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日穿着这样,背上包袱,是打算弃了我这颗无用棋子了?”
陆允时忽然低低笑着,眼神变得无比狠鸷,“你做梦。”
他一把掐住余安的脸,咬牙切齿:“你以为我陆允时是什么人,你余安召之即来呼之及去吗?”
他的心在滴血,巨大的悲伤使他出口伤人:“想想也是啊,你来路不明身份低微,凭什么与我谈情说爱,又凭什么戏弄我至此。”
他拿出红色剑穗,“你以为我对你有几分真心,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只是玩弄,戏弄还是别的什么不屑?
陆允时说不出口,他从来都不是说笑,他是真的很在乎余安,甚至将她看得比命还重。
可他真心相待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利用算计,句句都是嘲讽羞辱,好似他是个笑话。
余安不屑地勾唇,“不过是什么?要我替你说吗?”
她双眼看着陆允时,“你不过是看我像极了你小时候的青梅,你拿我当她的替身。她有什么好的,自私自利,虚伪冷漠,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卑贱罪臣之女!”
余安恨不得将最坏的词用在“虞桉”身上,这样骂着她,就是骂着自己。
陆允时拧紧了眉,“......不要这么说她。”
他们之间的事,从来不关乎虞桉什么事。
“我偏要!”余安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她露出最丑恶的嘴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现在看清了。”
“我们没有关系了。”
余安猛地转过身,泪落下来,走得决绝。
陆允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别碰她。”
顾淮从远处走过来,这一次是他堂而皇之地走到余安身旁,将人拉入怀中。
“她是我的人。”
陆允时拳头握的发出咔咔骇人声,他眼底盛起杀意,“是不是你逼得她?”
长剑出鞘,直指顾淮胸膛。
可下一瞬,陆允时却生生止住。
余安挡在顾淮身前,双手不容退缩地握住剑刃,鲜血溢出染尽剑身。
她冷着声,将剑端移在自己的心房前,“要杀他,先杀了我。”
陆允时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为了他,不惜与我为敌?”
“是。”
“你为了他才接近我?”
“是。”
陆允时:“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从未对我动过情?”
余安喉头涌上血腥气,掷地有声:“是。”
修长的手指猛地松开,余安亦松了手,长剑落地。
顾淮看着余安满是血的手,不发一言地握在掌心,暗暗使着力将她带走。
余安转头之时,最后看了一眼陆允时。
眼角一片通红。他哭了。
走了好几步,余安却觉走得无比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荆棘针尖上。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陆允时哑着嗓子,“余安......”
“是你不要我的。”
余安的心猛然揪了起来,随即被一声脆响击中,脊背瞬间僵硬。
红色的剑穗被重重扔在地上,她日夜串着的珠玉被摔了个粉碎。
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是她没有资格转过头质问,因为本就是她先决裂的。
同他所的那般,是她先不要他的。
顾淮闻声转过身,看着碎了一地的红色剑穗,想到那夜余安不惜急得吐血,可如今却被陆允时随手扔在地上,砸个粉碎。
他簇拢眉,就要出声,却被余安反手握住。
她在无声乞求他不要说话。
掌心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身后人在低吼:“余安!你敢不敢转过身来,看着我说!”
良久。
余安转过身,看着陆允时,一字一句道:“对。”
“陆允时,你记住了,是我不要你的。”
夜幕将至,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不见,可湖心亭上的那个身影却久久不动。
过了会儿,那道身影好像蹲了下来。
陆允时缓缓跪在地上,俯下脊背,低下头颅,伸手一点一点将粉碎的珠子拢在一起,尖锐的边角将他的手心划伤,他早已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他小心翼翼将碎渣一点点收集起来,如同真正的丧家之犬般,把它们捧在手心。
每一粒碎石都像是他好不容易交付出去的真心,可是余安不要他,将他摔得支离破碎。
干燥的地上砸下几滴水珠,落在点点红色的血迹上,泪与血融合。
“我就是丧家之犬,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夜间的风格外凉,又冰又冷。
没有人知道,陆允时这一夜有多痛。
*
离了视线,余安便推开了顾淮,如同个提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呆滞。
她呆呆地任由着女医给她净手,抹药,包扎,宛若行尸走肉。
过了会儿,她开口道:“顾淮。”
“嗯?”顾淮看她这副模样,心里竟然也难受起来,也不欺负她。
“帮我个忙,求你帮我把那根簪子捞出来,可以吗?”
