父亲得了好几匹川地来的锦缎,叫卫昭瞧见了,他全都要了去,将先前你父亲赠他的宝剑还了回来。你道那锦缎拿回去做什么的?是给孟辞做衣裳的,如今济阳谁人不知道,卫昭极看重他那义姐,若你娶了她,卫昭岂会再与魏原往来?”
魏超还有些不愿:“到底是卫昭的义姐,又不是亲姐,当妾室不也便宜了她?”
尤夫人怒其不争,用手恨恨拍打他两下:“卫昭是什么身份!你将他义姐当妾室,这是在侮辱他,到时候他岂会帮你?”
魏超这才讪讪道:“母亲别气,是儿子不中用,二子这就去办。”他说着刚要走,尤夫人将他叫住:“我儿,你是嫡子,比魏原那个庶子强百倍千倍,千万要给母亲争气。”
魏超应了句是,离开了。
丁嬷嬷上前,给尤夫人顺气:“夫人别气,公子说得也在理,孟辞只是大将军义姐,让她做正室确实便宜了她。”
尤夫人面色沉沉:“陶氏的父亲是州牧身边的老将,魏原娶了陶氏,全了州牧的心思。可陶家如今没有实权,帮不上魏原。超儿婚事还没定,必得找个有权有势的妻家才行,否则这州牧之位,恐怕会落入魏原之手。卫昭如今手握兵权,又得州牧看重,他的义姐最合适不过。”
丁嬷嬷道:“夫人说得是。”
尤夫人喘息几声,渐渐躺下。她脖子带着的佛珠被拿下,放在一侧。她眼神盯着床顶,渐渐浮现恨意。
“谁也不能抢走我的位置,蒋氏那贱人没了,他儿子就更别想抢我儿的位置了!”她愤愤说了句。
丁嬷嬷道:“当年叫她失了州牧宠爱,赶出府去。如今她的儿子,也是斗不过夫人的。”
尤夫人听了这句宽心的话,渐渐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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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跟齐桂明上山求了根上上签,将齐桂明乐得捐了好些钱。下山时,两人坐在车内商讨店铺该如何发展的事。
如今来铺子里的人少,生意略显惨淡。
她二人在车里说着话,平安骑马随在旁边。再往前走时,忽见前方来了一众蒙面人,穿的是破布烂衣,手上举着刀具。
平安道:“你是何人?这辆马车也敢拦,不要命了。”
马车上印着将军府的标记,寻常人一眼就能看出。且将军府的马车豪华许多,是不容易认错的。今日姑娘上山,将军指派了许多人随着,扮成寻常家丁跟随在侧。
对面的人道:“找的就是你!”
两方人马缠斗起来。
清辞掀帘去看:“怎么回事?”
齐桂明挽着清辞的胳膊,也往外看去。
车外的马夫道:“姑娘放心,平大爷马上就能解决了。”
齐桂明道:“是流民吗?我听说城外有流民作乱。”
马夫点点头:“瞧他的穿着应该是的。”
几人说话间,流民越来越多。
几乎要将马车给围绕起来,这时,马夫驾着的马忽然受惊,大叫一声往前面冲去。车内传来两声惊叫。
平安见此,刚要去追。
忽然间后方一人冲来,他将马驾得飞快,很快追赶上前方马车,喊道:“莫怕!”
第72章
马疯了似的往前跑, 车厢剧烈颠簸着,车夫努力控制缰绳,可根本无济于事。
车厢内, 清辞抱住齐桂明, 二人蜷缩在角落里, 身子随着车厢晃动。磕在车壁上, 顿时青了大块。
车外忽然有人喊道:“莫怕!”
魏超一刀将马砍死,车子随之停下。他推开惊魂未定的车夫, 撩开车帘道:“姑娘别怕。”随即他愣住, 望望车里的两个姑娘,咽了下口水。
清辞最先反应过来, 道了声谢, 便躲开他的手往下跳,随后将手伸出, 让齐桂明扶着下来。
魏超自来熟地走到两位姑娘面前, 道:“刚才好险,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 后果不堪设想。”他见两人目光看向那匹倒地的马,就道:“事出有急, 不得已为之。”
清辞看了魏超一眼。他穿着月白锦袍, 头带玉冠, 腰上配着玉饰, 面容有几分眼熟。
她没再多想,道:“今日多谢公子相救。”
魏超笑道:“不必多谢。”
魏超没想过卫昭的义姐会生得如此好看, 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人哪个是,但哪一个都让他心里欢喜。
又细细打量一番。
一位穿的素雅些,容颜却娇媚, 只是梳着妇人髻。另一位五官清俊,面容带笑,叫人心里如同春风拂过。
他就知道了谁是卫昭的义姐,目光又往齐桂明那儿瞥了一眼,心下微微叹息。只是瞧见孟辞的长相,已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二十多岁还未嫁人的女子,不是身有疾病就是容貌丑陋,没成想还是个身姿窈窕的,容貌也好。
魏超还想再说些话,但平安很快赶来。
平安道:“二公子。”
魏超点点头,斥责他:“你是怎么护驾的?两位姑娘受了很大惊吓,今日若不是我刚好路过,她们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平安心里也害怕,连连称罪。又说了几句话,魏超主动揽下了送人的活,待等了马车来,将人送回将军府,这才离开。
魏超离开后,齐桂明冷哼了声:“你瞧见他方才的眼神了吗?”她翻了个白眼:“实在恶心人。”
清辞自然也看到了。
他时而盯着清辞,时而盯着齐桂明,他虽然容貌俊朗,可笑起来让人生厌。一路上滔滔不绝,先说他做过的事情,又说他如今如何有出息。话里话外都是骄傲语气。
“魏超......”清辞默念了一遍,想起他是尤夫人的儿子。前几天魏府的席上,她在陶氏房中见过尤夫人。彼时尤夫人就想说什么,被陶氏打断了。而今天又恰好被魏超所救,实在让人多想。
齐桂明见清辞提起他,就说:“我听过他,旁人都拿他跟大公子比较。魏超此人虽然也有些才能,可是私下里却龌龊,他原先有过一任妻子,但因为魏超宠妾灭妻,将好生生的姑娘气死了......”
“真的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瞧他方才那模样,这传言也是八九不离十。”
清辞赞同点点头,又不免担忧道:“我怕他今日是有备而来的。前些日子,尤夫人还问过可曾有婚配,今日他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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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清辞所料,没几日,小尤夫人来了。
小尤夫人是尤夫人的妹妹,嫁给了州牧身边的别驾从事,曹大人。小尤夫人要年轻许多,面容慈善,见了清辞就夸她生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