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这样奢靡铺张,挥金如土,一下子买这么多衣服首饰,肯定是要见心上人,也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才这样,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那么这几日那个人也快要出现了,他只需暗自等候。
从铺子里出来,阮萤初去的池月瑶家中,昨日男子还给阮萤初玉佩时,她就想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是灾民最需要的,济善堂的粮仓筹捐的粮食只够一次布善,她的嫁妆段沐宸都没动过,要阮萤初留在身边,她盘算着就把绸缎珠宝都卖掉,换来的银两足够下一次布善,灾民们还可以撑些日子。
可是,她花钱买绸缎珠宝时的掌柜都变了脸,平日里就快把脸丢在地上任她踩踏的劲头,在阮萤初要拿着绸缎珠宝卖给他们时,才说里州卖不出去王妃手里的物件,没有人买得起,他们也只是靠几位贵客眷顾,外面寻常的布匹首饰,不值多少钱,才是里州女子经常光顾的。
甚至还给阮萤初指了条路,要不就是当铺,要么就是里州鬼市,只有这两个地方才收她的东西。
她和池月瑶说了今日奔波的结果,池月瑶问她:“妹妹当真不心疼这些好物?”
“物件有无只是暂时,但灾民都是过一天算一天,他们更需要。”阮萤初真想尽力,济善堂的说话权目前没在她这里,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样。
“既然如此,我带妹妹去典当就是,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不过扮成男子要方便些。”池月瑶帮她想了办法,阮萤初高兴之余,也知道池姐姐早在用钱贴补进去,不由更加把柳氏的事放在心上。
◉ 第25章
顾中哲这次回王府,没有去找段沐宸,他想等等看阮萤初只带一个丫鬟出门时,看清楚是去见那天的青衫男子,再来叫上段沐宸,以免解释不清,他就成了破坏夫妻感情之人。
而阮萤初从池月瑶家中回来,把没有卖出去的绸缎首饰留在池姐姐家中,听池姐姐说起来,当铺和鬼市是两个价钱,当铺收价低,但在街头门店经营,来去没什么危险,做的是亏本买卖,属于急需用钱的人寻到的好地方。鬼市则能卖到好价钱,可只在夜间偏僻巷弄中交易,牛鬼蛇神之人众多,偷奸耍滑的计量很容易上当受骗,当然,遇到好的买家,高价卖出也不成问题。
这么说来,阮萤初要把物件凑够下一次布善的银两,走鬼市才能卖出好价钱,下来的钱可以多买些米粮。她决定好,明日夜间和池月瑶去鬼市一趟,她们作男子装扮,池姐姐先前去过,卖完就离开,不会有太大的不妥。
只是王府宵禁以后,要支开巡逻的护卫,她才能出去。
有了之前的事,朵红和刘叔肯定不会帮她,阮萤初想她只能一个人走,她回来的路上回忆起还能在夜间行走又无人阻拦的活计,就只有打更人,并且打更的师傅是王府护卫的家人,遇见会在门口停留,她照着打更人的样子装扮离开,碰上巡逻侍卫就有了说辞。
睡前阮萤初让朵红把王府要丢的旧衣服收起来,再问问有不合身闲置的棉袄,后面带到旧庙中去。她这样说,在收来的衣服中,有用得上的男装,挑出一件放在柜子中,留好明晚使用。
准备好一切,阮萤初还是心有余悸在夜间外出,好像来了段王府,做了很多以前从不会做的事情。灾民的情况却由不得她纠结,想要帮上灾民,冒一次险也无妨。
