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暮迟看她说句埋汰话的气势,都维持不了半分钟。
他说:“你以后被人欺负了,哭着跑回家?”
对于他这种没有根据的假设,宁酒有理有据进行反驳:“不,按照我曾经的表现。我会一边骂,一边哭。”
看她完全不以为然的模样,顾暮迟想象出她这幅眼睛红通通,却做出凶狠气势的表情。
宁酒继续说:“而且,欺负过我的人我都记着。”
关于欺负过她的人,宁酒报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名字。她脾气虽好,记仇的本领倒不小。
他笑了,没等他调侃出声,宁酒最后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补充了句:“哦,还有你。”
顾暮迟:“……”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可能是昨天的谴责发挥了作用, 顾暮迟难得进行了自我反思,接下来的日子,她感觉到他的脾气日益变好, 没像以前那样嘴毒又欠揍。每次她回头, 还老撞见他赤/裸/裸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住她,来不及收回,看了两三秒,他才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跟他对视, 宁酒的心跳总忍不住失控,甚至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他看得一目了然,心跳之余, 又有些慌张。
看她的人, 还算镇定;
他看的人, 不知所措。
她懊恼自己这种不够淡定的反应,给自己打气, 没事,看了又不会少块肉。
有眼睛的人,都快看出你喜欢顾暮迟了。
宁酒还真挺担心,聚会被人刺激了一回, 鼓起勇气试探他,失败了一回,勇气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还在后悔呢。
下午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她跟钱佳杏绕操场散步。
这会儿都在上课, 学校空寂无人, 偌大的操场,寥寥两三班级,人还都聚在主席台那,好像在做立定跳远测试。1班的同学,有些踢足球,有些倚在树底下睡觉,像她俩散步的也不少。
钱佳杏兴奋盎然地划手。谈起她喜欢的男生,她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我上厕所,经常跑到四楼,从楼梯到厕所,路过他们班往里面偷偷看几眼,运气好,他在教室里跟人聊天,运气不好,我白跑一趟。”
宁酒:“我能理解这种感觉。”
钱佳杏笑得贼兮兮:“你能理解?你也有喜欢的人了?”
宁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头一撇,声音微弱:“也不是啦,偶像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要是你有喜欢的男生。”见她愈发不好意思,钱佳杏体贴地加了一句,“我说如果。你会主动告白吗?”
“告、告白?”宁酒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敢想。”
“我设想过几回,可是我胆子不够,总觉得不会有结果。”
宁酒深有体会:“是这样。万一被拒绝了,以后多尴尬。还不如没表白。”
钱佳杏眼眸一弯:“嗯,能看到他已经足够开心了。”
冬季的操场,宁酒被风吹得浑身冷飕飕的,走了两圈还没热起来。今天气温比前两天高两度,她穿的是连帽麂皮绒外套,米色的薄款,待在教室里还好,四面无遮无挡的操场,风肆无忌惮扯着人的脸,她觉得有些冷,手往衣兜里塞。
班里的男生踢足球,有个不太会踢的男生,方向没控制好,球体空中旋转,往草坪外急速飞向宁酒所在的位置。
宁酒靠近操场,头正偏向钱佳杏,没看见来袭的足球。钱佳杏反应慢一拍地扯了她一下,宁酒没来得及躲避,球身撞到了她肩侧。
索性冬季外衣还算有些厚度,缓冲了撞击力,但宁酒脑子蒙的一下,还是感受到一股从肩膀处发出的,从表层蔓延到深处的疼痛。
她皱了皱眉,手下意识盖住肩膀,眼神往来源看。
顾暮迟冷着张脸,人高马大的,扯了个瘦弱的男生往这里大步走。
宁酒觉得这幅画面,莫名像绑架……
脑子里不受控制冒出这词,他已站定。
少年的大手盖住她肩侧,轻轻揉了揉,一个自然的下意识的动作,她的脑子比刚被足球砸到的时候,还要来得懵。
看向男同学,顾暮迟的眼神冷飕飕,像刀锋映射出的光线:“道歉。”
男同学尴尬地挠后脑勺,声音结结巴巴:“抱、抱歉,我失误了。”
宁酒没反应,脑子木木的,男同学又硬着头皮道了次歉,这回她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没事,只是个意外。”
等人走了,他的手也早已放下,眼睛看着她,双手自然而然揣进兜里:“还疼吗?”
