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办公室是我舅舅的,不过他这几天不在。”
从安妈妈的办公室出来,安誉指了指走廊对侧的一间同样大小的办公室,里面黑着灯,门也关着。
“这间是我的。”
说这句话时,安誉的目光里忽然染上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钟晓音几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像是带着点得意,又像是跟最亲近的人炫耀什么宝贝。
行啊,有间独立办公室了不起啊!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是个巨大的鸳鸯火锅,以及码得整整齐齐的肉和配菜,就摆在正中央那张,原本该放笔记本电脑的办公桌上。
钟晓音不得不承认,安誉的办公室一如母亲的极简风格,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杂物,当然,除了这么一套怎么看都格格不入的火锅。
钟晓音一向信奉“唯美食与美男不可辜负”的真理,于是在坐下来在开始大吃特吃火锅前,看了一眼对方同样调了小料的盘子,忽然问:
“安誉,你不是不吃火锅么?”
安誉将小半盘羊肉扔进锅,等待锅里的汤翻滚蒸腾时,给了她一句颇有哲理的回答:
“人是会变的。”
作者有话说:
小安总:谁说我不吃火锅?遇见老板娘什么都吃!
后天更宝贝们。
第49章
一顿火锅吃到接近半夜,酒足饭饱,钟晓音心满意足,正打算跟眼前的男人大侃一番风花雪月时,忽然间半掩的办公室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见叮叮咚咚的一阵声响,她筷子都差点飞出去了。
安誉循声望去,看见隔了一条走廊的斜对面,那间最大的办公室忽然灯光全亮。
“可能是我舅来了。”
钟晓音一口酸梅汁差点呛到气管里,安誉的舅舅?
就是那位近几年屡次登上各大投资行业新闻板块、还曾被她误认为是安誉父亲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安然集团董事长安泽淮?
赶紧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嘴,钟晓音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化妆镜,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妆容。
这都是什么事啊,认识安誉这大半年来,她已经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见着了安誉的妈妈、爸爸,而今连安誉的舅舅也遇见了。
天知道这位整个安然集团的大董事长,怎么喜欢没事儿半夜跑办公室加班啊?!
安家人都这么卷的吗?
既然人家长辈来了,她想着总不能在这躲着不见,于是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跟在安誉身后,垂眸在心里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抬起头时,从容微笑、优雅端庄的钟老板上线了。
安誉走出去时,还特意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
对面的大办公室果然灯亮着,门也开着,钟晓音悄然探头向内张望时,看到一个留着小寸头,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穿一身运动服,像是刚从健身房出来。
此刻那男子正趴在办公桌下的地板上,翻箱倒柜地像是在找东西,整个办公室凌乱极了,堆成小山的文件,浸泡着冷茶的大养生壶,靠墙角的地方,还蹲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布偶猫。
若不是安誉当先上前,管这不修边幅、趴在地上的男子叫了声舅舅,钟晓音真要以为这办公室进贼了。
见到来者,男子火速爬起来,还顺手把一个绿莹莹的物件藏进了裤子口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躬身点头,乐呵呵地赔笑。
“这是我朋友钟晓音,这是我舅舅。”
倚着安舅舅那超大办公室的双开门,安誉淡淡地介绍着。
“哎哟,是南城来的钟老板吧,您好您好,我安泽淮,嘿嘿,我听安誉说起过您好几次!”
安舅舅三步并作两步热情地上前,伸出手来之前,还特意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才跟钟晓音握手。
钟晓音礼貌大方地与眼前的男人握了手,尚自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这安泽淮,没有半分架子,面相十分讨喜,任谁见了,也不会把他和安然集团身价百亿大董事长这个职务联系到一起。
大概传说中的高人都这样?钟晓音想。
“这么晚您怎么来公司了?”安誉问。
提起这事,安泽淮拍着脑门沮丧的不行:
“嘿哟,我那帝王绿的翡翠扳指找不着了,我记得前几天我在西城分公司那边开会,是戴着的啊,结果说啥也找不着了,这家里都快被我掘地三尺了……”
“近期我去过的,东城分公司、南三环那边的分公司、还有北四环那新办公楼,这是让我给翻了个遍啊,为这事你舅我两宿没睡着觉了,本来总部这边我这几天没来,寻思着要不也没辙,过来看看吧。”
钟晓音也没想到,安舅舅居然是个话唠,而且让这位百亿集团大总裁忧心到睡不着觉的,居然是件跟工作全然无关的事。
“那您刚才找着了么?”
