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在房中的锦盒内,全都译好了。”段沐宸伸过手,要接下阮萤初手里的画纸。
阮萤初递了出去,想着段沐宸的话,既然早就帮她译好了,害她还白白去赴宴,差点丢了性命。
她干脆一股脑把话说了,顾不了眼下还有不认识的人,说:“王爷什么都自有安排,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把人都蒙在鼓里,事后又在装好人,全是我的不是。”
阮萤初走到门外:“王爷连讨厌一个人都要口是心非吗?”
没要段沐宸回答,阮萤初离开书房,至于房中是谁,她懒得理会。
但即便她在屋里摆弄花花草草,朵红带来的消息让她不想知道也得知,朵红打探来书房里的女人是昝家走镖路上拐来的民女,本来是手下小弟敬松宴要孝敬昝松的,段沐宸刚好查封昝家,救出来被绑的女子,因为受了惊吓还未说清从何处来,就带回来王府照料。
阮萤初点点头,显然没有半分兴趣,朵红就觉得王妃定是伤了心,对王爷这么快就把其他女人带进府内吃味,才说了气话。
朵红就在旁边证明:“奴婢看王爷对她绝无半点要收留的意思,王妃想想,王爷还把诗文连夜给你译好,还是把王妃放在心里。”
呵,阮萤初听了朵红的话没有丝毫笑意,她就说段沐宸是装好人惯了的自大之人,连朵红都误会她,还要为段沐宸在乎她说好话。
“我管他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阮萤初起身,她要去小厨房做面点,这种时候朵红明白,阮萤初是真的烦闷。
朵红叫走了小厨房里当值的厨子,她帮阮萤初铺好案板上的面粉和擀面棍,朵红再想说什么,阮萤初扬了扬手:“谁都不许进来。”
她挽好衣袖,把粉面倒上温水,开始揉面。
阮萤初做面的手艺是和母亲学的,母亲每次都会叫阮萤初在旁边,在家人生辰时,母亲就做好两碗手擀面出来,一碗给寿星,另一碗永远留给阮萤初,阮萤初看得多了,也学会了擀面。后来,她发现母亲不会生气的秘密,就是每次小厨房的灯火会亮一夜,然后阮萤初就能在第二天吃到母亲做的笼饼。
小时候的阮萤初觉得面粉有奇效一般,她也在心情不好时作弄粉面,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面条和笼饼做得越来越好。
面团揉成形,锅内的热水冒出大泡,阮萤初熟练擀好面皮,一扯一抻,面条悉数落入锅中。
碗里放厨子炒好的肉酱,再加几滴香油,丢下的几片绿叶菜随着涨沸的水汽舀到碗内,两碗热腾腾的手擀面就做好,放在阮萤初撑住的两手间。
她还是做了两碗,全然投入的擀面,忘了不是在阮相府,没人会来,不会有兄长父母,陪她吃完面条。
“王妃还不回去?”阮萤初被突然出来的声音惊到,她脚步跟着踩到木柴,段沐宸便扶好她,眼睛盯着阮萤初重新站好,松了手站在面前。
“吃面条吗?”阮萤初指了指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碗,她确实靠揉面忘了在书房说的解气话。
段沐宸手放在碗边,说:“我并不是讨厌……”
“不吃算了,那么多话。”阮萤初不想听,她只想要有人陪她吃碗面条。
她抬起面碗坐在厨房外的石梯上,段沐宸端了出来,阮萤初就满意了,小口吹着气,等着面条送进口中。
段沐宸也尝了口,眼睛里是阮萤初发髻上一片白花花的面粉,他说:“味道很好。”
“当然。”阮萤初得意地弯起眼睛,她师承母亲,母亲家里是北方有名的高门氏族,手擀面最是地道,在京都都不见得吃得到。
阮萤初吃完放下碗,段沐宸不由来了句:“多谢王妃。”
阮萤初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两个人同时离开小厨房,阮萤初半路记了起来,她好像忘了问段沐宸来小厨房找她何事。
回到书房的段沐宸,手里还有些文牒要看,清风进来劝说:“王爷今日生辰,奴才叫人送些暖食来,王爷吃了早些睡下。”
“不必了,我吃过。”段沐宸说。
清风纳了闷,脱口而出:“王爷和那女子吃的?”
“王妃做了面条。”段沐宸文牒看得专注,清风咽下一肚子不解,白日还在针锋相对,这晚上就一起吃了面条。
王妃这是记了王爷未入宫的生辰。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从日更开始,大家新年快乐~
第19章
马棚,清风把沾水的刷子递给段沐宸后,瞧了瞧冬日难得晴朗的天,这在里州不奇怪,腊月后也会有万里无云的日子,清风奇怪的是段沐宸,才说:“王爷这两日,心情不错。”
“由何看出。”段沐宸口气自在,就差悠悠吐出肯定。
清风还是说:“王爷最近早膳吃得甜,还来了马棚,王爷心情一好就帮马洗澡。”
段沐宸想着,他吃得甜,是阮萤初教厨子做得甜口偏多,自然他就吃了些,至于来帮马洗澡,是难得今日清闲,有了这个乐子。
他岔开清风的话,问:“那日带来的女子可有开口说话?”
