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听完丁眠说的话,心情也像是变得很好。
叮嘱住家阿姨只花了不到两分钟时间,丁眠施施然地招呼乔助理进屋里坐着:“今天麻烦你开车了,我去给你拿点水喝。”
乔助理没来得及拒绝,丁眠又问:“想喝点什么?家里阿姨新买了一批果汁饮料,有喜欢的口味吗?”她神情怡然,瞧着完全没有半小时前那种冷面漠然的样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谢谢老板,温水就行!”
乔助理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美人老板倒了两杯水走到沙发旁,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拿。
鼻尖有着浅浅一粒痣,模样清纯的年轻男孩淡定无比地在她的视线下,拿过其中的一杯,喝了两口,又放下了。老板在这之后,毫不见外地端起那杯被他喝过的水,啜饮两口,与她谈起公事。
乔助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久久震撼。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私人情绪外放,专注认真地与丁总交谈起近期的公司事务——这种不该是外人能听的内容,老板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那个年轻人就在身边,直白坦率地提出几点建议,甚至在对话中还精细地说了几点重要数据。
乔助理卡了卡,在丁眠追问某个数据细节时,犹豫了一小会,咳嗽说:“老板,这个数据……”
丁眠注意到助理脸上的踟蹰,她的视线显然落在了一旁沙发上支着手臂在茫然放空的“林子夭”。
都是自己。一个专注谈公事,一个在放空摸鱼。
她恍然大悟,在乔助理为难的目光下,笑了一声:“没事,他能听。”
乔助理:“啊……”
丁眠看出乔助理还是有点胆怯,毕竟这项目数据都是签过合约,一旦泄露就有法律风险。
她理解对方的想法——毕竟在外人眼中,她和“林子夭”是不同的个体。
而她又不可能随意将自己拥有多个躯壳的秘密告知他人。
于是,丁眠头也没抬,温柔而耐心地说了一句:“上楼。”
乔助理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原本坐在沙发一角,喝着水,沉默安静不爱说话的漂亮男孩幽幽地瞥了她们两人一眼,毫不反抗,乖乖上楼去了。
乔助理:“……”
她欲言又止。
丁眠平铺直叙道:“继续。”
乔助理咽了咽口水,在这一刻,微妙地感受到来自眼前貌美总裁,近似居高临下的凛然风情。
直到公司事务谈论结束,她正准备开车回家,住家阿姨也在这时候回来了。
妇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蔬果鲜肉,亮嗓道:“丁小姐,等我半小时,马上给你们做好饭!”
干活利落的阿姨与她潦草地打了个招呼,正欲匆匆赶进厨房内大显身手。
她人在玄关处,换着鞋呢,就听到老板对住家阿姨说了一句:“阿姨,一会帮我收拾个房间好吗?”
“欸?!客人是要留宿吗?!”住家阿姨的那种小激动语气,乔助理一字都没听漏。
“嗯,是的。”
“……会小住上一段时间。”老板似乎还笑了一声。
乔助理悄咪咪地看了正在客厅沙发上的丁眠,没有错过她说这话时,脸上极温柔的表情。
……
当天晚上,丁眠给自己换了一身下午刚买的新睡衣。
年轻的男性身体,穿着柔软舒适的睡衣,懒洋洋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悠悠哉哉地看自然纪录片。
住家阿姨这个点出来喝水,看到家里头这长相好看的年轻人,喜滋滋地喊了声“林先生”,热情问要不要吃点水果。
她得到了年轻人一个很轻的摇头。他弯了下嘴角,大屏电视的蓝光印衬着这年轻人的脸颊,秀挺的高鼻梁、浓密的黑睫毛,在光影下洇出浅浅的阴影。
精致俊俏的模样,十分讨中年妇女的喜欢,住家阿姨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乖巧。
阿姨已经从丁眠口中得知,关于这个年轻男孩的大致信息。
丁小姐说他不太爱说话,是认识的朋友,领回家吃顿饭再住几天。
语气里并没有把这年轻男孩当做是什么有暧昧关系的男伴,直言无讳,毫不隐瞒。
但阿姨总觉得有点不对:毕竟,哪有年轻男人随随便便就住别人家的道理?
这看着就是关系匪浅嘛!
