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云为信——萧墨颜【完结】
时间:2023-03-17 13:02:20

  “师妹与我很像。”江漫雪对她耳语,“今日相遇仓促,此事乃我无可奈何之举。”
  林礼只是横着裁云,却没有出招,她痴痴听江漫雪把话说完。
  那只是一瞬的破绽。
  “对不住了。日后江湖再见,说与你听。”江漫雪倏地将气息往外一打,林礼不及,又瞬间被拉开数丈。广袖的仙人两三步便踩着柱子登上楼顶,顺着窗子飞身向外探去。
  眨眼功夫,已是不见了,徒留一楼的动荡与狼藉。底下权贵纨绔的议论纷纷,竟无一可以清晰入耳。
  林礼呆呆立在原地,回想着方才江漫雪一拽一引之间涌动的真气与内力、那对一青一白的剑,久久不能回神。她可以追上去的,凭她的轻功,至少可以拦她一拦。
  但她没有,她也许就是想放她走,这场打斗让她留不下她。
  江漫雪,林礼摩挲着剑柄,想着,江漫雪。
  她好像入了定,一直痴痴地望着那个江漫雪飞身而出的窗子,恰有夜晚的月光潜入,本来可以落在林礼的脸上,却叫灯笼红烛的浮华尽数掩去。
  她顾不得底下喊声四起,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
  “你来。”
  她的残局自然是有人帮她收拾的,受了惊吓的权贵们任是旁人如何挽留,也不敢待着了,在尹信的授意下,各回各家。汪吟吟帮着许清如将容华阳“押”回苍烟楼去,那里的残局需要他自己来了断。
  她放走了江漫雪,不知道她为什么流落至此,又为什么要取容华阳性命。既然她说不得已,那么就是不得已吧。尹信却不能这么想,他要盘问干净,林礼在侧听着。
  江漫雪的刺杀显得太奇怪,容华阳连着苍烟楼,苍烟楼连着薛逸,连着泡沫局,连着至今是个谜的快哉风,连着疑窦丛生的邪魔卷土重来……
  为什么是容华阳?尹信皱着眉,看着眼前冷汗满面的老鸨,道:“说说吧,这裁雪姑娘。”
  裁雪,年已二十八,却不见风华减去,仍是环采阁客人最想见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入楼已经五年,平日里抚琴舞剑,素来金贵,千金难买佳人一舞。
  “她这么轻易的就走了,此前怎么会甘愿留在这里?”林礼问。
  “这个愚妇真不知道,裁雪这丫头竟是深藏不露,”老鸨答道,“她这一走倒好,以后我环采阁还有没有客人敢来?早知如此,那个冬天,我就不该收她……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若不是宠着惯着,哪里能红这么多年……”
  \"那个冬天?\"尹信出声。
  “是了,五年前冬日的一个晚上,”老鸨的三角眼吊了一吊,“在后院门那儿,身上还有几道血痕,小脸惨白惨白,身边一个包裹。说是爹娘没了的,遭哥嫂欺负,夜里跑出来跌伤了。若没有搭一把手,早投胎去了。”
  “之后也不跟人说话,一直闷着。我说我们这儿不养闲人,她竟然就留了下来。”老鸨笑了一声,“我起初不敢收,只怕她家里来人。可她竟一再求我,也罢了,就没见人,我就当自己的姑娘看,哪里想得到有这么一遭。”
  “当初便叫裁雪吗?”林礼皱眉问。
  “当初与我说叫蔡雪,我嫌土,改了个文雅名。”
  “那双剑从哪里来?”林礼追问
  “她自己来时便带着,来历么?我也问过,只说是父母留下的。”
  尹信揉着指节,疑窦丛生。再问也只能问出江漫雪这些年来在楼里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平时待人冷淡,不与人交好,有时间便舞剑。
  “那剑很得人心,”末了,站在老鸨身边的青烟姑娘竟然叹了一声,“不知道这些客人在想什么,柔情似水的曲儿不喜欢,都喜欢瞧她舞剑。”
  “妈妈。她是不是说过有人教过她?”青烟看向老鸨。
  “仿佛是有这么回事。”老鸨回忆着。
  “谁?”林礼问,穿云门从来不教舞剑的,这要么是江漫雪自己练的,要么是她在山下遇到过什么人。
  “听语气,应该是个男人。”青烟答,“也许是她亡父?”