清风摇头,“家仆丫鬟去了都躲起来,只愿意见王爷一个人。”
段沐宸梳开马毛,“拿图画给她看,有什么反应?”
“只拿在手里,未见什么表情。”清风回忆着,如实告诉。见段沐宸思量处理这女子的事,多嘴一句:“王爷是要留她在府中?”
“不留。”段沐宸在考虑解决办法,是送到寺里照料还是差人沿路追寻家中,这时他觉得女子的事情也是麻烦,但和阮萤初给他带来的麻烦不一样,他好像习惯了阮萤初的作态,但眼前带回来的女子只让他想快点送出府外安置。
清风点点头,说起前日:“王妃可就是为这女子吃味。”
段沐宸听出清风话里有话:“我只是出手相救,王妃为的可不是她。”
他知晓,阮萤初气的是没有提早给了她诗文,至于阮萤初说他口是心非,更不是吃味,就是冒了险去窥探昝家,在他这里没个结果,置气说话罢了。
段沐宸昨晚走到寝室门外,看阮萤初身边的侍女朵红给他示意小厨房亮着灯,他多去看了眼,再想解释一句时,发现阮萤初早忘了和他置气,只想有个人来陪她吃碗面条。
面条做得好,他跟着阿娘吃得北方口味,阮萤初做得面条不逊色阿娘,段沐宸觉得惊喜,好似从山寨中到如今短短半月时日,阮萤初是他不再抗拒的麻烦。
清风不明白:“王妃既然不吃味,王爷留下再找寻她的家人即可。”
“府里,有王妃就够了。”段沐宸把木桶拎起来冲在马背上,水流声隔开两个人的对话,清风算听实了,王爷是说了句准话,不好意思起来。
“那女子就让寺里的尼姑照料,再派人沿路去寻她的家人。”段沐宸吩咐清风,清风便按着去办。
午后清风备好去寺里的车马,回来告诉段沐宸,“那女子不见了。”
“门口护卫看见人出去了?”段沐宸问,清风第一时间就去门口盘问了护卫,清风说:“没看见她出去,但屋里没人,院子花园都找了。”
“王妃的屋里看过了?”段沐宸根据清风的话说。
清风眉毛上下游动,“王妃住处没去看,想也不会跑到里面。”
“我去看看。”段沐宸让清风牵着马,他来到主宅院子里,老远就听见朵红的笑声。
段沐宸走进,才发现原来是抢糖葫芦,朵红后面追着的人,正是走丢的女子。
他再往里面走近,阮萤初坐在摇椅上侧目看见他,撑起半个身子,懒洋洋的眼尾一收:“王爷找来了,正好把人交给你。”
“朵红,把糖葫芦给她。”阮萤初叫住朵红,朵红就崛起嘴:“可是王妃,她总把糖葫芦拿去喂鱼,多浪费啊。”
“你拿鱼食陪她去喂。”阮萤初瞧朵红拉着女子的手,把糖葫芦递给眼神迷茫的女子,再教女子喂鱼,笑着把头转向段沐宸:“王爷可是在帮她找家人?”
“她不近下人,竟在王妃这里跑闹起来,原本今日打算送她去寺内交由尼姑照料。”段沐宸走近摇椅旁,阮萤初抬手,他便伸了手臂让她扶着起来。
阮萤初说:“今早我在喂鱼,她就跑进来,跟着要拿桌上的糕点喂鱼,后来朵红拿糖葫芦哄她,她又跑到鱼池边,王爷可看出什么?”
段沐宸定神欲言又止,阮萤初继续讲:“女子身上一直挂有香包,我以为是香料,但味道奇异,打开看了才知道是皂果,路过冲州时,那里的女子就会随身带皂果。”
“是在冲州。”段沐宸嘴角豁然一笑,“王妃有心了。”
“我及时拦住她才没走丢,这下我和王爷诗文的事,一笔勾销。”阮萤初抬起头,看见段沐宸点头后说:“日后,王爷可安心住在书房。”
阮萤初说完,叫了朵红把女子送去房中,和段沐宸欠身回了屋,留段沐宸站在院中,嘴角笑意未收,他深觉,府中有王妃一人就够热闹了。
段沐宸命人从冲州走镖路线找,两日时间,便有来报称一户人家走丢了女儿,清风多留了心眼,叫来声称丢了女儿的父母到里州,先仔细问了情况,才让他们见面。
女子叫秋兰,是城边茶馆家的女儿,去运茶货的路上遇到匪徒,才糟了绑架。见到父母的面,女子哆哆嗦嗦喊了爹娘,眼睛里有了亮光,看起来之前是为了保护自己,故意装疯卖傻,直到见到家里来人,才恢复清明的神态。
送走女子时,南郡夫人恰好和友人游赏西南回来,在正门处遇见段沐宸,听了此事后,要段沐宸有空来她院里一趟,友人便和南郡夫人窃窃私语进了门。
晚些时候,段沐宸去见了南郡夫人,一进门南郡夫人就叫走了屋里的丫鬟,南郡夫人开口:“我这几日差人熬的药,王爷和王妃可有喝完?”