武场堂屋内,来见段沐宸的知州刚离开,此时已经夜深,清风端来热汤放下,犹豫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带给段沐宸。
迟缓放下碗碟,段沐宸看出清风有心事,揉了揉眉心:“有什么话就说。”
“都是些闲言碎语,但提到王妃,不知道王爷想不想听。”清风本来觉得掌柜的话是无稽之谈,他今天去取袍子,听完差点和掌柜翻了脸,但绸缎庄掌柜从不多言,忌讳让伙计知道客人的事情碎嘴,掌柜讲起来言语中有些惶恐,不像拿段王府编造。
“你说就是。”段沐宸拿起勺,忙怒州的事一整日还没有眉目,忘记餐食,没什么食欲喝口热汤也不错。
“今日去绸缎庄取袍子,文掌柜说起王妃带了两大箱子绫罗绸缎,要卖掉换钱,还问了段王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清风禀明。
段沐宸放下汤勺,他知道阮萤初去旧庙布善灾民,以为她只是在接管济善堂的事宜,不想阮萤初要靠卖掉嫁妆换钱贴补进去,平日都是她花钱卖大批绸缎让文掌柜送到府上,这样去卖掉,文掌柜自然觉得奇怪。
“文掌柜可有买下?”段沐宸问。
清风摇头:“文掌柜一是不敢买,二是全里州城只有几位夫人用得上,这么多绫罗绸缎,文掌柜出不上价,也怕事出有因,卖不出去。”
“既然这样,王妃断然还会找地方卖掉,你让巡逻的护卫不用管,若是王妃一人出了王府,你就跟在后面,不用与王妃照面。”段沐宸交代清风。
清风清楚,把心里话答应出来:“奴才定会保护好王妃安危。”
段沐宸愣住,清风便退出来。
第二天夜里,朵红熄灯关好房门离开,等着朵红的脚步声消失,阮萤初从床上下来,身上已经穿好一套黑色便衣,她在手臂肩膀处塞了棉垫,看起来就是健壮的男子,脸上是跟池月瑶借来的假胡须,贴好后和打更人更为相像。
离开的很顺利,王府的巡逻护卫没有注意到她,门口的守夜人只当她是打更师傅,外面天色漆黑,不远处转角有一辆马车和一个提着灯笼,同样衣着黑色的男子。
阮萤初走过去会和,是池月瑶在等她,看见阮萤初的扮相,两人互相看看,都笑出声来,接着捂住嘴,靠手指动作往马车边挪。
“出来的很快,我还担心妹妹被发现。”池月瑶说,她提前来就是怕阮萤初不能离开,好另做打算。
阮萤初也庆幸:“好在没有人发现,门口的家仆都不太看我。”
“我们现在就去鬼市,马车停在我的客栈,只要带上几个珠钗走,看上货的买家,第二天还会派人来客栈交涉。”池月瑶讲明轻装上阵,又说了些鬼市的规矩:“不要喝,不要碰,不要看。”
“池姐姐放心,京都也有鬼市,听兄长说过一些奇闻,自然知道规矩。”阮萤初看池月瑶很担心,她知道对方是下了狠心才愿意带她来,一旦她有闪失,肯定连累他人。
她尽量说些话来让池月瑶放心,停好马车,还有一程路要经过,等到了一处没有牌匾的宅院,应门的人打开朱红色大门后,进去就是鬼市长巷,和外面寂静的深夜截然相反,里面人影络绎不绝,挤嚷的脚步和吆喝声响彻耳边,一门之隔,外面却什么都听不到。
阮萤初跟在池月瑶身后,进入集市,看着脚尖往前走,眼角的视线能看到两侧带着面具的古怪商人在卖奇珍异宝,有五彩斑斓的烟雾飘过,千奇百怪的香料味道扭打在一起,徘徊在鼻尖变换,再往里面走,还有沙漠地域的骆驼,上面铺满珍珠供人挑选。
转过巷口,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狭长的小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块块红布,上面放着珠宝首饰,小块小块铺在地上,一眼看过去,像开在地上的朵朵牡丹,花蕊闪着宝石光泽。
