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一时间有点悻悻。
在座几人都是人精,没搭话几句,就看出丁眠身边这年轻男伴很“好骗”。
问就是,他们在社会里历经太多。像是王昇的这类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场,让人初识就知道这人好欺负。
黎深用手肘碰了下丁眠的,他悄声问:“你哪里找来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有点涉世未深……”这话里担忧的意思更多,怕老同学带的这个年轻男伴不够懂眼色,万一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恐怕不好。
丁眠眼也不眨,笑眯眯地和他碰了碰杯,选择避过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宾客桌附近的放映屏幕,扯话题道:“新娘子真漂亮,你家这位堂弟和她谈了几年恋爱啊?”
论顾左右而言他,丁眠相当擅长这个交际方式。
她喝着饮料,让身旁的躯壳做个乖巧干饭的“漂亮花瓶”,时不时含糊地应一下周围人的问话——反正这个躯壳以后见他们的次数也不多,她也不打算以“王昇”身份与之相交。
含糊的次数多了,周围人也觉出这个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帅哥是有人教过。
中途丁眠、王昇各自去了趟洗手间,这圆桌上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了下,摇头道:“小帅哥嘴里套不出话来,丁眠肯定提前教过喔。”
另一个男客:“看丁眠还挺在乎这小帅哥,看样子他套了她心啊。”
话题危险,差点要走到下三路的位置。黎深拦了下,“今天的主人是我家堂弟和弟媳妇,没必要闲聊别人。”
他顺理成章地将话题转移到新人身上。
等到他们回来时,在座宾客齐全,婚宴流程正式开始。
丁眠参与过太多次圈内人的婚礼,每逢这种场合她就会选择性地喝点酒,如果喝不动了就婉言拒绝。
婚礼流程到尾声,新人与几个帮着喝酒的年轻亲眷们走过来,要给宾客们敬酒。
丁眠端了杯饮料,躯壳“王昇”也同样是饮料。她不喜欢这次酒宴分配的酒水,喝起来味道不合意,索性不再尝了。
新人过来时,其中一人目光落在王昇身上,短短几瞬,分辨出他手上杯中是饮料。一时间开口怂恿道:“怎么也不喝点酒,这有点不够意思吧?”
一桌几人,黎深等人手中杯子里半数酒、半数饮料,那人却紧盯着王昇瞧,实在有不给人面子的架势。
丁眠愣了愣,她目光打量着开口那人,电光石火中猜到了这位是谁。
新人俩也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尴尬,新郎开口:“能来都是给我们夫妻俩面子了,不需要喝酒了,大家随意,随意。”正要打哈哈过去,不知道那人是之前帮着新人们喝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嘴巴一张一合,还算能看的脸上难掩妒忌,“难道是不能喝?丁小姐身边的人总不至于连点酒都喝不了吧?”
丁眠这一桌在婚宴现场不算起眼,她也没有什么要热烈参与的意思。能来就是给老同学面子,顺便为之后与黎家的商业项目合作打点人情基础。
黎蔡早早在不远处看到了丁眠和她的男伴,又从堂弟嘴里得到关于这男伴的形容“帅得很”,语气里那种幸灾乐祸、看笑话的意味特别浓重。
他连机会都没有,就硬生生折戟在去见丁小姐之前,试图让她对他“一见钟情”的路上。
黎深皱着眉,有心想要呵斥这发酒疯的堂弟。还没开口,就看到在酒桌上吃饭、喝饮料时总挂着一张笑眯眯脸,看起来脾气特别好的王昇,冷不丁地说:“她不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这句话说得实在莫名奇妙。
可脑子再一转弯儿,分清主语、用词及态度,就能顺利理解这黑皮小帅哥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了。
黎蔡举着酒杯,想要强硬拉他喝几杯,最好是能把他灌的丑态毕露的念头,在这一刻被彻底捻灭。
他错愕地看着王昇,耳边听到新郎怨念地低声骂了他一句:“别丢脸了。”
与此同时,是丁眠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确实不太喜欢这个酒的味道。”
她笑意柔和,精致美人温柔含情地看向尴尬的新娘,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婉转而歉意道:“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嘴太刁,品不来好酒。”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正常人居多。
婚宴后,丁眠收到这对新人送来的致歉礼——歉意为的是黎蔡在婚礼上的言行举止。他们也有心,致歉礼不止有她的份儿,还有男伴“王昇”的。
越是家族人口多的豪富,越是讲究体面。不管是为了安抚新娘那边,还是为了赔罪丁眠这边,黎家这个新郎为了自家兄弟,可谓灰头土脸了好一阵。
私下,恐怕黎家的长辈也教训过黎蔡一顿。
丁眠没有怪罪到这对新人身上:新人婚礼当场遇到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亲戚,他们心中的怄气只怕要比她这个宾客来得重。
收下了致歉礼,丁眠托黎深问了新娘喜欢什么首饰。数日后,她将礼物寄去给新娘,这人际往来宣告结束,双方都算满意。
事情结束,丁眠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沉下心思处理公司事务——接近年关,她需要尽快地忙完公司堆积的工作,以便不久后腾出时间和兄长度过春节假期。
……
每周例行的视频通讯,兄妹俩交流感情的好时光。
视频开着,丁眠单手撑着脸颊,小声和丁燧抱怨着这两天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如果F市的项目到年底前解决不了,年后我又得飞过去一趟。”
她一提到这个,沮丧起来,“今年我在飞机上度过的时间得有快几百小时了。”
丁燧试探着问:“要不然咱把工作缓缓?”
