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云她刚才见识过,就是个老人,力气都没剩多少,至于孟辞,之前说的好话都是瞎捧,其实就是一白白瘦瘦的小少年,就这副身板怎么跟她比?
是以何花并未停手,仍旧翻箱倒柜。
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清辞一个人,一点一点归置好的。
可被何花不到几息就弄乱,彻底将清辞心底的火搅弄到顶点。
她头一次发狠,猛地上前,一把将何花推了个半倒,随后趁她没反应,将她手中的钱袋夺了回来。
何花捂着被撞的生疼的胳膊:“你、你敢打我?”
清辞并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我叫你一声婶子,也是给你面子。你若要跟我说房钱,那好,我也跟你好好掰扯一下。这间是老屋,院子都是破的,且不说能不能租出去,便是租,几文钱也是你赚了。”
“而我们住进来的这几天,光是你从我们这里拿走的小米和帕子,就白白让你捡了不少便宜。”
“你现在还一口一个赖账,敢问婶子,你何时能将从我们这儿拿走的米钱也还回来?”
何花到底是个女人,先前再发狠,也是见人好欺负。如今清辞一个半大的小少年立在她面前,虽瘦弱,但气势犹在。
何花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再在屋里乱拿,只道:“进了我的肚子,你还想让我吐出来?那可没门!”
何花说完便往外跑,回头威胁道:“你们且等着,回家我便跟胖儿他爹说,你们欺负人,我要让他给我讨公道!”
她之所以有底气,正是因为家中有两个男人。
哪个不比这婆孙两人强?
清辞并不畏惧,甚至也大着声儿道:“您最好告诉他,我倒是要看看,对长辈不敬,到底是谁占理。”
刘秀云扶着腰哀声叹气:“作孽呀!”
清辞倒没叹气,她回到屋内快速地将里面藏钱的地方看了一遍,都没少。她又将拿回来的钱暂时放回原处,等打开床头的木匣子,却发现里面的金簪子不见了
“阿婆,这金簪子您动过吗?”
“我没动过呀,那是夫人留给您的......糟了!肯定被何花拿去了!她在屋里翻了好久,我、我没拦住她。”
清辞没再多言,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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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在山上忙活了好一阵,砍了足够的柴便往村里走。
他人虽然小,但是劲儿大,怀里抱了好多,将他整个人都快掩盖。
胳膊上的伤痕还没好,青青紫紫难看极了。
他并不想让人过多关注他的境地,不想让人看低了去。
可那人偏偏是清辞。
卫昭知道清辞是关心自己,那关心也让他留恋的很。可他也一直忘不了,那日他被继父暴打,清辞就从门边经过。
她明明就看到了,却若无其事地走远。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埋怨,可没办法控制。
后来,他所有的怨气随着递来的钱袋一同消散。
但清辞又提起。虽然句句都是关心,却让他回忆起那日,目睹清辞离开后生出的类似被人抛弃的无助,与阵阵刺人的绝望感。
就在卫昭想着事的时候,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努力从树杈里探出视线。
随即他便看到清辞在追着某个人,嘴里还喊着什么。
他的情绪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忙往那边赶去。眼见着被追赶的妇人离着他近了,想都没想,就将怀里的树杈一股脑扔过去。
第12章
何花跑得早,压根就没想到会被清辞追上。眼见着身后的少年穷追不舍,她便生出股奇异的满足感。
当年清辞初来刘秀云家时,他们都见过,小少年虽然身上脏兮兮,但是气度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
自家的胖儿在清辞的对比下,宛若见了凤凰的鸡。
让她在心里呕气了很久。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刘秀云家里遭了洪水,心想着这次他们便高贵不起来了。
住在破屋里,定会连乞丐也不如。
可没曾想,她们顿顿吃的还是小米,院子里竟然还养上了五只鸡......
何花那刚刚得到平衡的称杆再次歪斜,满脑子都是挠人的妒忌。
但眼下不同,她刚进正屋就瞧见床头的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的金簪子差点闪瞎她的眼,她便二话不说揣进兜里。
到了她的手,就别想着再拿回去了......
何花正美滋滋地想着,眼见着与清辞的距离越拉越大,正是开心的时候,谁曾想到,天降下一堆干树杈,全部砸在了她的身上。
“哎呦!”她惨叫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何花身上的衣物被树杈刺破,直刺进皮肉,疼得她眼泪直往外流,“谁扔的,怎么这么不要脸!我的金簪子呢?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走路的?你赔我的金簪子!”