池月瑶拿出挑好的一支稀世银镀金嵌点翠仙鹤如意簪,是阮萤初一箱嫁妆内价值连城的几根簪子之一,铺在红布上,拿上挂在墙边的两幅铜牌,一个放在簪子旁边,另一个收在手中,叫上阮萤初离开。
“池姐姐,会有人来找我们买吗?”阮萤初看向池月瑶手里的铜牌,在枯绝谷坐了有一会儿,这里比外面安静,大部分人放了东西,都来这间屋子等,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在二楼敲锣,念出铜牌上的数字和交易金额,卖家接受价格,就可以去二楼收钱。
池月瑶同样小声回应:“我刚草草看过其他珠钗,出彩的便是我们拿出的这支,且再等等,会有人买的。”
两人便不再说话,里面多是沉默的卖家,无数只眼睛盯住二楼,而有两双眼睛,一直没离开她们两人。
清风有些功夫,从王府跟着王妃出来后,意识到有人在跟着马车。
他走地上,那人是用轻功跟到鬼市门口,一开始他还在疑虑是夜间另有所图之人,看下来目标针对的就是王妃,清风故意慢下来在那人后面,看他究竟要作何。
直到王妃进了枯绝谷,清风发现那人想要离开,没有任何动作,他害怕还有同伙,王妃还在鬼市他也不能离开,想把那人打晕带回去,等交给王爷再盘问底细。
清风拦住跳出窗外的人,刚要出招,两人眼对眼看到对方,清风才认出,跟了王妃一路的,竟然是中哲君。
“顾公子,怎会?”清风收回手,行了礼,想问个明白。
顾中哲发现阮萤初这次出来赴约,与那男子相约的地方是鬼市,想嫂嫂是聪明,既穿了男装,又趁夜来此幽会,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还好他跟来,现在正要回府叫段沐宸过来,不想遇到清风。
“清风?你怎么会在这?”顾中哲一想,急忙说:“是不是段兄也来了?”
“王爷未来,既然是顾公子,那就是误会,还是先顾及王妃安危要紧。”清风怕出事,不忙解释,看到是顾中哲,这位公子从来爱玩,先把王爷交代的事情办好才是。
顾中哲听段沐宸没来,清风又在这里,想段沐宸肯定是知道,但看清风说是保护王妃安危,和他想的不一样,其中不知道原由,他就安静下来,和清风趴在窗边,看阮萤初上去二楼,拿了银票离开鬼市。
大半夜,段沐宸被顾中哲拎起来,清风跟在后面掌了灯,段沐宸先看向清风,问:“发生何事?王妃回来没?”
“在我们前脚回了,这下该进了屋子。”清风说。
顾中哲插话进来:“段兄知道嫂嫂去鬼市?”
段沐宸点头,“所以让清风跟去看看。”
“段兄为何不亲自去?”顾中哲讲,亲自去就能看到嫂嫂身边的男子,就该相信他没有胡编。
“清风的武功,对付一般人足矣。”段沐宸坐到桌前倒茶,脸上云淡风轻,有些疲累,看不出有一点生气。
见顾中哲拧成绳的眉头,段沐宸说:“中哲君还是在想那男子,清风也看见,王妃只是去贴补布善,卖东西而已。”
“而已。”顾中哲重复,脑子一转,今日是没有什么亲密举止,嫂嫂又是男子装扮,他再说什么肯定没人信,一定要段沐宸亲眼看见才是。
顾中哲改口,劝道:“我本也是去鬼市看热闹,这不是觉得凑巧,看来是我多虑。明日,明日我就向嫂嫂赔罪。”他一顿,“只是,我觉得段兄真要多陪陪嫂嫂,即便再繁忙,段兄也是嫂嫂的夫君。”
他苦口婆心:“嫂嫂从京都来里州,一个人忙着府里府外的事,还不都是为了段王府,为了段兄,段兄也要为嫂嫂想想。”
段沐宸眼眸动了动,倒没有打断顾中哲别有用意的话。
◉ 第26章
顾中哲话里的意思,是要段沐宸做个好夫君,做的事和说的话矛盾,断是还对王妃误会。