顾淮脸一沉,他原本以为她会说什么,结果一开口又是陆允时的那根簪子,他不说话。
余安没有和以前那样怒视着他,她是真的在求他,“求求你,把那根簪子给我好吗?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只有提到那根簪子时,那双眼睛里才会有一丝光亮。
顾淮一时不忍拒绝,在他还没意识到前,竟然已经抬手温柔地给余安抹了泪,“这么伤心吗?”
余安闭眼,泪落到他的手背,滚烫的温度。
“求你。”
顾淮低声道:“好。”
是夜,顾淮去到湖心亭,派了几人去捞那根簪子。
湖心亭说大不大,却也不小,水深不可测,为了捞那根簪子费了好一番功夫。
伴在一旁的常宁,默默的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
主子心冷,从来都是利己,原来也是会为了别的人这样大动干戈的吗?
常宁捂了捂心口,她为什么有些难以呼吸。
她摇摇头,没有去深究什么,而是如同每一次那样,站在背后默默地看着顾淮的背影。
忠心而专心地做他的死士。
顾淮抬脚走到白日里三人站得那处,脚尖停在几点血迹之前,眉心一皱。
他没有看见一点碎裂的珠子。
忽然,他唇角勾起,没想到陆允时那样一个冷漠的人,竟然用情至深。
当夜捞到了那根簪子,但是杏花花瓣碎开,有一半落入了水里,早也找不回来了。
余安看着那根残缺的簪子,像是握紧了救命稻草,她第一回 真心对顾淮笑了,含着泪道:“谢谢你,谢谢你。”
顾淮无声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谢他,明明是他逼她离开的。
却不知他的逼迫,从来不是余安真正离开的原因,迟早有一天,她终究会离开。
冤案太过沉重,牵扯的人太多,倘若哪天证据直指陆闵,届时她和陆允时才是真的回不了头。
余安轻颤了下眼睫,“你今夜去......有没有见到那个剑穗?”
顾淮顿了下,淡淡道:“没有。”
他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测,他知晓是陆允时收走了,干干净净。
余安眼里露出失望,也是,许是早就被人清了。
*
深夜的东苑,漆黑一片,而偏远的西苑,传来几声响动。
陆允时推开屋门,轻车熟路地点了灯盏,霎时烛火通明。
照亮了整个屋内。
最先入目的便是整洁异常的陈设,小台上的验尸工具不见了,窗前的几本医书没有了,他才恍惚意识到,证明余安来过得东西竟然那般少。
她一走,这里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就好像她从未来过。
陆允时浑浑噩噩,再往里走,便看见了桌上的那一份信。
登时,害怕又期骥的心情如浪潮般翻涌,他不经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是余安写给他的信,在里面写着她生气的缘由。
对,她只是生他的气了,只是生气了。
陆允时忽然像疯了一般,一把扑向小桌前,颤着手拿起那封信,可看到书信上的三个字时,心都凉透了。
辞呈书。
他像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般,咬着牙拆开书信,过了会儿,他低低笑出声来。
“好一个鄙人不才,自请离去......”
他眼里燃起巨怒,暴躁地将书信揉成一团狠狠仍在地上,胸膛气得起伏不断。
可是过了会儿,他又将它捡起,小心地抚平,仔细看着上面的隽秀小字。
过了几日,叶衾在大理寺找了几个来回,才在西苑找到陆允时。
只见他双目通红,眼里升起血丝,似是一夜未睡。
“大人!你怎么在这啊,余安呢?”
陆允时抬头看了叶衾一样,清醒保持清醒,“什么事?”