“不了。”她低下头,声音小了几度。
宁酒往周围环视,钱佳杏正朝她晃了晃手,露出个迷之笑容,她羞赧低头,突然觉得自己的否认似乎没任何意义。
在敏锐又有共同心理的女生面前,暴露无遗。
顾暮迟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瞧见她那略微发白的唇色,以及美丽冻人的造型,声音冷淡得不行:“大冷天只穿这么点?就敢跑操场来吹风。”
宁酒坐教室里,看着还挺正常,顾暮迟以为足够保暖了,可能里面还穿了两件,也没多想。等来到操场,瞧见她的站姿和脸色,才发觉她真的感觉冷了。
他的脸色不好看,宁酒料不到他这般敏锐,愣了愣:“我早上穿出来还不觉得冷,哪晓得中午越来越冷了。”
“松远市这鬼天气还不了解吗?”顾暮迟眼神清明又锐利,“看来这么多年白活了。”
宁酒被他嘲弄了一顿,嘴巴就不自觉扁了下来,挨冻的是她,挨批的也是她。心底的委屈咕噜咕噜冒出来,她赌气似的说:“你气什么气。挨冻的又不是你。”
“确实不是我。”他不耐地啧了一声,“你怕冷还敢瞎转悠,不懂回教室吗?”
她指了指远处的体育老师,诚恳道:“我不敢当老师的面,光明正大回教室。”
“看来不够冷。”
他一边气笑了,一边解开自己的扣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黑色羽绒服已经披到她的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荚气息横行霸道地钻进她的鼻孔里,衣服带着少年滚烫的体温,慢慢的熨帖她冰凉的身体。
耳畔又响起他冷清的声音:“现在,你可以尽情转悠了。”
宁酒往后退一步,心脏跳动得极快。
旁边的同学欢呼雀跃了一声,传进耳朵的人声显得异常模糊,冬季微薄的阳光照在他乌黑的发顶,照进他本就明亮清透的瞳孔。他的影子遮盖住了光线,她纤细的身躯陷进属于他的一片阴影,仿佛被人用力拥抱住。
风刮在脸上冰冷,她却觉得浑身炙热。
顾暮迟微微靠近,左手拽住她的羽绒衣下摆,右手将拉链自下往上拉。额前碎发微垂,双眸定在了她脖颈的位置,慢慢往上移动——
她承受不住他太近的距离,慌乱地退后一步,把他刚拉到脖颈的拉链往下拉:“你只穿了一件,太冷了。”
拉到一半,他的手指抵住拉链扣子,止住了她的意图,他淡淡说:“我刚踢过球,不冷。”
宁酒目光打转:“真的吗?”
“嗯。”顾暮迟因为她的在意,心上多了几分愉快。他未露出一分一毫的情绪,平静对视,“我还有件冬季校服,回趟教室套上就行。”
“……”
他转身往教室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洒落的阳光如金丝缕缕,漆黑碎发在金丝下跳跃。
宁酒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乱撞,几乎快冲出身体。
“暮暮,我真的——”
她心里很乱,声音小小地说,“好喜欢你……”
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
天气越来越冷,空气的寒凉像刺刃磨过脸颊。风大的日子更加恐怖,全身上下非得做好裹粽子的准备,否则那冷直往肌肤里钻,钻到五脏六腑和骨子里为止。
宁酒自从上回操场冻了几分钟,从此宁可多穿,也不少穿。每回照镜子,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熊,圆滚滚在雪地里打滚都挺艰难。
圣诞节快到了,学校不少学生期待平安夜下雪。
浪漫的日子,适合告白、送情书。女生早早准备粉红色的信封,抓耳饶腮坐座位上写情书,不少人大大方方写,也有不少装作写作业,将信纸塞进作业本里悄悄写。尽管天气冰冷,一股甜蜜融融的气息流淌进校园。
宁酒的班级还跟往常一样,徜徉在学习的氛围当中。受环境影响,她压根没意识到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食堂吃饭时,蒋舒喻不经意的一句话,才让她想起这个节日。
“明天平安夜了,你准备做些什么?”
“写卷子吧。”宁酒想了想,夹起一块鸡肉块往嘴里送,“期末考试也快来了。”
“不跟男生约会吗?”