问这句话时,安誉稍稍歪过头,目光盯着对方刚才藏物件的裤子口袋。
就在几分钟前,安舅舅往口袋里藏东西的小动作,不只钟晓音,安誉也看见了。
“找到了,找到了,居然在风控部给我那项目评估档案袋里,让我给翻着了,嘿嘿。”
安舅舅说话间,还特意大方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枚帝王绿的翡翠扳指,递给安誉和钟晓音两人看。
钟晓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个普通玩意,帝王绿本就是翡翠中的极品,又做成了这么大的一块扳指,看来这位不走寻常路的舅舅,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安誉只是浅浅扫了一眼,发了个邀请:“我跟晓音在隔壁吃火锅,一起?”
这一次他叫的是晓音,而不是钟老板,连钟晓音自己都有点诧异。
安舅舅似是犹豫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那本就不长的小平头: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啦?……我这晚上健身去了,也没吃饭,你舅妈让我减肥……火锅,哎,火锅……那就多有叨扰了!”
话音未落,这位身材微胖的安舅舅,已经蹭的一下蹿了出去,直奔对面安誉的办公室,等到钟晓音和安誉回到座位时,人家已经自己调好了小料,正自大快朵颐。
“嗯,不错,不错……千万别跟你舅妈说啊……哎你不是不吃火锅么?”
安舅舅大口吞着毛肚,忽然抬头。
安誉没说话,而是从容淡定地夹了一筷子羊肉片,蘸着小料吃了,那动作可比他舅舅斯文多了。
钟晓音凝眸浅笑看着这舅甥两人,即便安舅舅过于平易近人,她也不大好意思像刚才一样大吃特吃,她也基本吃饱了。
“钟老板,见笑了,我太饿了。”
安舅舅吃得飞快,说话都有点含混不清,还不忘顾忌着钟晓音这位贵客,吃了一会,又忍不住话唠的本性,跟安誉念叨着:
“哎,春节期间我去了趟缅甸,你是不知道啊,这石头的价又涨了,听说是年前有两位老板买的原石,结果直接开出了红翡!”
“我这个手痒啊,看中了好几块原石,但我一想不行,我好几年前就答应了你妈和你外公,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切石头了,于是我还真就没鼓捣原石,挑了几个成品物件就回来了。”
“所以您还是挑了物件?”
安誉反问,这俩人若非年貌摆在这,就这相处方式,再怎么看安泽淮都不像是安誉的舅舅,反倒是安誉在舅舅面前,底气十足。
钟晓音听出来了,敢情儿安舅舅是个赌石爱好者,她可是懂得珠宝玉器的,甚至偶尔她店里还会进一点点名贵的玉石珠宝,经她亲手设计打造,成为精致的珠钗凤簪。
至于赌石这玩意,这可不是普通人能玩的,别看她玩不起,可她了解。
倘若不是碍于对方是安誉的长辈,她得收敛着点。否则的话,她能直接饭桌上跟安舅舅大侃特侃这“一刀穷一刀富”的刺激。
此刻听见安誉询问,安舅舅赶紧把话题岔开:
“没、没几个物件,就给亲戚朋友的小礼品,嘿嘿……对了,我年后给你看的那个新能源项目,你觉得怎么样?值不值得投一笔?”
安誉微微思索了片刻,“新能源这块我涉猎不多,项目送到您这,应该是赵总和齐总他们经过慎重考量了,您做主吧。”
“嘿哟,我这心里没谱,要不,我问问你妈?”
安舅舅一张笑呵呵的面容,此刻都快皱成苦瓜脸了。
“您是个成熟董事长了,应该学会自己拿主意了。”
安誉一句话说得十分有家长风范,听得钟晓音差点把筷子掉锅里。
原来安家人是这么个相处模式啊!
酒足饭饱,安舅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一头扎进他那猫窝似的办公室了,倒腾了一会出来,手上多了个珠宝首饰盒子。
“嘿嘿,钟老板,初次见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这……”钟晓音倏地一下站起来了,因为她看见此刻安舅舅那首饰盒里的东西,是一件玻璃种飘花翡翠玉镯。
钟晓音是识货的,她不能收人家长辈这么贵重的东西,尽管这对于安舅舅来说,可能就是个小玩意。
“我早就听安誉说,钟老板你从事古风服饰造型设计,今天一见啊,我立马就想起这镯子了,它被你的气质狠狠地拿捏了,它就该戴在你的手腕上!”