他问得很真心,也很怜惜自家妹妹。谁料,下一刻,丁眠立刻摇头,“那不行,工作不能停,我就是抱怨一下。”
“……”
丁眠朝丁燧露出一个甜笑,元旦已过,她的虚岁游游走走到二十九,今年的生日再过一下,就是二十九岁整了。年近三十的漂亮姑娘,笑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
丁燧莞尔,“再过些天,到我这里来过冬。”镜头一转,他将住所外的海景拍给她看,碧蓝海水、雪白浪潮,衬着一轮正要落下的红日,整个海面都被淡红、橙黄色的光芒搅碎,心神舒畅的美景。
丁眠又听丁燧道:“房间什么的都收拾好了,你们来了直接就能住。”
他语塞了一下,中年人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腾了四个房间哈,你一间,他们仨一人一间。”
“……”兄妹俩大眼对小眼,好一会,丁眠笑起来,她有模有样地应声,声线温暖,“我知道,会和他们说的。”
丁燧不想就妹妹和她的“三个年轻人”的私人生活多做什么探讨。
他转移话题,“天澜这个月是不是要期末考了?”
“嗯,两门形体专业课,一门声乐,一门表演基础训练,”都是到形体房进行考试,丁眠操纵天澜在校内老老实实地学习,幸亏这具躯壳的属性天赋点不错,即便是她这个门外汉,也能在躯壳惯性下将专业课的内容表演到位。
丁燧颔首,心里对她这么了解天澜的专业课觉得有点微妙,但他也不追问,紧接着又问:“林子夭呢?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他这话说出口,就看到丁眠眨了一下眼,嘴角浮起一丝近似纵容的笑意,很快,她轻描淡写道:“吃吃喝喝玩玩。”
“……”
丁燧沉默半晌,决心掠过这个问题,继续:“王昇呢?”
“准备明年的体育生高考,”丁眠笑吟吟地道,“他的老师说今年的省级及以上竞赛项目要到三月才开始,这段时间一直在训练。”
与体育生有关的教育政策在近年有多变动。丁眠正是借着政策变动,才有机会让躯壳“王昇”拥有短时间考体育类大学的机会。放在从前,高三复读的学生想要转为体育生身份上大学,流程繁琐,也少有人建议走这条路。
毕竟,练体育实在很累,没有天赋的人贸然走上这条路,没几天就会被训练辛劳苦累劝退。
躯壳“王昇”的体力很好,身体条件优越。丁眠为之报名参与体育训练时,负责的体育教练测过几个基础体育项目,最后都迷惑他之前为什么不选“体育生”的道路。
丁眠只能解释说,小地方的教育水平不够,家庭条件也无法提供体育生需要的日常饮食……总总原因,导致“王昇”以普通文化生的身份落榜,直到遇上了主身体。
丁燧:“他体能消耗大,记得让阿姨多买点补充能量的肉菜。”
这点小钱,他当然不会心疼。丁燧眼也不眨,忽然想到什么般,拧眉试探问道:“你平时给他们零花钱吗?”