宁酒咬住筷子,一顿,稳住表情回答:“嗯,也没男生约。”
蒋舒喻信以为真,宁酒平时的生活三点一线,跟男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我约了我们班的班长。”蒋舒换了另一个话题,笑容明艳,“说起来也就那些老套的行程,但还蛮让人期待的呢。”
蒋舒喻喜欢班长,这事宁酒已有耳闻。上次运动会,那位班长参加50米男子跑,同时段,卢飞宇参与跳高,蒋舒喻选择给班长助威,卢飞宇知道后指责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可惜,蒋舒喻压根把他话当空气,在群聊里装死。
至于两人私底下有没有聊,宁酒就不清楚了。
“明后两天,估计不少人会向顾暮迟告白。”蒋舒喻感叹道,“我记得以前初中,他就很受欢迎,上高中大家年纪稍微长了些,热情不减反增。”
“嗯。”宁酒埋头吃饭,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也习惯了。”
“久久你长得也好看,去年有没有收到过表白信?”蒋舒喻想到什么就聊什么,眼睛盈满了好奇心,“肯定虏获了不少纯情少男吧。”
宁酒:“……”
提起这种事,她更沉默了。
蒋舒喻完全没发现她的变化,继续滔滔不绝地猜测:“情书少说也有几十封了?”
“你猜错了。”
“?”
宁酒戳了戳几近透明的米饭,语气十分沮丧:“一个都没。”
蒋舒喻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从初中起。”宁酒强调了一遍自己难以想象的经历,“竟然一个都没有了。”
宁酒倒不是非得有男生喜欢才行,只是觉得奇怪,小学还没完全开窍的年纪,已经有小男生红着脸过来跟她告白。
到了初高中,怎么反倒没人愿意接近她了?
有时候忍不住产生了点自我怀疑,难道她注定没桃花,还是长得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蒋舒喻半天没吭声,过了会,略带着试探问:“那搭讪呢?”
“这个碰到过几次。”宁酒回想,“偶尔在外面,男生跟我要微信。”
蒋舒喻又问:“当时你身边有人吗?”
“没呢。”宁酒笑了笑,不太在意地转移话题,“有没有人喜欢都无所谓啦,高中我不谈恋爱了。”
蒋舒喻心想,这不太对劲哦。
她心底冒出个猜测,但没有任何证据,想了想,闭上嘴巴继续吃饭。
-
平安夜当天,正好礼拜六。
街上熙熙攘攘,灯火通明,两旁店铺的装扮富有圣诞气息,豪气的品牌店甚至摆放了几棵圣诞树,上边挂满了叮叮当当的小装饰。
这幅热闹场景,宁酒没能真正身临其境,此时她坐在书桌前复习重点知识,做期末考试的准备。偶尔分心刷个朋友圈,看到同学们分享的照片,琢磨出了一点平安夜的热闹氛围。
差不多学习完,时间才到八点。宁酒支着下巴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如果去的话,找谁?
本来没打算过平安夜,所以她跟身边的朋友说过,今晚要学习没空出门。
一般这时候,女同学早都有约了。而且有些跟异性约会,她更不可能去当电灯泡。她临时插一脚,太冒失。
宁酒准备洗洗睡的时候,微信冷不丁地响了一声。
她干脆倚在桌边,拿起手机一看。
顾暮迟:【写完了?过来一趟。】
他做什么?宁酒满脑子困惑,却也毫不犹豫,直接走出房门。
视线注意到自己厚重的粉色睡衣,她又立马转头,从衣柜里挑了好一会,挑出个既保暖颜色又明亮的加绒羊羔毛外套,打扮整整齐齐,里面多加了两件毛衣。
顾暮迟家的大门向她敞开,里面客厅明光瓦亮,暖白色的光照亮楼道。
她进门,他听见脚步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他率先移开目光,低头摁灭了空调遥控器。
宁酒:“你在家呀。”
顾暮迟笑了:“不在家,能在哪?”
“我还以为你有约。”宁酒走近,“不跟朋友出去玩吗?”
“他们不去。”顾暮迟心不在焉地解释。
宁酒一向琢磨不透他的情绪,索性懒得多想,直白坦率地问出口:“那你找我什么事?
客厅温度适宜,顾暮迟捞起沙发边缘的羽绒衣,往身上披,然后懒懒散散地说:“这不很明显吗?出门。”
宁酒啊了一声,觉得有些突然。
顾暮迟仿佛对她无话可说:“平安夜,你宅在家什么也不干,不无聊?”
宁酒确实觉得百无聊赖,但她没想过找他打发时间。平安夜,一男一女逛街,太太太明显了,如果她主动约人,就差在自己脑门上写上三个大字——
喜欢你。
顾暮迟挺坦然自若,仿佛在这个敏感的时段,约一个异性,是一件极其自然又普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