住家阿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爽利地再问了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一句:“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有喜欢的直接说,我给你做。”
电视机里,自然纪录片中深海蓝鲸吐出大朵大朵的喷泉,画面美不胜收,年轻人心不在焉地回应着阿姨:“和她一样就可以。”
“……”
住家阿姨:“好嘞。”
她转身回厨房浸泡小米大豆,边洗谷物边觉得这年轻人的口味和丁眠合适,“这搭伙过日子多舒心啊,口味都一样。”
丁眠没注意到住家阿姨在厨房里捣鼓明天的早饭时,嘴里念叨着什么。
她的意识分股,一个在家里闲着看纪录片放松心情,一个在中艺校园内进行晚间训练,最后一个主身体,则在公司加班工作。
事急从权。上午突发事件,丁眠不得不临时将自己带回家,自然没能拿上“林子夭”的衣物——当然,她也不稀罕林家的东西。
中午吃了阿姨做的一顿饭,丁眠量了自己的躯壳身高、体重、尺寸,买好了日常穿着、贴身衣物。因下午有会议要开,临时没法带躯壳“林子夭”亲自购物,便直接品牌线上下单。
现代科技社会,互联网购物迅速快捷,没等多久,需要的衣物就顺利送上门。
住家阿姨还帮着放洗衣机洗了衣服,又烘干一遍,收拾得整齐干净,放在属于“林子夭”的卧室衣柜里。
躯壳“林子夭”在丁家主宅,懒得应付纠缠不休、询问为什么不回林家的林颖才,直接关机,一身轻松地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
丁眠回到家时,正好是晚上十点,她实在疲倦,连换鞋弯腰都懒得动弹。
于是操纵了在家咸鱼瘫看电视的自己,走到玄关处,给自己脱鞋。
她的主身体倦意深深,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脚略抬,让另一个自己顺利地脱掉一只,用掌心托着脚,换上柔软的室内拖鞋。
另一只,同上操作。
换脚的时候,丁眠有点站不稳,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男性躯壳的肩头,借力撑了一下。
住家阿姨住在二楼的客房,她习惯在深夜时分下楼看看丁眠,问她要不要吃点夜宵——没曾料到,就看到年轻美丽的主人撑着那俊俏年轻人的肩头,懒散地、亲昵地让他帮忙换鞋。
她站在玄关处,他半蹲在地上,听到她下楼的动静,齐齐看向她的位置。
住家阿姨:“……”
住家阿姨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暂时还调整不过来,大家晚上都不要等,大概率是不定时更新。
谢谢大家的灌溉和投喂!
第8章
丁眠一向不喜欢和医院相关的事务打交道。
原因很复杂,其中大半是因为她的兄长丁燧于十年前诊断出强直性脊柱炎,发现时是初期,在医院理疗、调理,仍不见好。
那几年正是丁家企业快速扩张的重要时期。丁燧无法放弃事业,在短短几年内,病情发展到不妙的地步。
强直发展到后期,严重的会导致躯体残疾,行走艰难。
丁眠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她要求丁燧放下手中事业,尽量配合医院工作。然而,生意场上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手下又有成千上万的员工跟随公司……后来,丁燧的病情慢慢加重,最严重的时候连弯腰都弯不下来。
丁眠关心丁燧的身体健康,即便她因兄长生病时的苦痛,而对医院产生了微妙的畏惧心理。在这方面,也从不假手于人,一直亲自处理与丁燧有关的医院预约、治疗手段。
“哥,你什么时候回京市体检?”
周末,休息日。公司没有太多事要处理,丁眠选择在家度过这一天。
躯壳“林子夭”亦在丁家主宅,一魂两体,一个在和兄长联线通讯,一个在书房看书。
只有苦逼的大学新生“天澜”,周末依旧不休息,在烈日高空下暴晒,跟着教官练军体拳。丁眠嫌热的时候就会“下线”天澜,确保自己不会受到躯壳外在环境影响。
她悄无声息地回看了眼在书房木椅上抱着书看的自己。躯壳属性限制,“林子夭”对书的通读程度逊色主身体、“天澜”,唯有在正常人也会迅速理解的娱乐项目、休闲手段上接收信息的速度较快。
所以她给自己挑了一本适合午后看的闲情逸致杂书。
视频通讯接通时,丁燧那张鬓发带灰的脸就映了出来,他高高兴兴地对着丁眠打了个招呼,回答道:“下个月月初吧,这里的养生理疗还没做完。”
“汪叔说让我催你赶快回来,”丁眠对着镜头那边的兄长扬眉笑了,她语气温柔,只对家人有的耐心口吻,“市一上了新的设备,说是新研发的,理疗效果好很多。”
丁燧乐呵呵地点了点头,答好。
他们交流了一番关于生活的细碎琐事,很快,丁燧步入正题,他说:“听阿姨说,你请了个朋友回家里住啊?”