清风每日都把床沿的木花瓶倒一遍,段沐宸点点头:“阿娘不必为我们操劳。”
南郡夫人手拍在段沐宸手背上,“王爷不为子嗣着想,老妇就要为王爷想啊。”
果然,段沐宸站起身,“这事阿娘更加不用烦忧,我还有……”
“走吧,走吧。”南郡夫人低下头,“说这话得罪人,是老妇惹了王爷不高兴。”
“阿娘,我没有不高兴。”段沐宸辩解,南郡夫人顺势说:“王爷没有不高兴,就听老妇把话说完。”
“王妃娇贵出生,王爷理应多多爱惜。老妇今日听了那女子的事,后来问清风,想王爷年纪轻,本就家国为重,只愿要王妃一人也对,但子嗣是不能不考虑的。”南郡夫人话说到这,再有就补了一句:“王爷,出生由不得人,但王爷自己的孩子可是能好好疼惜的。”
段沐宸耐着性子听完才离开,南郡夫人是为他好,最后一句话更是讲给他听的遗憾,他自小就没被父母疼惜过,无论是亲生的还是先皇先后,出生贵贱不由人,可他连父母的选择都交由他人,他连拥有父母的滋味都没尝到,做他的小孩又有多少好。
段沐宸抛开这些不去想,那个念头时隔几年就翻出来一次,或许,他的亲生父亲还没有死呢,还有兄长和父亲在等他回去呢。
压在心头的千重山石要消化许久。
段沐宸坐在书房中,他答应帮南郡夫人去取冬枣,因南郡夫人刚游玩回府,不想推辞友人好意,才托段沐宸去取。
区区冬枣,要叫段沐宸亲自去,早就心思昭然若揭。
一早,段沐宸寻着给的住址,在里州城里一户做锅具的商户家中,段沐宸下了马,果不其然,便看到刚刚落轿的阮萤初走出来。
“王爷是来取枣的。”阮萤初问他,段沐宸眼下就是要让阿娘回京多待些日子的打算。
他和阮萤初说:“这次就按阿娘的心意,她很快要去京都一趟。”
“多久离开?”阮萤初显然也发现日日送来的汤药和荒唐的两人取枣,露出可以逃出天日的消息,赶快问了他。
段沐宸还有两日才能收到信,只道:“快了。”
两人敲了敲商户的门,开门的妇人挺着大肚子,声音很小问:“是王爷和王妃吗?快进来吧。”
一进门,段沐宸和阮萤初被十来个孩子包围,而院子中是有一颗枣树,却不见结了枣子。
妇人看他们盯着枣树,解释说:“家里孩子多,不知里州街坊怎么传的,都说我家里的枣树旺子孙,早早就定了结出的枣子。不过王爷王妃不用担心,我和南郡夫人是好友,留了最大的枣子给你们,王爷王妃别笑话,就当是个喜气。”
“你拿着。”阮萤初咬牙和段沐宸悄声说,都是来帮忙拿枣子的,以为就是吃个冬枣,没想到是要催他们多子多孙,阮萤初不想要。
段沐宸接过拿出来的一盘枣子,两个人笑着出来,阮萤初再问:“多久离开?”
手里红彤彤沉甸甸的一盘枣在段沐宸手里,他叹了口气:“后天,后天出发。”
带回去的红枣送到南郡夫人院内,还有枣盘下压着一封信,是段沐宸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南郡夫人的小女儿刚怀上,信里多是对母亲的想念又暗暗说了孕中的不适,段沐宸亲眼看着南郡夫人拆开信封读得流泪。
他及时开口:“阿娘快回去看看。”
南郡夫人连连点头,段沐宸再说:“枣也带去给小妹,沾沾喜气。”
第20章
南郡夫人出发的上午,阮萤初因为贪睡迟迟赖在床上,早膳错过,还是朵红又来叫她。
“王妃该起身了,昨晚就不该把夫人送来的书告诉王妃。”朵红拉开帘子,撑住阮萤初的后背,半拉半就把阮萤初扶着坐起来。
阮萤初掌心半掩双眼,还没睡够,外面有家仆搬弄东西喊话,她放下手问朵红:“外面在搬什么?”
朵红沾湿巾子,看看窗外和阮萤初说:“是南郡夫人要去京都,屋里物件太多,叫了院里的人去帮忙。”
“回去京都,可是今天走?”阮萤初把擦脸的巾子捏在手里,都怪她昨晚看诗看得晚,一早醒来又把南郡夫人要去探望女儿的事情想成明日,南郡夫人的寿宴在月底,她昨日才吩咐厨房取消,但之前在四元街买的琉璃工艺材料,她是打算提前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