“大人,余安——”
“我问你到底什么事!”陆允时忽然将桌子一掀,哐当一声巨响响彻屋内。
叶衾被吓得不轻,他不知晓陆允时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有消息传来,天和医馆下面的兵器原本是珠宝黄金,孟仲是被人陷害的。”
“不是陷害,只是罪加一等。”陆允时站起身,朝外走去,“孟仲不过是个替死鬼。”
察觉到身后叶衾的欲言又止,陆允时终究未把辞呈的事说出来,他道:“余安......她远行出去些时候,暂时不会回来,消息不要透露出去。”
“是,属下明白。”
陆允时修整一番,便只身一人去了早被查封的天和医馆。
纵使他心里不好受,但查案亦是他的职责。
天和医馆已被废弃,常人不得进,故而陆允时去下面密道时也为多做隐藏。
初入石门,却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迅速地转身躲在一旁的石柱旁,暗自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
他皱眉,是两道脚步声,有两个人。从脚步声中听出,其中一人武功极高,而另一人......似乎是个女子。
脚步声有些杂乱,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突然,他听到余安的声音,听起来悲愤至极,“顾淮,你不要碰我!”
陆允时来不及想,身子已先行一步,长剑出鞘飞过去时,他眼睁睁看到余安被顾淮压在一旁的石壁上,大手放在她滑落下来的衣领上,露出半个白皙肩头。
肩上依稀遍布着几根指痕。
拳头握紧,陆允时心中怒意滔天,杀意腾起地凝视着顾淮。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畜.生【新增内容】
数个时辰前, 永宁侯府。
余安几日来精神不济,虽说不上绝食, 却也无异了。
顾淮这几日忙着处理外邦事物, 顾不上余安,只当她好生活着,不曾想隔了数日不见, 人消瘦了几圈。
他发了好一通脾气, 此时正端着碗,冷着脸站在余安身前, 沉声道:“吃。”
坐在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顾淮握着碗的指节逐渐用力,将碗沿捱到她毫无血色的唇边, “吃。”
这些时日以来, 陆允时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势必要将天和医馆下面的暗道还有孟仲一事差个水落石出, 他压力不小, 忙得头疼。
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的脾气更不好了。
他按捺着烦躁, 可余安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彻底惹怒了他。
突然,顾淮猛地俯下身,一把掐住余安的下巴, 二话不说将碗里的粥灌进去。
猝不及防又极其粗鲁的举动,呛得余安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充了血色。
顾淮垂眸睥睨着, 冷笑一声。
这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血色了。
一旁的常宁显然是吓了一跳, 她知这位余姑娘对主子不一般, 犹豫着还是上前递了一张帕子上去, 以便她擦擦嘴。
顾淮瞥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 算是默许了。
瞥见了那张算得上熟悉的脸,余安去拿帕子的手顿了顿,过了会儿扔在一旁,取了自己的帕子。
见状,常宁暗暗叹口气,知道余安已将她化为敌对一列了,正欲开口,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顾淮夺走了余安手里的帕子,看似无比温柔地在给她擦嘴,可常宁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白皙的皮肤,变得发红。
满是戾气的人,手里也用了极大的力气。
余安再无精神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负,她皱眉躲过顾淮的手,怕再抹下去下巴就要破皮流血了。
“你发什么疯,有气别乱撒。”
“可不是我发疯,”顾淮收回手,随意坐下来抿了口茶,“跟条疯狗样咬着我的,可是陆允时。”
余安放在膝上的手一紧。
顾淮晃了晃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道:“你弃了他投了我,他自然是心有不甘,处处针对我,你说我该不该对你生气呢?”
“投奔你?说得好听,我怎么来你这永宁侯府,你我心知肚明。”余安反唇相讥。
她是性子软,待人也从不轻易冷言冷语,可对于顾淮这种人,余安向来是恨不得报以最恶毒的心思诅咒他!
这样一个欺她辱她之人......还有可能是仇人之子。
想到虞家的案子,余安眼里才恢复了点光。
自上回天和医馆一案牵扯到外邦,继而孟仲被通敌叛国一罪株连九族之时,她就隐隐察觉哪里不对。
虞家的冤案牵连甚广,但究其根本来说,只有三个嫌疑之人,孟仲、永宁侯和......陆闵。
余安颤了颤眼眸,她私心里是一直不愿相信陆闵是真正的凶手,所以她才会待在陆允时身边如此久,不久毫无收获,反而还沦陷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