他显然是从住家阿姨口中得到了大致信息,问的时候也不试探,就特直白,笑眯眯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前不久兄妹俩还在对丁眠的“单身状态”进行了讨论。
没过多久,丁燧就意外惊喜地从住家阿姨口中得知了丁眠的生活里多了个“男人”!
住家阿姨对他说时,倒也没有特别具体,只说这个年轻人长得颇标致,愿意照顾丁眠,吃饭口味和丁眠也合得来,她在家里都不需要单独为他多做几份菜。
“要我说呢,那年轻人长得真是俊,”住家阿姨说起来兴致高昂,“对丁小姐也很关心,知道丁小姐工作回来累,很会伺候人,挺懂得疼人。”
丁燧对丁眠的伴侣从来没有什么太高的标准。
只要符合丁眠的择偶标准,他这个做哥哥的举双手双脚赞同。都是成年人,他知道接管企业,工作多年的丁眠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喜欢什么,他就愿意爱屋及乌。
“可以说说吗?”
兄长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复。
他可以看到手机屏幕上,妹妹那张标准的美人脸出现了一霎的恍惚不定。
下一刻,她重提旧话:“……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心意相通、相互扶持、共同生活的人?”
“嗯,”丁燧看着她露出了犹豫不决,很快,她轻声细语说,“他算是。”
丁燧看着她,有点想问她这句犹豫的“他算是”意味如何——该不会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进化为“他是”的笃定吧?
因为丁眠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丁燧一时间也不太敢多问。
他恂恂试探道:“他现在在家里?”
“嗯。”
说起另一个自己目前的状态,丁眠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一下——在丁燧眼里,这个笑容就像是她想到那个年轻人就很高兴那样。
“他在看书。”
手机摄像头摇晃地掠过书房,丁眠没有问过对方的意见,直接将他看书的样子摄入。丁燧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那个有着俊俏脸蛋的年轻人翻动一页,似有所觉般抬起脸,冲着镜头,很内敛、很沉默地弯起眼,笑了一下。
直到将“自己”展示完毕,丁眠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继续和丁燧唠嗑。
她不打算将自己拥有多个躯壳的秘密告诉丁燧——在年幼时,心知自己与他人有着极大不同,说着兄长以为的“童言稚语”,她就有所隐瞒着掩盖最重要的信息。
不是对亲人的不信赖,只是这种秘密太过难以置信,颇为荒唐。
再加上那时候的丁眠,还没有遇上“另一个自己”,说出口,恐怕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玩笑话。
丁燧望见丁眠眼中的笑意,他头一回有些踟蹰,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这段纠结情绪来自短短几分钟内,他见到妹妹举起手机,未曾问过对方意见,便将对方摄入镜头内的一系列动作。
“眠眠?”
“嗯?”平时交谈到这个点,他们都有点懒散随心,丁眠手机支在一边,开始用另一部私人电话打开医院预约程序,准备给丁燧预约下个月初的体检套餐。
“下次拍别人,记得要先问一问能不能拍,”这是属于最基本的人情交往原则,丁燧从小教她的,她从来都做的很好,但唯独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没这么做。丁燧将语气放得柔和,没有责备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做会更好一些?”
丁眠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丁燧纠结的小情绪,她只当他是随口聊聊。在兄长面前,反应总是最直接了当,不加伪饰,可因为说的速度快,语气又漫不经心,落进丁燧耳中,就更加耐人寻味。
“没必要问他,我做决定就行。”
她的声线总是柔和、温暖的,尤其是在自幼相依为命,年龄差了十七岁的哥哥面前。但是,这一刻的她,语气用词说一不二,颇有点“没必要理会他意思”的态度。
丁燧心里一个咯噔。
他好半天没说话,脑子昏昏的。
直到丁眠奇怪地抬起脸,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丁燧慢吞吞地,小心问道:“能给我一份他的资料吗?”
“我看那男的长得还挺俊的。”
丁眠恍然,她将丁燧的身份信息输入,预约了主治医师的号,然后轻描淡写说:“我忘了告诉你,他是林颖才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