  男人?林礼和尹信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岳为轻来见林礼是在第二日,在樊香楼里,林礼彻夜未眠,盯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无名的心痛,不知道为谁。
  她细细讲了这一夜的跌宕离奇。岳为轻听完也沉默了许久。
  “江漫雪。”岳为轻叹,“当年似乎叫‘月魄云魂’,一等一的有名。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不过这太正常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低声道:“这事儿,可千万不要在你五叔面前说,特别是,拦着那个丫头。”
  林礼心领神会,说不出的难受。
  是了,江湖之远,有的是故事,有的是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
  “这些日子以来疑点颇多,”岳为轻话锋一转,“我在这看看能否有了断。所以嘉安的事情,你得替师叔去。”
  嘉安?林礼眉头一皱。
  “涅槃会,英雄集。三年一回,这次轮到锁钥阁。”岳为轻道,“嘉安永陵。眼下我走不开,方老需人照顾。又不好拂了冯阁主的面子。”
  “届时来的人都应该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可别说师叔不疼你,这一遭不知能涨多少见识。”岳为轻拍拍她的肩,目光却又是一转,语重心长道,“你要在明。”
  你要在明。林礼额角一跳。
  他对小辈不能讲的太严重。这几天启州仿佛翻了天似的,他从未觉得如此陌生。什么□□邪毒,通通冒出头来,还来去自如,抓也抓不着。而他扎根此处,若是李剑闲不来寻故人,竟一无所知。那么这到底是怎样一群隐秘的势力?
  他眉头紧缩,时至今日,涅槃会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他却不能打草惊蛇,让林礼去涅槃会,除了要她涨涨见识,也是叫她在明,联络剩下几大门派,暗中调查邪魔重出一事。
  林礼心中洞然。
  “那么穿云那边可知道?”
  “我自然与你爷爷联络过了,”岳为轻沉声道,“就要入夏了,夏至时,涅槃开。”
  “这里有我,你大可尽早上路。”
  作者有话说:
  1.大家好,周四见到我是因为我觉得上一章写的实在太赶了,节奏和细节都有问题,已经重新修过,现为39-40
  2.这周当然还有一章,新副本已开,纲已补好,相当精彩
  3.这周是期中周,好多考试,会尽力更新的
  4.想听一下大家对月魄云魂江漫雪小姐的评价,猜猜她这十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5.走吧,一起去嘉安永陵开会!
 
 
第41章 嘉安
  那夜, 叶泰初对着汇市先前的记录琢磨了一晚上,预备着从其中找出疏漏的地方日后加以提防。他一双眼睛针扎似的疼,原本已经沐浴更衣, 准备明日继续,哪里想到家里下人急急忙忙来报, 说是镇抚大人在环采阁有请。
  怎么闹到青楼里去了?叶大人一个不稳,差点儿摔着。
  大致听了前后, 叶泰初愕然之余,只能接着折腾。
  叶大人也是可怜, 这几日的公务的繁忙快赶上先前一个月了。
  在地方官场里,叶大人摸爬滚打几十年, 从前见人办人事,见鬼办鬼事。不好伺候的主儿也遇上过许多, 但尹信确实是独特的一份儿, 他在启州走东访西,走到哪里哪里出问题。
  这都让启州父母官叶泰初,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政能力了。
  爷啊, 您快走吧。
  尹信遣人把林礼送回去后, 自己则一直坐在环采阁等着叶泰初来把这事儿领走。他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候着, 瞧着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某处。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里苟延残喘着几条方才被划破的丝绦。
  尹信想着, 原本青楼里少不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 但今晚太特殊, 姑娘对客人的刺杀前所未有。这两日所有奇怪的事情一股脑的堆上来,让他不得不更小心些。
  乌苏启州实在是人杰地灵。他来这里查账, 看见一个独出心裁的汇市, 又发觉其中有有心人做了个泡沫局, 而泡沫局之下藏得又不止贪婪的人心,还跟江湖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泰初、薛逸、容华阳、方恨少、快哉风、江漫雪……他们在这儿遇见了太多的人,有意或者无意的,覆了汇市、颠了座楼。太多的事情搅得人心绪不宁,他一一处理过来,让叶泰初闭市整顿、让薛逸原形毕露。
  在这之后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了。但是有许多事情,似乎远在九霄之外与这无关,但是得不到解释。
  比如江漫雪为什么来这一遭,比如快哉风的下落,比如火烧雕花船那日城里下落不明的一车兵器,比如汇市里分明已经因为泡沫之局而破产的恒嘉矿产为什么照常运营……
  还有当初他来启州,为了查账,为了落霞关蒙着的层层大雾。但那些谜团仍然叫人毫无头绪,当初在落霞关见到的毒木片仍然打听不出名目,连岳为轻也不敢肯定这东西所属的黑白。“山匪”的底细让蔡斌带进了坟墓里,英州知州亦是查到如今也没有头绪。那花娘的下落……
  花娘,花娘,乌苏妓子花相似。
  这个人被他落下了。他问仍然候着的老鸨:“三年前,启州的风月地界儿,有没有一位叫花相似的姑娘叫人赎了身?”
  “花相似?”老鸨见尹信发话,自然不敢怠慢,仔细着回想,“启州这地界么,若说是三年前,红的也就是那几位姑娘……中间可没有姓花的呀,不知这名字可确凿?”
