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助理驱车路上经过这里,随着车流停在交警挥手示意暂停的路口时,不经意看到车内后视镜里的丁眠。
老板穿得一身优雅精致的风衣,系了一条驼色羊绒围巾,妆容很浅,有种冬日下温暖、惬意的滋味。
丁眠的唇色天然带粉,冬日天寒干燥,习惯性兜里揣一只无色润唇膏。
在车内的此刻,她应该是觉得嘴唇干了,大美人半撑在车窗旁,懒散地掏出润唇膏,随意地抹了几下。
乔助理是异性恋,然而美又无性别之分,她欣赏着美人老板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她半靠在车窗边,眼神眺向附近的学区。正逢中午放学的点,路段拥挤,来来往往接送孩子的家长们或是驱车停在路边,或是在绿化树下伫立。
乔助理看了下路况,犹豫出声:“大概还要十多分钟能离开这个路口。”
丁眠表示理解:“这里是学区,三四所学校一块放学,确实会拥挤。”
话题开始,就这么提到了“学区房”,乔助理年龄比丁眠小了几岁,工作数年,家里人已经开始为她筹备在京市买房。
“我爸妈说打算给我看一套有学区的房,”乔助理皱着鼻子,有点无奈地道,“说是为以后结婚打算。”
丁眠挺直身子,耐心听着助理的私人生活。
“没有给你相亲吗?”
老板笑着打趣,乔助理尴尬得直脸红,她摆了摆手,说,“我拒绝了。”
清嗓两声,乔助理小声哼哼,“主要是,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相亲的对象。”
这话确实。
丁眠颇为赞同乔助理的想法,这年头优质男性太少,组建家庭的风险太大——谈谈恋爱也就算了,真要结婚,那还是要擦亮眼睛找个好的。
车流终于有了挪动的趋势,车子慢吞吞地向前爬,乔助理一边跟上前车,一边对丁眠道:“我家里的人还是传统思想,觉得三十岁前要有归宿,女人总要找个伴这样……唉,有时候真有点烦人。”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丁眠极少接触到。
她的家庭环境和普通人还不太一样。丁家父母老年得女,后因意外去世,她几乎就是由兄长养大的,两人相依为命至今,整个丁家人口算起来也就两号。
丁家一直不太热闹。
丁燧单身主义,又患有强直,觉得找伴是耽误别人,索性也就一个人过到现在。
他固然催丁眠找个伴侣,却没有硬要她在多少岁前结婚的意思。
毕竟,有钱人的婚姻从来不同于普通人。
乔助理咕哝抱怨着家人们的传统思想,满心无奈。她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就跟在丁眠身边,是她的得力下属,一年能有几十万年薪,这还不算上公司年度奖金。
事业前景可观,保持着这样的方向前行,独自一人拿下京市城区的一套房也指日可待。
丁眠安静地做个倾听者,她在乔助理长叹一口气后,冷不丁地给提了个建议:
“如果家里催得紧,不如找个年龄小点的男孩子领回家看看。”
车速缓慢提升,目的地是下午的会议地点。
乔助理听着车内老板来了这么一句话,她愣了下,在车内后视镜看到丁眠那张坦然、淡定的美人脸。优雅的笑意浮在黢黑的瞳孔中,她轻描淡写说:“年纪小点的,心思没那么多。”
没人比丁眠更懂男人在相亲市场上的想法。
她陆陆续续也因工作性质、兄长推荐等无法推拒的原因,见过不少适龄男性。越是到适合婚龄的男性就越是目的性强,恨不得将做个“凤凰男”“倒插门”的念头刻在骨子里。
她话说得有些刻薄,偏偏事实恰如她所见。
此前她见过的年轻男孩少——好在,“天澜”躯壳刚好是大学生。数月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周边的同龄男生们居多还是抱有对爱情的憧憬,属于“为爱歃血为盟”的热情洋溢、天真开朗。
两相抉择,在年长男性和年轻男性中挑选,那还是后者比较好。
丁眠从不打算和其他人共度一生,但这不妨碍她为身边人给出合理建议。
丁眠继续道:
“年轻点,好掌握,心思也没有那么多。”
乔助理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她在这一刻,有点不敢开口问,老板是不是出于自身的经历给出的建议——
她对上了丁眠温柔真诚的眼眸,美人老板气定神闲、笑意柔和地看她。乔助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无比认真地道:“好,我会考虑的。”
再一深入想,老板给的建议确实很合理。
乔助理近几年没有结婚的念头,她拼事业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步入婚姻殿堂?