段沐宸听闻济善堂一直是里州城中张府遗孀池掌柜在布善,王妃和她结交走动,池掌柜在市井摸爬滚打两年,才找得到鬼市的出路,中哲君的误解多少和这两人有关。
他看顾中哲口是心非,等顾中哲再过些时日,自然会了解其中错漏,正好段沐宸因为怒州的事,没有办法陪顾中哲喝酒练剑,由着顾中哲自己琢磨,算帮他找点事做。
只是听着顾中哲说他和王妃,段沐宸意识到,自山寨回来后,他对阮萤初变了态度,虽然同样是能避则避,但不像京都送来的赏赐,再让他心烦意乱,而当阮萤初追着要他译好诗文后,他耳边清净的日子像少了什么,段沐宸解释为少了麻烦,但谁会为少了麻烦不自在。
南郡夫人离开后,阮萤初一个人揽下济善堂的堂主,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京都贵女,没来段沐宸面前提及辛苦,这几日忙着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布善,显然在济善堂步履维艰,他拿阿娘来解释,即便是为了阿娘多年维系段王府的名誉,他也应该主动问一问。
再说起来,上次送来冬绒茶,也是有意示好,他是为了阿娘,去看一趟也好。
一早,朵红端着热水进来,阮萤初还在熟睡,但怕朵红生疑她昨晚明明早睡却不起来,阮萤初捂着哈欠爬起,整个人提不起一点精神。
昨晚在枯绝谷等了没多久,二楼的铜锣敲响,念出她们手中铜牌号码,成交价格是一千两白银,阮萤初对价钱没有概念,池月瑶则瞪大眼睛看她,没想到遇到豪爽的买家,叫上阮萤初去了二楼。
房中是一位带黑铁面具,包裹严实的中间人,把白纸契约放在阮萤初和池月瑶面前,签上名字按好手印,池月瑶留下客栈地址,把铜牌交给中间人。后面窗户在中间人拉下左手边的木条机关后打开,一个盒子升上窗边,中间人把契约放进去,再把里面的银票拿出来,窗户关上,买卖无悔,阮萤初拿到银票。
她等着早膳,屋里只有她一人,阮萤初走到床边,把枕头缝里的千两银票拿出来,如梦如幻的里州鬼市一夜,看到银票让她回到现实,真的换来布善银两,等池月瑶在客栈把两箱子绸缎珠宝交易出去,济善堂还可以帮更多人。
了却布善的事,有了银两,要能展开手脚行事,就要把柳氏独揽筹捐的账本问题解决。上次她送过去的茶还颇见成效,听池月瑶那天提点,段沐宸确实是解决那帮夫人的一把好刀。
过几日是里州赛冬舟,在里州烟海举行,到时里州知府和各地知州,大小官吏富商都会前往看台,里州百姓会将烟海围得层层叠叠,是让段沐宸陪她出席的好时机,赛冬舟结束的晚宴,段沐宸再露面的话,她就可以给那些夫人眼色。
柳氏是筹办晚宴的东家,而段沐宸向来不参与任何官宅宴请,与民同乐的赛冬舟他会去,结束就回府不作停留,每次知府的帖子送来,段沐宸都让清风找借口回了,阮萤初要开口让他去,怎么都要想个法子,让段沐宸不得不同意。
当晚,段沐宸刚回府,清风跑到面前:“王爷,兵器房有人在里面。”
“何人擅自闯入,可有拿下?”段沐宸在兵器房中放的都是搜罗来的宝贝刀尖长枪,外面没有护卫,但上了锁还让清风保管钥匙,谁人会如此大胆进去。
清风凑近一步说:“是王妃。”
段沐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又问清风:“王妃去兵器房?”
清风点点头:“王妃说要帮王爷忙,一定要奴才用钥匙开了锁进去,这会儿进去一个时辰了。”
段沐宸听明白:“知道了,我去看看。”
到了兵器房门口,朵红看见段沐宸,要进去通报,被段沐宸抬手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