遇上安舅舅这一番热情,钟晓音算是棋逢对手了,她正自盘算着如何婉拒,身边的小安总已然开口,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收下吧,我舅上一次逮到我带女孩子回来吃饭,还是我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
钟晓音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只手镯。安舅舅乐得没有丝毫大总裁的风范,席间还央着对方给他看了钟小楼的几款原创设计。
最后这位董事长再一次钻回办公室,不知道又从哪鼓捣出了几件小玩意,一个南红玛瑙挂坠,一对黄玉耳坠,以及一块打磨得圆溜溜的蓝宝石,请钟晓音帮着做几枚首饰,说是要送给闺女当期末考试礼物。
钟晓音爽快答应了,她的设计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从安然集团大楼出来时,时间已是午夜,与安舅舅道了别,她和安誉借着月色,漫步在写字楼下的广场上。
许是火锅吃得热气腾腾,午夜的冷风灌进她没戴围巾的大衣领口,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说实话,她有点羡慕安誉。
尽管也是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但尚在这个家庭中的成员,每个人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脱。
退一步亲情淡漠,进一步过犹不及,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财阀巨头的家族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关系。
“读大学的那几年,我在国外玩乐队,我舅舅在缅甸玩赌石,外公又退休了,整个集团全靠我妈一个人撑着,后来我毕业了,我舅也被我妈从缅甸拎了回来。我妈可倒好,公司丢给我们两个新手,一个人满世界逍遥自在去了。”
走在在这冬末初春的午夜星光下,安誉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如今描述起那些过往,像是不带丝毫感情地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可钟晓音知道,他那时应该是很想做音乐的吧。
如若不是他父亲出轨,母亲远赴他乡,她想,他大概不会这么早接手家族企业,多半会出道成为一个明星,再加上家中的资源背景,一跃而升成为顶流,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是时过境迁,那个少年的安誉,永远留在那个根本触不到梦想的舞蹈教室里,再也出不来了。
重新回到那辆布加迪跑车上时,钟晓音的手机忽然震动,是个外省的陌生号码,她想也没想便接起来了,她的客户大部分都是外地到南城旅行的游客,遍布大江南北。
“您好,这里是钟小楼古装摄影。”
电话另一端一开始没什么声音,她还以为信号不好,正打算重说一边时,手机里突然就传出一个老太太的怒吼:
“钟晓音!你搁哪呢?还知不知道回家了?你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啊?你爹摔了!让狗咬了!住院了!我是你二姑,今天刚到,来伺候你爹,你赶紧给我过来!”
钟晓音将手机拿得远了些,那吼声实在太大,吵得她耳朵嗡嗡的,连旁边的安誉都跟着眉心微蹙。
“请问是在哪家医院?”
她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听起来与她接听客户电话时,一样的从容官方。
对方报了一个地址,是帝都北三环的一家三甲医院,她记下了,又以同样的智能AI般的语气问了句:
“那么老爷子是怎么摔的呢?”
“你也太不关心你爹了,你爹妈在南城照顾你那么长时间,还陪着你一路北上,你连你爹怎么摔的都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都上哪疯去了?啊?”
“抱歉,我还真不知道两位老人家陪着我到这来了。”
钟晓音商务式地开口,完了,她爸和韩云菲估计是在南城等了这么些天,不见她回去,来帝都抓她了。
电话里的老太太继续疯狂输出:
“你妈昨天在路边看见人家牵着一小狗,逗了两下,谁想到那畜生翻脸不认人,冲着你妈吼,你爹这上去就要把你妈拉开,那畜生就追着你爹跑,主人拉都拉不住,结果你爹摔了。咬倒是没咬着,你爹摔那一下,左脚大脚趾头骨裂了。”
“是什么样的小狗呢?”钟晓音听明白了,让狗给撵了呗。
“你妈说是什么牧羊犬,还德国的,狗主人今天来了,给交了医药费,一个人来的,没带狗,我寻思这要让我看见狗,我高低把那畜生一脚踹死!”
“德牧啊……”钟晓音秀眉微蹙。
电话里的她二姑,多半是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德牧是个什么品种的狗,说了半天,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
“你妈昨儿给我打电话,让我来伺候你爹,我这收拾行李就来了,坐了20几个小时火车,今天下午到的。”
“我看你爹那大脚趾头都包起来了,昨天留院观察了一宿,今天就让走,我寻思这么大岁数摔一下够呛啊,这咋还不让住院呢?”
“亏得我刚才就往这病房门口地上一躺,我这哭着喊着啊,嗓子都哭哑了,高低让他们把主任叫来了,给开了一个礼拜的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