找个年轻点的男孩子(当然得是成年人),最好是大学生,不至于沾染上出社会后男性的劣质风气。
不管是带给家里人瞅瞅,或是满足个人感情生活,都是极好的选择。
……
一月十五,京市黎家和孙家联姻婚宴。
丁眠去以前,黎深还来了电话,问她这天会不会带男伴,话里语里的意思是最好带着。
自从上次燕子赋私厨坊交谈后,他算是死了心,不再试图将他们的交情沾染上什么暧昧色彩。
这次来电,也是为了给老同学提醒:“我堂弟这次结婚,另一个堂弟还单着身,他爹妈一直想找机会撮合你俩。”这话说得忿忿,大概就是那种“我和丁眠老同学多年都撮合不成,他们竟还做着青天白日梦”的口吻。
黎家家族人丁多,黎深是这一辈里最出息的一个。其余几个堂兄堂弟,上学期间基本都是靠着爸妈捐钱走人脉,这才拿了毕业证书。
丁眠谢过他的好意,“好,我会带上男伴的。”
电话末尾,黎深语气诚恳:“一定要带上颜值最高的那个。”
“……”丁眠哽住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黎深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的,下一刻,她就知道他确实款款深深,不带什么私心,“我堂弟那一家子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虽然他文凭是买来的,但他觉得自己长的很好……”说到这,黎深尬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他高中时被评为校草,可能是脸给他带来的错觉。”
“……”
丁眠好半天才回:“好,我会带上最好看的那个。”
黎深最后叹了口气,“你就不需要多打扮啦,你本来就很漂亮。”
这句奉承让丁眠莞尔,她笑着回:“谢谢。”
挂了电话后,丁眠开始苦恼一个问题——按照黎深的意思,她最好带一个颜值最高的“自己”做自己的男伴,去打脸那个妄想着靠脸征服她的黎家后辈。
问题来了。
她觉得哪一个躯壳都长得不差劲。
“林子夭”漂亮白皙,鼻尖有一粒浅浅痣。
“天澜”端正帅气,轮廓深邃,肩宽腿长。
“王昇”英俊爱笑,一笑起来,春暖花开。
丁眠不同于世界上的所有人,她拥有着除却主身体之外的其他躯壳,是特殊的“自己们”。也许是命运款待,她的每一个自己都有着极其优秀的外表,赏心悦目,极其耐看。
每逢周末,躯壳们相聚一堂,住家阿姨都忍不住笑着说,家里一下子亮堂了:“丁小姐本来就长的好看,这几个年轻人也帅得很,真养眼。”
直到婚宴当天,私人化妆团队到家里准备给丁眠化妆时,她都没有挑出哪一个躯壳适合当自己的男伴。
婚宴现场,她做宾客,男伴并不需要能言善辩,只要愿意做个“漂亮花瓶”就好。
正因为如此,才有丁眠迟疑到现在的犹豫。
很快,化妆团队的建议,让丁眠确认了该派哪个躯壳出场,作为自己的男伴。
负责人:“婚宴场合,不好抢新人风头。”
这位跟了丁家有几个年头的妆发负责人少言寡语,不爱对雇主的私事多做什么评价,她锐利地扫过不远处三个年轻男性的容貌、身材,点了王昇,转头客气对丁眠道:“服装打扮上不能压过新人,最好是普通点。”
“这位先生笑容很好看,适合在婚宴的场合出现。”
躯壳“王昇”在负责人信手一点下,条件反射地弯起嘴角。
负责人也被王昇的这个笑容柔和了面部表情,她平静地点了几套服装,示意一旁的助手带他去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丁总的枕边人,负责人还不忘对上“天澜”“林子夭”的眼,颔首示意。
并多说了一句:“至于这两位先生,更适合其他的场合。”
作者有话说:
王昇:适合带去新人婚宴场合的“捧场王”(bushi),笑眯眯的,就很适合新人结婚的场合!
第25章
婚宴现场,大厅顶上缀着淡粉、浅白的气球,挂在墙壁上的鲜花颜色鲜艳、香味扑鼻。宾客来访登记处坐着黎家人,与来客们热络打招呼,丁眠在来客本上签了个名,最后一笔勾起,登记处的黎家人就好奇地问了她一句:
“丁小姐,这位是你今天的男伴吗?”
丁眠的目光落在这个黎家人身上,她嘴角弯了一下,“嗯,是的。”
婚宴来访登记处基本都是安排着新郎、新娘两家人的亲属,好分辨宾客属于哪边的人脉关系。她应答完,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写他的名字?”