丁眠茫然地和他对上眼神。
丁燧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被他们忽视了很久。
“他们现在都没有挣钱的能力,平时吃喝住行——”算了下这三个人日常大概要的开销,丁燧凝重道,“子夭不算,他基本都在家里,我听阿姨说他想吃什么都让阿姨帮忙买……”
丁眠默默加了一句:“他有什么想吃的零食我也会买。”
“所以,给过零花钱吗?”
丁燧直截了当地问。
“……”丁眠想说,躯壳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一般都是走她自己的卡——电商、快递体系发达健全,她的男性躯壳们缺什么,购物软件一开,直接下单,地址家里,直接走她的银行流水账单。
也就是说,实质意义上,她还真没给过“他们”零花钱。
丁燧从她的沉默表情中得到答案。
他哽住,好半天才说:“年轻人脸皮薄,你没提过,他们也肯定不问你要。”
丁眠内心悄悄地回:我不是脸皮薄,我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都是自己,主意识操纵的情况下,何必多来几张卡——她按照二十多年来的习惯,进行网络购物,为自己(们)购买商品,从没给过躯壳们独立的“零花钱”。又怎么会想到这一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意味难言,耐人寻味。
“这样不好,”丁燧开始心疼起几个月来陪在丁眠身边的年轻人们,他说,“他们年纪小,你不能借着他们阅历少、年轻的机会就乱来。”
“我知道天澜有你资助,资助是走丁家慈善项目吧?”他问,得到丁眠的点头,她确实让躯壳“天澜”走了企业慈善流程,流程正规,避免后续出现什么问题。
资助大学生的金额,走完流程后,扣去学费住宿费,到手平均下,也就一个月小一千。这是丁家企业资助贫困大学生的标准。
丁眠试图反驳:“他们的衣服什么都是我亲手买的——”她并没有亏待自己!
这话让丁燧沉痛闭目,很快,他幽幽质问:“你不觉得这样不对劲吗?”
“嗯?”
“三个人的衣着打扮你都一手操办,”丁燧重提旧话,“是不是掌控欲太旺盛了?”
这话他之前决心不再说了。毕竟是妹妹自己的生活,多说容易让人逆反,也有损兄妹感情。
“……”
丁眠怎么也没想到话题又回到这之上。
“阿姨我每个月都给开这个数的工资,”丁燧痛心疾首地伸手比划了下,“还不算年终福利什么的,每个月的买菜钱什么都另算。”
丁眠抿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对他们不好吗?”
丁燧看出丁眠的小失落,仿佛是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行为被兄长否定了那样,有点不高兴。他缄默片刻,摇头道:“你对他们很好。”
如果她对他们不好,怎么会愿意将他们拯救?
林子夭那样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有她,撇去了原来的“智障傻子”诨名,法律意义上也成了有一切自主权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亦宠爱他——林子夭不愿意去上学,喜欢吃喝玩乐……
她完完全全地纵容他。
天澜的困境艰难,是拼了命往上爬,试图靠着教育获取阶级跨越,改变人生的年轻人。他足够聪明,足够优秀,丁燧有时候都得感慨妹妹的眼光实在好,找到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年轻人。他的生活因丁眠改变:他不需要再在假期、周末兼职,只需要按部就班、像所有普通大学生那样学习就好。
他甚至还听在娱乐圈开公司的老友说,天澜近期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全程都有名律帮着处理合约,避免踩坑。
王昇是她在灰扑扑工地带回的年轻男孩。
他没那么聪明,小地方的资源局限了他的将来。这个年轻人爱笑、天真,看世界像是小朋友抱着万花筒,用万花筒观察世界后,叽叽喳喳,灿烂欢快说:世界是亮彩色的!世界真好看!
她将他带在身边,为他铺好路,希望他将来的社交环境单纯友好,不让他对世界的美好滤镜破碎。
……
“你对他们很好。”
丁燧认可了她将他们带到身边的一切,兄长无比认真地看向她,“但你不觉得,他们在你面前,有些低自尊吗?”
丁眠懵了一秒,她犹豫着重复了一下。
“低自尊?”
“在某些方面,尤其是你们的关系下,”丁燧含糊带过了她身边有“三个”年轻人陪伴的既定事实,“他们有点不尊重自身的价值,更多时候……”
“只把你放在首位。”
作者有话说:
修个了个人名,谢谢大家给捉虫!
丁燧:健康人际关系倡导者
因为年龄大,所以想的多,再加上对妹妹(以及三个马甲)的好感,促使他在不平等关系中仗义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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