  青烟闻言眼里闪动一下,张嘴欲言,却止住了。
  老鸨看着青烟,眼里一转,明白了什么,讪讪又道:“大人问一个风尘女子做什么?”
  “这位姑娘身上有官司。”尹信心下迥然,漫不经心道,“妈妈若是知道什么,说清楚最好。否则本官走了,也要有别人摸到这里。”
  一脸的淡然。
  老鸨敛了敛神,瞧着死命攥着手中帕子的青烟,只能缓缓道:“你就莫怕丢脸,说了吧。”
  青烟仍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老鸨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说。一个顶一个的小姐脾气。”
  “不瞒大人说,整个启州地界这些年红的,没有花姓的姑娘。环采阁上下,也不曾有过花姓的姑娘。”老鸨顿了顿,“但是三年前,确实有个叫‘花妍’的女孩儿,叫人收了去。但不是楼里的姑娘,只是个丫鬟。”
  她看了一眼青烟,道:“我这倒霉烟儿的丫鬟。”
  青烟闻言,愤愤将帕子一捏,下定了决心开口:“那小丫头本事极大。若是我知道那日她能攀上高枝,我就算断了腿,也要自己来。”
  这花妍,十一二岁的时候从人手里买来,留着伺候姑娘们。巧的是,眉眼与青烟竟有些相似,青烟觉得投缘,就留着自己用。平日偶尔教导她,她耳濡目染,也能读书写字,歌舞一二。
  三年前的那一夜,环采阁如往常般笙歌,原本该轮到青烟做最后一舞。最后一舞算是楼里的殊荣,不是什么人都能跳的。
  “忽然的,我头疼起来,”青烟捂着胸口,似是不愿再回想,“胸口刺痛,竟是怎么也走不动了。花妍在我边上扶着,我实在不能舞了,于是,于是……”
  于是不想将这舞拱手让人的青烟,就让与她身形眉目相似的花妍代她去。原本不过是糊弄一炷香的时间,谁知道作舞的花妍让贵人看上了,花大价钱要将她带走。
  青烟头疼之后就意识不清,歪歪斜斜地靠在角落里,却很清楚地反应过来,花妍穿上舞衣之后的风情并不在她之下,她盈盈的身姿也叫人为之倾倒。
  毕竟是她亲手调-教的。
  “我平日把她当半个妹妹,好几次在外头夜不归宿,也是我给瞒着。平日里倒是恭顺,若不是与我有几分相似……”青烟切齿,她亲手为花妍做了嫁衣,看着她褪了舞衣跟人走,听着楼里人议论纷纷“不是青烟”,最后叫人耻笑了大半年。
  “带走她的人长什么模样,你记得吗?”尹信问。
  青烟摇摇头。倒是老鸨答道:“只记得是个中年男人,一晚上一句话也不说。一切都交代手下人来做,只是急得很,要我们马上就交人。那小丫鬟自然不得不从。”
  一切发生的极快,后来的青烟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经人设计好的。
  尹信也在怀疑这件事。时间对得上,蔡斌若顾及清官的名声,将事情都甩给下人做,也是可能的事情。
  而那只是遥遥看了一眼,一支舞真能让蔡斌死心塌地吗?虽然无法确定花相似与花妍是同一人,但想到这个女子能把蔡斌拿捏在手里,把蔡夫人耍的团团转,又能只身逃出落霞关。当初有这种本事,似乎也不必怀疑。
  他让手下人接着在楼里查查这花妍,描下青烟的模样,以待日后。
  身上已然换了更轻薄的衣服,在乌苏要把春过尽了。林礼一边踩着水,一边想着。梅州的山花也许还残留几树,孤鸿山的石阶应该是叫喷雪花铺满了吧?她一向觉得那是有些令人扼腕的花,条条之上净白如许,好似雪色染柳,可以同腊梅一起熬过寒冬,却在春来时谢去芳华。
  入春时曾经很任性地从枝下走过,听凭落下的花瓣落在自己头上也不肯拂去,叫汪吟吟嘲笑年少白头,头上戴花至少应该整点红的。
  然后两个人跑进落花雨里一起傻。
  她轻起,已经看到了师叔的小洲。在去嘉安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确认,离家万里,春将尽,她将如何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夏天。
  小洲之上竟不如上次安静,可以听见交谈声。林礼奇怪着推门,探进半个身子,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岳为轻和尹信往年交般面对而坐。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怎么聊到一起去的?
  “当年第一次见岳师父的时候,言某才是个八岁小儿。”尹信一身便服,打扮得轻巧,束发的汉白玉换了桦木,也换了一改往日的贵气,劲装上并不绣这穿那,看起来与一般武家子弟别无二致。他拱手,“庆明般若寺,佛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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