黎家人还没说什么,一旁新娘的亲属就摆了摆手,笑说:“想写也行,不写也没事。”
丁眠就心安理得地不写了,她朝这两位颔首示意,揽着自己的臂弯走进婚宴现场。
直到那对佳人背影远去,登记处的这位黎家人给堂兄发消息:
“哥,我看黎蔡主意打错了,今天丁小姐可是带了个好帅的男伴来,”黎家人口多,各个子辈间因资源分配而生过龃龉,所谓豪门勾心斗角,各自成了几个小团体,“他今天还打扮了快两小时!”
强调着另一个堂兄花费了多久时间让自己变得光鲜亮丽,年轻人颇为幸灾乐祸:
“我开始期待黎蔡看到丁小姐和她的男伴后的那张脸了。”
……
黎深收到黎家和他关系不错的某个堂弟的消息,他人坐在台下,失笑半晌,顺着婚礼现场入口的方向看去。
婚礼现场的布局合理,从宾客登记处走到现场仅需要一分钟,除非是这短途中人群杂乱,拖延后来人到场的时间。
他心中估算着,数着一二,很快,熟悉的漂亮女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黎深的注意力没有死锁在丁眠身上——他早就知道她好看,更别说今天穿了一身优雅、柔软的丝绸裙装,室内开了暖气,温暖如春,不必担心着凉。他的注意力落在她揽着臂弯,并肩而行的年轻人身上。
原以为会是他事后查过资料的“林子夭”或“天澜”,谁能料到,这一瞅,一看,黎深呆愣住了。
他心中大惊:不是,这人又是谁?他怎么没听说过?
已经有人领着丁眠向黎深的这一桌走来,显然是婚宴团队人员提前做好功课,知道丁眠和黎深是老同学,坐一桌吃饭聊天比和其他人要舒适惬意。
她客气礼貌地朝对方谢过,款款坐在黎深一旁的位置。
婚宴圆桌,如今宾客未齐,黎深这一桌也就零散坐了四位。加上丁眠和“王昇”,这10人桌才算半满。
桌上的人,除黎深外,和丁眠的交情都属泛泛之交。
她坐下时,身边那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也坐下了。
黎深的错愕迅速掩饰,他清嗓两声,低声道:“介绍一下?”
丁眠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给黎深介绍了身旁的男伴。
黎深悄悄将“王昇”的信息记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这回趁着距离近,更是光明正大地开始打量她的男伴。
单眼皮,鼻梁高,面部轮廓英俊,皮肤略黑,总的来说,长相、身材都属于男性中极其优秀的那一挂。
他们落座后,黎深这才注意到,王昇的另一只手臂上还搭了一件缀着羊绒的女士外套,一看就是丁眠的。
室内暖气开得猛,越靠近墙壁、暖气管道的方位就越是热,眼下,丁眠就热起来。
右侧同桌的一位女性宾客笑着问了他的姓名,八卦地问他和丁眠的关系:
“你和丁眠关系不浅吧?”这是很迂回的问法,圈内人关系不那么熟稔,又讲点体面的,都不会直白就上嘴问“你俩是不是男女友关系”。
一桌满打满算六号人。
女客这么一问,四个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无他,身边从来没有过什么固定男伴的丁眠陡然带了个年轻人在身边,实在叫人稀奇。
她生得好,家财万贯,赚钱能力一流,不知道是多少破落户、只懂吃喝玩乐富二代眼中的“香饽饽”。但凡能找个这样的老婆,他们恐怕是乐的找不到北。
黎深观察着丁眠、王昇。
王昇,这个年轻人和丁眠一样嫌热,几分钟前刚把衬衫袖子给挽了起来,露出了修长健壮、线条优美的手臂,他正伸手给丁眠掰桌上的红酒瓶盖——没动工具,轻巧一捏,手臂青筋浮起,木塞砰的一下落在手心里。
他单手握那粒木塞,心不在焉地回了邻座一句:“嗯。”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上一句问话听清楚。
丁眠没有反驳这句话,她伸手递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酒,啜饮两口,大概觉得不对胃口,皱着鼻子,不喝了。
她问黎深:“哪里有凉的饮料喝?”
室内气温高,热得她那双美人眸都雾蒙蒙的。黎深立刻招手让婚礼服务员送上加冰的爽口果汁。
那位女客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你多大?感觉你长得挺小的。”
丁眠这时候才给了王昇身旁那位宾客几分眼神,抢先回答:“这是私事,不好和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