卫昭没说话,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阴冷冷,像在看守,等着清辞近前,这才往后退了半步。
他垂在身旁的手蜷缩了几下,有些紧张似的,擦了擦掌心的密汗,又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盯着面色泛白的清辞看。
清辞跑了一路,累的脸上没了血色,乍一看见摔倒在地的何花,心里一阵畅快。
她面上没有表现出,只顺手拿起一根树杈,为自己打气似的。
她拿着树枝柱在地上,语气头一次凶巴巴的:“明明是我的,你若再颠倒黑怕,别怪我不客气了!”
清辞唬起人来还是像模像样的,毕竟在乡下住了几年,对妇人们当街骂架的场面也看过不少。
又是男儿装扮,双眼一瞪,气势便出来了。
何花呸了一声,胡乱扒拉了下堆在身上的树杈,瘸着腿跑走了。
清辞没来得及道谢,便一脚扎进了水里。
她方才眼瞅着何花手里的金簪子甩出去,在河面上溅起水花。
卫昭走过来:“会凫水吗?”
清辞摇摇头:“应该掉不远的,我在岸边找找。”
卫昭没等她说完,已经挽起裤腿扎进了水里,他在较深处找了好一会儿,终于让他摸到石头缝里夹着的金簪:“我找到了,是这个吗?”
“是这个!”清辞忙点头,神色感激。
卫昭上岸时身上已经全湿了,衣裳还在滴滴答答往下留着水,将干燥的草地印湿了好大一块。
他将簪子交到清辞的手中,便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拧衣服上的水。
清辞将簪子收好后,蹲在一旁看他。
她的目光清冷冷的,又专注,像是入了神似的。心里想的却是,卫昭跟她的阿弟半点都不同.
往日她跟阿弟拌嘴,时常将阿弟弄哭,而后随便一哄,那小孩便屁颠颠地跑来她面前。
......眼前这个却有些难办。
卫昭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清辞开口,心里便越发的委屈。
他浑身染了水,冰凉凉的难受极了,却不肯挪动半步,为的不就是等着她出声儿吗?
难不成,就因为他发了一次脾气,便打定主意再不理他了?
他这样想着,眼眶便红了。
卫昭头也不抬地起身:“既然簪子找到了,我先回家了。”
清辞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住了小男娃的手腕:“别呀。”
卫昭倏的抬眸。
他的眼眶已经很红了,听到清辞那句话,便有泪珠在里面打开转,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被刘安打的再狠,也只是咬牙忍着。
可现下,清辞只不过一句话,就让他心里酸酸胀胀。
清辞被卫昭的样子吓到了,从没想到他会在自己的面前哭,语气便柔下去:“我早就想跟你说了,那日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成么?”
卫昭抬手,擦一把眼下,语气倔强:“我没生气。”他垂下眼,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了扬:“我才不是小心眼。”
清辞见他有了笑意,应和道:“是,你说的对,卫昭最大气,才不会乱发脾气。”
清辞这话带着打趣,卫昭也不生气,擦干净眼底下的泪珠,便抿着唇小声道:“我本来就不乱发脾气。”
他现在又恢复了先前的活泛,连身上的湿衣裳都不觉得难受,跟在清辞身边往回走,脸上全是金灿灿的日光。
清辞便跟他说了让他晚上来家吃饭的事儿,卫昭本想一口答应,旋即又迟疑了。
“怎么了?”
“刘安最近在家里,我怕我离开了,我娘受欺负。”
卫昭的小脸上全是纠结,本来白嫩的脸蛋,因为沾了水,染上些湿泥,没擦干净,便显得滑稽的很。
倒也增了几分小孩的天真气。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似的,将涌到嘴边不敢说出的话,怯生生地吐露出来:“我可以改天再去吗?”
清辞自然是点头的,“好啊,改日你来,给你做更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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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卫昭将做好的院门送来,他又熟练地安装上。恰巧当日清辞不在家中,他也没多留便回去了。
清辞去了县城。
这次她没去南阳县,而是去了她所在的县城,远安县,坐牛车一个晌午便到了。
她没在那里多留,远安县她熟悉,县城里有专门买她帕子的商户,清辞将帕子送过去,得了钱便揣进怀里。
远安县不太.安定,比南阳县还要乱。
是以上次清辞才舍近求远,万万没想到,运气差到极点,头一次去便遇到官兵作乱,所幸性命无忧。
现下她是不敢再冒险,只老老实实地将帕子送去,再去市集买了些蔬菜种子便回了家。
刘秀云接到劳顿一路的清辞,忙将熬温的小米粥递过去:“累坏了吧?这次得了钱,咱们省些花,不安定,少去外面呀。”
清辞笑笑没多说,只将粥喝干净。
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疲劳,反而隐隐透着兴奋:“我买了蔬菜种子,就种在院子里,比买菜要便宜许多,咱们往后就可以吃自家种的了!”
刘秀云也很开心。
两人吃了下午饭便没休息,在院子里刨窝种菜。买的最多的是白菜籽,种了有大半个院子,另外还有些萝卜籽。
她们忙活到了晚上,虽然累,但起码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忙完,洗洗便很快睡去了。
翌日天没亮,清辞就起了。她实在是睡不着,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院子里毕竟还养着鸡,如今都长的很大了,瞧着也没小时候可爱,清辞的注意力便也转移了。
她怕刚种上的蔬菜种被鸡啄了去,便用劈好的干柴插在地上,用绳子绕了几圈,做了个简易的篱笆。
刘秀云正站在门外跟同村人说话。
“你成天在家里,就没听到什么风声?”刘二婶幼时跟刘秀云关系最好,又与刘秀云是亲戚关系,眼下见她又住回了老家,没忘了从前的交情,时不时来说上会儿话。
刘秀云没明白:“我能听到什么风声啊?”
刘二婶笑话她:“你啊你,从前就埋头做事,村里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好事儿也轮不到你。”
刘秀云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刘二婶这才把她今日在家中听墙角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刘秀云。
原来是这几日刘秀才一直在家中,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但因着刘秀才的赖皮性子,没人敢去招惹他。
结果昨日他们家发生了大事。
卫昭发了热,浑身烧的通红。
正是半夜,刘秀才睡着了,蒋氏便背着他请了郎中,结果那郎中刚到,刘秀才就被吵醒了。
刘秀才本就不喜继子,眼见着蒋氏又背着他偷偷给卫昭请郎中,一面骂她偷着藏钱,一面又骂他们母子二人是丧门星,害的他当不了官。
蒋氏只是一介弱女子,卫昭又生着病。二人任由他打骂了半夜,哭喊也响了半夜。
天将亮时,刘秀才从家里离开了。
刘二婶就住在刘秀才隔壁,结果天都大亮了都没见着刘秀才家的门打开过,连人声都没有。
刘二婶凑到刘秀云耳边,语气轻轻似藏着惧意:“往常刘秀才打蒋氏,卫昭都会与他动手,别看他是个小孩,下手一点不比刘秀才轻,但他昨日发着热,还有力气跟刘秀才打吗?你说,这人,不会都被打死了吧?”
刘秀云被吓了一跳:“你别瞎说!”
刘二婶白她一眼:“这天都快到正午了,那家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没死也被打残了......你是没听见昨天晚上闹出的声儿,吵得我一晚没睡......”
刘秀云只感觉脑子里轰隆隆的响,刘二婶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清辞知晓了会如何......
要不,瞒着她?
第13章
刘秀云犹豫要不要告诉清辞时,已经被她听到了。
清辞想都没想,去了卫昭家里。
“他人怎么样了?”清辞请了郎中。她问话的语气显然是颤抖的,视线有些不敢放在炕上。
她来时卫昭正躺在地上,眼角处破了个洞,血已经干住。卫昭像是被抽了气去,蔫巴巴得没了生机。
蒋氏也在旁昏迷着,只是身上的伤口比他要少。
郎中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昨夜就被蒋氏请来一次,还没看病就被刘秀才赶走了。
今日本是不想再摊浑水,可架不住清辞苦苦哀求。
为人医者,也是心软的。
“蒋氏倒是没什么大碍,因为体虚,一时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倒是卫昭的情况要麻烦些。”
他掀开卫昭身上的衣物,入目是模糊的血肉:“......你们瞧瞧,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吗!光这些伤就要养上半年之久,若是期间再遭到刘安毒打,怕是命也难保......”
刘秀云在一旁骇得发起抖。
卫昭这次伤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上许多。先别提被衣物掩盖着的,单单露出的伤口,就足以致命。
血混着肉已经粘在衣物上,现下天气又热,屋内早就弥漫一股难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